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猎心者》作者:布卡布卡 文案 以为他是救命恩人,其实他是幕后主使。 以为他要猎她的心,其实他只是想要她的心脏。 她不认识他。他却说,我的债你永远还不清。 遇冬和封硝,相爱与相杀。 在他即将得到她的心脏时,发现一切都错了。 发现错的时候,他已经爱上她。 遇冬冷冷一笑,“我的债你永远还不清!” “那我用一生来还。”封硝做得到吗? 标签: 婚恋 悬疑 腹黑虐恋情深 第1章 神秘的封先生 大雨滂沱,闪电划破长空。随着一辆面包车的车轮急刹声,遇冬沙哑的惨叫呜咽在喉。 她猝不及防被拖进面包车的同时,车子如箭射出。幽幽长街黑暗望不到尽头,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明灭的闪电和昏黄的街灯,映出一张张狰狞的脸。车里流氓淫声荡语,伸手撕扯遇冬的白色长裙。 “嘶!”裙摆撕裂,美腿尽露。裙子本就湿透,紧贴在遇冬玲珑起伏的身体上异常魅惑。 她被歪歪压在后排座,双手也钳制得无法动弹,心里又急又怕,无助的哀求淹没在雷雨声中。 遇冬拼尽全力,双脚踢出,正中一人腿间。 “啪”!耳光呼上遇冬的脸,那人身体弯曲,捂着下体,每个字都咬出一口郊县的味道,“臭娘们!老子让你爽,你还特么不知好歹!” 遇冬的脸顿时火辣辣疼痛,汗水雨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礼服的肩带滑落,白玉般的香肩以及精致的锁骨裸露在骤热的空气中。 一只脏手按在她的肩上,欲行往下……她大惊,急中生智抖着颤音威胁,“我!我有艾滋病……” 流氓们面面相觑,眼神露出怯意。那只脏手也像沾了烙铁般缩回去,生怕被传染。显然,艾滋病很可怕,再是精虫上脑的男人也得掂量掂量。况且……他们有足够理由相信这女人说的是真的。 车速不减,黑夜更黑,雨越下越大。 一辆神秘的黑色宾利悠然跟上,与面包车保持着适当距离。 冷酷质感的低沉男音在车里流淌,“撞上去。”随着命令一出,宾利车加速。 夜色迷离,街宽道阔。 宾利车直直向面包车撞去……“砰”!面包车翻了一转冲向道旁的大树,滋滋声响,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汽油味儿。 宾利没停,继续前行,和黑夜融成一体。车窗玻璃缓缓滑下,露出一双比黑夜更黑的眼睛,静邃而莫测高深。 很快,交警到了现场,救护车也乌央乌央呼啸而来。 检查结果值得庆幸,人都没事儿,小骨折,皮外伤。尤其遇冬把几个大男人当成了肉垫,加之身体本就结实,更是无碍。 但她遇到新的麻烦,莫名其妙被警察从医院带到派出所询问,继而又转押进了看守所。 从看守所出来,已是第三天。 这三天暗无天日,遇冬以“妓女”的身份被关押。她出来的时候,穿着宽大灰暗的牢服,看起来特别苍白柔弱。 为她交罚款并签字作保的男人五官端正,衣饰极为体面,待人彬彬有礼。他办好所有手续,带她离开。 遇冬脑袋一片空白,只知是这男人救她于水火之中,颠颠跟在其身后,沙哑着嗓音问,“先生,谢谢您!先生,您贵姓?” “段凉。” 遇冬差点呛一嘴,断粮……这名字!表情却恭敬,“谢谢段,段先生!我,我……” 他淡淡三个字打断,“跟我走。”不由分说,大步向前。走两步,回头见她发愣,“还有些事,封先生要跟你谈。” 封先生?哪个封先生?遇冬一头雾水,下意识扯了扯自己的衣裳。任何人穿着打着印记的牢服,都不会想见谁。这无关虚荣心。她不安的表情,“段先生,我想先回趟家。” 段凉皱了皱眉,“你确定想让你家人看到这个打扮?” 遇冬想起舅妈那张毒嘴,以及表妹不善的眼神,更想起医院里的妈妈,立时颓了,“段先生,你能告诉我封先生是谁吗?我不认识他。” “到了就知道。”段凉是个讲话极精简的人。他亲自替她拉开车门,“遇小姐请。” 遇冬低头看一眼身上的衣服,攥着衣角的指尖发白,迟疑了一下便钻进那辆豪车里。 她缩在一角,只占了很小很小一块地方。内心崩溃,卑微不安,仿佛被一张无尽黑暗的大网笼罩,看不到一点光明。 车子七拐八弯,在长长的绿道上行驶。那条路安静得可怕,空无一人,空无一车,就像是一条通向什么秘密居所的专用道。 终于,到达目的地。遇冬无心欣赏气派豪华的庄园式别墅,只想知道段凉口中的“封先生”是谁。 她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样的大人物,但无论如何得亲口道一声谢。没有“封先生”的帮助,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在看守所呆多久,也不知道莫须有的“卖淫”罪名是否传到了家人耳里,更不知道……吴明俊有没有去找过自己。 心,划过一道伤口,竟然很淡很淡,不会疼了。和自己这几天的残酷经历相比,吴明俊的背叛似乎已算不得大事。 杂念特别多,却已不容她继续想下去。她跟在段凉身后,乘坐精致电梯往上,然后穿过铺着厚厚地毯的长廊,来到一扇宽阔厚重的门前。 段凉先敲了几下,才推门而进。他扭头,见遇冬怔怔地站在门外,淡淡吐字,“你进来。” 遇冬很紧张,只踏前一步,即被厚重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 天生的敏锐令她闻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这让人无比心慌。更令人心慌的是,段凉见她已经进来,竟然转身出去,还关了门。 随着那道厚重的门“喀”一声落锁,遇冬前所未有地惊恐,极度不安。 房间很大很大,家具很多很多,这使得遇冬的视线根本不知道落在哪里好,也不知道房间里有没有别人。 终于,她目光一凝,看到了窗边站立着的男人。灰色衬衣,黑色长裤,人很高,像一尊雕塑。 他没有表情,面瘫的侧颜令得遇冬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她两耳轰鸣,几乎听不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封,封先生,您好……” 她的手死死攥紧衣角,双腿发软,感觉一口气快要上不来。 房间里异常安静,只有墙上大大的挂钟在嘀哒嘀哒。不知道嘀哒了多久,嘀哒得遇冬疑心那窗边的男人不是“像”雕塑,而根本就是雕塑。 她松口气,迟疑了一下慢慢走近,想要看个清楚。就在距离一米远的时候,那雕塑忽然动了…… 第2章 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 黄昏夕阳斜照中的雕塑动了。他扭过脸来,一双黑沉如夜的眼睛和遇冬的视线相撞。 遇冬吓一跳,心脏骤停一秒,“封……” “多少钱?”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居高临下。他背对光线,面部棱角在阴影中立体张扬。 她愕然,一头雾水,“什么?” “卖多少钱?”他微眯着眼,黑沉的眼睛更加深邃。 遇冬脑子轰然炸响,倒吸一口凉气,“封先生,你误会了,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 封先生身体站直,没说话,微勾一下凉薄的唇,手指弹了弹桌上的传真件。 遇冬习惯性地皱皱鼻子,倾过身去瞄一眼,顿时血冲上脑门,“那个,封先生,你知道……这是个误会……” 传真件上明明白白写得清楚,遇冬是因为参与非法交易被抓进了局子。所谓男女之间的非法交易,不言而喻。 段凉在上面签字,交完罚金把她保出来。这个污点,足以跟她终身,打上烙印。 她起初没意识到这有多严重,现在才发现自己简直太天真了,“我,我是被流氓抓到了面包车里……我被绑架,被绑架了……” 封先生邪性而冰冷地靠近她,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重复着那个老问题,“多少钱一晚?” 遇冬气得大吼,“我跟你说了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剧烈的情绪起伏使她小脸通红,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终究没忍住,眼泪哗地掉下来,“封先生,我感谢你救我出来,但你不能侮辱我的人格!” “人格?”封先生像是听了一个大笑话,凉薄的唇角轻微上扬。 他衬衣的两粒钮子没扣,露出结实健美的胸膛,显得更加邪恶野性。他眼睛里也满是鄙夷,大手毫无预兆地箍在她的腰间,紧了又紧,字字淬毒,“你不配跟我讲人格!” 遇冬如坠冰窖,几乎忘了挣扎。她想不出什么时候得罪过这号大人物……他的眸色里分明沉积着怨的伤,恨的毒。 她的腰快被他箍断了,火气上涌,烈焰燃烧,泥人都有几分土气呢。她一咬牙,手肘撞向他,抬腿踢出。 他却比她更快,一手扼住她手腕,另一手抓住她的脚,毫不怜惜。“喀喀”两声,手脚关节错位,钻心的疼痛令她几乎窒息。 黄昏暗沉下来,整个房间的光线只够面对面看清对方的表情。 她惊慌失措,如一只自投罗网的小兽。 他淡定安然,如有条不紊收拾猎物的猎人。 桌上的东西全部被掀翻在地,包括一架厚重精致的传真机。取而代之的,是穿着宽大牢服绝无曲线可言的遇冬。 但显然,这并没消减封先生对她的兴趣。相反,兴趣更浓。 他将遇冬固定在桌上,用了一种魔术带束紧她的手,她的腿,她的脚……她越动,魔术带束得越紧。 她双手羞耻地举过头顶,整个身体就那么大张旗鼓摆在长长的桌上。她又羞又急,口不择言,“变态!” 仿佛终于明白,这个素未谋面的家伙为什么会对她伸出援助之手,救她出狱。搞了半天,他心理变态,需要一个女人配合当道具。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白吃的晚餐。遇冬的眼泪再次滑落,作着最后的挣扎和哀求,“封先生,求求你,放了我……我只是一个快大学毕业的学生,我妈妈还在医院……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你也不希望出人命吧……” 人命?人命值几个钱?封先生站在幽暗的暮色中,英俊的脸冷酷如撒旦。他冷冷看着她卑微又倔强的表情,并不急于动手,而是拿出一支烟来,点上,任烟雾笼罩着她满是泪痕的脸,才一字一字戏弄,“一个快毕业的学生,得了艾滋?” 遇冬进退两难,有嘴说不清,心里恨死那些流氓,也恨办案不认真的警察。那天警察例行询问的时候,话问得很怪,让她说出同车几名男子的姓名。 遇冬毕竟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哪知道这话背后的含义。她脱口而出,“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就是这话惹了大祸,连后面那句“我是被绑架的”都被忽略不计了。 警察最后对此事的定性是,车祸发生时,面包车里正进行非法交易。 几个流氓倒是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说因为及时发现这女的身患艾滋,所以压根就没来得及进行。 于是流氓们被教育几句后,放了;倒是遇冬被当成洪水猛兽关起来。这事要是传到学校,恐怕连毕业证都拿不到,工作也会泡汤。 没有谁会彻底查清这件事还她清白,所以她打定主意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任由对方冤枉。 她想,总不能关她一辈子。却没想到这一忍,忍出了大祸。 封先生杵灭烟头,吐出最后一口烟圈,面无表情地审视着遇冬穿着宽大牢服的身体。 她上衣的钮扣,一粒一粒被解开,很慢,很慢……他像一个艺术家般,眸色深了一层又一层。 “死变态!”遇冬大惊失色,绝望的眼睛瞪得溜圆。 封先生并不在意她的叫嚣和谩骂,背对着光,表情认真专注。他凌峭的视线,落在其心脏不远处一道极细极细的疤痕上。那疤痕弯弯扭曲,隐隐约约……他的眸色变幻着或淡或浓的光影,冷得骇人。 暮色更沉,沉得遮去了遇冬的羞愤。她闭了眼睛,像一只待宰的猎物,无助得瑟瑟发抖。 倏的,她全身一紧,紧接着感觉到热,一种……特别的热……不由自主睁开眼来,深深震惊着这个男人变态的程度。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半倾着身体,近乎完美的脸就那么轻贴在她心脏跳动的地方。 他像一尊优雅的雕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他还闭上了眼睛……掩去冷酷到极致的眸光,这个男人竟然看起来温柔得变态。 暮色阴影将他包装成一个无比文艺的男子……唇线微弯,好看极了。 遇冬的心脏跳得陡急,连她自己都听得见怦怦的节奏。一个变态的男人越温柔,越危险……她害怕极了。 封先生也听见她那颗心脏跳动得有力张扬,活力四射。他的心,跟着她的心一起跳动,节奏那样一致,怦怦的。 他墨黑的眼睛彻底和黑夜融为了一体,深不可测。 第3章 我的债你永远还不清 遇冬羞得无地自容,胸口像有一团火在烧。偏偏动弹不得,越动,魔术带绑得越紧。 她不敢用力挣扎,怕导致一些可怕的后果,就那么羞耻地敞开衣服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耳朵之下。 场景极致诡异。这个男人在做什么?似乎什么也没做。可又像是做了什么……遇冬惊恐又疑惑地瞪着面前这个奇怪的男人,瞳孔忽大忽小,想象不出一会儿还会有什么变态行为等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封先生在黑暗中直起腰,倒没有更多变态的表现,只是顺手解开遇冬手上身上的魔术带,还漫不经心帮她把错位的关节复了位。 遇冬来不及多想,噌的一下坐起,赶紧把衣服扣好,惊魂未定发着抖。尼玛!变态!超级变态!把她绑成那样,把她钮子解成那样,居然就猥琐地听了一把心跳……这男的有病吧有病吧! 她气得快仰天长啸了,怒极反笑,“封先生,咱俩算是一笔两清了吗?你救我出来,我还清你的债。” 封先生抬手捏住她的下颚,一字一顿,“我的债,你永远还不清。”说完放开她,大步流星消失在黑暗中。 遇冬怔怔地坐在桌上没动,抹了一把鼻子,好半天才爆了句粗口解恨,“老子踩了你祖宗的尾巴!” 话音刚落,灯亮了。 她无所遁形,仓皇间从桌上跳下。“哎哟”一声崴了脚,人倒起霉来,喝水都塞牙缝。 段凉不疾不徐走过来扶起她,“遇小姐,怎样?” 遇冬对段凉也没了好感,冷硬地甩开他的手,“死不了!现在能让我回家吗?” 段凉不动声色招招手,让两个四十几岁的女人把遇冬架出房间,带去楼下的一个浴室。 “遇小姐,这里有衣服,你可以洗澡换上。”段凉交待完,没等遇冬发表意见,又道,“换完我送你回家。” 这么好?遇冬心头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她现在一点都不信任段凉这个人,但又想不出别的办法。 身上这套牢服,无论如何都不能穿回家。她没有心情贪恋豪华气派的浴室,匆匆洗完澡随便把新衣服往身上一套,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镜中的自己便冲出门去。 遇冬担心段凉变卦,谁知人家不止不变,还早早在车里等候了。 车子开出别墅老远,遇冬仍旧感觉有一双黑夜般的眼睛在冷冷窥视。 “明天下午五点,我来接你。”段凉不是商量,是通知。 遇冬几乎气得跳起来,面红耳赤,“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要求我?” 段凉没理她的叫嚣,淡淡的,“封先生说,如果你不想派出所的不良记录传到学校去,还是不要轻易拒绝。不然吃亏的,还是你。” “……”遇冬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来。良久,她探寻着问,“段,段先生……” “嗯?” “我是想问,封先生是不是有病?”她忽然举起双手表明,“我不是骂人啊。我是想问,他是不是生理,或者心理上有什么毛病?” 段凉凉凉地瞥一眼遇冬,没说话,继续开车。 遇冬无趣,噘着嘴自己想半天。猛的,让她想到了……那男人肯定身体有隐疾,所以才那么变态……咳咳咳……她咳半天,也就咳到家了。 段凉没再说什么,遇冬也不跟他道别便下车。她进了小区才想起,丫丫的,地址都没报,这家伙就一清二楚。 换句话说,封先生根本就知道她是学生,没艾滋,还把她家底儿调查了个底朝天。 心里的不安很快被一个刺耳的声音给掩盖,“哟,姐……呀,天哪,香奈尔……你穿的是香奈尔……你踹了明俊哥傍上大款了?” 遇冬心里烦,不想跟表妹易欣颜啰嗦。 但易欣颜怎么可能放过她,又抓又扯跟在她身后,“姐,你借我点钱好不好?你不肯帮我顶包,借我点钱总可以吧。我要三十万……” “你怎么不去抢?”遇冬白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这是栋老式住房,有些年成了。共七层,没电梯。易家三室一厅,最顶楼。 楼道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广告,开锁,修水管,通厕所管道,当然,还有治疗性病的传单满墙飞。 遇冬拿出手袋掏钥匙和手机。手机早就没电了,静静躺在奢华雅致的手袋里。 不用说,这包也是封先生配的。她当时一心想着快点离开那栋别墅,没注意包包有多名贵。 直到易欣颜大惊小怪叫出声,“天哪,包包也是香奈尔……姐,你发财啦……不不不,你一定是傍了个有钱老头儿是不是?” 她抢过包,爱不释手。听到遇冬冷而淡的声音回答,“这是借的,衣服裤子都是借的,全都得还。” 遇冬把包包夺回来,进屋,朝舅妈付卫红点点头就回房了。关上门差点虚脱,来不及喘口气,赶紧换了自己的衣裤,把这套比她整个人还贵的服饰叠起来,准备明天还回去。 敲门声只响了两下,就有人用钥匙开了锁。她舅妈一向都这么爱她,随时拿钥匙开她的门。 “冬冬啊,我听小颜说,你傍上大……不是,你跟有钱人在谈恋爱?”每次付卫红叫“冬冬”的时候就没好事。 遇冬沉着脸,收拾东西,“没有,我没跟谁谈恋爱。”她心情不好,难免语气有点冲,“我现在要去医院看我妈,让让……” 付卫红一下就来了火,拍掉她手里的旅行袋,“什么态度?我和你讲几句话你就这么不耐烦?翅膀硬了是不是?有钱了不起是不是?” “舅妈,我不是那意思……”遇冬习惯性地皱了皱鼻子,“我好几天没看见我妈了,不知道她怎么个情况。我想先去医院看看。” “哟,这会子想起你妈来了?几天没个人影儿,打电话你不接。在外面勾这个搭那个,彻夜不归。这会子我跟你讲几句话,你倒想起你妈来了!” 易欣颜一副八卦神情,眼睛贼亮贼亮,“你真的跟明俊哥分手了?” 遇冬被这两母女吵得焦头烂额,想起自己遭受的那些委屈和莫名其妙的经历,不由得眼睛一红,“你们,能让我清静一下吗?” 第4章 没有想象的那么爱你 早几天易欣颜开车撞了人跑路逃逸,付卫红就逼着遇冬给女儿顶包,被拒绝了,一通好骂。现在的情况是,“你舅舅被抓了,现在人家说要三十万经济赔偿才肯签谅解书……冬冬,那可是你亲舅舅,你忍心看他坐牢?” 遇冬习惯性地皱了皱鼻子,越听越来火,“我舅舅顶包?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妨碍公务罪?明明就是小颜犯的事儿,凭什么舅舅坐牢?” “小颜还是个孩子。”付卫红要不是听女儿说遇冬穿回家那套衣服都十几万,根本不会跟她废话这么久。 “对啊,我还是个孩子嘛。”易欣颜挑衅地笑笑,“我爸平时可没少疼你,现在你有钱,就看你救不救他。” 遇冬心里闷得慌,感觉再和这两母女讲下去,就会忍不住发毛。她从地上捡起旅行袋,“我走了。” “哎,我跟你讲了那么多,你到底听进去没有?”付卫红颠颠追出来,小声说,“我问过了,被撞的人伤势不重,只要他们肯签了谅解书,法院那边就判得不重。冬冬啊,你舅舅全指望你了啊……你瞧,咱家没啥钱,上哪儿弄三十万去?” 遇冬回过头来看看,目光环视一圈,“这套房子卖了就成,三十万还有余。” “死丫头!少打房子主意!这是我养老的钱!等拆迁呢!反正你舅舅在牢里等你,救不救看你!”付卫红分分钟变脸无压力,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遇冬很累,现在听到“牢里”之类的话,心里就发怵。她逃出舅妈的魔掌后直奔医院,终于见到了双眼布满血丝的吴明俊。 他瘦了很多,守在遇冬母亲易清铃的病床前。看见遇冬,他眼睛亮了一瞬,又黯了一瞬,站起身手足无措的样子,“遇冬,你上哪儿去了?” 遇冬心情极差,像只刺猬见谁扎谁,“没去哪儿,你怎么在这儿?” 易清铃拧了一下眉头,十分不赞同,“冬儿,明俊一直在医院照顾我。这几天你跑哪儿去了?手机也打不通……” 是啊,跑哪儿去了,手机打不通。遇冬心里委屈极了,一个个片段从脑海里滑过,感觉像是经历了好几个人生那么久。 每一次经历都惊心动魄,绑架,坐牢,像一个粽子躺在桌子上任人玩弄……深吸一口气,控制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妈,对不起。我和同学到外地面试,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跟你说。后来手机坏了,所以……” 易清铃慈爱地笑笑,“妈不是怪你,是担心你。明俊也紧张了你好几天……好了,你现在去跟明俊聊聊。” 遇冬含糊地点点头,替母亲调了一下床的高低,才随着吴明俊走出病房。 出奇的沉默,苍白无声。 是遇冬先开的口,“什么时候的事儿?” 吴明俊很尴尬,平日的潇洒劲儿全没了,“遇冬,我想说的是……有时候男人吧……” “管不住下半身?”遇冬一向讲话比吴明俊糙,常常被教育。 吴明俊脸一红,觉得自己干的那点破事儿,其实比遇冬讲的话更糙,“我以后不会那样了,遇冬,你相信我。” 遇冬想问,我拿什么相信你?却没问出口,更没咄咄逼人,只是淡淡吐字,“明俊,我们,好合好散吧。” “……”吴明俊没想到遇冬这么轻易就说分手。他其实一直有把握遇冬爱他,没他不行。 她此前那么努力要考进市电视台工作,为的就是跟他在一起共同奋斗。他不相信这是她的真心话,“遇冬,我们重新开始。我知道,我让你伤心了,但我保证……” “我没有想象的那么爱你。”遇冬是个做事干净利落的姑娘,从不拖拖拉拉。她低下头,垂下眼睑,心里掠过一丝伤痛,“这几天,我经历了很多事……想得很清楚……其实,我没有想象的那么爱你……” “你撒谎!”吴明俊充满血丝的眼睛不止没让他看起来狼狈,反而更显俊秀。他在遇冬面前,多少有些优越感。家境不错,学习不错,工作也不错,总之是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男人。 本来一直都一帆风顺,甚至前几天他还得了e市第十二届蔷薇金话筒的新人奖。也就是那晚,他从人生得意的云端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当晚大腕云集,星光璀璨。市电视台还进行了现场直播,场面十分热闹。 吴明俊凭借《直击现场》一举拿下新人奖,自然意气风发。 他登上领奖台时,大屏幕正播着《直击现场》片段。内容现实接地气,贴近生活,深受观众喜爱。他本人也阳光青春,帅气逼人,看起来正直又有魅力。 倏然,屏幕画面扭曲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却是一闪,画风陡变。 床,被子,散落一地的衣裤……纠缠的男人和女人。音响好得不像话,喘息声在直播厅里此起彼伏。 当时所有人愕然,像被施了定身法,盯着屏幕,张大嘴不能动弹。连主持人也搞蒙了,不知如何救场。 在大屏幕定格的刹那间,向全市人民进行的直播被技术处理,插进了广告。但大厅内的人全都看清最后定格的一个画面,当事男主角的面孔正是上台领奖的吴明俊。 这是一次主持盛会中的重大事故,后果不亚于《直击现场》里任何触目惊心的车祸现场。他心里十分清楚,职业生涯在这一刻毁灭殆尽。 遇冬正是那晚穿着白色长裙参加了这一盛典,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见大屏幕上男友的背叛,才伤心地狂奔出了会场。 却不料在她情绪低落毫无防范间,就那么被掳上面包车,继而发生了一系列可怕的事。 短短几天,恍如隔世。 遇冬看着眼前清峻却憔悴的吴明俊,声音在喉间辗转得沙哑低沉,“我们回不去了。”她极缓极缓地转身,又顿住脚,“我觉得……你可能被谁暗算了。” 吴明俊苦笑,“是啊,我被暗算了。”可是他要没做那事儿,人家又拿什么来暗算他呢?他看着遇冬消失在长廊的纤瘦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第5章 满地打滚求打赏 翌日黄昏,段凉开一辆路虎来医院接遇冬,被远远站在马路对面的吴明俊看见了。 遇冬满头大汗从住院部跑出来,捂着胃,说话直喘,“段先生,我家里出了点事,不能跟你走。” 段凉抿嘴,下意识看一眼车窗紧闭的后排座。 遇冬一瞅,知道该死的封先生就坐在里面。她赶紧走过去拍窗,动作一点都不斯文,声音也一惯的沙哑,“封先生!封先生!我知道你在里面!” 车窗缓缓落下,一双黑夜般的眼睛,一张冷酷坚硬的脸,凉薄的唇……他整个人即使笼罩在金色的夕阳中,也一样令人生寒。 遇冬打个冷颤,不由自主收敛了暴躁情绪,“封先生,我家里出了点事需要处理。我能不能……” “不能。”冷冷两个字,显示出没有一点商量余地。 遇冬气得全身发抖,鼻子皱起,“封先生,你不讲道理!我跟你素未谋面,无怨无仇!你救我出来,我也还清……” “你欠我的,永远都还不清。”依然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夕阳的色彩都黯淡了几分。随着这句话尾音一落,车门打开,飓风一般……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伸出来,将遇冬卷进车里。 “砰!”车门关闭的刹那,段凉迅速发动车子疾驰而去。 整个狭窄的车内,充盈着一种清冽干净的气息,甚至渐渐升温的空气里还隐有一抹消毒水的味道。 这个男人有很严重的洁癖。遇冬的额头撞在他结实的胸膛时,仍是马不停蹄得出这个结论。 有洁癖就好。她声音里带了一抹邪气和恶气,鼻子好看地皱起,痞痞的,“艾滋,怕不怕?”说完,她一手撑着他的肩,抬起头朝他恶作剧吐一口热气。 嘴离得很近,鼻子也离得很近。气息在交织,空气在燃烧。 她不再是卑微穿着牢服的可怜姑娘,也不再讲话结结巴巴。她如一个惹火的妖精,半趴在他身上,高耸的胸脯几乎全压在了他的胸膛。 她眼睛里闪烁着挑衅的光,对上他比黑夜更沉的眼睛。 四目相对,火与冰,愁与恨。 遇冬是挺愁的,莫名其妙被一个心理有点变态的有钱男人盯上,还有把柄捏在人家手里,能不愁吗?她这一整天都在想,要怎么才能摆脱这个男人的纠缠。 有钱男人最讨厌哪种女人?当然是贱贱的,贪得无厌又啰哩八嗦的款式。所以她决定轻装上阵,先让他厌恶,然后再脱身。 她计划得很好,可是临上阵时又打了退堂鼓。到底没干过这种事,心里毛毛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但人家不放过她呀,非拽她上车,那就不客气了。 遇冬伸出手指,轻轻地在他的唇线上画几笔,慢慢摩挲,“封先生昨天问了个好问题……” 封先生在她轻佻的指尖下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冷沉地看着面前这张脸,目光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惊讶。 就在昨天,这张脸还平凡无奇。他虽有超常的记忆能力,却患有轻微的脸盲症。尤其女人这种生物,在他眼里几乎都长得一样。 他已经不记得遇冬昨天什么长相,只觉得平凡不起眼。但现在,这女人的眉间眼底到底涂了什么鬼东西,闪着一种带毒的光,像是要深深扎进他的记忆之中。 他仍是不动,看她表演,像欣赏一个马戏团的小丑。 马戏团的小丑真好看,噘着嘴,扬着头,手指魅惑地几乎摸上了男人的锁骨,“你不是问我,多少钱一晚吗?”她吹了口气,嗲到骨头里,“是不是我说多少,你就给多少?” 封先生骤然恼怒至极,波澜不惊的眸里掀起千层浪,伸手扼住她的下颚,“听着,你没有资格说这种下贱话!” 哟,稳不起了?遇冬见这男人破功,心里开心得很,哈哈大笑起来。由于下颚被对方捏住,发出的声音便沙沙的,带了些破损,却更显质感魅惑。 “封先生,你这是逼着本小姐立贞洁牌坊的节奏?”她不怕死地挑衅,鼻子皱得桀骜不驯,“难道封先生看上我了,要扶我转正上位?” 段凉在前面听得一清二楚,嘴角抽了一下,不知道这女人怎么胆儿肥成这样。昨天不是这个款啊,今天居然像换了个人。 他听见封先生对自己下达命令,“让她滚!”一盘子打个弯,掉头向着医院而去。段凉又听那个胆儿肥的女人作上了,人家嗲得那叫一个恶寒。 “我不滚!又不是西瓜,我干嘛要滚!”遇冬看着面前的男人不止眼睛黑得像黑夜,脸还黑得像锅底,更加来了赖皮劲,“封先生,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双手欢呼求点赞!满地打滚求打赏!” “滚!”随着恶狠狠一声吼,车子滋滋停下,正好停在刚才上车的地方。 遇冬扬眉吐气滚了,麻溜的,头昂得高高,好似打赢了一场胜仗。对付这种装逼的男人,就要无限拉低,让他忍无可忍。 一旦他忍无可忍,就会可爱地吐出一个“滚”字来。 遇冬刚走到医院门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见阴阴的吴明俊走近了。 “路虎车上的男人是谁?”他问得直接了当,语气不善。 “不认识。”她说的是实话。真的不认识那变态男人啊,莫名其妙,神出鬼没,讨厌死了。 “就因为他?”吴明俊温雅清峻的脸有些变形。 “什么?”遇冬还处在刚才自导自演的亢奋中,没醒过神。 吴明俊这几天闲出毛病来了,暂时被停职放假,天天在医院里转悠,现在脑子也转出毛病来,“因为他,你要跟我分手?” 遇冬仍是亢奋没收得住节奏,冷笑一声,“吴明俊,别人发疯你也发疯?你和其他女人啪啪啪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后果,还是觉得肯定不会被人知道?” 吴明俊被抢白得脸色发青,“遇冬,咱们谈恋爱有两年了吧?这两年来你左推右拒,我都成了个大笑话!” 遇冬越发心寒,冷霜遮面,“原来你跟我谈恋爱这么亏啊!”说完头发一甩,蹬蹬蹬跑向电梯。 第6章 遇冬傍上大款啦 其实遇冬也不是脑袋迂腐的姑娘,非要把第一次留到新婚夜晚。但她是学生,学业繁重,加之妈妈经常生病,根本腾不出太多时间来搞风花雪月。 吴明俊是遇冬的学长,比她高两届毕业。他本身也不是e市的人,自己都跟别人合租居住,也没有更好的环境来解决这事儿。 唯一有一次,吴明俊在宾馆开了个房,好说歹说把遇冬哄去了,居然碰上警察临检追逃。所有兴致毁得干干净净,吴明俊懊恼透顶,遇冬却笑坏了肚子。 再后来吴明俊对宾馆就有了心理障碍,再也没忽悠遇冬去了,这事儿也就这么拖拉下来。但终究男人对性这个东西充满好奇,尤其是有了女朋友还没尝过鲜的男人不经撩,被人一撩就把持不住犯了错。 遇冬从电梯出来,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舅妈在里面哭诉吵闹。 医生忍无可忍,“病人家属,保持病房安静!” “安什么静?你懂什么?”付卫红干嚎几声,又念叨上了,“清铃,你哥哥被抓进去好几天……你知道他有胃病,这牢饭不好吃,再拖下去,指不定得转成胃癌……” “大嫂……我也正病着,该拿出来的钱,我都拿了。真的没钱了……”易清铃喘息着咳了几声,疲累得不行,“我也没办法……” “你是没办法,但你女儿有办法啊。”这才是付卫红今天来这的真正目的,“妹子,我跟你说,我们可是亲眼看见遇冬穿的那个衣服叫香什么……” “香奈尔,一身少说也要十万以上。”易欣颜快速插嘴,和母亲一唱一和。 “对对,就是香奈尔。遇冬傍上大款啦……”付卫红不嚎的时候,两眼冒着贪婪的光,“你让遇冬找那男人拿个几十万出来,还不得跟玩儿似的?” “大嫂!”易清铃的脸沉下来,“你不要乱讲我家冬儿,她不是那样的人。” “哎呦,妹子,你怎么就不信呢?”付卫红急得跳脚,“我可没瞎编,你不信问……哎,遇冬回来了,来来来,你告诉你妈妈,昨天是不是穿的香奈尔回家?” “还有香奈尔的包包!”易欣颜瞄到遇冬身后的吴明俊,火上浇油的干劲儿更足,“明俊哥,你快来!你说,香奈尔的包包和衣服是你买的吗?” 吴明俊本就脸色铁青,刚才听这一席话,再联想起那辆路虎,很快就能串联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来。他甚至理直气壮了不少,“遇冬,我需要你一个解释!” 前击,后攻,旁边还有个随时会病情发作的妈,以及落井下石的表妹,完全是四面楚歌的局面。遇冬吸了吸鼻子,委屈的泪花包了满眶,“妈,你信我不?” 易清铃咳了好几声,才抓住女儿的手,“你是我生的,难道我会不信你?”她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绝对不会去傍什么鬼大款。 遇冬听得心头一暖,才清清楚楚道,“香奈尔的衣服是借的,包包也是借的,我马上就要还了。”心头有些懊恼,刚才见那男人的时候怎么愣没想起还衣服这茬? “哦哟,你什么朋友这么有钱啊,还肯借给你这么好的衣服穿?咦,连衣服都能借,借几个钱应该是毛毛雨的啰。”付卫红脑子里飞快转着钱钱钱,观察遇冬的表情,“我跟你说啊,可不止你舅舅要用钱,你妈妈的治疗费也摆着呢,每天光随便用用药都几百块……” “舅妈,别说了,医药费我自己会想办法。”遇冬一直不愿在妈妈面前叨叨这些破事。 “咦,遇冬,你妈妈的事儿你能想办法,为什么你舅舅的事儿就撂挑子?” “因为我舅舅也有个好女儿。”遇冬寒着脸,看见主治医生已经非常不耐烦,赶紧招呼,“舅妈,你跟我出来!我有事儿说。” 她说完就甩着长发出去了,掠过吴明俊身边时,声音冷得出奇,“你也出来!” 等所有闲杂人等都出了病房,遇冬才找主治医生讲尽好话。 主治医生无奈摇摇头,“赶紧想办法去交钱,不要再拖欠医药费,否则我也没办法。”要不是看在这姑娘挺实诚的份上,他早就不想管了。 “我知道,我知道。”遇冬有种走投无路的无力感。她走近吴明俊,声音放缓了些,“你先回去,我今天很累,一个字都不想再谈。” 吴明俊深深看着她,眸里划过一丝伤痛,灭了烟,将烟头扔进垃圾桶里,走了。 遇冬几乎虚脱一般,看着吴明俊硕长的背影,又看着舅妈和表妹像恐龙般扑过来,长长叹口气。 “遇冬,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傍上有钱人了?”付卫红咄咄逼人。 “没有。我也最后回答一次,我不认识有钱人,也没有能力借钱。”遇冬直视着舅妈的眼睛,“把被撞受害者联系方式给我,我找他们谈。” “你能谈什么的啦?”付卫红撇撇嘴,“不要浪费时间。今天晚上我们娘俩还没吃饭呢,走,请我们吃个饭去。” “……”遇冬看着奇葩的舅妈和表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掏了半天,掏出五十块钱递过去,“你们吃,我不去。” “瞧你小气样儿!”付卫红揪着她的衣服,“走,一起去,正好我还有事问你。” 连推带攘,连拖带拉。遇冬震惊了,被舅妈拽进医院对面五星级酒店的豪华餐厅。天哪,她舅妈是要把她卖了的节奏吗? “黄老板,这儿这儿……”付卫红死死拽着遇冬,生怕一丢手,这死丫头就跑了,“哎呀,让您久等了久等了……遇冬,叫人啊,赶紧叫人……” “黄伯伯好。”遇冬一张扑克脸,每个字砸出来都像冰雹。 “哎哎,怎么叫人的呢。什么黄伯伯?人家黄老板才四十出头,正当青春年华……”付卫红一脸讨好的笑,“我家外甥女年纪还小不懂事儿,黄老板多担待。” “好说。”黄老板伸出胖得发黑的五短手指,敲了敲桌面,“妹子,坐。” “舅妈,叫你坐呢。”遇冬阴阴地提醒,唇角绽出一丝冷冷的冰花。 第7章 风声声跟黄鼠狼是一伙滴 黄老板是个粗人,已婚,缺小三小四小五。严格来讲,他缺像遇冬这种气质的小三小四小五,所以钱不是问题,问题是如何让女方知道自己有实力,才能生扑。 他的牙不好,黄了几颗,又黑了几颗,还烂了几颗,笑起来有些猥琐,“你叫遇冬?” 遇冬坐在对面,马着一张脸,心里有气,不吭声。 倒是她舅妈回答得快,“是啊是啊,姓遇,这个姓挺少见的,好记好记。” 黄老板又笑出一串猥琐且意味深长的声音来,“呵呵呵呵,姓遇好,姓……遇……好……” 遇冬快吐了,想站起走人,嘴角忽然抽了一下……丫的,舅妈揪她腿上的肉,好疼。她歪过头,看一眼舅妈。 舅妈瞪她,小声说,“你不想付你妈妈的医药费了?” “舅妈!” “乖,再忍忍,我跟黄老板谈笔买卖。”付卫红很精明的样子。 遇冬按捺住性子,继续当木头桩子。 付卫红果真有买卖要谈,“黄老板,您看我给牵线的那批地砖质量还可以吧,打算入多少货?” “可以,可以。”黄老板咧着一口烂牙笑得畅快,“高兴了怎么都可以。” 付卫红狠狠一拍遇冬的腿,“可不,黄老板是爽快人,今儿晚上黄老板说了算……遇冬啊,咱家以后有没有路走,就要看你了。” 遇冬的脸色十分难看,咬牙低声问,“舅妈,什么意思?” “啧,什么什么意思?一会儿去ktv,你陪黄老板喝两杯,把他喝高兴了,他就能订地砖。懂吗?咱们这是在做生意,做生意得应酬。” “那你怎么不让小颜来?”遇冬心里气愤不已。表妹到了门口,就被舅妈赶走不让进。结果是让自己来当陪酒女,“小颜比我能喝,让她来,我走了。”她站起身,甩手就走。 付卫红看一眼脸色不悦的黄老板,慌了,赶紧起身抓住遇冬,“死丫头!你和你那病壳子的妈这些年住我的吃我的,让你还点利息怎么了?” “我以后工作,会慢慢还。”遇冬绷着一张扑克脸,声音沙哑得在喉间打转。 “还?你拿什么还?你妈妈的医药费欠着,你舅舅还在牢里关着。”付卫红苦口婆心,“让你陪酒又不是卖身,矫情个什么劲儿?这是笔大单,签下来咱有五十万提成。别说救你舅舅,付你妈妈的医药费都有余。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遇冬狠狠一闭眼,脑子里闪过医药单上的数字。那些数字每时每刻都在变动在跳跃,跳得她胆颤心惊。 终于,她还是被付卫红拽回了座位上,闷声不响低着头。 黄老板是真的不高兴了,“怎么,委屈得很?哼!”随手从钱夹里拿出一叠现金拍在桌上,又让站在一旁的男助手倒了一杯白酒放在遇冬面前,“喝了这杯,钱就是你的!” 遇冬咬着嘴唇,眼睛盯着酒杯,没动,手紧紧攥着衣角,攥得指尖发白。 付卫红真是气啊,在桌下踢一脚遇冬,挤出一抹讨好的笑,伸出手拿起酒杯,“黄老板,别生气,我替她喝就是了。” “嗯?”黄老板彻底不高兴,脸色阴沉得厉害,“你?哼!” 付卫红僵在那儿,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遇冬把心一横,伸手接过酒杯,仰头,喝尽,亮个底,将杯子放在桌上。她全程没看一眼黄老板,像一个僵尸,机械地完成一切动作。 很特别的一个女孩,够辣,够味,够漂亮,够个性,黄老板喜欢。他哈哈大笑,扬了扬眉,示意手下把钱拿过去。 那估计得有好几千……红红的一叠。遇冬的眼睛被一层雾气所挡,心里发闷,鼻子酸得不行。满目模糊的红啊,真好看……真好看,好看得想哭。 黄老板玩得挺嗨皮,亲自又倒了一杯酒,再从钱夹里取一叠现金。干他们这种工程的,一般习惯使用现金,包里还有很多。钱嘛,跟纸似的。 遇冬还是没看任何人,拿起酒杯仰头就喝。一杯!一杯!接一杯! 眼前的红色越来越多,厚厚一沓,够妈妈的医药费了吗? 一滴泪倏的滑进杯子,与酒混和,然后再入喉。辛辣,酸楚,甚至悲怆。她的舌尖已麻木,头重脚轻,抬起头来看黄老板,发现丫的不是人,明明就是黄鼠狼,贼眉鼠眼。 她抚着额,笑得迷眸皓齿,眼角一撇风情,“黄鼠狼先生,你好啊。” “死丫头!”付卫红大惊失色。 黄鼠狼先生倒没生气,笑得不怀好意,眼睛里也荡漾了几分猥琐色彩。 却是门毫无预兆开了,一片阴影笼罩,一股寒流席卷……一个身着银灰色衬衣的高大男人走进来,目光冷冷地盯着遇冬。 遇冬也盯着那男人,嘴呈椭圆形,忽然就笑了,手颤颤地指着,“你!你是封先生……”舌头打结得厉害,“封先生”便成了“风声声”,样子特别可笑,拍拍手,“呀,明白啦!风声声跟黄鼠狼是一伙滴……咯咯咯……一伙滴……哈哈哈哈……风声声,么么哒……”啪哒,脑袋砸桌子的钱上,起不来了。 封先生的脸阴沉得快下暴雨,看着那女人扑在钱上丑态百出,就火冒八丈想打人。但他此时不打人,不止不打人,还拖了把椅子坐下,每一个字砸出来都是肯定的语气,“这个女人我要带走!” 黄老板被震慑了好一阵才想起这是自己的地盘,出来混,讲的就是个面子。脸一虎,烂牙一露,“那要看老子答应不答应!”话一出口,他又有些虚了,酒醒过来,招子亮不少,觉得今天怕是要倒大霉。 但见对方穿的那身行头,虽然没一个标签露在外面,却总透出一种他们这号人看不懂的风采。他们一向喜欢穿衣时标签外露,恨不得分分钟把吊牌挂脑门上。 门再次开了,段凉进来,在封先生耳边说了几句话。 封先生似乎在笑,又似乎没笑,凌峭的眉目透着一种天然冷漠,“黄金钟?我记住了。” 他站立,强劲有力的手臂几乎将遇冬拦腰拎起…… 第8章 我的钱啊我的钱 遇冬酒量不行,醉得不轻,但脑子还不至于完全糊涂。 在舅妈尖叫的一瞬,在黄金钟掀翻饭桌的一瞬,在其手下扑上来抢人的一瞬……段凉没来得及出手,遇冬一手勾住封先生的脖子,长腿踢出,正正踢中那手下的胸口,迫得对方倒退好几步。 她醉酒发疯的姿势帅得人神共愤,那一伸手一踢腿绝对练过。只是下一秒,她醉眼迷离嚎上了,声音发自肺腑,“啊……我的钱……我的钱啊……我的钱……” 红红一大叠钞票在饭桌被掀翻时洒了一地,飘飘扬扬相当好看。那是遇冬见过最好看的地板颜色,红的啊,全是红的……呜呜呜呜,人家喝了好多酒换来的钱钱……她张牙舞爪想要下地捡钱,奈何该死的“风声声”把她抱太紧,一副嫌她丢人的样儿。 遇冬哇哇哭得伤心,双手在空中乱抓,“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啊我的钱……”情绪过激,脑袋一歪……喉里一股辛辣涌上,“噗”地吐在封先生高档银灰色衬衣领上。 封先生的俊脸龟裂了好几道缝,狠狠闭一下眼睛,嫌弃地放手,却扔不掉这只祸害。人家的手死死抱住他的脖子,脑袋又一歪,歪在了他另一侧的肩膀上,生生躲过了自己的作案现场。 吐死你,脏死你!坏蛋!我的钱我的钱我的钱!遇冬那还剩下十分之一的清醒,在心里咆哮。风!声!声!最坏的就是你!不是洁癖吗?不是嫌弃吗?不是作弄本姑娘,占本姑娘便宜吗?今儿一次整够本! 想着想着又哇一口,好想吐这男人一脸。可惜人家躲得快不说,她其实也吐不出来了。 听到封先生依旧冷酷的声音回响在房间,“黄金钟,你明天早上不用来了!”说完大踏步抱着遇冬离开房间,看都没看一眼那个正跳脚的舅妈。 段凉凉凉地扔下一个不屑的眼神,也走了。 黄金钟被人家的气场震住,愣了半天,呆头呆脑,“小江,刚才他说什么?” “他,他说,明天早上不用来了……这是什么意思?”手下小江也是一头雾水。 黄金钟相当鬼火,“什么意思?我问你,你还敢反问我!”隐隐觉得不妙。 小江也深觉不妙,“我,我也不知道……啊,明天早上!明天早上竞标!” 黄金钟脑子炸了,不会吧,这小子面生得很,难道跟四建公司有什么联系?四建公司的高层都认识啊,没见过这么一号人。 “黄总,会不会……是万翼国际的人?” “万翼国际?”黄金钟脑袋冒汗,不会吧,这么巧……四建公司只是万翼国际众多分公司其中一间,已经是牛逼轰轰不得了。 “我听说万翼国际的新任总裁刚回国不久……” 难道那小子姓封?黄金钟颓丧地跌坐在椅子上,忽然拿起茶几上一个茶杯朝一脸蒙相的付卫红砸过去,“滚!” “黄老板……”付卫红暗恨遇冬的同时,心里又在窃喜,看来外甥女真的傍上了大款。这么一想,不由得直起腰板,蛮横得很,“姓黄的,你说什么来着?叫我滚?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谁吗?就敢叫我滚!” 黄金钟瞳孔一缩,“你认识?他是不是姓封?” 付卫红这下彻底缓过神来了,像个老江湖般,反应超级快,“你说我认识不认识?没听我外甥女叫封先生吗?”她高高兴兴蹲在地上,把那一地散落的钞票一张张捡起来,无一遗漏揣包里,“这可是我外甥女喝酒的钱,我得拿去给封先生报个数啊。”说完屁股扭扭,走了。 彼时,封先生将邋遢的女醉鬼遇冬大力扔进加长宾利后座,砰的关上车门,随后坐到了前排。他真是很不待见这个女人,要不是……才懒得管她是死是活。 夜那么黑,车窗缓缓升起,遮挡住那比夜更黑的眼睛。 遇冬在后头哭得肝肠寸断,“我的钱……呜,我的钱……王八蛋!你就不能晚点再出现英雄救美?非把我的钱搞掉在地……呜呜呜,那是我喝了多少杯才赚来的钱……嘤嘤嘤……风声声,鬼灯灯,烧点纸,变成钱……呜呜呜……我的钱啊啊啊……” 她一边拍人家真皮座椅,一边把鼻涕口水眼泪全擦上边,哭得哇哇,像个孩子般毫无形象。 在这个鬼男人面前,要个屁的形象。她只要钱只要钱只要钱,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都不够……嘤嘤嘤…… 封先生不为所动,表情漠然嫌弃,望着窗外一轮皎洁的明月,忽然没头没脑冷冷吐字,“人在做,天在看。” 他想,不知道当年的遇市长看到宝贝女儿成了这个德性,会是什么感想? 冷笑从封先生嘴角逸出,然后凝固成冰。俊脸龟裂,闻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味道,忍无可忍,沉声厉喝,“停车!” 宾利戛然而止,“砰”的一声,遇冬从座位上摔下来,脑袋碰得生疼。 她没吃东西喝了很多白酒,哇哇吐得欢,搞得一车全是酒味儿。 封先生正是闻到这味道感觉一阵恶寒,推开车门,愤愤走人。 段凉没好气地闭了下眼睛,把车窗全打开,让风吹散车里的酒味,也把那只醉鬼吹醒了些。 人家醒了继续嚎,“我的钱我的钱!你以为下车就算了,赔我的钱……嘤嘤嘤……我的钱……”脑袋一耷拉,这回是真醉过去了。 段凉把车停一边,抚额,不知道该拿这女人怎么办。 手机响,指示来了,封先生一惯冷沉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耐,“送去西途那套房子,让她自生自灭。” 段凉拿着手机怔了半响,得令,把遇冬扔进一套两居室的房子。 暗夜里,遇冬头痛欲裂,从黑暗中醒来,不知自己身处何地。猛地,她“啊”的尖叫,连扑带爬滚下床。 她看见悠悠月光中,一个黑影坐在不远处,用狼一般凶狠的眼睛窥视着。她的声音破碎,发着抖,“谁?谁!” 那黑影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过来,蓦的伸手扼住她的脖子,越捏越紧…… 第9章 仇深似海的封先生 遇冬猛然受到惊吓,彻底酒醒,脖子被捏得生疼。这不是梦,是此刻真真实实正在发生的事。 那人的手冰凉有力,每个指节都毫不怜惜。 她的尖叫在喉里辗转,发出沙沙的惊恐之声,手脚毫无意义地挣扎。眼睛适应了黑暗,鼻端被一种清冽且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气息充盈着。 黑暗中,四目相对。他的凶狠,她的惊慌。 他狼一般的眼睛闪着毒光,像一柄尖刀深深插进她的胸口,令她疼痛窒息,。 遇冬觉得自己快死了,全身无力,渐渐手脚也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她知道这是谁,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知道这是谁了。 封先生!好似跟她前世就仇深似海的封先生! 她彻底放弃反抗,甚至连挣扎都不再,只是睁大了眼睛惊恐又慌乱地看着对方,想不出什么时候得罪过这男人。 她闻到了一种叫恨的浓烈气味……否则不会是他那种深恶痛绝的眼神。 遇冬双脚离地,被封先生捏着喉咙提拎起来。她在他手中,像一只被拔了毛正待下锅的猎物。出气多,入气少,她的脸渐渐赤红,瞳孔涣散。 眼前模糊,彻底被黑暗笼罩。她的鼻子也闻不到任何东西,意识渐渐飘离了身体。 封先生骤然放手,遇冬重重倒在床上。下一秒,他扑上来……她已经无力反抗,一动不动,任他摆布。 时间就那么凝固在他和她的身上,安然静谧,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刚才那样惊悚的一幕。 月光洒得一地银白,黑暗中的光线变得柔和而神秘。 封先生高大的身躯匍匐着,固执又悲伤地趴在她的胸口,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安静地趴着,努力去听她的心跳。 怦怦!怦怦怦!应该是这个节奏!又或是怦怦怦怦怦,怦!这女人的心跳一向乱七八糟,没有规律。却是猛地一惊,她死了?她死了! 没有心跳,手脚冰凉。她被他掐死了?封先生慌了,手心冒汗,暗夜里声音沙沙的,少了几分白日的冷酷,“喂!起来!喂!” 遇冬不动,像个破布娃娃般软在他的手里,垂头耷脑。 封先生更加提高了几个分贝,“喂!不要装!你起来……”方想起什么,矫健如豹子般拍亮房间的灯,看见她长发散乱,有几缕遮在苍白的脸上,嘴唇发乌发青。 封先生目光幽沉,迅速拨了个电话,“喂,我是封硝!把车上的急救医药箱拿上来,要快!” …… 半小时后,遇冬微微睁开眼睛,被光线刺得又赶紧闭上。刚一闭眼,心里打个激灵,立刻又睁开了。 她看见封先生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线条冷硬,五官锋利,如刀削笔裁的艺术作品。他的眼睛深邃幽暗得让人完全看不懂,仿佛盛载着无穷无尽的恨……以及悲伤。 遇冬的嘴角努力扬起一个不屑的弧度,声音极致微弱,“我还没被你掐死?” 他没有一点愧疚,回以一个冷漠的表情,“我不让你死,你就死不了。反之,也一样。” 反之,也一样。要你死,你就得死。遇冬笑起来,这男人当自己是谁?喉里的笑声沙沙响,无尽讽刺。她想要再说更多难听的话,已经不能够。累了,太累了……眼睛闭上,又昏昏沉沉睡去。 遇冬再次醒来,已经见不到封先生。 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可怕。 她翻身下床,踉跄着奔向洗手间,好一顿梳洗,都觉得身上还是有一股浓烈的酒味儿。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瘦了。下巴尖尖的,不用整容,自动瘦成了椎子脸。皮肤腊黄,毫无光泽。 遇冬用清水拍在脸上,从镜中的自己眼里,看到了生活的绝望。 她急切渴望一份好工作,来解决现有困境。可是心里清楚,就算能进市电视台也无法迅速脱困。妈妈的医药费单子还在那摆着,每天数字都在不断变化…… 就算那么小的一个肥皂泡希望,也很快破灭了。遇冬接到同寝室好友简心微的电话,说市电视台录取名单下来了,她俩都落选,只有方笙进了。 “方笙?不会吧?”遇冬听得一愣。 “没想到吧。”简心微压低声音,“我听说,她被市电视台的哪个领导睡了,这是报酬。” “……”遇冬一时消化不了,“心微,这种事你别瞎说。” “不信算了。本来我以为最有希望的是你,毕竟,在同期班里,你条件是最好的。再说,你们家明俊欧巴也在市电视台,这不是现成的关系?” “别提了。”遇冬抚着额头,“你不是还有退路吗?ue电台怎样,有消息吗?” “我正要说,ue电台倒是录取我了。那边缺人……遇冬,要不你跟我一块得了,咱俩还有伴。”简心微一想到自己一个人去荆凡市就心慌,“你老家不是荆凡吗?那儿离e市也近。你要愿意,我帮你活动活动。” 遇冬一时拿不定主意,“心微,你让我想想。”她负担太重,去荆凡工作,就意味着要把妈妈扔在医院里。她舍不得。 简心微忽然问,“咦,遇冬,你声音怎么了,哑成这样?” “快废了。我缺钱,昨晚为了钱喝酒,快把自己搞死了。”遇冬想起昨晚九死一生,咬牙切齿。 “你不是不喝酒嘛,一喝酒就断片儿,怎么,克服了?”简心微想起个事儿来,“你要是现在能喝酒,身体又还受得了,干脆……” 夜晚的紫冠亭,e市最大的娱乐场所,灯红酒绿,姹紫嫣红。 遇冬穿着绿色紧身短裙,露出均匀的长腿,脚上配一双露趾短靴,在人群中晃荡。 简心微近三个月一直在这儿推销酒水赚钱。她性格开朗,又能喝,收入还不错。今天她跟朋友晚上出去玩,想到遇冬缺钱,就临时让替一下。 遇冬今晚运气不错,销出去不少酒。 不过她也够呛,喝完酒就跑去厕所吐,现在几乎虚脱了。 医院跟催命鬼似的,今天已经断了一部分妈妈的用药,她不拼不行了。 第10章 遇上你就没好事 遇冬猜昨天黄鼠狼那沓钱进了舅妈的荷包,想要回来一分钱都是做梦。 她已经死心,喝了好大一口茶又进了一个包间,脸上堆满笑容,声音嗲得不行,“王哥,这酒怎样啊……要再来一打吗?” 她音质低沉,带了几分沙哑,在音乐声中魅惑撩拨。 被叫做“王哥”的男人顺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来,别说来一打,你要是乖,来十打都没问题。” 乖!老子乖得想咬人!遇冬挤出个很乖的笑容,和王哥周旋。她不动声色地从男人手里转悠出来,安排服务生上了一打酒。 男人扬了扬眉,眸色在灯光下荡漾出一丝迷离,再次扯住遇冬的手,“妹子,陪哥喝一杯……” “好!”遇冬没有矫情推托,顺手拿起桌上的酒倒了两杯,“王哥是个爽快人,我敬你!” “妹子爽气,哥喜欢!”王哥拿杯子跟遇冬碰了一下。 遇冬不含糊,一口饮尽。刚喝完手机就哇哇响了,屏显一闪一闪,她挤出个好乖好乖的笑容,“王哥,你先喝着,我接个电话……喂……喂喂……听不清啊,你等我出来接,你说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一出门,她就狂奔去洗手间,把刚才喝的酒全吐了。 其实根本没人打电话,是她自己设置的闹铃。她虚脱地扑在洗手台上,用清水一遍一遍漱口。舌头已经麻木,心脏跳得不规律。她抚着额头,大口大口喘息,为自己加油。 遇冬呼出一口酒气,踉跄着走出洗手间,蓦的眼前一黑,被一个一身酒味的男人抱住。 那男人喷薄着酒肉味的气息就那么扑面而来,吓得她酒醒了一大半。她努力向后仰,用手推拒,“王哥,你喝醉了……” “没,我没醉……妹子,让哥亲一口……”王哥发了蛮力,把遇冬压在墙上动弹不得,上下其手。 眼看着那张臭嘴就要咬上遇冬的唇瓣,一个拳头如重锤袭来,正正打中王姓男子的脸。 狭窄的通道显得特别拥挤,王姓男子此刻猛被打醒,恼羞成怒挥拳而来。却是一触对方那深沉幽暗的眼眸,莫名一惊,虚得力道都弱了一半,但拳头仍是到达对方的面门。 来人轻一侧身躲过,一脚踢在王姓男子的腹部,然后看也不看一眼便拎起正发愣的遇冬走,俨然拎个货物,拖了一路。 货物一路泣血哀号,“风声声,放手!哎呦!放手!你把我弄疼了!你放手哎!” “闭嘴!”风声声嫌弃地瞥她一眼,目光冷淡。 段凉断后,把王姓男子打趴在地就追出来,开了车门。 遇冬又像只麻袋被扔进了刚洗干净的宾利车后座……段凉嘴角一抽,抚额,感觉这车又得重洗一次了。 车子驶出老远,遇冬才想起件大事儿来,猛拍车窗,“停车!停车!” 段凉不理,继续开车。风声声不刮风,当她是空气。 遇冬急了,“我的提成!我卖酒的提成还没结呢!呜呜……我的钱我的钱!遇上你就没好事,每次都把我的钱搞没了……嘤嘤嘤,我的钱……”她哽咽着掉泪,哭得心肺都裂了好几条缝,渗出丝丝血来。 她现在只记得钱钱钱,完全忘记人家是在什么情况下救了她。昨天是,今天也是。每次他出现,都是在她最囧的时刻,但同时也是她将拥有一笔救命钱的时刻。 遇冬嘤嘤呜呜哭了一路,又被封先生拎到昨晚差点被谋杀的现场。 那套房子只有两室一厅,简洁,干净,有的家具还很老旧。 遇冬此刻的装扮,跟这房子格格不入到了极点。她绿色超短裙下露着白白的大长腿,脸上的妆花了,黑色睫毛膏糊了一眼睛,跟被谁家暴了似的。黑黑的泪痕在脸上长长两条,真正做到了纵横交错。 饶是封硝冷漠,又始终没表情,可看到这样子的女人站在这里,还是嫌恶又嫌弃地皱了眉,冷冷命令,“去洗澡换衣服!” 洗澡容易,换衣服就难了。遇冬扯了几张面巾纸往脸上一擦,擦出一纸黑,脑门上瞬间刷下一排黑线。 她抽抽着进了浴室,在镜子里看着自己那张鬼脸,不由得又为今晚酒水提成怄个肝疼。 洗完脸,她决定找这男人算账赔钱。结果刚一开门,就被一把椅子挡住了去路。 椅子上整整齐齐叠着衣裤,老旧宽松的款式,像是谁穿过的,衣物散发着淡淡的洗衣粉清香味,似乎刚洗过不久。 她愣了一瞬,还是将衣裤拿进浴室。却没有立刻洗澡换衣,而是靠在墙上想近来这一连串发生的怪事。 所有的事似乎都跟这位封先生有关,但她确信不认识他。像这么牛逼轰轰的冷酷男人,长得又这么英俊,只需看过一眼便足以记住好长一阵。 她居然没印象……没印象就表示大家没有交集,那他干嘛一次一次纠缠呢? 遇冬百思不得其解,倒也没脑残地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吸引人。她分明就觉得这男人对她有无尽敌意,像是恨不得她死,又见不得她死。 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遇冬看见整个房间的灯都关着,只有一点点星火明明灭灭在阳台上闪烁。 还有那个黑色的背影,有着像黑夜一样眼睛的男人,神秘莫测。 遇冬没敢惊动他,悄悄拿手机进浴室打电话。她也没开灯,黑灯瞎火,只有手机亮着光。 她是乖孩子,当然要给妈妈打电话,叫妈妈保重身体,不要焦虑,“医药费我会想办法,你不用管了……” “冬儿……妈妈……想出院,回家住。”易清铃说话很喘,就这么一小句,也费了不少力气。 “妈,好好养病,你会好的。”遇冬每次跟妈妈打电话,都是一脸的笑容,就好像人家能看见一样,“我马上毕业有工作啦,有了工作,我就能养活你。咱们搬出去,再不要受舅妈的气。” “唉,你舅妈也只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易清铃安慰着女儿,“不要记在心里。” 第11章 从此以后你归我了 遇冬心头冷笑。 舅妈心直口快?天天咒她妈死,经常摆脸色。她小时候也没少挨她打骂,这都算了。昨天舅妈分明就是把她当鸡卖给了黄鼠狼。要不是救星出现得及时,她现在恐怕就是黄鼠狼嘴里的一块肉……想到这里时,总算想起了封先生一丁点好来。 想起人家这一丁点好,便想起他冷酷又英俊到极致的样子,想起那一双令人心颤比黑夜更黑的眼睛。 但这一丁点好,很快就被那一地掉落的钱给淹没,不由自主又恨得牙痒痒,尤其缺医药费缺得心慌,“妈,我知道了,你睡吧。我……回学校寝室了,嗯,工作过几天就有结果。嗯,晚安……”她忽然又急着叫住正要挂电话的母亲,哽了哽声,“妈妈,我爱你……” 声音里充满热爱,没有一丝一般人说这话时的不自然。 那边也哽了,“冬儿,你是妈妈的心头宝,可惜妈没用,一直拖累你,害你受委屈。” “妈,我没受委屈。”遇冬不再煸情,语气听起来十分轻快,像哄一个孩子,“好了,乖,睡觉觉啦。” 小时候,妈妈哄她;长大了,她哄妈妈。 心头巨暖,人生的目标那样清晰,赚钱养妈妈,让妈妈过上最舒适的日子。 刚挂电话,听到黑暗中一声冷呲,低沉的音质仍是凉透了心,“她活不了多久。” 遇冬吓一跳,扭过头发现本来就没锁的浴室大门已然打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谁?谁活不了多久?” “易清铃。”封硝缓缓吐出三个字,异常清晰。 遇冬怒了,“混蛋!你可以说我,骂我,侮辱我!但你不能咒我妈!”她像一只被惹怒的小狮子,甩着长发挥着爪向他狠狠扑来。 疯狂厮打和抓挠,她的手臂被烟头烫到也不管,仍是用练过的擒拿法锁紧他的身体。她知道他也练过,并且身手在她之上,一切技能都派不上用场。 只有用泼妇型打法,缠死他,咬死他。 封硝仿佛听到烟头烫上皮肤的滋滋声,心头莫名一疼,暗里骂一声“疯女人”,便要将烟头扔掉。谁知还扔不掉,一时甩不开她。 他站在原地,也许是出于对刚才那烫伤的一丁点愧疚,又怕她这么个打法会摔地上,只得无奈伸手抱住她。 他比她高很多,像一道宽厚巨大的墙体。 遇冬蹦着跳起,双腿夹住他的腰,像个吸血鬼一样朝他的喉结咬去。 他倏的捏住她的喉咙,看似如昨晚那般狠厉,其实毫不怜惜中带了一种莫名的柔软,连问出“是不是想死”的话来时,都用了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鼻音,令人听起来像是在调情。 不过遇冬哪能听出这语调的微妙变化,想起男友劈腿,被绑架又翻车,还以那种罪名被关了几天而胆颤心惊不敢对人言。最后,最后的最后,还被这个坏蛋欺负……日子没法过了呀。她越想越伤心,抽抽着哭起来。 哭声从他捏着的喉咙里蜿蜒而出,听起来特别凄凉。那一声声的哭泣,扯得封硝的每根神经都莫名在颤,微微发疼。 他放了手,在黑暗中抱着她行走自如,然后倾身放她在沙发上。 遇冬抱着封硝的脖子,哭得忘了放手。不是那种嚎啕大哭,是细碎的低泣,由心底深处缓缓升到喉间的诉说。 他竟然也忘了松手,就那么保持着半弯的姿势,在黑暗中与她对峙。 空气流动得缓慢而诡异,气息交织得旖旎。 该死!他居然有想亲她的冲动!怎么可以!封硝骤然推开遇冬,恢复一惯的冷漠。但这一次,他没摔门而去,甚至没走远,只是坐在她身边的沙发上生闷气。 封硝拿出一支烟点燃,想到什么,又杵灭,然后把灯打开,走进左边的卧室。再出来时,他手里拿了支药膏,冷着脸扔在遇冬面前,什么话也不说。 遇冬瞄了一眼,看到药膏才轻微嘶一声,嘴角抽抽。丫的,真疼。手臂上的皮肤被烫出个圈来,红红的,皮破了,边缘还烙黑了。心里又恨又气,转过头不看他也不看药膏。 封先生那么不友好,“还等着我给你搽?别做梦了。” 嘿!丫的真不可爱!遇冬磨牙,把脸上的眼泪抹干,“尊贵的封先生,我就是做梦阿狗阿猫来给我搽药膏,也不会指望你的,放心。别自作多情,孔雀开屏。” 封先生懒得理她,继续抽闷烟。暖黄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像是晕染了一层金色的彩。 侧颜如剪,遇冬看美男看呆了一瞬,赶紧移开视线。 却是在她视线旁移时,他的余光又投射过来。他看着她,惊异地发现自己居然还记得这张脸。 她的五官拆开看,并不算出彩。甚至她的椎子脸,还是他特别反感的类型。 可就是这几样组合在一起,令人瞧着顺眼。尤其她不闹不撒疯的时候,看起来安静而深沉。她在想什么? 封硝的脑子里闪现着她为钱喝了黄金钟的酒,为钱穿梭在那种场合让人卡了油吃了豆腐……这些片段掠过他的记忆,让他心里烦闷不已,声音也充满烦闷,“以后,不要去那种地方。” 遇冬微微一震,眉头拧了一下,“封先生,在你的眼里,我是去那种地方玩的?”忽然又不屑地笑了,“再说,我去什么地方,不劳你费心。以后,也麻烦你不要再来骚扰我。” 封先生漫不经心点燃一支烟,轻咬在嘴边,淡淡吐出一口烟圈,“从此以后,你归我了。” “噗……”遇冬竟然在这个时候笑场。的确是个很好笑的笑话嘛。她歪着头问,“为什么?你爱上我了?”看到他表情淡漠,又赶紧自恋地加上几句,“也是,像我这样的大美女,不是上哪儿都能找得着的。话说封先生在追我咩?” 拿出点追姑娘的职业道德好吗?哪有动不动就扒人家衣服用耳朵听心跳……丫的,一想起这出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听到他幽沉的音质回答得字正腔圆,“这是你欠我的!” 又是这句!这一次,遇冬没发毛,也没斗嘴,只是像只猫一般,微眯着眼收了爪子,“我到底欠你什么了?你能明示吗?” 第12章 我让你身败名裂 别说明示,连暗示都没有。封硝漠然吐个烟圈,目光落在她的胸前,没说话,只是阴沉又幽深地看着。 遇冬竟从那目光中,生生看出了深重的悲伤。她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你,妈妈不在了?” 急风骤雨,触了底线,空气倏然冰冻。封硝猛地站起身,无比狼狈,仿佛被人窥探到了隐私,狠狠杵灭烟头,“你不配提我妈!”说完头也不回,转身而去。 又是这个格调,又是这个结局。遇冬魔障了,觉得自己至少猜对一大半。 她本来想,这个男人可能身体有隐疾,所以才对她那样又贴又听。可是这种恶毒的猜测,其实在她心里根本就没生根发芽,顶多生气的时候邪恶地想一下。 她在他眼里,从来没看到过像黄金钟那样猥琐又恶心的光芒,哪怕他耳贴在胸,也是温柔到了极致。甚至,那种温柔还带了无尽的依恋……明白了!她明白了! 他缺爱。他是一个缺爱的男人,又或是患有恋母情结,所以才会有那样诡异的表现?他嫉妒她跟妈妈感情好,因为他自己的妈妈不在了……所以结论是……他把她当成他妈了? 天雷滚滚!遇冬被自己的推测烧得外焦里嫩。看了看自己这身儿衣服,那么老气的款式,更加觉得自己的推测靠谱。难道……自己长得像封先生的妈? 否则干嘛那么关注她的生活动向?只要她一有危险,他立马挺身而出。可是又因为他妈妈可能对他造成了什么伤害,所以他恨他妈,于是连同她也一起恨了? 靠谱!说不定他妈抛夫弃子,远走天涯……嘿,搞半天,自己成了出气筒?所以他妈妈也有可能还在世,只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遇冬跳下沙发四处观察,发现屋子里没安摄像头,又想了想,便开始翻起箱倒起柜来。她要找出点蛛丝马迹,来证实自己的想法。 东翻西翻,还真找到些东西。在一个抽屉里,有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有些发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清秀雅致,笑起来特别好看,手里还抱着一个漂亮的小男孩。那孩子小得看不出封先生的轮廓,但想来不会有错。 直到此刻,遇冬算是知道这个鬼封先生为啥生就一副好皮囊。因为人家有个漂亮的妈,那种漂亮让人看着特别顺眼特别舒服。 但问题是,她和他妈长得一点都不像!一点都不! 遇冬害怕封先生去而复返,赶紧拿手机对着照片拍了一张,然后手忙脚乱心怦怦跳地收拾起盒子,恢复原样。第一次做亏心事,毕竟还不怎么顺手,也无法心安理得。 她换了自己的衣服准备离开,才发现这门锁从里面打不开。丫的,这是要软禁她的节奏? 遇冬气坏了,又换回那套宽大老式的衣服。气归气,她还是舒服地倒在柔软的床上睡着了。 那天晚上,做了好些乱七八糟的梦。她梦见和封先生第一天见面的那一幕,只是跳过了极多不愉快的细节。 她伸展四肢躺在碧绿的草地上,头上是蓝天白云。他跪在她的面前,对她俯首贴耳,听她的心跳。甚至,她的指尖还抚上了他的俊颜。每一道线条走向,她都曾细细描摩。 在梦里,心竟然莫名其妙酥了一下。 只可惜,现实永远这么骨感。门开了,砰的一声又关了,把遇冬从睡梦中惊醒。 想起刚才的梦,还犯了点花痴。遇冬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卧室里惶恐奔出来,看见干净得有点过分的男人已经坐在沙发上。 她嗖地窜进浴室,又从浴室里探出头来,“封先生,这里地址是多少?我让我同学给我送套衣服,今天要去学校。” “不用。”又是这么轻描淡写,让人无比抓狂。封先生站起身,将身边的一个袋子递过去。见她发愣,便硬塞进她手里,然后转身又坐到了沙发上,好似从来都没站起来过。 遇冬捏着手里的袋子,看到里面有新衣服,磨蹭了一下还是进去梳洗换上了。 她越来越迷茫,觉得被他牵着鼻子走。 果然,他是打算牵着她的鼻子走,把她当牛一样使唤,“签了它。”讲话总是这么省,从不考虑人家的感受。 遇冬看都没看一眼,傲娇地顶回去,“不签!” “必须签!” “不签!” “后果自负!” “……”蔫了!遇冬恨一眼封硝,“欺负女人你很得意?” “嗯。”封硝傲慢地点上一支烟,冷酷的表情不如以前,似乎莫名其妙消融了许多。但这个“嗯”显然不团结,惹得遇冬十分郁闷。 她还是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文件一目十行地开瞄。正面临毕业,万一这男人发起疯来,真把不良记录捅到学校,害她拿不到毕业证就惨了。 她赌不起,只能听话。并且她绝对有理由相信,以这男人的道德底线做得出这种事。 遇冬翻完了,“封先生,你什么意思?” “上面写得很明白。”封先生凉薄的嘴唇悠然吐一口烟圈,“你不是缺钱吗?不是问我肯给多少钱吗?这上面有答案。” 遇冬攥紧衣角,指尖有些发白,嘴唇也有些发白,声音颤了颤,“封先生果然急我所急呢!你还真当我是卖的!” “不然呢?”封硝冷酷得可怕,黑沉的眼睛更是令人不敢直视。 下一秒,她将纸质文件狠狠砸在他的头上,“你去死!姓封的,别逼我!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你要是敢把我的事捅到学校,我就敢让你身败名裂!” “哦?”封硝扬了扬眉,很有兴趣,“我倒想听听你如何让我身败名裂。” “到时你就知道了。”遇冬拿着鸡毛当令箭,觉得逮到了人家一个把柄,有照片为证,哼哼……她要是稍微冷静下来,就会知道这照片顶多能证明人家有个妈。 可这世上,谁会没有妈呢?要是她能证明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估计更有看点。 第13章 不要得寸进尺 封硝老谋深算扬一下眉,看好戏一般,首次有了红果果藐视的挑衅表情。 遇冬觉得扳回一城,趾高气扬穿着人家拿来的一套名牌服装走了。 她平时并不关注时尚,也不懂牌子货,反正能穿就行。 倒是最关注医疗圈。比如哪个医生医术高明,哪个医院靠得住……最近她盯上了一个叫靳朗的著名心外科医生,第一眼就觉得人家肯定跟医学杂志上介绍的一样牛逼轰轰。 关键是这个医生已经回国……虽然照片上对方戴了口罩,但她生生觉出人家帅得一塌糊涂,且有救人于水火之中的高尚气质。 不过最后还是回到那个老话上,先存钱,再找医生。要找就找这个靳医生,她已经打定主意,时时关注。 只可惜,遇冬等不到找靳医生,就接到医院的紧急通知。 那时候遇冬刚拿到毕业证,还没来得及喜悦两分钟,更没来得及跟母亲分享,便狂奔回医院。拿着医生下达的病危通知书,她的手抖得厉害。 听说妈妈晕过去人事不省,正在抢救。她守在急救室门外,彷徨而悲伤,捂着嘴哭得肝肠寸断,根本停不下来。 尤其那个时候,居然还专门有医生来找她谈话,希望尽快结清前面的费用,否则后续遇到今天的状况,恐怕很难先行抢救。毕竟,医院有医院的难处,个个都这样,医院还怎么开得下去? 遇冬理亏,一个劲儿点头,却是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上哪儿弄钱去。 她想到早上那份合约,也想到了那个男人的嘴脸……万般无奈,终究还是磨蹭着给段凉打了电话,“段先生,请转告封先生,那份合约,我签。” “好的,遇小姐。”段凉一点都不惊讶,仿佛猜到她肯定会打电话。 这让遇冬的自尊心有些过不去,很想有骨气地说,“刚才的话作废,当我什么都没说。”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急需这笔钱,能不能……” “能。”段凉的办事效率相当高,“我这就把医药费结清。”说完挂了。 半小时后,易清铃从急救室被推进了病房,还戴着吸氧机。 遇冬重重舒了口气,贪婪地看着妈妈的脸。只要妈妈能活着,她受点委屈又算什么呢。 吴明俊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 遇冬这才发现,似乎已很久想不起这个人。 他满头大汗,手里拿着一个黄皮大信封,“遇冬,我借到钱了,拿去付医药费。” 遇冬愕然望着吴明俊,一时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也不伸手去接。 如果这笔钱早在一个小时前送来,她该多感激。感激之下,她会原谅吴明俊曾经犯下的错吗? 没有答案。遇冬挤了个勉强的笑容在脸上,“谢谢……” “拿着啊。”吴明俊擦了一把汗,“这两天没来医院,我筹钱去了。那个……遇冬,我以前就说过,你妈就是我妈,这话永远有效。” 遇冬鼻子发酸,眸里升起一层水雾。如果他没劈腿,如果她那天晚上没跑掉,没被绑架,没翻车,没被误抓,没被姓封的威胁……一切都是幸福的吧。 她别过脸,“明俊,我们回不去了。” “遇冬,我们可以从头开始。以前的事,大家都不要计较好吗?我昏了头,你也昏了头,我们扯平好不好?” 遇冬猛然直视着他,疏离而生硬,“什么叫‘你也昏了头’?” “不,我不是那意思。”吴明俊真正感受到了“失去”的滋味,“遇冬,那个路虎……” “行了,明俊。我现在不想扯这个事情,你回去吧。”遇冬头痛欲裂,揉了揉太阳穴跳动的青筋,“我妈还没醒,先进去了。有事以后再说吧。” “那钱……” “谢谢你的好意,心意我领了。”遇冬顿了一下,终究没解释什么,转身离去。 吴明俊拿着钱到医生办公室一问,才知医药费已结清。他不记得怎么走出医院,只是拿着装钱信封的手一直在抖。 遇冬再一次踏进封家庄园式别墅时,成了一名女仆。 月薪一万,每天可自由出入去医院探病,限时三个钟头。前期的福利,自然是替她结清欠下的医药费。 说实话,这个待遇真算是从天而降的大馅饼。即使遇冬进了市电视台,也不过两三千的基本月薪。像吴明俊那种拼搏好几年的,都未必能上万。 但她早上反应那么大,是因为自尊心受了重创。她堂堂一个正规毕业的大学生,说好的前途似锦呢,说好的体面职业呢? 封先生竟然让她当女仆……自尊心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即使诱惑那么大,结清所欠医药费呢。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个道理她是懂的。以前还没怎么着,这男人就可劲儿欺负她。要是成了他的女仆,还不定得怎么遭罪。 只是,她走投无路,必须妥协。 遇冬看着桌上那份合约,咬咬牙,准备狮子再大开一次口,“我,还有个条件。” 封先生微眯了眼,冷酷的表情能把人冻僵,“不要得寸进尺!” 遇冬低了头,脸火辣辣的,确实也觉得自己得寸进尺。可这时不提,就没有机会了,“我舅舅还被关着,需要三十万……那个……” “你想救你舅舅出来?”封先生眉头微挑。 “是。”遇冬的耳朵也红得烫了,“我舅舅……对我还好,要不是他,我和我妈妈也没地儿去。虽然舅妈刻薄点,但是……” 封先生第一次这么好说话,“知道了,我叫人办。” 遇冬也是第一次看他看得那么顺眼,“真的?” “假的。”封先生太傲娇了,都不让人家高兴高兴。 没两天,遇冬收到舅舅被放出来的消息,高兴坏了,穿着工作装站在阶梯上迎接封先生回家。 她有模有样地替他拎包,一路小跑跟在他身侧,鼻子好看地皱起,特别生动,“封先生,谢谢你啊,我舅舅出来了。” 封先生眉头微微挑了挑,没说话。 遇冬见惯不怪,根本就没指望他有反应,“封先生,我做了绿豆汤,消暑。一会儿我给你盛一碗?” 封先生还是没说话,径直走进门。 第14章 给我泡茶 遇冬赶在封先生之前为他开门,然后蹲下替他换拖鞋。这是她上工后第一次做这件事,咬了咬嘴皮,手有些抖。 封硝低下头,看到她的小脑袋,看不到她纠结的表情。他迟疑了一瞬,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提拎起来,轻拧一下眉头,“以后,你不需要做这个。” 遇冬脸上憋着红,结结巴巴,“我,做得不好吗?”她看见别人都这么做,也学会了。 她在这两天里,做着巨大艰苦的心理建设。就像一只小野猫,收了爪磨了牙,低眉顺眼,垂头耷脑准备当一只家猫。 她发誓再也不瞎闹,也不跟他对打,更不咬他。只要乖乖做好份内之事,就算对得起这份“高薪工作”。 起初,她也觉得人家肯定存着要吃了她的心思。但后来观察,还真不是那样。人家根本没拿她当回事,回家就进书房,基本不召唤。就算有事儿,也叫了别人,简直当她是空气里的透明人。 她一时欢喜一时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样。越来越琢磨不透,这个男人整天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每月花一万块钱,就为了收罗来当女仆? 这男人的癖好简直古怪得没谁了。 封硝无意回答她的问题,径直上楼去书房。 遇冬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表情十分纠结,鼻子习惯性地皱起。唉,这样的“风声声”,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她总觉得被搜罗到这里,不是简单当女仆那么简单的事情。他在图她什么呢?她自嘲地笑笑,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人家图。 次日,遇冬接到舅舅易长城的电话,让她回家一趟。她去找封先生请假,希望能出去四个小时。 封先生越来越好说话,半点不为难,同意了。临末,还意味深长地说,“嗯,你是有些事需要处理。” 遇冬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带着一脑袋问号回了家。很快,她就彻底明白了。 当时她向封先生提了条件,希望他帮忙把舅舅救出来。结果封先生答应,也确实帮了忙。可是,表妹易欣颜却因为是真正肇事者被抓进去了。 付卫红一把鼻涕一把泪,一时求遇冬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救救小颜;一时又埋怨,且一口咬定是遇冬把女儿给捅出去,才换得易长城回家。 易长城在看守所住了一阵,脸色越发不好,胃病也发作了。他捂着胃躺在沙发上,叹口气,“冬儿啊,看在小颜是你妹妹的份上,你要是有能力就救救她。女孩子被关在那里面,太可怜了……” 遇冬有时候爱顶舅妈的嘴,但对舅舅一向是恭顺的,“我尽力而为,放心吧,舅舅。”肩上的担子是那样沉重,没有人在乎她扛不扛得动。 走出小区,头顶是烈日骄阳,晒得人眼晕。 一辆尊贵的黑色宾利停在遇冬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英俊的脸。今天封先生表情不算冷酷,心情也很好,嘴角上扬的弧度令得遇冬失了好几秒神。 段凉下车替她开了车门,“遇小姐请。” 遇冬脸红了,朝段凉点点头表示感谢才上车。她现在地位低下,怎敢劳动人家给她开车门? 她坐进车里,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话到嘴边只化成了一句,“封先生,是你把我表妹弄进去的?” 封先生无比理直气壮,“她不进去,你舅舅怎么出得来?” “……”遇冬语塞,出奇没有反感。因为她一直坚持,谁做下的事就应该谁来承担责任。 尤其这个表妹,做错了事还吊儿郎当,毫无悔意。逼自个儿老爸顶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悠悠叹着气,既不责问,也不再求他。 这倒是出乎封硝的意料之外,此款姑娘不闹腾太沉静,还让人有点不习惯。他破天荒地主动搭了话,“让她受点教训,没什么不好。” 谁说不是呢?可答应过舅舅要竭尽全力帮忙,不得不再次开了口,“能不能……” “不能。”他斩钉截铁拒绝,声线又冷成了冰,“不要得寸进尺!” 遇冬沉默了,没再开口。 回到别墅,她照常先行一步,颠颠跑去准备替封硝开门。谁知门先行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穿着时尚洋气的女孩。 她矜持优雅,却不失柔和,“封硝,你回来了?我也刚到。” 封硝步子没停,只是拧眉茫然看了对方一眼,听到声音才想起这张脸是属于谁的。他点点头,没答话,掠过那女孩径直走进门去。 遇冬这会子心里稍稍平衡了一点,搞半天这男人不是针对她才摆这副臭脸,人家本来就是这个德性。心里窃笑了一把,想起他说不需要她帮着脱鞋,迟疑了一秒又逮着鸡毛当令箭,啥也不干了。 她正要进去忙,却被叫住。 是那个女孩,柔软又好听的声音,“哎,那个,麻烦你。”她把脚翘起,对着遇冬指了一下,一脸的理所当然。 看起来,她像是一个有教养的女孩。只是出身豪门,被人侍候惯了。 但遇冬没侍候惯谁,心乱了一瞬,冒火了一瞬,才想起这是自己的工作。拿着一个月一万块,想要啥尊严哪。 她缓慢地磨蹭过去,腰有千斤重,怎么都弯不下去。 “我口渴了,你去给我泡杯茶送进书房。”封硝冷酷的声音不容置疑,听在遇冬耳里却是天籁。 她眼睛忽然亮了,咬唇,皱鼻子,眉间眼底都是窃喜的小动作,“是,封先生。”当当当,跑喽,泡茶去泡茶去……但觉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事情就是泡茶,从来没这么热爱过这件事。 那女孩怔了一瞬,见封硝自己换了鞋进去,才没再叫别人,也弯着腰换了鞋,跟在他身后,“封硝,我爸说……” “让你爸明天亲自到我办公室说。”他冷淡极了,转身上楼。 女孩站在那里,十分尴尬。不过显然,这不是第一次被如此对待。只短短一秒,她就调整过来,追上去甜甜地笑,“封硝,封伯伯今天给我爸打电话,商量咱们订婚的事啦……” 第15章 这男人有毒 封硝对于“订婚”的消息,没有半点反应。不激动,不开心,同时也没拒绝。 只要没拒绝,就是最好的讯号。那女孩尾随而去,步子优雅,体态端庄,大家风范十足却又带了点女孩子特有的娇憨。 遇冬把泡好的西湖龙井端上楼,站在虚掩的书房门口,正要敲门进去,听见那女孩楚楚可怜地说,“封硝,我这里又痛了。” “痛得厉害?”是封硝的声音,问话时少了些许冰冷,让人听来柔和。 “有时候厉害,有时候隐隐的……”那女孩捂着胸口,娇娇的样儿。 “嗯,你去隔壁房间,我一会儿来给你检查一下。”封硝没抬头,眼睛盯着手提电脑屏幕,手指不断敲击着键盘。 “好啊。”女孩兴高采烈从房间出来,碰上正发愣的遇冬,站定,眼睛闪着友好的光,“咦,你是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我叫于念念。” 遇冬脑子乱得很,在心里迅速调整好自己的位置,“于小姐好,我叫遇冬。” “遇冬?名字真好听。”于念念笑起来无公害,真是友好得很,“非常高兴认识你。我和封先生很快要订婚了,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还很多。咦,这茶好香,能给我泡一杯一样的吗?一会儿给我送旁边这个房间来吧,我会在里面等封先生。” “好的,于小姐。”遇冬像个机器人,回答问题像是设置了程序。 她莫名不喜欢这个友好的于小姐,端着茶杯进去时,情绪不太好,手就有些重。杯子砰一声放在桌上,杯盖跳几跳,茶水溅了几滴出来。 封硝正在翻看文件,缓缓抬起头,眉头拧得很紧。他视线落在遇冬的脸上,不由自主定格,目光无比深沉。 这应该是除了母亲以外,第一个能让他清楚记住长相的女孩。他并不能分辨出她是漂亮还是不漂亮,因为这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她站在他面前,哪怕不讲话,他都能知道她是谁。 甚至,他能记得住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胡闹的,卑微的,撒泼的,醉酒的,咬人的……以及现在微微有些愠怒。 谁惹了她?这女人特别爱生气,不好,生气对心脏不好。这可能是封硝及时刹住车,不再把她往死里虐的真正理由。 他淡淡开口,“擦掉。” “什么?”遇冬正准备离开,没听懂。她并不胜任这个工作,不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你要叫她背一段新闻稿,可能会有惊喜。但做这个,她真的不在行。 封硝伸出修长干净的手指敲了一下桌面,“擦干净。” “哦。”遇冬随手抽了两张面巾纸,把桌上的水滴弄干。擦的时候,发现封硝那双黑眸定定地盯着自己,便狠狠剜了人家一眼,好似在说,没见过美女? 倏的想起,刚出去一个美女,还是他的未婚妻……切,还检查胸,又不是医生! 猛然灵光一闪,天,这男人可能真的有点变态,专检查女人的胸……想到这里,就想起那个初次见面的黄昏,整个人像被火烧灼了一般,情绪特别特别不好,“封先生,我今晚想去医院守夜。” “不允许。”封先生霸道的口吻,完全不是好说话的款了。 “如果我偏要去呢?”遇冬的犟脾气上来时,鼻子皱得十分个性。 “你可以试试看。”就是那么轻描淡写,就是那么云淡风轻,杀伤力却极强极强,目光沉得乌云密布。 “……”遇冬败在那灼灼吓人的黑冷眼睛中,倾刻间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自己在做什么?莫名其妙发的哪门子火,吃的哪门子醋?她总不至于脑残到喜欢上这个男人吧。猛然就把自己扯回正确位置,“知道了,封先生,我去干活。” 封先生对她的秒变情绪出奇宽容,没有任何责难。看着她纤瘦的背影,目光更是深了一层,觉得可能她变胖点,对保护心脏更好。 他出声叫住她,“等一下。” 遇冬管不住自己的心跳,猛地跳漏一拍,扭过头,“还有什么吩咐吗?封先生。” “叫厨房今晚多做点有营养的菜……行了,你去把管家给我叫上来。” 遇冬恭敬地答应一声,走了。出去一巴掌打在自个儿脸上,把自己骂得狗血喷头。 丫的,遇小冬!你脑子清醒点好不好?你在想什么呢?这男人有毒!有毒!有毒的! 她认真分析了一下刚才莫名其妙的心理状态,觉得是因为见识少想法多造成的,与喜欢不喜欢无关。 首先,在她生活圈子里,没见过这么出色的男人。 长得好看,又有钱,光这两个外在条件就足够让女孩们前仆后继。虽然吴明俊也长得帅,但跟封先生比起来,基本就是天上地下的差距了。 所以她莫名花痴了一把,也情有可原。女人嘛,哪个见到帅哥不芳心乱一下?尤其这帅哥还整天在面前转悠,弄得她有时候飘飘然地想“霸道总裁爱上我”。 再加之这帅哥虽然各种怪癖,还想掐死她,但好歹算亲密接触,肌肤之亲。她潜意识里总把人家想得要怎么着她似的,于是就升起了古怪而多余的念头,觉得这帅哥跟她似乎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 其实想多了,还好及时打住刹住车,不然这么滑下去实在太危险。她决定原谅自己,谁的青春没偶遇过几个渣男? 遇冬一路重建心理地基,又泡了一杯西湖龙井去给于小姐。她端着杯子上楼时,正好碰上管家在安排晚上的菜单,什么雪豆肘子,炖鸡一大堆。 听来这是封先王要给于小姐大补的节奏……她忍不住又酸了一下,鼻子习惯性地皱起。她敲书房旁边的门,等了好一阵,房里的人才回话“进来”。 里面是个套间,遇冬进去的时候,看见于小姐从卧房出来,手正一粒一粒扣着胸前的扣子。 于小姐努了努嘴,“谢谢,放下吧。” 遇冬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将茶放在客厅桌子上,转身出门。在门关上的刹那,她看见封硝从卧室里走出来…… 第16章 让雷劈死你 门合上的瞬间,遇冬的情绪忽然失控。那个初识的黄昏,自己躺在桌上任人宰割的场景历历在目。 她此刻想到的竟然是,他的耳朵贴在她的胸口,那样专注温柔的神情……刚才他和于小姐也在玩这个游戏吧? 心情糟糕透顶,仿佛受到巨大的侮辱。遇冬狂奔下楼,撒腿往外跑。 她快气炸了,觉得这别墅里的空气都飘着毒。她不能再呆下去,呆一分钟都会窒息。 管家在后面喊,“遇冬,你去哪儿?” 遇冬边跑边回应,“黎伯,我出去一趟,刚跟封先生请过假了。”说不出的委屈,没来由的沮丧,火大透了。感觉自己曾经当了一次玩物,却没意识到这个男人在自己内心深处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 其实她早该觉得屈辱,却是一次又一次被一切繁琐之事掩盖淹没。直到此刻,才真正暴露出她有多在意。 糟糕透顶的体验,不能消解。她第一次这么恨封先生……此前只是生气,只是烦恼,不如此刻情绪来得激烈,来得暴躁。 遇冬跑出去,奔走在好长好长的林荫大道上。夏天的乌云说来就来,乌云变雨是分分钟的事。 哗哗哗,老天也不怜惜她。淋了雨的遇冬终于清醒,觉得自己没摆正位置,这火发得没名堂,所以老天爷看不过眼才发火了。 轰隆隆,打雷了,闪电了,吓死人了。遇冬从小就最怕打雷闪电,此刻吓得像只小兽,嗖地躲到一棵大树底下避雨,全身湿透,可怜兮兮。 彼时,一辆红色的宝马行驶在下着大雨的林荫路上。 车里有一段意味深长的对话。于念念问,“查清楚了吗,她真的跟我一样是熊猫血?” “对,跟您一样,很少见的血型。”开车的男人叫王成刚,算得上于念念的贴身助理,说话时恭敬中带了些随意。 “哦……这样看来,封硝表面对我冷淡,其实……呵呵,我就说嘛……”于念念得意地转了一下眼珠,笑了。 “所以你完全不必紧张,今天这趟算白来了。” “那可不能这么说,我至少看清了她的长相。你说,是她长得漂亮,还是我?” 男人清朗地笑笑,“小姐,你这话问得,她怎么能和你比?” “我要你客观评价,不是叫你拍马屁。”于念念在王成刚面前一向都不遮遮掩掩。 “她……长得还不错,就是太瘦,营养不良,男人看了也没什么兴趣。”他绞尽脑汁,客观评论。刚说完这话,一个雷砸下来,倾盆大雨模糊了前面的车玻璃。 “你们这些男人啊……脑子里不知道整天在想什么。”她又笑了,想起刚才封硝替自己检查身体的场景,脸红了一瞬,更觉得要好好抓住这个男人。 她忽然“咦”了一声,“树底下那个,是那女人吗?你停车,我看看去。” 红色宝马减了速,还没来得及开过去,就见后面猛地窜过来一辆黑色加长宾利,嗖地停在大树前,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于念念眸色一沉…… 黑色宾利在大雨中如同一座坚固的房屋,肃穆而安全。 这一次,封硝不是缓缓摇下车窗,而是轰然打开车门,不顾急风暴雨冲出去,像速度敏捷的猎人,一把抓住猎物往车上拖。 声音比平时的冷酷多了几分暴躁,“你到底想干什么?有没有常识?大雨天在树下躲雨,是想让雷劈死你!” 随着那声“劈死你”,一声巨雷应景地打下来,噼哩啪啦打得车子都抖三抖。 段凉凉凉地摇摇头,一盘子调头掠过红色宝马,向来时方向奔驰而去。 他从没见过这么作的女娃,本来就不讨人喜欢,还整天出妖娥子。但看封先生这势头,似乎比较喜欢女孩作一点? 他搞不明白,最后觉得是她好看的脸蛋和明眸皓齿占了便宜。 要是这女的丑,恐怕封先生第一天就把她扔江里喂鱼去了。这俩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封先生要这么对一个女娃? 他想不透,决定安心开车,认真办事,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不管,这才是一个好助理应该做的事。 遇冬真像只可怜的小兽,头发衣服全湿了,还滴着水,生怕把人家车子弄湿,就那么缩在车窗边的小角角里瑟瑟发抖。 她从小就怕打雷,总觉得打雷就有坏事发生。一打雷,她爸爸就被抓了;她爸爸一被抓,她妈妈就晕倒了;一打雷,她爸爸就死了;她爸爸一死,她妈妈又晕倒了。 就像那晚,一打雷,她就被坏人绑架进面包车……从此一路走到黑。 轰隆!又一声炸雷打下来,劈啪作响。整个黄昏看不到一点光明的颜色,暗黑如墨,如同封先生的眼睛一般。 天,真的黑了。 遇冬紧紧闭了眼睛,把头歪向一侧,恨不得卡进车缝里再也不出来。 一只大手伸出,把她捞了去。 她的脑袋撞在他硬邦邦的胸前,眼冒金星。下一秒,一张大大的干毛巾扔在她脑袋上挂着,遮挡了所有视线。 她的鼻息里,全是他清冽干净且带了淡淡消毒水的味道,特别好闻。那张毛巾的气味,也似乎无时无刻不骄傲地张显着自己的主人是谁。 遇冬用毛巾擦着脸上头上的水,最后悄悄露出两只眼睛偷瞄。 骤然四目相对。 那张脸依然冷酷,却是隐在黑暗中的眼睛泄露了突如其来的意乱情迷。 她也一样,心跳陡然跳漏好几拍,然后心脏狂跳,差点就要从喉中蹦出来。 从未有过的体验和经历,他是,她也如此。 他渐渐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与她芳香且湿润的味道交织在狭窄的空间。 一触即发,一点就燃。两团火,两把柴,就要熊熊烧起来。 似乎他已经抬起手来,揽住了她柔软的腰;似乎她也已经软成了一团泥,倒在他怀里……可是下一秒,两人几乎像被火烫到,同时撤退,恢复一贯的对立。 触手成冰,横眉冷对。 不仅他的脸是冷酷不羁的表情,连她都带着一种高傲的桀骜不驯。 封硝恼怒极了,怒自己怎么会对这个女人产生微妙的情绪;遇冬也恼怒透了,觉得自己忒没出息。 这个男人欺负她,威胁她,还把她当女仆,践踏她的尊严……结果,她竟然三番五次对他花痴个够。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没出息成这个样子? 倏的有些理解,吴明俊面对一个美女是如何滑出轨道。 也许就是这么偶然的碰撞,这样火花四起,这样微妙的气息……原来,这是人的弱点而已。 遇冬再不看封硝一眼,封硝也不再看遇冬一眼。 中间是那条毛巾,仿佛隔出一个仇深似海,隔出一个海角天涯。 在雷雨中,宾利车停在别墅门口,红色宝马也从后追了过来。 封硝猛地打开车门,率先奔下车冲进大门,一步都不停留。 遇冬望着那高大英挺的背影,听到段凉说,“遇小姐,你等一下,我给你拿伞。” “不用了,谢谢。”她说着也下车,消失在风雨中。 随后进来的,是本来已经离去的于念念。去而复返,她找到了很好的理由,雷太响,雨太大,吓得她心脏好痛…… 封硝默认她留下,并和她一起用晚餐。 遇冬梳洗整洁,换好衣服出来,听见老管家正笑着说,“我还纳闷呢,我家少爷吩咐做了那么多有营养的菜,于小姐居然走了。” 于念念眉目含情地瞥一眼封硝,才端庄地微微点头,“谢谢黎伯。” 黎伯含笑退下了。 于念念却有些纳闷,这男人真闷骚,明明就想人家留下来吃饭,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居然不留人家……幸好她去而复返,才能窥探他的真心。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恍然大悟,这些菜应该是做给那个叫遇冬的女人吃的吧。 心里冒出酸溜溜的情绪,但很快就整理得不露痕迹。她看着封硝没有表情的脸,刹那间想通了。 比如要杀一头猪过年,是不是应该把它喂肥点再杀?同一个道理,如果这个女人是封硝找来给她换心脏的人,当然应该把她身体养好才开刀。 这么一想,于念念心情大好,飘飘然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她俨然这个家的女主人,“哎,遇冬……你过来。” 封硝本来正埋头吃饭想事情,听到于念念叫遇冬,立时拧了眉头。 遇冬被点名,自尊心又在作怪了,磨蹭着半天才走过来。她还是不能很好适应这份工作,甚至觉得替封先生做点什么事儿能接受,但叫她侍候别人,是万万做不到。 她打定主意,这女人要是敢侮辱她,故意在封硝面前践踏她的尊严,她就立刻理所当然辞职。反正舅舅出来了,他爱咋咋滴吧。 但人家何止没有为难她那点小自尊心,还特别和颜悦色,特别平易近人,“遇冬,咱俩差不多大,我一见你就特别亲切,想和你做朋友。刚才我看见你淋雨了,你来吃点雪豆肘子去去寒气。” 第17章 我不喜欢女人太瘦 遇冬一愣,抬眼触碰到于念念诚恳有爱的眼神,忙摆手,“不了,谢谢于小姐。我不饿……我们有自己的晚餐。” 封硝听到“我们有自己的晚餐”,心里划过一丝轻微的疼痛。他本来打定主意要离这个女人远点,可还是忍不住出声,“坐下。” “啊?”遇冬又是一愕。 “坐下吃饭。”封硝鬼使神差,像是被人驱使着说了这句话。甚至他还指了指自己边上的座位,示意她坐在身旁。 天了噜,这是唱的哪一出啊?遇冬觉得这两口子是要联手欺负她一个人的节奏,顿时打起精神来准备迎战,变身刺猬扎人,“不必了,我不爱吃这些。” 于念念真的是大家闺秀,讲起话来那么柔和,“遇冬,你看你都瘦得一把骨头了,不补补怎么行?一阵风都能把你吹跑。来吧,坐。”她亲自盛了一碗雪豆汤,放在对面封硝旁边的座位上,“吃吧,遇冬,吃胖点人也精神。” 嘿,这话明明是好话,为什么生生让人听出来“养胖再杀猪”的味道?遇冬为自己的小肚鸡肠深深惭愧,觉得自己在修养方面有待提高。 她看了看封硝沉静的脸,又看了看于小姐热情的脸,硬着头皮坐下了。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呢,她这时候还真不好跟封先生闹一场。况且有什么可闹的?人家让她坐下吃饭,何等高的待遇。她还闹,是不是脑残? 她不承认自己是脑残,一直自认智商高。但其实高个屁,至少饭桌上这场暗战,她就没看懂。 比如于念念见她吃完了碗里的东西,又伸出筷子亲自挟了块排骨要放进她的碗。 但这时封硝居然诡异地出手,半路拦截成功,理由也很充分,“不要用你自己的筷子给别人挟菜。” 于念念的脸顿时红了。这个道理她当然懂,用自己的筷子给别人挟菜看似热情,其实是极不礼貌的行为。 可是因为这个人是无足轻重的遇冬,低人一等的遇冬,所以她没有注意。甚至觉得遇冬能吃她挟的菜,简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幸。 只是封硝这么当着外人的面提出来,实在太伤她自尊心了。这让她感觉自己是个没有教养的女孩,无比尴尬。 接下来更加尴尬。封硝刚教育完于念念,就大模大样用自己的筷子很自然地挟菜给身边的遇冬,“多吃点,我不喜欢女人太瘦。” 遇冬的汗哗啦啦掉下来,外头一个惊雷打在屋顶,吓得她筷子都拿不住,啪的掉了。 天了噜天了噜!这两个短命的家伙哟,互相斗气不用拿她当媒介吧。 什么叫“我不喜欢女人太瘦”?刚说了人家不可以挟菜又自己挟,这是啥意思啥意思?遇冬慌慌张张扔下一句“封先生于小姐慢用”,就好似被鬼撵一般逃掉了。 这夹心饼干的日子真不好过……轰隆隆,惊雷再现,闪电划破长空,遇冬的眼睛睁得老大老大。 明白了明白了,她终于明白封先生每月花一万块请她来做什么了。搞半天,是为了气未婚妻……靠!这男人!有没有考虑过道具的感受?有没有拿这个道具当人看过? 自尊心受到了天大的侮辱,被一通电话安抚了。那是妈妈的声音,“冬儿,打雷了,你不要怕啊……” 遇冬的情绪终于拉回到现实,“妈,我不怕,我早就不怕打雷了。” “你呀,每次打雷就像只小狗狗一样到处乱钻桌子……打雷的时候打电话不好,我挂了。我就是想跟你说,不要怕,妈妈一直陪着你……” 遇冬的泪夺眶而出,“妈……嘤嘤嘤……妈妈……”挂完电话煽完情,她想起了这份工作的重要性。甭管人家出发点是什么,但人家是用真金白银砸出来的总没错。 这是个经济时代,人家花了钱,就要享受服务。而她这个服务一点不到位,除了莫名其妙吃了一把醋往外跑,还咻咻吃了一碗雪豆肘子,哪有干过点实质性的活儿? 这心理建设地基重建好,遇冬再出去的时候,封先生和于小姐已经撤了。她被管家黎伯派去打扫客房,似乎于小姐今晚要留宿。 遇冬这次摆正了位置,没起啥杂念,勤勤恳恳打扫房间。 跟她一起干活的,是一个叫胡晶的年轻女孩,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在遇冬进这个家门那天,胡晶敌意就很浓,三番两次要用目光杀死对方。 只可惜人家不鸟她,压根没被她的目光所慑。 此刻,只有她们两个人。胡晶仗着自己来得久,命令的语气,“喂,你来把床底的卫生搞干净。” 遇冬当时没想太多,只觉得干活嘛,谁干不是干。她不想跟这女的计较,埋头开整,毫无怨言。她低下头,去设置机器人扫地机。 刚一蹲下,就被一个硬物猛捅了背部,疼得眼冒金星。她扭过脸来,怒目而视,“你干嘛?” 胡晶挑衅地扬了扬眉,“对不起啊,我没看见。”她指了指手中的拖把,得意洋洋。 遇冬点点头,鼻子轻微皱起,“行,你没看见。”她扭头,换了个方向离老远,继续摆弄机器人扫地机。 半小时后,胡晶屁股扭扭先走一步,交待一声,“你一会儿把这盆脏水给倒了。” 遇冬瞅见胡晶放在桌上的手机没拿走,也懒得提醒。 五分钟后,胡晶回来拿手机,一推门,“啊”一声尖叫……脏水带盆哗啦啦从门上方落下,泼得她满身满头满脸都是,样子异常滑稽。 落汤鸡气得跳脚,“遇冬你什么意思?” 正在窗前忙乎的遇冬一脸惊讶,“什么什么意思?咦,你怎么这个造型?呀,盆子怎么掉地上了?” “……”胡晶从来没遇上过这么泼皮的款,用手指着她说不出话,半天都只会从牙缝里迸出几个“你”来。 管家黎伯听到动静,带着人匆匆赶来。楼上的封硝和于念念也被那声尖叫引得下楼观战。 那一地狼藉,惨不忍睹。厚实的地毯被脏水浸湿,盆底朝天。 封硝一来,就听见遇冬说,“胡晶,你这么做有意思吗?你以为大家都跟你那猪脑子一样想问题?” 胡晶气得好几口气上不来,哇哇哭,“是她!是她害我!黎伯,她把脏水放门上,我一推门,水就泼下来了……” 遇冬冷笑,见封先生和于小姐在场,还听了半天,就想听听这二位的高见。 不负她所望,开口的是于小姐,“胡晶,你这话里面有几个逻辑问题。” 胡晶这次没敢顶嘴,只是嘤嘤嘤哭。 于小姐绝对聪慧过人,条理清楚,“第一,遇冬怎么知道你会去而复返?” 如果胡晶走出门,根本不回来,那这盆水不是白设计了?有脑子的人都会考虑到这一点,于念念小姐当然是有脑子的人。 “这……”胡晶显然没想过这些,哭声停止,愣住了,“真的是她,真的是她,嘤嘤嘤,真的是她……” “第二,房间里只有遇冬一个人。即使她算准你一定会去而复返,也不一定会做这事。否则大家一下就怀疑到她了,你当她傻吗?”于小姐的智商闪闪发光上着线。 “……”胡晶有口难辩,哭着强调,“真的是她,是她……真的是她嘛……她一定是气我用拖把捅她的背,就用脏水报复我……” 胡晶姑娘的智商没上线,把自个儿刚才做的坏事给暴了。 “第三……”于小姐这“第三”还没表现就被封先生截停了。 那样醇厚低沉的音质,严肃冷酷的语调,“第三,不想在这里好好呆着的人,立刻给我滚!黎伯,从明天起,让她负责花园里的清洁卫生,不准踏进房间半步。不想干的,走人!” 胡晶姑娘因为用拖把捅人引发一场惨案,被发配了边疆。 遇冬忽然在这个家的地位有了大幅度提升,好些人都知道不能惹她。不仅是未来女主人帮她撑腰,男主人帮她说话,还因为这晚未来女主人回家后,她被男主人安排在这间打扫干净的客房里住。 大家都以为于念念是大家闺秀,顾及名声,没结婚就住男方家不好,所以冒着大雨也要回家。 谁也不知道是封先生一句话,逼走了于念念小姐,“你怎么还不走?” 封先生从来没有什么话说不出口,一出口就伤人,是他的特点。 那天晚上,于念念坐在红色宝马车里毫无顾忌地骂了遇冬大半小时,一直骂到家,然后成功心脏病发,被送进医院。 封硝得到通知赶赴医院的途中,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行性……但这念头一闪,就被他烦躁地甩掉了。 遇冬像只小兽缩在车里的样子,一下像是植进了他的记忆,挥散不掉。她的明眸皓齿竟在这一刻,突显得如此激荡和明朗。 他狠狠闭上眼睛,仿佛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行走。他累了,却找不到歇脚的地方。 车子停下时,封硝已经换好白大褂,戴上口罩,匆匆走进医院…… 夜,已深。大雨,未停。 第18章 你看够没有 封硝回家已是凌晨五点,雨停了,天还没亮。 他没惊动任何人,悄然进屋。本来已经掠过二楼直上三楼,想到什么又倒回来,向着长廊最深处走去。 他站在某间房门外,并没直接进去。而是拿出一支烟,点燃,靠在门上缓缓吐着烟圈。 袅袅烟雾在走廊的灯光里显得十分寂寥,如同他这个人一样。 当寂寥把整个黑夜都填满时,封硝才灭了手中的烟转身开门。他本来只是捏着手柄试一下,没想到门真的开了。 睡觉居然不锁门。他想,这丫头果然怕打雷,留着后路好跑……莫名忍不住勾了一下唇角。 房间里亮着一盏幽暗的壁灯。他瞧不见她的脑袋,只能看到床上圆圆的一坨,像是蜷缩成一团躲在薄被下。 封硝的唇角弯出的弧度越发大了,简直想不明白,就这胆子,居然能一路从e市的初中打架打到高中。 资料上有记录,遇冬14岁时参加过极限挑战赛事拿过名次,成为当年最小的参赛者。 就这么瘦精精一个小不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封硝的视线落在枕头旁一本翻开的杂志上,页面是介绍一个刚回国的心外科医生,名叫靳朗。 他眸色微沉,伸手去拿那本杂志。指尖刚碰到,就被一只从薄被里伸出来的手按住了。 下一秒,一个乱蓬蓬的脑袋拱出来,睡眼惺忪间就狠狠一口朝他的手臂咬去。 他“嘶”一声甩开她,一脸愠怒,“你是狗?咬人!” 遇冬抬起头看着封硝,怔了一瞬才点点头,鼻子好看地皱起,“不是梦啊?我以为是梦,所以咬一下试试。” “那你怎么不咬你自己?”封硝嫌弃地瞅了瞅这不修边幅的女孩,却是不经意间,冷眸冰封消解,带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春意。 软绵绵又晕乎乎的遇冬拥着薄被,“咬自己会疼的,我又不傻……” “你还不傻!我看你就是个傻子!” “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遇冬白了一眼面前英俊得不像话的男人,微眯了眼,“深更半夜,你私闯……” “这是我的房子。”封硝扬了扬眉,欺负女人得心应手,丝毫没有愧疚感。 “……”好吧,你赢了。遇冬坐起来,把宝贝杂志小心翼翼收好,边收边得瑟,“你看人家靳医生,青年才俊,行事低调,光明磊落,一表人才,不像某些人……” “你认识这个医生?”他又挑了挑眉。 “认识啊。下次我妈妈动手术,我找他去。他可不像某人,动不动就威胁,没品。”遇冬输人不输阵,一通胡扯,“总之呢,这个世界如果多几个像靳医生那样的好男人,天下就太平了。” “哦?这么说,你很喜欢他?”封硝从不和人闲聊,今儿破天荒头一遭,感觉还不错。 遇冬点点头,“那当然。这样的男人谁不喜欢?优质得不能再优质了。” “和你那个吴明俊比如何?” “吴明俊?”遇冬警惕地看着他,很快又释然,“也对,你连我的家底儿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当然知道吴明俊。” 他不语,等待她的答案。 她倒真是跟他推心置腹起来,像在说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吴明俊其实不坏,就是性格有些摇摆不定。” 封硝冷呲一声,觉得这女人脑子被驴踢了。听这意思,好像还要原谅那个劈腿的家伙。他简直闲出毛病来了,“靳医生和吴明俊给你选,你选谁?” 遇冬第一次觉得跟这个人聊天怪有意思,“傻子也选靳医生啊。”笑得眸色荡漾,心里想想就美,要是能认识靳医生多好,要是再能成为靳医生的女朋友,自个儿的妈做手术是不是可以免费啊,做手术是不是得尽心一点啊。 呵呵呵,开心,越想越美……她脑袋歪在被子上,后来不知道说了啥,睡着了。她的嘴角还弯弯的,像是抱着个美梦入睡。 封硝站在床边,久久没动,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有些事情似乎偏离了他计划的轨道……此前,他没想过要把她放在身边,只想毁了她,一步一步将她逼向深渊。 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总要算。可是现在,他竟然深更半夜跟她耐心聊起天来,并且感觉还不错。 他仿佛听到她的心跳声,怦怦的,有力而亲切。他走近一步,前倾了身体…… 遇冬陡然惊醒,吓一跳,“你干嘛?”拍拍沉重的脑袋,又下意识捂住胸口,“你想干嘛?” 封硝并未退却,鼻子几乎挨着她的鼻子,淡淡吐出几个字,“听你的心跳。” “……”遇冬的心没来由地狂蹦好几下,警惕地瞪大眼睛。 封硝却像一个医生一般,直起腰,黑沉的眼睛里闪着灼人的光芒,“心跳正常,很好,继续保持。”说着,转身离去,再不回头看她一眼。 倒是遇冬再次叫住他,“喂!那个!今天那盆水,是我放在上面的。” 他顿足,没有回头,声音和夜一样沉,“我知道。” “……”他知道?遇冬眨眨眼睛,“那你还把胡晶调出去?” “我愿意。”有钱任性,说的就是这款。 遇冬被“我愿意”那几个字弄得脸红心跳,这多像“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桥段。有人欺负她,他就立马没原则地维护她,把黑说成白,把错说成对。 但她心里清楚得很,不,绝非如此。他眼里的恨深沉得快把她吞了……他到底把她弄回家做什么呢? 遇冬翻来覆去想这个问题,半梦半醒到天亮,老觉得有人在听她的心跳。这男人怎么会有这爱好?她想不通,觉得空气里都飘着诡异的气息。 她早上七点起床,顶着两只熊猫眼干活。 黎伯也是精明人,对遇冬另眼相看,“你要是没睡醒就再去睡会儿,家里人手还够,不差你一个。” 遇冬摇摇头,“谢谢黎伯,我不困。”她抬起眼,余光瞥见好几个姑娘撇嘴却不敢言的样子。她不在意,继续干活,听见大家异口同声喊“封先生早”,才转过身来。 视线一撞,两个人都很快移开。 封硝漫不经心吃早餐,边看报纸边吃。期间接电话,听了半天才淡漠交待,“今天我不去医院,让她养着,先观察。” 他说完挂断,几口吃完早点走人。掠过遇冬身边时,他当她是空气般存在,直接飘过。 遇冬本来想找他,说不想住客房搞特殊。结果没找着机会,如坐针毡。在一个集体里搞特殊化,不是有人拍马屁,就是被人孤立。这种滋味真是够了。 她做好指派的杂务,便收拾东西准备外出。 黎伯说,司机等在外面,会送她去医院。 遇冬的脸一下子红了,很想说自己可以走。她是一万块请来当女仆的,不是请来当千金大小姐。居然还专门派了车给她……封先生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谁,谁就来电话了,“遇冬,我书桌上落了一份文件,立刻给我送来。” “哦,好的,封先生。”遇冬挂断电话进书房,一眼就看见桌上的文件袋。她拿起正要走,视线倏然被桌上的台历吸引住了。 台历其实很平常,没什么特别。只是台历上的图片吸引了遇冬。那些图片是关于一个城市的记忆,城市的名字叫荆凡。 遇冬把这个细节琢磨了片刻,下楼从黎伯身边走过,不动声色地假装讲电话,“呵呵,这几天荆凡天气好吗?e市老下雨老打雷,好烦啊……好好,不说了,过两天有空我回荆凡来看你们。行咧,拜……” 黎伯的好奇心被成功引发,“咦,遇冬,你是荆凡的?” “是啊,黎伯。我在荆凡长大,后来才到了e市。”遇冬装作随口问,“怎么,难不成黎伯也是荆凡人?” 荆凡是本省的二级城市,离e市只有两个多小时车程,是军工业比较集中的重地,在全国都十分出名。 黎伯摆摆手,“我不是荆凡人,不过啊,咱们封少爷是在荆凡长大的……”忽然灵光一闪,“你俩以前就认识吧?” 怪不得封少爷对这姑娘特别照顾,原来是旧识。这就好理解了,他揣着明白呵呵笑。 遇冬也笑,没肯定回答,也没否定回答。旧识……一点印象都没有的旧识?问题是他有时候干嘛这么恨她?好似她刨了他家祖坟,杀了他家人一样。 遇冬直到把文件送到封硝手里,也没想起在荆凡的时候哪里认识过一个这样的小伙伴?她拍了拍脑袋,难道是那场地震把记忆给震飞了? 说起来,不是没这种可能啊。她妈妈易清铃就是在地震中失了忆……后来谁也不记得,只记得自己有个女儿叫遇冬…… 遇冬把文件递给封硝的时候,眼睛定定地盯着人家左看右看,好似要把人家盯进自己的记忆中,以唤醒沉睡尘封的那一块角落。 然并卵,无论她怎么睁大眼睛盯着看,哪怕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看,也没看出丁点熟悉程度来。 还把人家风声声帅哥惹毛了,“看够了没有?”一贯冷酷低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悦。 第19章 壁咚三百回合 浓眉深眸,鼻梁挺直,唇淡如水……这个男人真是长得好看极了。遇冬第一次仔细又认真地研究封硝的长相。如果不是那一脸凉薄太讨厌,她确定能给他的五官打上一百分。 她倾近了些,鼻子习惯性皱起,继续盯着他的脸,“你以前认识我?” 他眸色骤深了一层,扬着眉。 遇冬敏锐捕捉到他表情细微的变化,不止没退缩,反而继续试探着问,“封先生,你以前是孤儿?” “啪!”封先生拍桌子拍得好吓人,桌上茶杯跳三跳。他脸色铁青,目露凶光,“滚!” 丫的,这男人随时都能火山爆发!遇冬觉得封先生凶起来的时候一点都不可爱。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表面冷酷八煞拽死人,其实是个内心顶顶脆弱的男人。 孤儿就孤儿嘛,有什么关系?还不是照样长大成人。况且现在要啥有啥,不要啥也有啥,过得顺风顺水,干嘛就不能提以前孤儿的生活呢? 封硝查了遇冬的底儿,遇冬其实也查了封硝。 她所了解的讯息有限,网上只有几行语义不清的文字,说了万翼国际更换总裁的新闻。 她所有猜测其实都来源于网友的评论,里面有人爆料说,封永邦之前有个儿子得病死了,后来才把这生在外头的私生子接回封家继承产业。 遇冬辨不清真假,只是出言试探。没想到一试就试出结果来了。再加之早上黎伯的话也证实,说封硝以前是在荆凡长大。 她想,封硝此前不被封家承认,必然是被扔在孤儿院里……因为只有那段日子,她才有可能接触到这样一个人。 也许因为当时太小,记事不清,就把他搞忘了……所以,他是在气她忘记了小伙伴的承诺?她挠破头也没挠出什么承诺来,无比沮丧。 这一次面对封硝的“滚”,遇冬没有麻溜滚蛋,而是不怕死地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咱们……小时候就认识?” 封硝的眼神骇人得快要打雷闪电,豁然站起身,伸手拎起她的衣领将她拖出办公室,一路拖进电梯。 那一路目光相当酸爽,目击者嘴里都塞了鸡蛋。妈妈咪呀,他们冷酷无敌不近女色还患有脸盲症的总裁,居然把一个女滴当麻袋一样拖拖拖。 遇冬像只小兽挣扎得欢,“放开我!放开我!不放我要喊人了!” “你喊!”封先生有恃无恐,扔她在角落,一手撑着电梯壁,一手揣在裤兜里,居高临下,斜睨着她,“喊啊!要不要我送你去派出所喊?” 又来!老威胁本姑娘!遇冬的好战因子被激活,气得两手一握拳,想要挥上他的脸。 她想过要好好跟他谈一次话,也想过要好好感激他救舅舅的大恩大德,更想过珍惜昨晚他与她同个阵营,同条战线。他明知道是她弄的那盆脏水,却非把这盆脏水扣胡晶头上。 这一切,她都感激。但这不代表他可以老欺负她,从头到尾,他都在欺负她。 遇冬心里无比愤怒,少女心中的野兽被放出来咆哮,后果很严重啊。就在“叮咚”一声提示下,电梯到了一楼,门缓缓就要打开……鬼使神差间,遇冬猛地站直了身贴上封硝。 她踮起脚尖,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嘴唇就那么肆无忌惮堵住了他凉薄的唇…… 四片唇瓣贴合得几乎变形,她费力地拽低他的颈项,死不松手,生生造出了一个抵死缠绵的场景。 封硝猝不及防间遭了遇冬的道,莫名心一酥,眸一沉,下一秒,他想把这女人一巴掌拍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于是便成了“壁咚”的姿势……他倾斜着身体将她压在电梯的墙上,她的手像藤蔓般缠他缠得死紧…… 四目相对。 他从她狡黠的眸中,看到了幸灾乐祸;她从他黑沉的眼中,看到了惊慌和愤怒。 遇冬差点要仰天大笑了,丫的!当我遇小冬好欺负。天降大任于本姑娘也,必先毁你名誉,乱你心智,扰你心魂。 电梯门大开,外面发出“哇……哦……”的惊叹。号外号外,新任总裁和一年轻女滴在电梯里壁咚三百回合! 直到黑色宾利开出两公里,都没能让封硝那张淬了冰渣子的脸消融半分。 遇冬也在车上,眼含着笑,眉带着俏,鼻子可爱地皱起,“哈喽,风声声先森……滋味如何?你公司股价会跌不?于小姐会追到公司捏你耳朵不?” 封硝狠狠磨牙,伸手扼住她的下颚,“是不是以为拿到毕业证,我就治不了你?” 遇冬这次不躲不避,勇敢又挑衅地迎上他的目光,“不不不,毕业证不算什么。你如果真要把派出所那莫须有的记录贴给我,以后我找工作也是一大麻烦……” 她还挺懂。封硝幽深地看着眼前唇红齿白的女孩,喉头忽然有些干涩,想到刚才电梯里那一幕缠绵……手上的劲儿松了一下,又紧了一下。 听到她得意地说,“但我猜……你绝对不会那么做……咳咳咳……知道……‘恃宠而娇’是什么,意思吗……咳咳咳……就是,我这样……” 她娇娇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眸色不断变幻着,心里更加笃定其实他没真想为难她。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但觉喉头一松,整个人仿佛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遇冬咳得老厉害,不停地拍着心脏。 封硝扼她喉咙的手收回去,冷笑,“你还真挺看得起你自己。”每见她拍一次心脏,他的心就颤一下,目光更是幽沉。 遇冬大口喘气,眼睛却不忘盯着他的脸,观察他每一个表情的细节,生怕漏掉一丁点蛛丝马迹。 终究,她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这家伙还是那么冷酷,不屑一顾。 宾利仍在正常行使,拐弯时遇到一辆大卡车横冲直撞迎面而来。千钧一发,段凉紧急避让。 轮胎摩擦地面的胶味,无比浓烈。紧急刹车的声音,异常尖锐。车子急速打了无数个转之后,冲进绿化带嘎然停稳。 也是在那一瞬间,封硝猝然抓住遇冬的胳膊,将她扯进怀里,用宽大的身体挡在她前面,避免其受到碰撞。 他的大手下意识捂住她心脏的位置……如果换作以前,遇冬一定一巴掌拍飞他的手叫嚣,“你摸哪儿呢摸哪儿呢?” 可是这一刻,九死一生,惊魂未定。她坚信那是一种本能,并且绝对不是平常开玩笑说的“变态”。 封硝的表情正经凝重,好半天没松开。 段凉扭过脸来,“对不起,封先生。” “你做得很好。”封先生很讲道理,没有怪责。他松手放开遇冬,将脸扭向窗外。 事实上,他们的车避让及时,丝毫未损。后面的车就没这么幸运了,至少有三四辆都受了严重撞击,有的已经被撞变形。 现场一片狼藉,鬼哭狼嚎。 “你怎么样?”封硝见遇冬的脸惨白惨白,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 遇冬吓得不轻,茫然摇摇头又点点头,“还,还好。” 得到这个答案,封硝不再说话,自顾打开车门下车,跟段凉一起去现场救人。 奇怪的是,车里居然还备有医药箱。烈日炎炎下,封硝和段凉把伤者从车里挨个救出来。 遇冬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到他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暖。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竟然不可思议地在这个男人身上,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这是不是很可笑? 他明明恨她,明明欺负她,她却莫名有了安全感。她的眼神一直锁定他高大的身影,看他手法利落地施救,看他沉着镇定地指挥。 又有一幕,令得遇冬深深震惊。她看见他单腿跪在地上,给不认识的人按压胸口,进行人工呼吸……那画风,令她着迷。 遇冬知道封先生有轻微的洁癖。他的衣领和袖口每天都干净得没有一丝污渍,他的指甲也是干净得透明……还有,他的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这足以说明问题。 可就在此刻,他一切都顾不上了。 遇冬一刻都不愿移开视线,继续看他给伤者施救。甚至觉得他其实不像什么鬼总裁,而像个医生。 她终于有点体力了,推开车门,拿着一瓶矿泉水和一包纸巾走过去。 太阳很烈,直射得地面滚烫。 遇冬把矿泉水瓶盖打开,将瓶口递到封硝的嘴边。 他轻微一怔,抬起墨黑的眼睛看她,倏然又低下头去,对着矿泉水瓶咕咚喝一口。 她得了鼓励,把瓶子抬起来一些,让他喝得更多。 也许是瓶子抬得太高,水从他的嘴角溢出来。 遇冬立刻拿了纸巾给他擦干净,又给他把额头的汗擦了一把。 整个过程几乎在几秒之间完成,大家都没时间耗在“你看我,我看你”四目相对的戏码中。 尽管彼此都因了这瓶水,这张纸巾,心里荡起了深深涟漪。 甚至,她觉得他眼里的恨和冰块正在消融。而她,其实也并没真的恨他什么。 因为直到此刻,她一直在受着他的帮助和关爱。哪怕他也常叫她“滚”。 很快,救护车来了,警车也来了。 封硝对随车医生不断交待这个那个,段凉则在跟交警讲述车祸发生的全过程。 第20章 他是你的救星 阳光正烈,段凉开车继续前行,掠过路边的行道树,向着高速方向行驶,目的地正是荆凡市。 封硝很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手上全是干的血渍,指甲也不再透明,很脏,还沾了泥。 遇冬迟疑片刻,从包里拿出湿纸巾递到他手边。 封硝没接,闭着眼,仿佛睡着的样子。 遇冬停顿几秒坐近了些,用湿纸巾把他手上的血渍一点一点清洁干净,包括他的指甲。 车里的气氛安静而诡异,炽烈的阳光被幽暗的玻璃窗阻挡在外。 遇冬小心翼翼,认真清洁他手上每一片污渍,心跳得厉害,脸上还飘起了一丝红晕。 指尖触碰,像是温柔的羽毛轻拂过两人动荡的心灵。 他的手很烫,她的手也是。 封硝依然闭着眼,却是反手一握,将她的手握在手里,仿佛是睡着后的无意识。 遇冬低下头,心乱得很,手心里还握着那张沾了污渍的湿纸巾。她没动,全身乏力,喉咙也烧灼起来。 车子在高速上急速行驶,车窗外风景如画。 封硝终于轻轻睁开眼,视线模糊,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默然神伤。下一秒,他放开她的手,揉揉眉心,然后将脸转向窗外。待他再扭过头来时,发现遇冬的胳膊在流血。 他前一刻还在想要远离她,后一刻却是皱了眉头将她拉过,从医药箱里取药给她消毒。 流血的胳膊上,还有一块烙印。封硝想起来了,这是那天烟头烫到的痕迹。 烙印处结疤了,有点乌紫。他眸光更深了一层,用碘酒棉球清理她擦破皮的伤口。 遇冬没忍住,嘶一声,疼得颤一下。 “忍着,消了毒就好。”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好听,封硝的动作也轻柔而缓慢,“是不是不疼了?” “疼……”遇冬抽着气儿老实回答。他的脸放大版出现在眼前,令她心乱得不行,两颊都差点烧起来。 她移开视线,暗骂自己没出息。这男人有毒有毒有毒,生人勿近。使劲挺直背脊,仍是挥散不去脸上的红霞。 封硝察觉到她脸红得不正常,以为人家有点发烧。他抬手抚上她额头的瞬间,想起轨道偏离,如同刚才那场车祸一地狼藉。 倏的收回手,默然收拾好药箱,再不理她。他冷硬地坐在旁边,黑沉的眸深邃而幽怨,令人琢磨不透。 遇冬猛然发现,这竟是去向荆凡的路。她想问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问,仿佛觉得答案很快就要浮出水面。 这一天,是封硝母亲郑婉心的忌日。 他们到达公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半。夕阳满天,红云漫卷。 摆好供品,上香烧纸,封硝全程都沉默。 遇冬见段凉都上香鞠躬,便也老老实实照做了。不知为什么,她每鞠一下躬,就觉得封硝的目光冷酷得要杀她一次。 那天晚上,他们住在荆凡市最好的宾馆里。封硝和段凉开好房间就走了,留下遇冬一个人自生自灭。 遇冬给简心微打电话,约了市中心一个地儿吃饭。 简心微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工作,没有朋友,环境又不熟,心里沮丧透顶。 见到遇冬,她乐疯了,极力怂恿,“遇冬,你来嘛!到这儿工作,咱俩有个伴。实在不行,把你妈也接来,省得受你舅妈的气。” 遇冬望着熟悉的街景,喃喃的,“现在根本不是我舅妈的问题。”她略过一些细节,把“风声声”给卖了,“换句话说,我现在不自由,被人卡着呢。反正我一遇上这人吧,就倒霉……” 简心微倒听得有趣,“咦,遇冬,你把因果搞反了。我听来听去,都觉得是你自己倒霉。每次一倒霉,他就是你的救星。” “心微!别跟我瞎扯。”遇冬脸红了,不好意思讲人家又是扒衣服又是听心跳。 简心微根本感觉不到她的纠结,“嘻嘻,挺优质的嘛。霸道总裁爱上你,爽歪歪!” “切!疯了吧!这世界哪有那么多爱……”遇冬嘴上不承认,脑子里却立刻涌现出各种各样的片段,包括刚才,那样诡异的心动。 心跳漏一拍,口干舌燥。她低下头狠狠喝水,仿佛要把那抹不安给压下去。 她知道这不对,更知道应该对那个男人保持起码的警觉。 他忽冷忽热,忽好忽坏,莫测高深。她完全看不懂他是个怎样的人,心怎么可以这么动荡? “我就觉得他办事风格挺男人。你看,你想你舅舅出来,他就给弄出来了。但是呢,人家手段还挺高明,既不违法,还揪出了真正肇事者。”简心微咬着筷子,语音不清,“这么优质的男人,你不要,发给我呗。” 遇冬白她一眼,“你小心你们家辉哥剥你的皮。” 简心微耸耸肩,冷笑,“他?早该滚一边去。” “怎么了?”遇冬觉得这阵自己错过了很多事,“你们不是好好的吗?” “好什么好?”简心微吊儿郎当,一点没伤心的样子,“你知道严辉跟方笙滚过床单吗?” “……”好震惊的消息,“不,不会吧,是不是搞错了?” “方笙亲口承认的,”简心微痞痞地一笑,“你可能要说,也许是个误会。但我知道,那是事实!算了,别说我这些破事儿。遇冬,我看你这样子,是把你家明俊欧巴忘脑后了。” “我们分手了。”前后没几天的时间,一对对原先觉得挺好挺般配的人,都散掉了。 “啊,因为风声声?”简心微瞪大眼睛,“遇冬,我觉得吧,这个风声声再好,毕竟跟咱们不是同个世界的人。其实你家明俊欧巴更接地气……” 遇冬笑得很淡,“吴明俊和一个女的也滚了床单。” “靠!这年头特么的还有男人靠得住吗?”简心微气得狠狠吃下一块排骨,边吃边咕噜,“没事,姐今晚带你去疯一把,把这些臭男人统统甩脑后。” 遇冬吃得很少,完全没胃口,“别疯了,一会儿陪我去找个人。” 她要找的是一个姓吴的伯伯,全名叫吴志云。好些年前,她父亲遇世绩还是荆凡市的市长,吴志云身为市长秘书,经常出入他们家。 后来遇世绩入狱,吴志云也受了牵连。好在吴志云只判了五年就出来了,还常给她们娘俩接济点钱物,算得上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只是最近三个月,吴志云好似消失了一般,再没出现。 易清铃很纳闷,一直就念叨说,要打听打听吴志云的消息。她倒不是惦记人家的钱,主要是人在困境之时得到帮助,心里异常感激,不知不觉就把对方当成了亲近的人。 今天正好来了,遇冬想替母亲去办这件事儿。 谁料她和简心微去吴志云家,却被吴志云的老婆候雪芳给轰出来了,门儿都不让进。 就在两个姑娘准备离开时,门又开了。 这一次,候雪芳端了一盆冷水,劈头盖脸泼得遇冬一头一脸一身都是水,还溅了简心微一身。 全身湿透的遇冬乌云盖顶,走到哪倒霉到哪,愣在原地,真正不知是哪泼水发了。 倒是简心微气得跳了脚,“呀!你这个女人讲不讲道理!” “道理?”瘦精精的候雪芳冷笑,推开房门转身进屋,“好,进来,我跟你们讲道理!” 遇冬和简心微互视一眼,还是走了进去。 简心微拿出面巾纸给遇冬擦头发,“怕不怕这女人耍什么阴招?” 遇冬其实挺害怕,如临大敌,低声叮嘱,“一会儿要有什么,你就先跑。” “那不行。” “我打她还是打得过。”遇冬想起这阵真特么窝囊透了,打混混打不过,打封硝也打不过,还不信对付一个精瘦女人都不行。 候雪芳再次出来时,手里握了满满一叠单据,“这些!是老吴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我一直不明白钱都去哪儿了!原来!到了易清铃的手里!你们真行!你们可真行!你们怎么就用得这么理所当然?” 她随手一扬,票据纷纷扬扬洒在遇冬眼前。有的贴在她脸上,有的贴在她身上头发上,每一张沾湿的票据都在彰显着吴志云这些年对遇冬母女的关爱。 遇冬心里难受极了,咬着嘴皮把票据一张一张捡起来,哽了哽,“候阿姨,这些钱……以后,我会还的……” “还?你还得起吗?”候雪芳的声音阴沉而悲怆,“老吴为了给你家寄钱卖了多少血?他身体状况差成了什么样子?他现在是死是活都不好说,你拿什么还!” 遇冬深深震惊,“吴,吴叔怎么了?” 候雪芳骤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那双满是皱纹的手干瘦蜡黄,“老吴喜欢你妈,你们就一块过吧!我这就给你妈让位!” 遇冬不知所措,“候阿姨,你不要瞎说!” “我瞎说?哈!我瞎说!嘤嘤嘤……易清铃好手段,抓男人一抓一个准儿!”候雪芳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得起劲,好似压抑了很多年,“这日子我过够了!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第21章 证明我没醉 全身湿透的遇冬终于从候雪芳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听出了个大概。 吴志云出狱后,四处碰壁找不到工作。当年那些巴结过他的人,避之唯恐不及。最后,他只能在工地上打零工干体力活,并不像他跟易清铃讲的在某个基层领导办公室当秘书。 这些年,他把大部分的钱都寄给了易清铃,令得家里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艰难,常常一个月也吃不上顿肉。 连儿子上大学的学费,也是靠候雪芳跟娘家人伸手借。 就在半年前,吴志云上工的建筑公司忽然找理由把他开除了。那时候,正是易清铃又一次紧急住院的时间。他万般无奈之下去卖血,仍是按时寄了钱。 可是营养跟不上,加之卖血,使得吴志云濒临险境。这时候,他终于千辛万苦又找到一份工作。 在这几个月里,他原本连工地上的体力工作都处处碰壁。 有人说,他得罪了某个有权有钱的人。他想不起来到底得罪了谁,是以前得罪的,还是现在得罪的。 吴志云再次上工,攀爬至四楼时,由于营养不良贫血等原因,没站稳从上摔下来,好在有个工棚挡了一下才没当场死亡。 如今人在医院是没错,可老板不露面,根本不给解决医药费。换句话说,吴志云已经是等死的状态。 人家建筑工地的老板撂下话来,说官司就是打到e市都不怕。 原本,候雪芳并不知道这些年吴志云拿钱贴了易清铃,只当丈夫在外挣钱少。结果整理书柜的时候,竟然发现一个盒子里满满都是汇款的票据。 她终于明白,儿子上学的钱去哪儿了;终于明白丈夫为什么某天回来脸色惨白惨白,像死过一回一样;终于明白丈夫这些年的心,始终在易清铃身上。 遇冬失魂落魄地跟简心微道别,一身是水回了宾馆。 一路上的人都盯着她瞧,跟看个怪物似的。 她毫不在意,只觉得脑子快要炸了。为什么她这么倒霉?她周围的人,也都霉得起冬瓜灰。这就仿佛一个磁场,好似天底下最倒霉的人全部集中在她身边。 遇冬回到宾馆洗了澡换了衣,琢磨着怎么跟封先生开口,希望明天能多留一天。她想去医院探望一下吴伯伯,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在她眼里,吴伯伯是个很有能力也很强大的男人。那时候,父亲什么事都交给吴伯伯做,就连给她买公主裙的小事,也是倚赖那个男人。 只是没想到,同样强大的两个男人,一个入狱死亡,一个出狱后却是如此凄惨境况。 遇冬一时想得痴迷,竟忽略了敲门声。 敲门声越响越急,急得快要破门而入。遇冬恍过神,跑过去隔着门问,“是谁?” “开门!”浓浓的不悦,即使隔着门,都似乎传来了一股子浓烈的酒味。 遇冬听出是封先生的声音,赶紧开门……入目处,是他英俊狂野的脸庞。幽深的目光,黑沉中带着赤烈的焰,正熊熊燃烧。 他的声音也别样邪魅,“遇冬……”尾音拖得老长,让人听来心头莫名一酥。 遇冬此刻正是这样的感受,心跳加快,颊染霞绯。她想,这家伙还记得她叫遇冬,说明醉得不算狠。想起还有事求他,不由得微微笑起来,“封先生,你喝酒了?进来我给你倒杯茶解酒。” 封硝微眯了眼,掩去眸中的赤红。一如一只狼被兔子邀请进了屋,怎么也得装一装吧。他看着她唇红齿白的模样,那样健康,青春洋溢,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悲怆。 他踉跄着进屋,手里还拿了一瓶酒,砰的放在桌上,“喝了它!” “什么?”遇冬正在泡茶,扭过脸对上他如黑夜一般的眼睛,那眼睛里分明燃了赤焰。她的心忽然就乱了,有些吓到,“封,封先生,等一下哦,我马上就给你泡好茶了。” 她很后悔,不该引狼入室啊。低下头,盘算着一会儿要逮着什么机会开口,蓦的腰一紧,一双手从身后将她抱住。 他的臂力大得几乎要将她抱离地面,灼热的呼吸也从耳际处传来。 她轻轻尖叫一声,差点把刚泡好的茶打翻,“封先生,你喝醉了……嗯……放开我……”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她的耳鼓流进她的心房,直抵心脏,“证明给你看,我没醉……”他从身后把头探过来,封堵住她的嘴唇。 绝非白天那种戏谑式的电梯壁咚,人潮涌动;暗夜静寂,酒醉人醉,一切都可以归结于酒精的作用……如罂粟花般让人上瘾。 他的吻技不够,横冲直撞,带着酒醉后的野性,想要征服她,狠狠地恨她,又偷偷喜欢她。 这是第一次,他生命中真正意义上的初吻。他曾经的时间都用来学习,追忆,痛苦,后来又学会了恨……没有时间跟任何记不住长相的女孩尝试初吻。 原本,他忘记人生还有一件这样美妙的事情,也忘记这件事其实是男人的一个小小里程碑。 遇冬今天电梯里的挑衅,柔软清甜的嘴唇,令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定……仿佛唤醒了一场沉睡的春梦,他醒来,找寻她的芳香。 遇冬脑袋一热,整个人轻飘飘,被强大的男性荷尔蒙包围得没有一丝缝隙。还有他身上那种淡淡烟草味以及混合着的消毒水味都令她着迷,晕眩得不能思考。 缠绵,如藤蔓交错,爱恨纠缠。 她比他老练得多,却是很快,他就无师自通占了主动。 狂野的风吹过,所到之处,寸草皆燃……是手机的铃响,将两人从沉醉迷乱中拉了回来。 封硝猝然放手,望着近在咫尺如花的脸庞,有一刹那失神。感觉自己中了邪,着了魔,被施了法术。 遇冬双颊红得要滴出血,心跳快得像是随时会从喉咙中蹦出来。这是从来不曾在吴明俊身上体验过的晕眩和迷乱,就连接电话的声音仿佛都淬着股子酒味和芳香,“妈……” 她那一声“妈”,令得封硝染了温柔色彩的眼眸骤然结冰,冻到了骨子里。他如一尊冰做的雕塑,冷冷站立,冷冷凝视,直把她盯得浑身发毛。 下一秒,封硝踏前一步,毫无预兆抢过遇冬的手机,直接按掉。 遇冬心里刚刚破土发出的苦情芽,瞬间如被狂风连根拔起,“姓封的!你凭什么抢我电话!” 封硝挑了一下眉头,冷酷得没有表情,“不喜欢看你接这个女人的电话!” 遇冬再好的脾气都被这反复无常的男人给磨得只剩下战斗渣了,跳起来吼得张牙舞爪,“神经病!那是我妈!你自己没妈,还嫉妒别人有妈!”啊呃!刨了人家的祖坟,踩了人家的尾巴。 封硝勃然大怒,习惯性伸手扼住她的喉咙,“我警告你,不要你妈我妈的!你!和你全家!都没资格说我没妈!” 这一次,他捏得有点狠,指尖都捏发了白。 遇冬脑袋嗡嗡的,耳朵也嗡嗡的,视线模糊,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她几乎觉得自己就要死在这个男人手里,却是喉头一松,像片飘零的叶坠落,骤然倒下。 封硝的酒意彻底消失,眼明手快接住她,像拎一只小狗般,将她搂进怀中。 她的脑袋向后倒去,长长的发散落着,如死人一般没有知觉。 封硝的心疼痛得厉害,一如当年得到母亲去世的消息。那时候,他只有十二岁。整个世界都因母亲的离去而坍塌,从此,他患上了抑郁症。 很多年,他都在黑暗的阴影中走不出来。他孤独,甚至是孤僻的。他不喜欢交朋友,更加不跟女生来往。 他的世界,只有十二岁之前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快乐时光。但终究他还是长大了,并且一跃而成万翼国际的总裁,封家的唯一继承人。 封硝幽深的眼睛划过一丝慌乱,却是很快镇定下来。现在的他,当然不是以前的他。 有条不紊地施救,掐人中,探脉搏,做人工呼吸。他确定她没事,迟早会苏醒,这才重重松口气。 遇冬悠悠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封硝的怀里。 他随意坐在地毯上,就那样抱着她。甚至遥控器还放在旁边,他把整个房间的灯都关掉了。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洒在他孤独又寂寥的脸上,使他看起来如同一尊唯美的蜡像。 遥控器旁边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酒,已经被喝掉了半瓶。他感觉到她动了,便又伸手拿起酒瓶来,仰头咕嘟咕嘟灌进喉。 遇头伸手抢过酒瓶,也仰头大口大口喝。酒从嘴角逸出,流进颈项。酒壮怂人胆,声音也大了些,“喂,我明天有事,要留在荆凡。” 他没理她,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探探体温。 她拍掉他的手,“听到没有?你们明天自己回去,我要多留一天。”说完,又狠狠灌一口酒入喉,声音更大,“你要是不同意,直接掐死我好了,就像刚才一样!” 封硝还是没说话,只是拿过酒瓶猛灌。舌尖处,仿佛残存着她口齿的芳香……听到她娇憨地喊,“喂,别喝完了,给我留一口。” 第22章 咱不能白亲吧 遇冬被封硝掐惯了,醒来不是哭不是闹,而是抢酒喝。这种奇葩表现是她万般无奈下,在脑子里精妙盘算后决定使出的杀招。 对封硝这种人,扮可怜当话唠没用。他根本就没有同情心,还不爱讲话,她只有装疯卖傻喝个烂醉走不了才能耗在荆凡。 基于以上理论,遇冬抢过酒瓶大口大口喝酒,心脏跳得怦怦也不管。 她一向酒品不好,喝一点就上脸,还头晕脑胀说胡话。 封硝忽然想到什么,用手盖住瓶口,阻止她喝下去,“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啊?有……”遇冬脑袋晕晕的,指着脑袋,耳朵,心脏,瞎指一通,“这里这里这里,哪哪都不舒服……哦,还有……”她又指了指眼睛,“还有这里,我看见你……就不舒服。” 砰!她脑袋砸他怀里起不来了,“咦……不舒服……风声声……你是个坏人……你是个大坏蛋……” 封硝喝掉最后一口酒,发现遇冬趴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睡着了。 她的呼吸喷薄着浓烈的酒味,整个人像个小火球,滚烫得厉害。 封硝没动她,静静靠在墙上,拿出一支烟来点上。 烟圈在月光里舞得孤独,像极了他过往的岁月。不同的是,怀里多了一个像猫一样被他算计的女人。 他每多看一次她的脸,决心就多一处崩塌。一如此刻,他内心竟柔软宁静,想要拥着她坐到天荒地老,什么也不干。 这么想的时候,封硝便僵硬地伸出一只手抱住了遇冬。 这丫头得了机会,嘤咛一声立刻就缠上来。 他吓一跳,想要推开她已不可能。 遇冬调整到最舒服最粘腻的姿势,双臂抱住封硝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前,像一个小娃娃般依恋又信赖。 但他深深明白,她只是喝醉了酒而已。她从来没有理由信赖他,而他也不是一个可以让她依恋的人。 封硝推不开,便任由她舒服地扒拉着。他吐出的烟圈在她头顶萦绕,仿佛一顶虚幻的皇冠。 遇冬贴在他的胸口,喃喃吹着带着酒味儿的热气,“我会还钱的……等我找到工作,就还……嗯……还钱……吴伯伯,你要好好的……” 封硝听到“吴伯伯”时,眸色又黑了一层,表情变得跟月光一样清冷。 遇冬战术用对了,被安放在宾馆里睡觉。她一觉醒来已是早上十点,撑着发疼的脑袋迅速洗澡换衣,准备出门。 在镜子里,她看见脖子上隐隐的捏痕,在心里把“风声声”咒了个狗血喷头。感觉自己迟早死在这家伙手里,她升起一种深深的危机感和忧虑。 遇冬出门的时候,在走廊里晃眼看见段凉。她生怕人家逮着自己,一猫腰,不走电梯走楼梯,遁了。 遇冬再一次来到吴志云家,找候雪芳问具体医院床号,又少不得受一顿奚落。 她倒是心里明白,自个儿受的这点委屈,和候雪芳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听到候雪芳冷言冷语问,你有什么能耐救他?有钱?还是有权? 遇冬一下子就自卑了,也一下子想到封硝。不过那只是瞬间脑子闪过的念头而已,只要忆及昨晚他掐她的狠劲,就让她想要彻底远离这个男人。 她没钱,也没权,还是去看了吴志云。 这个男人老多了,躺在走廊过道的加床上。要不是遇冬刻意找人,即使路过他身边也不会认得出,这就是曾经那个在她印象中高大又强悍的男人。 她到的时候,遇到了熟悉的场景。医生正在催账,让吴志云尽快缴清医药费,否则就停药了。 吴志云奄奄一息,求生的意志令他看起来卑微而可怜。 一个冷漠的声音从遇冬身后传来,“停药吧,停药一了百了!志云,反正你也不想要这个家。等你死了,我就抱着你的尸体去他们工地上住。” 遇冬猛地回头,背脊升起一层凉意,“候阿姨,你不要这样说嘛,吴伯伯会好起来的……” 候雪芳刻薄冷笑,尖尖的下巴像一把刀子,“你看他哪里有一点要好起来的迹象?反正他活着也是要卖血来供你们母女,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哼,不如死了的好!” 遇冬被对方的敌意刺得生疼,难过得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却是一声微弱的声音,“小冬……” “吴伯伯。”遇冬的鼻子酸得不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吴志云想笑,又笑不出来,“你妈妈好吧?” “她妈好得很,目前还没死。”候雪芳阴阴代答,“这么关心人家,不如咱们离婚,你跟她妈过得了。” 吴志云狠狠一闭眼,有了半分往日的魄力,“好,你准备协议,我签字离婚。” 候雪芳没料到对方要死不活成这样还嘴硬,想着是看见遇冬的缘故才有这胆量,心底的怒气不可扼制,猛地扑上来像个泼妇般捶打,“吴志云!你这没良心的男人!我瞎了眼才等你出来,瞎了眼才跟你过日子……” 她的每一拳都落到挡在吴志云面前的遇冬身上,几乎是咬牙切齿,恨到了极致。 长廊的尽头,一个人说,“让四建的人去打个招呼,如果再不妥善解决纠纷,就停工别做了。” 另一个人不太明白对方的立场,“可是……”他的品质在于,无论什么事都不问原因只照办,所以立刻又回答,“是,封先生,我这就去安排。” 封先生不再发话,而是将幽沉的视线直直投向前方。 那时候,吴志云见遇冬替他挨打,全身动弹不得之下怒极攻心,“你!住手!雪芳!住手……” 候雪芳不止没住手,反而打得更加起劲。好几个耳光,都结结实实打在遇冬脸上。 遇冬没还手,只一个劲儿躲闪。束好的头发散落下来,像只可怜的小鬼。 候雪芳的手再次扬起时,被一只强健有力的手抓住。她回过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人的眼睛黑沉得吓人,仿佛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气。 “放开她。”声音不大,语气却冷。 候雪芳不由自主放开遇冬,连“你是谁”都没问出,便怔怔地站在一旁讲不出话来。 “封先生……”遇冬没想到在这儿都能被封硝撞上,算不算缘分啊?她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忘了跟你打招呼,就,就跑出来了。” “嗯?”封硝面无表情,依旧冷得像块冰,“真是忘了?” 遇冬不敢看他的眼睛,硬着头皮嘀咕,“不信就算了。” “不信。”封硝冷冷的,一点都不给面子,“立刻跟我回e市。” 段凉匆匆走来,“封先生,您交待的事都办妥了。车子在外面,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遇冬看了看躺在走廊病床上得不到很好治疗的吴志云,又看了看面前强大到可以随时捏死她的封硝,心一横,脚一跺,“封先生,我想跟你谈谈。” “不谈。”封先生不爱说话,一说话必伤人心,“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好谈。” 遇冬狠狠磨牙,忍得心里发痒,“但我跟你有好谈,你出来!谁不出来谁是小狗!”她说完又跺了一脚,才率性跑出走廊。 出了住院部,外面是硕大无比的停车场和绿化带。 遇冬顿住脚步,停下来等封硝。她不相信这家伙宁可当小狗,也不出来跟她谈。 封先生果然是不乐意当小狗的,在她挑衅的目光中走近,高大的身躯带来一片阴影。 “封先生,你说跟我没什么好谈?”遇冬扬了扬下巴。 封硝黑沉的眸锁定她精致的小脸,确信自己的脸盲症在这个女孩身上不治而愈。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遇冬已经适应,反正这个男人十问九不答,也没什么稀奇。他不答,她便要继续讲下去了,“既然跟我没什么好谈,那你昨晚干嘛亲我?” 封硝的眉锋不由自主轻拧一下,还是没说话。 “咱不能白亲吧?帮我……”这句话破功了,一下没了高高在上的气势。她多么卑微,但凡有一点办法,都不会把这事儿当说辞。 想起派出所的不良记录,觉得自己跟那个记录真是越走越近。骨子里残存的一丁点骄傲,也被这句话给全然抹杀。 “我说过,不要得寸进尺!”封先生终于出言警告。 “是你先得寸,我才要求进尺!”遇冬走投无路,实在找不到人帮忙。她认识的人里,只有封先生最有办法,符合有钱又有权的分类。 她也知道依赖他不好,她也想很有骨气地过自己的生活,可现实的一切都摆在眼前,不低头能行吗? 她的态度在强硬之后又软了下来,“封先生,我不是让你掏钱。我是希望你出面,让那个建筑公司的老板进行合理赔偿。这也不行吗?” 封硝耸了耸肩,高高在上又无限凉薄,“我为什么要帮吴志云?” “因为……”遇冬的心一抖,“你怎么知道吴伯伯的名字?” 封硝又不答了,拿出一支烟点燃,吸一口,吐出的烟喷到遇冬的脸上才缓缓道,“记住,我已经帮了你很多不该帮的忙。” 第23章 封先生,谢谢你 遇冬不敢看封硝的眼睛,咬着牙关,双耳通红。她哑着嗓音低着头,“可是封先生……这次很着急……真的很着急……” “你哪次不着急?”封先生悠悠吐着烟圈,冷漠到了极致,摆明不会帮她忙。 遇冬难堪又忧伤,指尖因着一次次紧握而发白发青。人家没有义务帮她忙,这倒是真的。而她又以什么身份来求他呢? 她一直低着头,倔强地不肯看他,深深吸口气,“我知道了,封先生。那我可以多留一天吧……” 未等他回话,她掉头就走,再不回头。 封硝望着那纤瘦的背影,心头狠狠一悸。他迅速别过脸,不再遥望,不再心软。 此时却见一辆奥迪驶来,一个手拎公文包的肥男下车,脖子上带着粗大的金链子,很是阔气。 那人还带了好几个手下,一起走进住院部,排场拉风,队伍浩荡。 封硝继续站在原地,任由阳光照在他孤寂的脸上。金色勾勒出他完美的轮廓,像是绿化带旁一个精美的雕塑,引得路过行人纷纷测目。 遇冬在走廊上再次见到吴志云的时候,发生了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事。那感觉诡异得很,就跟天上砸馅饼似的,一砸一个准。 先是医生通知目前医药费结清,还预缴了十万元人民币。 其次,那个号称忙得常年不在国内的建筑公司老总,忽然回国了。人家不止回国,还直接从机场赶到医院,亲自慰问受伤的临时工。 有老板和临时工合影照片为证,且有记者随行。总之这是一个关于社会责任的有爱故事,报社应该大力宣传。 再次,吴志云不用睡走廊,转进了正规病房就医。他的伤病非常严重,加之又拖了那么久,能活到现在也算是生存意志力超强。 遇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巨变,一时有点蒙,只觉得这老板思想觉悟提高得好及时。 直到封硝冷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现在能走了吗?” 她才深深意识到,封先生又一次出手帮她了。她抬起头,眼里浮起一丝水雾,很没出息地想哭,“封先生,谢谢你……” 封先生永远都那么傲娇,装作听不懂,目光还冷酷得像结了冰。可是在遇冬眼里,他分明眉目焕彩,像极了一个长着翅膀的天使。 尽管他没承认什么,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可她笃定认为,刚发生的一切绝非巧合。 这世界的大部分巧合,其实都是预先安排好的。之如他将她从派出所捞出来,也是因为先查了她的底。 封硝冰冷的语气和霸道的特质,仍旧丝毫未变,“以后不许再提这个人,也不要因为这个人哭,否则你知道后果。” 遇冬现在心情好,一点都不排斥他的不讲理,甚至连昨晚他按断妈妈的电话也一并忘记了。她只是抬起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封先生,我去告个别就跟你走。” “不行。”封硝冷冷吐字,伸出手拖着她就走,“不要惹我不高兴,否则……” “我知道后果。”遇冬笑眯眯狗腿样儿,回头望向病房门口,在心里叹口气。虽然没跟吴伯伯讲上两句话,但起码解决了大部分难题。 她偷眼瞄瞄他的侧颜,“封先生,你吃饭了吗?如果没吃,我带你去一家馆子,那里的菜好好吃。”她真是绞尽脑汁在讨好他,深为自己的脸皮厚加了个油。 封先生果然没吃饭,所以不逆她的意。 遇冬上车后立刻把地址报给段凉,向着目的地而去。 那是一间装修普通的饭馆,没什么特别。总共只有一百多平,看起来除了干净整洁,找不到一点特色。 如果非要说出点特色来,那就是“座无虚席”。这个点儿还有人排队,可见这馆子应该走的是味美价廉的路线。 遇冬显然和这里的老板很熟,先蹦进去找人,然后才带着封硝和段凉进去。 他们用餐的地方,也是特殊房间,目测是老板自己吃饭的地儿。 老板是个女的,叫熊欢妮,比遇冬看着大些,长得漂亮,气质成熟。她偷瞄房里那两个人问,“呀,俩都长挺帅啊。不过我猜,灰衬衣那个是你男朋友吧?” 着灰衬衣的是封硝,段凉穿了件黑色t恤。 遇冬抬手轻拍,“妮子,瞎说什么!灰衬衣那个叫风声声,是我老板。黑t那个是我老板的全职助理,什么都管。”她挽了袖子进厨房,“我做几道菜,慰劳我老板。他刚帮我一大忙。” 半小时后就上菜了,色香味俱全,虽然都是家常味,但看着很有食欲,尤其饿的时候。 遇冬和母亲一直寄人篱下,少不得下厨做菜,练得一手又快又好的厨艺。今天她为了感谢封硝,想不出自己能为他做什么,所以给他做顿饭,也给段凉做顿饭。 她几乎能想象,命令是封硝下的,事情是段凉办的。所以这两个男人,都是她要感谢的对象。 她没说什么煽情的话,也没和他们坐一起吃饭,只是偶尔进房间看看还缺什么,需要什么。 封硝和段凉似乎都饿了,吃得挺多。看起来,菜也挺合他们味口。 这都是荆凡的正宗口味,和e市有别。两个男人其实都是荆凡人,吃起这菜,觉得比别墅的大厨做得好。 熊欢妮生怕人家不知道是遇冬做的菜,瞅这丫头一副怂头耷脑的相,就猜测人家过得苦巴巴。她站在门口,嗓音提得老高,“哎,小熹……”想起什么又改了口,“冬儿,你做了那么久的菜,怎么自己不吃?” 遇冬赶紧拉她过来,“你嚷嚷个啥,我不是在吃吗?” 熊欢妮笑笑,低声道,“我是怕里面那位不知道是你的手艺。”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这顿啊,别让他掏钱。我来给就好。”遇冬说着拿出钱包来,“到底多少钱?” “去!我是不是还得给你算算工钱哪?怎么,去了e市就瞧不起荆凡人了?” “哎呦,我的姐姐……”遇冬抱着熊欢妮亲了一口,“我爸不让我跟以前的人来往,但我还是偷偷跟你保持联系。这么多年,我可惦记你呢。” “行了!别煽情!我受不了。”熊欢妮扭扭高挑而丰韵的身姿,“你等一下。”再出来时,她拿了一个旅行茶壶递给遇冬,“给,你最爱的酸梅汤。” “就知道你爱我。”遇冬喜滋滋地把酸梅汤抱在怀里,直到上车都舍不得放下。 熊欢妮算是她真正的闺蜜,从小到大,无论离得远还是近,无论大家多少年不联系,再见时仍然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也只有熊欢妮叫她“小熹”,这是个秘密。遇冬喝着闺蜜做的酸梅汤,小气地没舍得跟封先生分享。 封先生自然不介意,不过回到别墅时提了个问题,“你会做不放辣椒的酸辣粉吗?” 遇冬没反应过来,啥叫不放辣椒的酸辣粉?既然是酸辣粉,当然要放辣椒,不然哪来辣味? 封先生见她发愣,径直上楼,“算了,当我没问。” 遇冬却被这问题给难住了,终于在次日早上,成功做出了一碗不放辣椒又有辣味的酸辣粉。 封先生起初没注意,照常下楼吃早餐,手里还拿着一张报纸。当他低头看到放在面前的早餐,不是平时的粥或鸡蛋,而是一碗平淡无奇连一点红油星子都见不着的粉时,瞬间一愣,眉头轻拧起来。 黎伯见状,赶紧上前解围,“我就说先生不爱吃这个嘛,没盐没味的……我给您撤了,换成平时的餐点。” 封硝却是刹那间恍惚,看着那确实没什么颜值的粉,仿佛魔障了一般。直到黎伯的手伸过来要换掉这粉时,他才赶紧阻止,“不,我尝尝。” 随着他那声“我尝尝”,站在一角的遇冬重重松了口气。老实讲,因为他一句话,她可算是费尽心思想了一整晚。大早上起来试做不下十份,才弄出这么一碗好吃的粉来。 虽然颜值不行,但她亲口尝过,觉得味道棒棒哒。 她很期待地看着封硝,正好封硝也扭过头来看她。 四目相对,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两人都不约而同想起那天晚上亲密的拥吻,又不约而同错开视线。 封硝但觉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仿佛被她的目光轻轻扫过,都是一种难以承受的撩拨。她的眼睛却分明是那样明亮又单纯,如同装得下整个世界的美好。 他有些后悔,想到派出所的那个污点记录,就觉得自己当初纯粹是在瞎整。 封硝低下头,认真吃那碗没有辣椒的酸辣粉,只吃了一口,握着筷子的手便明显抖了一下。 这个细节没逃过遇冬的眼睛,她纠结得不行,小跑两步上前,带了些讨好,“先生,不好吃么?” 封硝一直低着头,半晌才闷闷回应,“不,好吃。”他没控制好,声音不再是平时的冷酷,竟带了哽咽的颤音。 遇冬小朋友囧了,纠结了,“不好吃”?还是“不,好吃”,又或是恶狠狠的“不!好!吃!”……丫的,这时候考我语言水平能力就真的好?麻烦你评价能尽量明显一点么? 第24章 叫我封先生 遇冬想得偏也想得多,自然忽略了封硝喉间轻微的一声呜咽。很快她就开心了,看着他吃掉一整碗没有辣椒的酸辣粉,还把汤喝完,超有成就感。 她目送封先生上了宾利后,继续开心干活儿。 黎伯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拿了人家的钱,欠了人家的情,要是还不好好干活儿就太对不起人了。 谁知封硝前脚一走,于念念小姐后脚就到了。 遇冬心思很敏锐,瞅着满脸和善且通情达理的于小姐,生生看出一丝不和谐来。但她那会子逃不掉了,因为于小姐已经点名把她叫住。 “哎,遇冬,我正要找你呢。”于念念笑容满面站在门口,把手里那个精致的纸袋晃了晃,“来,你来!” 遇冬硬着头皮走到玄关,正要去接对方手里的纸袋时,但见对方很自然地手一收,又很自然地翘起了脚,示意她为其换鞋。 空气刹那间凝固得诡异,没有封先生在场的封家别墅,俨然改姓了于。 遇冬莫名感到恐慌,愣在那里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 她觉得于念念是故意的。 没错,于念念就是故意的。上次封硝替遇冬玄关解围的情景,在这千金大小姐脑海中盘旋又盘旋,挥散不去。 这令她彻夜难眠,好几个晚上睡不着,总在演练这一幕,要如何不露痕迹地踩遇冬一头。 越没能让遇冬蹲下给她换一次鞋,她就越是挠心挠肺。甚至明知会惹封硝生气,她还是忍不住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来了。 于念念的脚就那样翘在遇冬跟前,声音却是随意的,“我之前买了条裙子挺好看,就穿过两三次。我看放着也是放着,咱俩身高差不多,胖瘦也差不多,所以给你拿过来试试。” 遇冬对裙子的兴趣值为零,压根就没接对方的话。她腰有千金重,万万蹲不下去。 黎伯是个人精,在封家待了几十年。他想到封硝从不让遇冬帮着换鞋,便提了口气要帮忙说说话。 谁知他这话还没说上,就被于念念点了名,“黎伯,封伯伯说你照顾封硝辛苦,叫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封硝这个人吧,性格比较怪,不怎么爱说话。要是有什么让人为难的地方,还请黎伯和大家多多担待。” 这女主人范儿端得十足!话说得尤其八面玲珑。 黎伯听得很受用,忘了替遇冬解围。其实他不是忘了,而是想起另一件老爷叮嘱的事情来。既然于家大小姐迟早都是封家的少奶奶,别的女人再受宠又如何,还不是只能躲在背后上不得台面? 也好,早点各就各位,皆大欢喜。老爷高兴,他们干活的日子也舒坦。这一转念间,黎伯站到了中立的位置,谁也不偏帮。 于大小姐高贵的脚就那么一直翘起也不是个事儿……遇冬万般无奈下,缓缓沉下腰,终于蹲在于大小姐的脚下。 一个必须仰视,一个只需俯视。 于念念穿的高跟凉鞋,系了无数条带子,看起来确实需要别人帮忙才脱得下来,自己根本无法处理。 就连遇冬蹲在地上研究半天,也无从下手。 于念念顺手把包和手里的纸袋递给别人,专心指导起遇冬来,“我这鞋呀,是一个很有名的设计师帮我设计的,独此一双。不过创意好是好,就是穿脱不方便。遇冬,麻烦你啊。你把那条带子……不对,是旁边那条,哎,对了,就那条带子绕过来才能解开,你研究一下……” 遇冬当时真想一拳把于念念打晕过去,一了百了。 这玄关非常大,也很宽敞,能站下好些人。这便有懂事的人看风向,马屁拍得贼漂亮,端来一张沙发椅让于大小姐坐下。 所以于大小姐就坐下了,跟个地主婆似的,翘着二郎腿,心里倍儿舒坦,脸上笑开了花,更加觉得自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一时得意忘形,连心脏病似乎都痊愈了。只是没得意多久,她就觉得有点怪。 一屋子的人除了遇冬似乎都中了邪,全都直勾勾地盯着大门看。 于念念背对着大门坐,并不能看到门口发生什么,只隐隐觉得一股寒气从背后袭来。 她心里一沉,暗叫不好,扭过头去,挤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来,“封,封硝……” “叫我封先生。”封硝薄唇微启,每个字都淬着冰要砸死人,“于小姐,我跟你不熟。” 他去而复返,高大的身影被早晨的阳光拖得老长,泛着金光。他的眼睛如果不是那样幽深黑沉,一定是阳光中最绚烂的一抹色彩。 此刻,他寒着脸冷冷地看着于念念,也看着遇冬。没有哪一刻,他如这般后悔过。他不该把遇冬定位在女仆的位置上,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该如此。 尽管他已经把那些想出来侮辱她的桥段统统都划掉,但还是给她带来了屈辱。 封硝看见遇冬卑微地蹲在于念念脚边,拨弄对方脚上的鞋带。那样小小的一团影子,那么瘦,那么小,小得他疑心再晚回来一步,她就会凭空消失。 心,揪得疼痛难忍,除了因为那个人是遇冬,当然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封硝冷酷的声音凌寒刺骨,却让遇冬心头一热,呀,封先生回来了!她抬起头看着他,眼里不争气地浮起一层水雾。 于念念吓傻了,愣愣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封,我……” “谁让你来的?”封硝当着众人的面,给了于念念狠狠一击。 这个千金小姐长到这么大,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我来给遇冬送,送条裙子……” 封硝丝毫不留退路,对遇冬的袒护完全超越了正常关系,“是你穿过的旧裙子吧?你觉得我封硝给她买不起?” 于念念的脸惨白惨白,很想质问对方,有没有想过说这话的后果。她才是封家以后的女主人,遇冬算什么?凭什么他要给遇冬买裙子?这段话说明了一个什么关系? 她一直以为,封硝找遇冬来,是为了在合适的时候帮她换心脏。她之所以这么猜测,自然有道理。 因为她亲眼看到,他收集了很多关于取活体心脏移植的资料。她本来深信,封硝在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刻便爱上了自己……如今看来,她似乎想多了。 于念念慌乱至极,知道今天惹祸惹大了,“封……可是我们要订婚了……” “谁同意的?”封硝傲慢地勾起一丝冷笑。 “封伯伯说……”于念念又搬出了封硝的父亲。 只可惜,这招对封硝来讲根本不管用,“于小姐本来是我大哥的未婚妻,不会不记得吧。” “……”于念念的眼睛掠过崩溃的慌张,“可是他……” “可是他死了,所以你就心安理得欢欢喜喜嫁给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于小姐的心还真大。”封硝无限鄙夷,眉间眼底都是不屑。 于念念看着封硝冷漠的脸,听着那些带着剧毒的话,只觉心脏狂跳,蓦的揪紧胸口的衣服,“封……封硝,我的心……”在倒地的刹那,她听到封硝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在吩咐,“给于小姐叫救护车,通知于家人!” 她的心好痛啊,封硝不管她了。他是她的主治医生,他都不管她了。怎么办?怎么办?视线模糊中,她看见封硝牵了遇冬的手出门,渐行渐远。 宾利行驶在林荫绿道。封硝牵着遇冬的手始终没放开。他的大手握着她的小手,却是别过脸去,不敢看她的眼睛。 是他把她置于最屈辱的境地,那份该死的合同,以及他曾经问“多少钱一晚”……更包括那份派出所的记录,都彰显着他所做的一切混蛋得可以。 尤其此刻,遇冬不会说话可以不说,但她偏偏要说,说出来相当怄人,“封先生,你不用生气。我本来也是你花了一万块雇来干活的,那是我的本职工作。” “闭嘴!”封先生听不得这个,觉得她说的每个字都是在打他的脸。生气,无比生气,这丫头对付他的时候,不是挺能干吗?怎么对付于念念毫无战斗力,让人欺负成那样都不吭声? 遇冬是真正在反省,并且反省得相当深刻,“封先生,其实我已经很感激了……” 封硝异常烦躁,截断她的话,“好了,不要再说话。”他知道她要说什么。对女孩而言,一个男人花这么多手段和金钱来禁锢她的自由,必然是对其身体有所图。 他固然不是那样的恶棍,但真正目的也好不到哪里去。第一次对这场报复行为产生了困惑,手就那么松开,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今天早晨那碗没有辣椒的酸辣粉令他失控,令他去而复返。他已经不能客观对待自己的感情,这令他心烦意乱。 遇冬到了万翼国际门口,才惊觉,“呀,我去医院,怎么来这里了?” “以后,你是我的助理。”封硝说完,率先进了气派的大门。 一路上有人问候,“封总早!”“封总好!” 封硝只是点点头,没有任何表情。 遇冬快要晕了,望着那扇闪闪发光的门,愣是不敢进,“段先生,我……” “走啊,别磨蹭。”段凉的任务是把这姑娘押进总裁办公室。 第25章 宠人的封先生 遇冬急中生智,瞥见自己还穿着别墅里的工作制服,总算是有了借口,“段,段先生,你看我穿成这样进去……不好吧?” 段凉顿足看了看,觉得有道理,给封先生打个请示电话,便要送遇冬回别墅换衣服。 遇冬一通胡扯,自己遁了去医院,顺利把段凉给甩了。她不想去公司,尤其不想最近去公司。没别的原因,主要是那天脑子一热发了疯,强迫封先生搞了个电梯“壁咚”。 当时光想着害人家,现在看来是害人终害己。人家一男的毁个屁的名誉,顶多说明他有魅力,有女的上赶着生扑……啊啊啊,这种情况怎么可以去公司,简直是个大笑话。 躲是躲不掉的,遇冬想了个法子,决定改变形象出现在公司,免得被人拿来和那天电梯里的“壁咚小姐”划等号。 改变要从头开始,所以剪头发去。 遇冬走进一家价格相对公道的美发店,讲了一下自己对头发的要求,“我想剪一个跟我现在形象完全不同的发型。意思就是剪了头发以后,要让人根本想不起我现在的样子。” 根据这个要求,美发师思虑良久,刷刷刷几剪刀把遇冬的长发给剪掉了,然后开始修修修。越修越短,越短越修。最后,总算勉强达到了客人的意图。 遇冬看着镜中的自己,想死的心都有。坑爹的美发师啊,你怎么不给我剃个光头算了? 她现在一头板寸,眉目全都最大限度地展开着,额头也光亮得很……啧啧啧,真的是一丁点原来的影子都找不着了。 遇冬倒在椅子上捂脸哀嚎,“你让我怎么见人!” 美发师没好意思说自己是个新手,本来想着剪一个时尚的波波头,再给她搞个流行的空气刘海。但因为技术没到家,所以剪缺损了,于是进行修补。修补中又再进行修补,就成了板寸。 他弱弱地承诺,“小姐,这样吧,这个头就算我请客了,不收你钱……” 遇冬一听不收钱,勉强接受,再加上搞成这样再闹也于事无补,这便衰头耷脑走了。 那会子已是黄昏,封硝给她打电话,“你在哪儿?” “我在……咳……你有什么事吗?封先生。”遇冬坐在某个商场里吹空调,既不好意思去见妈妈,也不好意思去公司见封硝。她琢磨着今晚回舅舅家住,躲得一晚是一晚。 但显然封先生不允许,“地址,我来接你回家。” “咳咳,我正要向您汇报,今晚我不……” “不批准。地址!”封先生强势得可怕,都不让人把话说完。 遇冬衰了,声音可怜兮兮,像只流浪狗,“封先生,你听我说嘛。我现在不想见谁,就想静静……” “静静是谁?”能把一个笑话讲得这么正儿八经加呆萌,估计必须是封先生这种冷酷且略带忧郁气质的款。 要是换了往日,遇冬必然哈哈大笑。可现在笑不出来,好难过,握着手机半天不吭声。 封硝理解错了,以为她还在早上脱鞋事件的阴影里自卑不可自拔,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温柔的怜惜,说话软了声线,低沉得宠人,“我来接你。我保证,以后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一个讲话时时淬了冰渣子的男人忽然对你柔情似水,是一种什么体验? 遇冬握着手机的手蓦的一抖,仿佛被某种电流击中,直抵心脏。她脑子飘飘然,娇娇的,“可是已经发生了。”她讲的是寸头,跟人家不在一个频道上,“我感觉不能见人了。封先生,你放我个假,只要个把月可能就好了。” 什么?个把月?封先生没料到这件事对遇冬打击这么大。没道理啊,去派出所搞出那种吓人的记录,也没见她有多受不了。时不时还挂在嘴上自嘲,用来气他。怎么这会子就脆弱成这样了? 封先生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不是生遇冬的气,而是讨厌死于念念了。他是个极致任性的人。他的任性来自于,对封家的钱不屑一顾,却又极具领导才能。 他心里已经有了某种决定,是以准备跟遇冬承诺,于念念会有多远滚多远,以后都不可能欺负她。可是瞬间,矛盾浮上心头,令他惊觉不可以对遇冬没有原则的好。 她是他的仇人!他报复的名单里,遇冬首当其冲。 现在他在干什么?像个温柔的情人般,哄着她,护着她,宠着她……不可以,绝不可以。刹那间,春水秒变寒冰,从手机沙沙的电流里传过去,把遇冬的心脏也冻结成冰,“我花了钱,不是请你来休假的!” 一句话,就把刚刚回暖的关系推到了北极地带。 “……”遇冬握着手机的手又抖了一下,这一次是害怕,同时也察觉到自己的确矫情了点。她什么时候有资格跟他撒娇了?不过是他花钱雇来的女仆而已。 她吸了口气,也冷硬了声儿,“封先生,您放心,我会自己回去。” “地址!”封先生打击人从不留余地,“你舍得钱打车吗?” “……”遇冬得承认,这家伙对她了解透彻。她不舍得,每分钱都特别珍贵。从市区到达别墅,怎么也得五十几块。这够妈妈在医院吃好几餐饭呢。况且现在还请了看护,哪哪都是用钱的地方。于是她衰了怂了,“我在星光广场。” 封硝挂断电话,对段凉说了地址。 遇冬再次接到封硝电话时,用刚从超市里买的一条薄围巾把脑袋裹成了阿拉伯女人。她这打扮在热得透不过气的七月底很是拉风,一路都有人议论她,甚至有人猜这是不是恐怖分子要破坏安定团结。 封硝第一眼看到遇冬这副德性时,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段凉也同步抽,却还是称职地给她开了车门,“遇小姐请。” 遇冬跟作贼似的一猫腰进了宾利车,然后缩在座椅最边角,不敢去看封硝。 “抬起头。”封硝低沉地命令。 “我不。”遇冬说着把脑袋缩得更厉害。女孩这点心思,男人怎么会懂?即使我不喜欢你,我也不能让你看见我丑的样子。 况且她扪心自问,有那么一丁点喜欢封先生,至少萌过芽。所以发了狠,绝不能让他看见自己这副德性。 一个越不让看,一个就越想看。 封硝欺负人,“别逼我动手!”一贯的冷沉,一贯的嚣张,欺负遇冬得心应手。 眼看着他就要动手,遇冬慌了,结合起那句凶巴巴的“别逼我动手”,又回忆起自己早上蹲在于念念面前解鞋带的可怜样儿,最后记忆拉伸到遥远的遥远…… 但觉自己这二十几年的人生,坎坷崎岖,无人能比。要比惨,要比倒霉,她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天哪,现在惨得连头发都搞掉了…… “哇”一声,伤伤心心哭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这一次,她哭起来是凄惨气质,比之以前那种“我的钱啊我的钱”之类逗比哭,有着天壤之别。 遇冬的凄惨哭成功震慑了封硝,令他没有亲自动手,并且也不敢再讲威胁的话。 那一声声抽泣,直把封硝抽得心肝脾肺肾都痛了个遍。他好几次想吼她,“行了,不许嚎”,但终究没舍得,反倒是悄然递了个纸巾给她,没说话,无声胜有声。 她边抽边接过,胡乱擦着眼睛和脸。忽然发现自己最近变得爱哭了……听到封硝闷闷地给她一个好消息,以期搏佳人一笑,“过几天,你表妹就出来了。” 她抽抽,“谢……嘤嘤……谢……”现在纠结头发的事儿,嘤嘤嘤……表妹是谁? 到家的时候,遇冬捂着脑袋一溜烟跑上楼,回房锁门,晚饭也不下楼吃。 所有人都觉得遇冬是因为早上那件事深受打击。不过,墙头草们大多数已经看清形势,亲眼目睹封先生为了遇冬和于小姐翻脸,又亲眼看见出去的时候,封先生牵着遇冬的手…… 综上所述,他们争先恐后给遇冬送饭,却均被拒之门外。 封硝吃饭吃不安生,尤其坐在餐桌前就想起那碗没有辣椒的酸辣粉……眉峰轻拧了一下,吩咐黎伯准备钥匙和饭菜。 先生要亲自给遇冬送饭啦。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封家别墅每一个角落。 暮色西沉,夕阳染红半边天。 封硝用钥匙轻轻开了门,手里端着一个餐盘进去。他把饭菜放桌上,扭头看见遇冬像只小狗狗横趴在床,白白的腿和手露在外面,脑袋裹着一整床薄被。 他好奇地走近,想看看她脑袋到底怎么了。他俯下身的同时,她也似乎正好听见有动静,从被子里钻出个头来。 没有了头发的遮掩,她整个面部线条更加清晰明朗,眼睛大得出奇,更加黑白分明。 黄昏中的金色目光,猎猎如火。他定格在她迷乱的瞳孔中,她却是他深邃如夜的黑眸里一道炫丽光影。 不知道是被她的板寸吓着了,还是因为身体莫名失去平衡,封硝竟毫无预兆地跌在床上,正正压住遇冬柔软的身体…… 第26章 只要你为封家生个孩子 封硝无约而至;遇冬猝不及防。 他下意识伸手抱住她绵软身体的同时,她也伸手抱住他的腰。 滚烫的亲吻,如春水般荡漾,无休无止。取而代之的是新鲜与疯狂,不同于以往的撕扯和挣扎,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去恨,去怨……他们只如普通的男女般满心欢喜,满怀激荡,渴望拥有对方,成为对方身体的一部分。 他用舌尖撬开她芳香的唇齿,粗重的气息令她着迷。那种特有的淡淡烟草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像罂粟花让她上瘾,不可自拔。 遇冬闭着眼睛,忘了恼人的板寸。她优美洁白的颈项在封硝的手中如花般绽放,美丽圆润的双肩被夕阳照耀得美艳不可方物。 她的手隔着质地柔软的衬衣反复撩拨他的热情,心那么诚实,身体也那么诚实。心跳得很快,很快很快,仿佛就要从胸腔破空而出。 他灼热的掌心贴在她的心脏位置,没有衣物阻隔,真实而热切感受到她狂野的心跳。却是刹那间,他的指尖触碰到一条细长的疤痕……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痛楚和惊恐排山倒海从脚底流向心田,再涌向脑海。 遇冬的脸在他眼里也忽然变成另一种长相,熟悉,亲切,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温柔脸庞。 封硝豁然坐起,惊出一身冷汗,隐在已然幽暗的暮色中。下一秒,他几乎像是被火烧灼了一般,迅速整理下敞开的衬衣和松掉的皮带,仓皇又狼狈地逃出房间。 黎伯迎面撞上,看见衣衫不整的封硝,十分尴尬地报告,“先,先生,老爷子来了,就在楼下。” “知道了。”封硝头也不抬撞进电梯,直升到别墅最顶层。门没锁,他轰然推开厚重的大门,进去立刻关上,无力地慢慢靠在门后,然后全身瘫软地滑到地上。 却是在这个房间,仿佛依然能闻到属于遇冬的味道。第一次黄昏见面的情景历历在目……他几乎蜷缩成团,痛楚抽紧了心脏,呜咽在喉间辗转。 黑夜彻底笼罩,没有一丝光线。封硝听到段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封先生,老爷子回来了,请您下去。” 封硝孤独地从地上缓缓爬起,恢复一贯的冷沉和淡漠,“知道了。”他整理好衣着,干净整洁得一丝不苟。打开门,看见静候在外的段凉,“加快收购进程,要保密。” “是。”段凉跟在封硝旁边,落后半步的样子,声音很低很低,“何总给的价太高……” “悄悄给他放个消息,把价压下来。”封硝黑沉的眸闪动着冰冷的光。见到传说中的父亲时,他才勉强把那光轻敛了去,十分恭敬,称呼也如旧式大家庭一般,“父亲来了,怎么不通知一声,我让段凉去接您。” 封永邦对“父亲”这个称呼颇为头疼。现代社会还有谁会称自己的父亲为“父亲”这么书面正规?但这个儿子从进这个家起,就这么叫他。无论怎么纠正,始终改不掉。 他今天来,自然是听到了风吹草动,“我听说,你跟念念为一个下人起了争执?” 封硝听到“下人”两字,胸腔里瞬间呼啸过一万头烈马,到达喉头时已然平静无波,“她不是下人,是公司职员,我的私人助理。” “哦?”封永邦听得眉头一皱,这跟他所知有出入。 “她今天刚刚入职。我之前让她住在这里,是提前熟悉我的生活习惯。”封硝为了那个大胆出位的收购计划,已经把白天一时头昏脑热时做的决定全部否决。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刚才坐在地上时,已经梳理得很清楚,“如果父亲不乐意,我可以立刻让她走。”说出这话时,心里虽有些痛,但无比清楚,只有远离遇冬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封永邦原本以为这次来会跟儿子发生巨大冲突和分歧,却不料儿子的态度如此端正。 他沉吟片刻,没有接着刚才的话题,只是说出了今天来的目的,“让你和念念结婚,是委屈你了,这我知道。不过……念念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人不坏,乖巧可爱。再说,她是病人,你又是前途无量的心外科医生,也算个缘分。至于……你那个私人助理,只要不太刁蛮跋扈,你又喜欢,就留下吧。这方面,我会跟念念说。” 这个结果,似乎早在封硝的意料之中。可他万万没想到,遇冬次日就被老爷子召唤了。 遇冬从昨晚起就一直躲在房间里不见人。莫名其妙被封硝摆了一道,关键时刻却抽身离去,这简直是对她红果果的漠视。 少女的自尊心很受不了,纠结一夜没睡着,最后把封硝的突然撤离归结于脑袋上的板寸。就在自卑心达至顶点时,黎伯来唤,说“老爷子有请”。 黎伯看见遇冬的造型时,生生吓一跳。不仅仅是她的板寸,还有她熊猫般的黑眼圈。 遇冬在黎伯的表情里意识到自己糟糕的形象,一时想死的心都有,更加坚定封硝昨晚撤离必是这个原因。 那时候,封硝已经和段凉去公司了。遇冬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传说中的老爷子。 一个六十岁出头的老人,精神看起来不错。他的五官和封硝如出一辙,十分相似。就连说出的话,也一样是冷冰冰的语气,“你想待在我儿子身边,也不是不行。” 遇冬愕然,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这家子都是奇葩,奇得不能再奇了。 封永邦见对方没反应,有些不耐烦地皱眉,“不过,我有要求。”在遇冬悄然观察他的同时,他也在观察对方。 这个女孩的头发很短,短得像个男孩。这要真是个男孩子,还挺英俊,五官长得十分周正……这让他心里打定了某个主意。 遇冬更加茫然,等着听老爷子到底要说什么,也许顺便还能打听到关于封硝别的有用信息。她低眉顺眼,洗耳恭听。 老爷子对这个态度还是满意的,再加之对她的长相也挺认可,于是讲话柔和了不少,“封硝跟念念肯定是要结婚的,这没得商量。但是你也可以不离开……只要你能为封家生个孩子,你能得到的不会少。” 遇冬听得很认真,也很震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了不可言说的情绪。原本,她想象的应该是老爷子问,“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我儿子?” 万万没想到,老爷子居然这么直接,让她为封家生孩子……想起昨天早上于念念揪着胸口倒下的瞬间喊“我的心”,那画面多么熟悉。 她妈妈易清铃就是心脏病患者,她见到这种场景不在少数。只是昨天事情发生太突然,她一时没联想到这上面来,今儿被老爷子一提醒,脑瓜子被激活了。 遇冬装作早知内情的样子,“于小姐的心脏病真的不能治好?” 老爷子哪知这是在诈他,精明了一辈子,却被一小姑娘给算计了,“念念是有心脏病没错,但她只要找到合适的心脏……”感觉自己说得太多,下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即使她换了心脏,也不适宜生养。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你生的孩子,会成为封家真正的继承人……” 遇冬的心沉到了谷底,冰凉冰凉,“我的孩子会管于念念叫妈?对我,也许叫‘阿姨’,是这意思吗?” “称呼只是个形式,不必多计较。”老爷子觉得这件事十拿九稳了。本来他还正头痛,要物色什么样的姑娘才能让整天板着张脸的儿子点头,现在一切迎刃而解。 他很满意,临走时拿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送给遇冬,期待她好好表现。 遇冬伸手接过,不卑不亢。既不清高,也没有贪得无厌的嘴脸。这让老爷子更加满意,觉得这趟来e市的最大收获,并不是解决了于念念的事儿,而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叫遇冬的姑娘存在。 看起来,所有的事都很圆满。老爷子对黎伯作了交待,要尽量各方面优待遇冬。 遇冬揣好那块玉,回到房间。一进门,眼泪止不住泛滥。 封硝!封硝!你太狠了! 她几乎还记得他在于念念面前为她解过的各种围,也记得他说“我不喜欢女人太瘦”,更记得他说“你觉得我封硝给她买不起”。不止,还有太多太多……是这些片段让她失去了正确判断,令她飘飘然没守住自己的心。 在她对封硝各种揣测的情况下,居然还是一头扎进他的天罗地网。 遇冬以为,封硝也是喜欢她的。即使他有许多怪癖,有许多她不能理解的行为,但那不妨碍她在某个时刻春心荡漾。 真相,终于摆在面前。 怪不得封硝第一次见面就听她的心跳,那分明是他在为于念念寻找一颗合适的心脏。 遇冬但觉一只手紧紧扼住自己的喉咙,像每一次封硝想掐死她一样。 口干舌燥,呼吸不畅,连同脸和脖子都赤红起来。她惊恐万状地捂着胸口,仿佛分分钟都有人来窃取她的心脏。 尽管她的心脏质量并不好,小时候就动过手术。可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复发过。只是为什么封硝偏偏盯上她? 第27章 一言不合给你生个孩子 封硝为什么偏偏盯上遇冬?她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个念头一闪,答案呼之欲出。一定是血型!于念念一定跟她一样是熊猫血型!极其少见的熊猫血型! 也是在这一刻,遇冬忽然明白,为什么昨天封硝能在那种情况下决然抽身。不是他怕负责任,而是担心跟她牵扯太深,而无法理直气壮换她的心脏给他未来老婆。 心脏是随便想换就换的吗?要在什么情形下,封硝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换走她的心脏?想到这些,毛骨悚然。 宾利车上专业的医药箱,以及在某一刻,她随意瞄到后备箱里的袋子。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看到的一角有点像医生穿的白大褂……天哪,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想起他俯在她胸口的情景,以为他温存如水,其实他是真的在听她的心跳。 一分钟心跳多少下,是否规律,是否有杂音……遇冬越想越害怕,顾不上哭,更顾不上纠结自个儿的板寸。 命,远比美不美重要得多。 封家男人太可怕了。老的算计她为封家延续香火,小的算计换她的心脏。陡然一惊,想到那份合约,她莫名其妙签下的合约。是不是哪里有她没看到的内容,而她稀里糊涂把自己的心脏给卖了? 晴天霹雳!如一个惊雷在脑袋上炸响,令她害怕得想钻到桌子底下去。 有人敲门,是黎伯的声音,“遇小姐!” 从遇冬到遇小姐!她莫名听出了一丝阴森的感觉,把黎伯想象成一个古堡里掌灯的神秘老头,没事的时候就吱吱嘎嘎磨刀玩…… 遇冬觉得战斗才刚刚打响,迅速洗了把脸,开门,已是一脸平静,“黎伯,你找我?” 黎伯得了老爷子的叮嘱,生生觉出这姑娘长得跟朵花似的,板寸也变得好看了。那脸上挂着还没擦干的水珠,像是有生命力一般。 他递上一个精致的纸袋,“先生刚让人把这套衣服送来让您换上,一会儿段助会接您去公司。” “好的,知道了。”遇冬顺手接过纸袋,状似恍然想起,“对了,黎伯。刚才先生叫我到楼上取个文件资料,你有钥匙吗?” “没有。”黎伯摇摇头,“那个房间,只有先生和段助能进,我……” “哦,我知道了。先生可能叫我去三楼的书房拿,是我听错了。”遇冬立刻改口。 黎伯点点头,“一定是你听错了。” 遇冬更加确信,很多秘密都锁在那个她第一次见到封硝时踏进的房间。可是她没有钥匙,怎么办?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直到穿上封硝让人送来的白衬衣黑西裤,才微拧起眉,好看地皱了皱鼻子。 镜子中,一个帅气无敌的短发少年惊艳呈现。精干的板寸,完美英挺的五官,薄唇色淡。如果一定要挑点毛病,那就是个儿还不够高。 可这是另一种花美男风格,有别于封硝那种高大俊朗。 当段凉来接遇冬时,也着实被闪瞎了眼。 尤其此刻的遇冬,不知道怎么眉间眼底就染上了封先生的淡漠和冰冷。即使她仍和以前一样尊敬,叫他“段先生”,他还是觉得哪里隐隐不对劲。 这种诡异之感,封硝也觉察到了。 当遇冬像个美少年般挺直背脊站在面前,他也头晕。他昨天注意到了她的板寸,所以今天特意让段凉准备男装。 但没想到,会是如此惊艳的结果。他确信公司的小姑娘们很快要炸锅,因为连他都辨不清她是男是女。无论是男是女,或是对男对女,她都有足够的杀伤力。 只是这个遇冬跟此前认识的那个遇冬,又似乎天差地别。她眉目间的淡漠和疏离,令封硝感到一种受不了的冲击。此前,她在他面前即使大吵大闹或咬人,都娇憨可爱,带了满满的呆萌气质,令人欢喜。 是经历过昨天的黄昏,才变成这样的?封硝觉得自己应该对此说点什么,“遇冬,昨天……” “昨天我很抱歉,差点把你给睡了。”遇冬习惯性地皱了皱鼻子,像个俏皮的惹祸少年,耸耸肩,“不过谁叫你长得好看呢?这可不赖我!” 此话听来哪里透着怪,似乎人家长得好看,她就可以随便睡一睡。这世界好看的人多着呢……封硝脑子秒译,脸色便不好了,眸光沉得很深。 遇冬感觉自己像是快变成一道光影,被他的眼神吸走。就是这个正经又冷酷的模样,就是这种闷骚又幽深的目光,令她一次一次心魂失守。 此刻也在刹那间动摇,怀疑自己是否错误解读了封先生。大多数时候,其实他都像个保护神在保护她。 遇冬看着封硝,冰川般的防护伪装就要渐渐消解,却是想到她想要他的心,而他想要的是她的心脏……刚刚消融成春水的情绪秒变寒冰。 是啊,在她心魂失守的时候,他淡然抽离,然后要她的命。这个男人有毒,她没看错。 遇冬问得中规中矩,符合她历来的习惯,“封先生,我的薪水和以前一样吗?” 封硝知道这个女人爱钱,但不知道她这么爱钱。别的什么都不问,先问薪水。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反问,“你觉得呢?” “这就看封先生安排我做什么了。”遇冬板着一张扑克脸,对上那双幽沉如夜的眼睛,她自己的瞳孔也变得墨黑墨黑,“如果只是端茶倒水冲咖啡……” “端茶倒水冲咖啡值一万块?”封硝习惯用这样的语气碾压她,但此刻配上他挑起的眉,倒像是在抬杠。 “那就要看封先生怎么定义了。”遇冬冷冷一勾唇,一手帅气地插在裤兜里,一手拿出个东西来,“其实有了这个,我倒并不在乎你怎么定义了。毕竟封家的东西,不至于是个次货。封先生,你能帮我卖个好价钱吗?” 她手里拿着的,正是早上封老爷子送给她的玉佩。碧绿润泽,晶莹剔透,饶是她不懂行,也知这是块好玩意儿。 封硝微眯了眼,“封家的东西?” “嗯哼!”遇冬随时不忘耍帅,已经极其适应板寸气质,“你家老爷子跟我说,你迟早要和于大小姐结婚,叫我不要计较名分。该给你生孩子就生孩子,生出来的孩子还能当封家继承人!” 封硝的脸白了一白。 遇冬微微笑了一笑,“咦,封先生,你再帮我算算,我这笔买卖是做得还是做不得?是划算还是不划算?” 她挑衅地看着他,每讲一个字,就令得他的脸色更惨白一些。她很舒坦,第一次觉得自己占了上风。 听到他冷冷地问,“所以你答应了,就得到了这块玉?” “不不不,封先生,我可什么都没答应。”遇冬没说谎,的确是什么都没答应。既没承诺生孩子,也没说不生孩子,于是凭白得了这块玉,爽得很。 人家硬塞给她,干嘛不要?她又不是傻子,站在那里白让老头子想美事么? 遇冬倾近身体,双手撑在桌子沿上,干净漂亮的指尖有些发白,悄然出卖了她的紧张。 但她的声音却是放松的,“我什么都没答应,但老爷子怎么想,我就管不着了,还非送我玉佩……我想着,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光是这一万块的月薪恐怕不够用啊。咦,对了,我上次跟你签的那个合约在哪?” 封硝定定看着仿佛变了个人的遇冬,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换了颗心脏,还顺便换了个脑子。 遇冬根本不需要他回答什么,自顾自说下去,“任何合约都应该是甲乙双方各执一份才有效吧,我那份在哪儿?” “你不需要。”封硝说话就是这么欠揍。 遇冬好想冲上去揍这家伙一顿,“我怎么就不需要?我也有人权!” “你有什么人权!命都是别人的,还谈人权!”封硝冷呲一声,特别理直气壮。 遇冬不跟他吵,只是帅气地微眯了眼,万般魅惑而冰冷地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明白了。” 这家伙果然是想要她的命!果然是想要她的心脏!从这一刻起,她必须步步为营,步步小心,时刻提防这个可怕的男人。 遇冬收起那枚玉,笑笑,“你不帮忙就算了,我自己处理这块玉!对了,你最好跟你老爹打个招呼,让他别再送我东西。否则……”她前倾着身体,凑他越发近了,低哑而邪恶,“一言不合我真把你给睡了,然后再给你生个孩子……” 封硝本来已经打算远离遇冬,就算工作,他也给她安排了一个离他较远的职位。可现在,他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显然,他老爹把遇冬给刺激得性格都变了……封硝伸手去探她的额头,被她一巴掌拍掉。 遇冬转身,挥挥手,“我一会儿找段先生给我安排工作,不劳驾您了,拜拜。”她一出门,心脏狂跳,手心里多了一串大大小小的钥匙。 第一次做贼,心情好紧张。但成功了!实在不容易。 她看到段凉一本正经要安排工作时,捂着肚子向着电梯一阵小跑,“段先生,我要下楼一趟……女人的特殊时期,你懂的啊你懂的!” 第28章 偶的心好痛 遇冬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跟“壁咚小姐”划等号,从电梯出来,一路被公司的小姑娘们盯着。好些朝她暗扔秋波,含情脉脉。 她感觉自己的春天要近了,说不准还能把封硝的公司搞个乌烟瘴气一团糟,想想就爽气到爆。后来一想到自己那颗心脏,以后还不定是谁的,又有些颓了。 附近居民区有个配钥匙的地儿,看着还挺专业。遇冬慌慌张张把那串钥匙全配了,一个劲儿催快点快点。 她回到公司,正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把钥匙放回去,机会来了。 段凉就见不得她闲,让她把一摞文件分发到会议室,一会儿开会要用。 遇冬装得傻乎乎,故意把文件全抱进封硝办公室。她门都不敲,砰一声闯进去放人家桌上,然后装出累得喘气的样子,钥匙也悄然归了原位。 封硝眉头皱得死紧,却不是真生气,“谁让你把文件堆这儿的?” “段先生啊,他让我分发……啊,好像搬错地方鸟,分发,分发,可能应该搬到会议室去……呼,让我歇会儿。”遇冬像个赖皮美少年,站在那儿直喘,一屁股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我心脏不好,一累就瞎蹦跶。你可能不知道,我小时候啊,做过心脏手术。基本来讲,我这……” “出去!”封硝分分钟都在翻脸,脸色难看得不行。心脏手术!还小时候!这每个关键词都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血泪印痕。 遇冬常被骂“滚”,早就练成不锈钢的厚脸皮,站起身耸耸肩,“出去就出去!可是……”她忽然捂住胸口,学人家于念念,“啊,偶的心……好痛……”她再次跌坐在椅子上,揪着胸口的衣服,表情痛苦不堪。 她对这类表情见得多,自然拿捏到位,甚至比于念念还入木三分。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遇冬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封硝大惊,豁然站起,一边迅速拨内线电话,沉声吩咐,“段凉,去把医药箱拿进来。”他说完立刻挂了电话,把遇冬抱到沙发上躺好,然后进行专业施救。 他坚信她有心脏病。 遇冬自己也知道自己真有心脏病,要不是爸爸遇世绩肯救她,以她当时的情况,谁会理睬?所以有爸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她一向都很珍惜。 爸爸说,以后,你的心脏不会再有问题了。 这些年来,遇冬果真从没出过心脏方面的问题。她看着封硝救人的手法十分专业,心里更加起疑。但很快,她又想通了。 未婚妻是个心脏病患者,自己要是不懂得急救处理,不备有药箱,恐怕分分钟会出人命。她心里莫名酸酸的,既然把于念念当个宝,为什么还要表现得那么疏离,弄得分分钟要抛弃于念念带她私奔一样。 她其实想到了答案,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心脏。 遇冬推开他,“谢谢,我舒服多了。麻烦你把文件分发到会议室去,我躺会儿就好。” “……”封硝被这画风搞得有点蒙,没有表情的脸现出一丝龟裂。 但人家已经闭上眼睛表示要休息了,压根不再理他。他微眯了眼,若有所思。最后那叠文件的分发工作,还是转到了送药箱进来的段凉手上。 段凉的脸也龟裂了,看着躺得舒坦的遇冬,头有些疼。 遇冬躺着躺着,眼看封硝要去开会,才悠悠地说,“老板,我想请个假回家休息,心脏疼。” 这个借口随时都好用。 封硝供了尊神在办公室,这神还有心脏病。他想了想,不疑有诈,吩咐段凉送遇冬先回去。 段凉心想,封先生也够折腾,把这不省心的姑娘来回搬,到了公司什么事儿也没干又回家了。他联想这半年替封先生做的事,在车上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眼遇冬。 他把遇冬送到别墅门口,又开车回公司了。 遇冬心急如焚,假装回屋休息,却是趁大家没注意,一猫腰上了五楼。她可没敢大张旗鼓动那部电梯,而是三步并作两步紧急爬楼。 终于又到了这个厚重的大门前,她第一次进这栋别墅,第一次见封先生,就是在这个房间。 她拿出钥匙,一把一把试。到底没做过这种事,难免手抖脚软,老担心会有人突然上楼来。 结果,尼玛太坑妹了,所有钥匙一把都不合适,白忙乎了一场。 遇冬像只没找到食物的硕鼠,灰溜溜悄然回房,沮丧极了。她躺在床上正看着手机里封硝妈妈的照片,竟然接到吴志云的电话。 听得出来,吴志云精神好多了,说话也利索不少,“小冬,你还好吧?那天你忽然就不见了,我很担心。” 遇冬解释了一下,说那天是陪老板出差,所以走得急,没来得及打招呼。 如此扯到了“老板”身上,这也是吴志云此次来电的主要原因,“小冬,你老板姓什么?” “姓封,叫封硝,怎么了?” “哦,没什么……随便问问。”吴志云转了话题,随便聊了几句家常就挂了。他想,可能是他多心了。怎么可能?这天下的人长得像的可太多了,哪那么巧? 再说,都过去多少年了,早长变了样。吴志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遇冬没进到那屋,没找到想找的东西,坐立难安。这导致她次日上班也心神恍惚。她本来就不是干秘书或助理的料,人家一播音专业的高材生,好歹有自己的追求。 终于在这个中午吃饭的点,吴明俊来了电话,“遇冬,我做了外景记者,明天去甘河拍摄。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遇冬想起那天他到处借钱来给她凑医药费,心头还是挺暖。说来说去,她觉得吴明俊这人本质不坏。做不了情侣,总还能做朋友吧。 再说,一段感情结束,怎么也得吃个散伙饭不是? 谁知正要出门,风声声一阵风吹来,“准备一下,一会儿出席个应酬。” 换了往日,遇冬必定循规蹈矩。但现在,她看清了他的目的,行为便有些放纵,“好的,封先生。”这边答应得好好的,那边一扭小腰遁了,招呼都不打一个,还玩关机。 封硝得知人去房空打电话还打不通,气得心脏乱蹦,“找!就是把e市给我翻过来,也得把她找到!” 他越来越有种管控不住这丫头的感觉,更越来越管控不住自己要想随时见到她掌控她的冲动。 封硝喜欢时时监控遇冬的行为,握她在掌心,欺负她,逗弄她,哪怕疏离她也得他做主。 可现在,显然她要自己做主,随时脱出他的掌控范围。这让他心里狂奔过一万头烈马,即使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那双黑沉的眼睛还是泄露了他隐藏的情绪。 终于,封硝收到消息,遇冬和吴明俊在附近一家餐厅吃饭。 他几乎想都没想便冲出了办公室,取消中午所有应酬,一路出了万翼国际大厦。却是下一秒,在烈日当空下,他收住了前行的脚步,转身往回走,叫段凉订了盒饭。 他想,从现在起,他应该适应远离遇冬的日子。 吃着食不知味的盒饭,便想起没有辣椒的酸辣粉。那个早晨的遇冬,忐忑地看着他吃下一整碗,还喝完了汤……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像璀璨的星子。 他没想到,她真的能做出一碗唤醒他味觉的酸辣粉来。以前郑婉心在的时候,就喜欢给他做,又怕他吃红油辣椒闹肚子,所以在酸菜上动了心思。 酸菜是荆凡一绝,也许只有荆凡人才能想到用酸菜代替醋。无论是郑婉心,又或是遇冬,都在酸菜里又放了辣椒,然后用水洗净,再放辣椒。反复几次后,保留了辣味和酸味,粉汤里却可以丝毫不见辣椒。 自从郑婉心离世以后,封硝再没吃到这种酸辣粉……如果遇冬不是遇冬,该多好。 封硝重重闭上眼睛,心里乱得很。 他听她的心脏,就像听到母亲在召唤。没错,母亲的心脏在这个叫遇冬的女孩身体里跳动,而他那个黄昏却放纵,差点亵渎。 他不能原谅自己。所以那个黄昏当头棒喝,他迅速从她身边撤退,再无法往前一步。 封硝本来计划好要羞辱她,要设计她,让她生活得无比悲惨,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一次一次对这个女孩伸出援手。 见不得她被人欺负,舍不得她在人前太卑微。甚至在她弯下腰要替他换鞋的时候,他都生出一丝疼痛来。那感觉好似受委屈的是他妈妈,而他是个不孝子。 也是因为这样,于念念欺负遇冬的时候,他才愤怒地出言不逊,哪怕打乱他经营已久的计划也在所不惜。 对,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因为遇冬的身体里住了他母亲的心脏。封硝想,自己绝没有爱上遇冬。 他不能爱上她! 一时的意乱情迷,或许是来源于他身边缺乏女人。她像只小野猫般,在电梯里撩拨他。于是他迷了路,分不清东南西北。 遇冬只要一哭,他就难受。这也只能说明,他恨她恨得还不够狠。他应该恨她,应该恨她全家。他原本的计划就是把母亲的心脏拿回来,可现在为何偏离得面目全非? 第29章 打死都不分开的真爱 这是一家叫“好时光”的饭馆,装修简约,干净敞亮,特别适合吃散伙饭。 遇冬和吴明俊之间的气氛此刻不太融洽,原因是一个理所当然认为该散伙,另一个坚决不肯散伙。 尤其今天吴明俊有备而来,试图力挽狂澜。人的一生那么长,谁不犯个错?关键在于知错能改,就是好男人。 阐述完以上理论之后,他才将自个儿犯过的错努力洗白。 吴明俊说,发生那件事,的确是有人陷害他。除了颁奖大典上放的视频被动了手脚,还包括那个跟他有染的袁莉莉也很有问题。 袁莉莉是半年前进入节目组的编导助理,长得很是妖娆火辣。她一来就“吴老师”前“吴老师”后的叫得欢,特别热情。 本来吴明俊也没在意,但是后来……后来的事情,他有些难堪。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有时候加班也在一起。有一天晚上深夜收工,袁莉莉胃疼,求吴明俊送她回家……于是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再后来,发生第一次,自然有第二次。吴明俊一边对遇冬十分歉疚,另一边又无法拒绝袁莉莉每一次的暗示和明示,所以越陷越深。 事情曝光后他被停职,最终调了部门。他原本是没心思打听袁莉莉这个人,但出了这么大事儿,同事们都在猜那片儿的女主角是谁。 大家仅凭有限的背影本来猜不到,谁知袁莉莉忽然凭空消失了。这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吴明俊打袁莉莉手机,已是欠费停机的状态,再也找不到这个人。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他被算计了,彻底被算计了。 除了那晚颁奖礼被算计,连同这个袁莉莉,也是算计他的工具。他相信作为新闻主持人兼记者的一种直觉,也相信自己的推理,不会离事实太远。 吴明俊原本有很多事想不通,却是自从发现“路虎”来接遇冬开始,便渐渐明白过来。 搞半天,他只是被扫清的一道障碍,别人真正的目的是遇冬。他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遇冬,事实就是这样,咱们应该一起度过这场劫难。我承认一时大意做错了,可是我也很无辜……” 遇冬脑子嗡嗡,对吴明俊提出“要一起度过劫难”的说法,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她的整个思绪里,全是封硝。没想到,他是这么卑鄙的一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万万没想到,封硝为了她的心脏下过这么深的功夫。 而她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在他无数次想捏死她的过程中,竟然不可思议又无法控制地喜欢上他了。 任凭他轻薄,任凭他践踏,任凭他陷害……最后她却在纠结自己的板寸不好看。 遇冬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司,在洗手间里照镜子时,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她想让自己清醒,不要再被这个男人蛊惑,更无需再害怕这个男人。 满血复活,她不顾一切冲向万翼国际总裁办公室,惊呆了一堆秘书,也惊呆了段凉。 砰!门被狠狠推开!遇冬站在门口,瞪着大眼睛,鼻子皱得仇深似海。 段凉没拉住,眼见门大开之际,封先生已经抬起头来,愕然看着约会归来的遇冬。 “发什么疯?”封硝轻敛一下眉,声音一如既往的冷。他在等待遇冬约会回来的时间里煎熬着,煎熬成了云淡风轻淡定款。 “封先生,我想阻止来着……”段凉上前一步,挡住遇冬的去路。 封硝轻轻挥了一下手,“你先去忙,关门。”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遇冬,背对着光影,眸色黑沉得快下雨了。 段凉凉凉地关上门,叹口气,终于知道什么叫“nozuonodie”。 遇冬做好了被扼喉的准备,头扬得高高的,视线和他森冷的眸光相撞也毫不退缩,“封硝!于念念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封硝没料到她那么大气势,就是来跟他讨论“于念念”这个毫不相干的人。 本来,他做好了准备,要听她说辞职,听她讲毁约,听她提跟吴明俊跑路。但万万没想到会牵出于念念,不由自主挑了挑眉。 遇冬高高扬起头,想要一手撕碎面前这张英俊得让人随时沦陷的脸,“你喜欢于念念,喜欢到了为她杀人的地步?封硝!从你算计吴明俊开始,你就已经打定主意要置我于死地!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装出对我好的样子!” 封硝的眸色越来越冷,静观她的歇斯底里。原来她发这么大疯,是为吴明俊讨公道来了。他冷笑以对,依旧不说话。 遇冬也冷笑,眸里倾泄出悲伤的光芒。 最近发生的事,过去并没多久。所有片段都历历在目。他把她从黄老板手中救走,他把她从酒吧拖走……他扼她的喉,却也一次次救她帮她。 他给她药膏治烫伤,也曾当着众人的面与她站在同一个阵营,毫无原则地护她。 可是,这个人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杀她! “既然要杀我!那你就彻底啊!干嘛要这样!干嘛要故意装作对我好!”遇冬泪流满面,大颗的泪珠从毫无发丝遮挡的大眼睛里滑落。 封硝的眸色越发深了,却仍是安静地看她像个孩子般撒野。他此刻想的是,那会儿应该及时把她逮回来,就不会这么没脑子地发疯了。 “嘤嘤嘤……你这个混蛋!”进门之前,遇冬再三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掉眼泪,否则low爆了。可还是忍不住,心酸得无以复加,“你装作对我好!可为什么要亲我……嘤嘤嘤……” 封硝被这段“嘤嘤嘤”给打败了,心里隐隐疼得柔情似水。 尤其她哭得稀里哗啦说,“早知你是这种人,我那天绝不会忙了一整夜,就为了给你做一碗没有辣椒的酸辣粉!” 这件事一说,就仿佛大坝开了闸,真是委屈收不住哩,“你知道那天晚上我试吃了多少酸辣粉吗?我跟你说,到后来我都吃吐了!可还是想给你这混蛋做酸辣粉!你这种没良心的臭混蛋,根本就不配吃!”抹一把鼻子,抽抽,“不配!” 没有辣椒的酸辣粉!那个早晨遇冬忐忑又讨好的笑容!封硝从不敢细想,要做出一碗对他胃口的食物,到底需要多少时间,需要多少工序,需要多少心思。 而那天她一整宿未睡,后来却蹲在于念念脚边脱鞋……这深深刺痛了封硝的心,一种陌生的钝痛重重敲击在他的胸口,声音微哽而宠人,“好了,你快哭成丑八怪了。” 话说不会哄女孩就不要瞎哄,什么叫哭成丑八怪?这是板寸姑娘最介意的事情好吗? 于是板寸姑娘压根就听不出一丝丝的宠人来,“我本来就丑!关你什么事!我丑我又不嫁给你!封硝!此前的一切,都是你欠我的!咱们一笔勾销!那个合同作废!你要打官司,随便!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说完她转头要走,不再墨迹,柔软衣角划出一道弧线。 下一秒,她的胳膊被封硝拽住,低哑音质忧伤而固执地钻进她的耳鼓,“吴明俊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遇冬被问得一愣,眼泪又滑出一串,声音变得恶狠狠,“是!他对我特别重要!我们要结婚的!你以为弄个女人去诱惑他,你以为害他身败名裂,我就会离开他?不,不会!我跟他是真爱!懂吗?打死都不分开的真爱!” “那也要看我答不答应!”封硝刹那间被见鬼的“真爱”激怒,好似遭遇了平生最大的背叛,这感觉无比荒谬。 他猛地将遇冬抱离地面,大步走到沙发边,放下,扑倒,每一个动作都粗暴,每一个动作都娴熟。 他将此前煎熬的每一秒都化成了愤怒和不理智,吻如雨落在她的脸上…… 她说她要跟吴明俊结婚,她说她跟那个劈腿男是打死都不分开的真爱!这话里的每个字都成了刺激他的导火线。 遇冬!遇冬!你这辈子都别指望逃出我的手掌心!封硝忘了前一刻还在想,应该远离这个女人……这一刻,他想的是,大家耗着吧。我过得不好,谁都别想过得好!结婚?做梦! 他急索她的吻,仿佛要证明她的存在,也证明自己的存在。 却听见她凉薄的声音从他的热吻中悠悠逸出来,“你不怕以后偷我的心脏下不去手?好歹,我也是你亲过的女人。” 封硝的心狠狠一痛,心脏!母亲的心脏就住在这个女孩身体里。而他在做什么?他颓然倒在她的怀里,软弱得像个孩子,久久没说话。 遇冬愕然,想推开他却推不动。她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如此有杀伤力。只知道他从一个发狂的暴君,倏的变成了一个安静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封硝坐直身体,拿出烟来点上。每一口都是闷烟,每一个烟圈都是寂寥。 遇冬缩在沙发里,泪眼朦胧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抽疼,然后碎裂。不是因为自己这颗心脏被觊觎,而是这个男人坏得毫无底限。 而她直到此刻,仍旧被他英俊的脸和孤独蛊惑得意乱情迷。 她决定了,声音反倒平静,“封硝,请你放过我。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跟你回别墅,也不会再到公司来工作。” 第30章 要么杀,要么放 请你放过我!遇冬的要求直接而果断。 封硝仍是抽着烟,淡淡掀了一下眼睑。他干净的指甲泛着健康的光泽,修长的手指像个弹钢琴的艺术家。 好半晌,那低沉音质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和淡漠,“我不同意。” 四个字!这四个字要表达的意思是,我不同意你走,你就别想走。 “我要告你软禁!”遇冬炸毛了,从沙发上跳起来,“封硝!我告诉你!你这是在犯法!” 封硝微扬着眉,“犯法?”冷笑,笑里孤独又悲凉,“遇家也懂法?” 遇冬没听明白什么叫“遇家也懂法”,急于离开便摆出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不就是派出所的记录吗?好啊,你到处宣扬,我不怕。” 因为穿了鞋,所以总害怕鞋子掉了走烂路脚会疼。现在,她是一个光脚货,什么都不怕了。 封硝却出乎她意料地主动扔掉这个筹码,“派出所没有记录,你身家清白。” “……”遇冬一怔,很快就心领神会。丫的,这男人是在为取心脏做准备吧?动用关系销毁记录,恐怕连同她这个人在世上的痕迹也全都销毁了。 以后他要是杀了她,岂非轻而易举? 遇冬不由自主抱紧双臂,干涩的嗓音转悠得无力,“那,我就更加没必要留在这里了……我现在哪怕是看见你一分钟,心里都不愉快。” 封硝很想说,彼此彼此。却知道,这不是他的真心话。侧过脸,盯着她,“遇冬,趁我现在脾气还好,我允许你收回此前的每一个字。否则……” “否则我日子不好过呗!”遇冬拍拍心脏,“封硝,这日子我不过了!你要的东西,在这里!有种来拿!是要生剐,还是要死剥?我遇小冬不想活了!” 随着那句“不想活”,她抓起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就朝地上砸去,“总之我把话给你放这,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不然,你没好日子过!” 遇冬从来不弱,是因为撞上封硝才弱。 她父亲以前是市长,而她是市长千金,走到哪里都有人恭维。随着父亲锒铛入狱,她也成了万人欺负的对象。 那些人用口水吐她,一耳光一耳光抽她的脸,用脚踩她的脑袋……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直到今天还历历在目。 但遇冬只用了一个暑假的时间,就让这些曾经打过她羞辱过她的男生女生们,把她受过的苦全都受了一遍。 只有自己强大,才不会被欺负。她花了整整一个暑假,没日没夜练习最有用的招式。 那时候,她只有一个信念:凡是打过她的,她就必须打回去;凡是羞辱过她的,她也必然同等回报。 后来,遇冬还报名参加过极限挑战赛事,一路杀进决赛。时年十四岁,是那一届最小的参赛者。 遇冬从来不是一个软柿子。自从遇上封硝这个克星,她就变得缩手缩脚,窝囊透了。 但那是过去,从现在起,她不会什么都依着他。相反,他要再敢叫嚣,她就咬死他。 遇冬跳起来,拿纸巾擦了脸上的泪痕,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看见门口的段凉,基本礼貌也没有了,“一丘之貉!”白了一眼,扬着头,“我收拾东西去!十分钟!我要个答案!” 要么死,要么走!她决定了。 段凉深知这次两人不同以往的打闹,赶紧进屋听候指示。 在领指示之前,他有话说,“封先生,咳,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了一些话。明明那女的就不是你安排给吴明俊的,干嘛不跟遇小姐说清楚?” 封先生长腿交叠,吐出一个淡漠的烟圈,“说与不说,有区别吗?” 在他查遇冬的时候,当然顺便查了吴明俊。他只是利用吴明俊混乱的男女关系,制造一场身败名裂的戏码。 他让她看清了一个渣男的真面目,有什么错?只是于他而言,做了那么多事,撒下那样一张网,多一件冤假错案算得了什么。 他只是受不了,这个女人在看清吴明俊的真面目后,还哭着喊着要跟这渣男结婚,这脑子是被驴踢坏了吗? 就这猪脑子,凭什么拥有他母亲的心脏?对,为了保卫母亲的心脏,封硝绝不能让遇冬越滑越深。 这个理由很是充分。封硝灭了烟,站起身朝外走去。 不过晚了一步,遇冬跑了。 段凉很郁闷,“她说十分钟等答案。” “她的话你也信!”封硝老谋深算,“让医院给遇冬打电话,说易清铃晕过去了,在抢救。” 段凉的嘴角抽了一下,觉得封先生越来越幼稚。 起初,他以为是个动作片,后来发现是个悬疑片,现在才知道,这其实是个言情文艺片。封先生对遇冬压根就是又爱又恨,即使恨的时候也没真使狠招。 段凉照办,并送封先生到医院。 什么叫守株待兔?什么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就是了。 又是黄昏,夕阳晚照。 遇冬发了疯似的朝着医院大门跑。刚接到电话,说妈妈又晕了,正在抢救。 她额头上的汗珠子亮晶晶,见到站在大门口高高在上的封硝,一愣之下,咬牙切齿。然后一顿足,一跺脚,绕过他就往门里冲。 封硝跟足球守门员似的,长臂一伸就拦住了她的去路,还把她像捞颗白菜一般捞得紧实。 遇冬想杀人的心都有,握着拳阴阴地低吼,“封硝!你有完没完!我要去看我妈!她晕倒了,正在抢救!” “骗你的!”封硝打了个太极,以完全不同以往的风格忽悠起人来,“你要是老老实实不吼不闹,我可以让你去见见易清铃。否则……” “我最讨厌你说‘否则’!”遇冬不敢在医院大门口和男人拉拉扯扯。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封硝那张本来表情不多的脸忽然淡淡韵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来,还用手做了个封口的呆萌动作,看得遇冬心一阵乱。 他放开她的瞬间,顺便抬起腕表看了看,“给你十分钟!” “不够!”忒没好气。 “二十分钟!”他继续淡笑,调整好心态绑牢她,不板着脸也并不困难。 “不够!”斩钉截铁。 “半小时,再不能多了。到时你不下来,我就上去找你。”傲娇的风声声先森几时说过这么长串的字符?可见已是退了好几步。 不等她回话,他转身朝着不远处的宾利走去。 遇冬挥挥拳头磨磨牙,三步并作两步奔向易清铃的病房。她不相信封硝的话,更不相信医生会帮着封硝骗自己。 可是一去,妈妈好好的,“咦,冬儿,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这两天有事不来吗?” 遇冬迷糊了,“妈,你刚才没晕倒?” “没有啊,我刚才还下床到楼下花园散了会步,太热,又上来了。”易清铃拿毛巾给女儿擦擦汗,“瞧你跑得满头大汗,吃晚饭了吗?” 遇冬摇摇头又点点头,“吃了。”把包包交给妈妈,转身出去,“我找窦医生问下情况。” 易清铃慈爱地看着女儿的背影,十足幸福感。要是没这个女儿,她早就不想活了。 遇冬再回来的时候,还是一脸茫然。明明窦医生就打电话说了妈妈晕过去正抢救,怎么就不承认呢?她还拿着通话记录展示,人家说那根本就不是他的号码。 尼玛,悬疑得很!这笔账自然又算到了封硝头上。遇冬才待了一刻钟,窗外就下起瓢泼大雨。她在想,咦,这么大雨,那家伙该走了吧。 似乎有心灵感应一般,人家发短信给她,“还有15分钟!你不下来,我就上来。” 遇冬咬了咬牙,鼻子皱得很生气,回复,“我希望大雨在这十五分钟之内把你淹死!” 十五分钟过去,手机又滴滴响,“我还没淹死,是你下来,还是我上来?” 遇冬和母亲告别的时候,谎称找到电台的编导工作,还在实习期,会比较忙。 易清铃说,“我这要是好一点,还是出院吧。在家养着,总是便宜点。” 遇冬横了横心,“妈,没事,先住着,我能弄到钱。我们台里能预支工资呢,你别担心,好好在医院养着啊。”她这会子想的是,既然封硝像个吸血鬼一样缠着她,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反正不是她求他。 所以她应该反吸几口血,搞点钱出来备着。再不济,这医院里的钱,总得给我结了。 遇冬被生活折磨怕了,随时都有忧患意识,更不具备清高品质。太清高,没饭吃。她要吃饭,还要吃好饭。 谁要当凯子,谁就来!再说,那块玉不是还能挡一阵儿吗?进了她的荷包,要让她再退回去,那是万万不能。 遇冬下楼来,封硝已在一楼大厅等着。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封硝现在像变了个人。 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他强我弱,我强他就弱。以前指望这款冰川脸给个笑脸,那比登天还难。现在不敢说是喜笑颜开,笑容满面,但那张该死的俊脸至少不冷酷得那么讨打。 遇冬迅速在脑子里算计了一圈,板起脸,“你怎么真在这儿?” “嗯。”还是那么省话,多讲两个字会死咩? 第31章 一言不合就壁咚 大雨哗啦啦下得欢畅,好似在为遇冬开启最匹配的背景音乐。 尽管她仍然逃不出封硝的手掌心,但无疑今天是个里程碑。起码,她现在敢一言不合就闹“再也不见”。 化被动为主动,牛逼轰轰,配上这身花美男的帅气行头,很有范儿。关于这个板寸,遇冬已经很有自信。刚才在楼上,妈妈还夸她半天呢。 她讲话也就自信了,挺胸收腹吐字清楚,“封先生,我讲得很清楚,你想用我的心脏救于念念,没门!” 封硝习惯性地皱眉,好半天憋出一个字儿来,“嗯。” “嗯是个什么意思?”遇冬咄咄逼人,紧追不放。 “不救。”封硝这次表态言简意赅,立场坚定,“我不认识于念念。”连脸都记不住,还谈什么别的? “……”遇冬觉得这男人讲话很不可信,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无论如何,她算是小赢这一仗。既然走不掉,她总要查出更多秘密来,要不就搅他个天翻地覆。 下午那会子跑掉后,她想了很多。觉得封硝冲着她心脏来是没错,可为什么恨她恨得不共戴天?如果真是只为了拿她的心脏救未婚妻,何必搞得苦大仇深?何必恨她又救她,推开她又拉紧她? 遇冬性格冲动是没错,甚至有时候自带逗比气质。但这不代表她脑子不好用,相反,她逻辑思维转得快,还睚眦必报。 比如她此刻看封硝不顺眼,其实看于念念那个心机婊更不顺眼。 想订婚?门都没有。 他搅了她的男朋友,她是不是该搅了于念念?这么想着,诡异地笑笑,“那行,你不认识于念念是吧?你老爹还算计我给你们家生孩子是吧?那我告诉你,只要你敢带着我,我就敢搅得你家鸡飞狗跳,到时别后悔!” 她说得那样用力,仿佛在心里发了好多个誓。其实无非是在警告自己,别对这个男人心软。 封硝微微挑眉,觉得这丫头鸡血打爆了。他没讽刺她,只是淡淡逸出个几不可察的笑来……目测把她带在身边,随时气一下老爷子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两人的晚餐,在医院附近的一个饭馆里解决。菜品很平民化,价格也公道。 封硝不是个爱乱花钱的人,也没有为谁一掷千金的习惯。他点菜点得很适中,两素一荤加个汤,再配一碟泡菜和一瓶酒。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外面雨下得很大,打在玻璃窗上,叮叮咚咚,却显得异常安宁静谧。 也许是下大雨的原因,饭馆里其他客人很少,唯一的一桌都吃完走了。 这是封硝和遇冬相识以来,第一次正正经经,平心静气吃的一顿饭。 他想通了,圈套不舍得继续用,威胁显得没品,疏远又做不到,只想把她绑在身边,应该怎么办?已经控制不住她,那就得改变自己。 起码得从声音上改起。 菜上齐了,遇冬大口闷头吃,好似八百年没吃饱过,压根不看他一眼,更不想搭理他。 封硝习惯了遇冬吱吱喳喳讨好逗比,这会子安静得异常,便十分不乐意。按照惯性刚凶了句“你想噎死”,察觉此话不利于团结立刻改了口,音质依然低沉,却柔和,“慢点吃。” 遇冬又没出息地被这“慢点吃”给撩拨了,要不是及时提醒自己,这男人其实是对她的心脏感兴趣,估计又逗比,又呆萌,又乐呵了。指不定还会卖萌打滚,对他笑着说“我给你做没有辣椒的酸辣粉吧”。 此刻,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咬着筷子,抬起眼睑,淡淡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吃饭。 封硝讨了个没趣,闷声不响喝起酒来。 两个人全程吃饭无交流,只有窗外的大雨哗啦啦拍打着窗棂。 封硝见遇冬挟菜一直只挟她面前那盘,便悄无声息把另一盘菜换了过去。 于是,遇冬又开始像只硕鼠般,专心攻克另一盘菜。 那盘是牛肉炒芹菜。封硝忽然发现,遇冬一块芹菜都不吃,偶尔挟到了,便放在自己碗里一角晾着。 她吃饭的样子很好看,即使故意狼吞虎咽,也显出良好的教养。 封硝在心里悄然作起了比较。遇冬和于念念站在一起,也许很多人都觉得于念念天生气质高贵,而遇冬出自草根,放不上台面。 其实不然。于念念所谓气质高贵,也不过是生来就有优越感,习惯高高扬起下巴斜眼看人罢了。从细节上观察,她有许多自以为聪明的小毛病,那才是真正上不得台面。 遇冬就不同了,不闹的时候,气质安静,吃饭不出声,不露齿,一不小心挟了自己不喜欢吃的菜,绝不会任性地继续扔在盘里,再挟别的。她只是默默把不吃的菜,放在自己碗里的一角。 她这种安宁,以及让人安宁,在封硝看来,是真正贵族般的优雅。 封硝又想起她在车里哭闹“我的钱啊我的钱”,还把酒吐他车上,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忍不住唇角微弯了一下,觉得那样子的遇冬其实也挺可爱。 他放下成见,第一次敛了眸里锐利的光,用心去解读她,客观评价她。他得承认,这姑娘从市长千金的万千宠爱转换到寄人篱下,是一种破茧的蜕变。 遇冬那会子也在想,摆脱不了封硝的纠缠该怎么办?这样下去,会把自己的命赔进去吗?她脱不出他的掌控,也无法冲破他设置的牢笼……那就守好自己的心,和心脏。 她决定再吃一碗,拿出当年横扫校园暴力的威力来。 封硝好心提醒,“你……这已经是第四碗了。”会不会撑坏了胃,这小身板有必要吃那么多? 遇冬边吃边点头,“我知道啊。刚才老板说,饭不要钱。” “……”封硝默了,好似他吝啬到舍不得饭钱。他喝完一瓶啤酒,吃几口菜就歇筷了。望着窗外未见停的大雨,愁绪染在眉间。 遇冬偶尔抬头用余光扫到他的时候,就特别想伸手把他皱起的眉头抚平。她发愣的视线正好撞上他比夜还黑的眼睛,便迅速转开了。 却是那一撞,像是在两人的心湖间投下一块小小的石子,轻轻一点水便荡漾开去,泛起长长的涟漪。 段凉开车来接人,封硝和遇冬一前一后上了车。两人一左一右,中间保持着老长的距离,出奇安静。 段凉对这两个人是真正服气,觉得人家果然演上了文艺片。 这晚,封硝和遇冬没回别墅,而是去了西途那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遇冬靠在电梯墙壁上,看着数字一点一点变化。又一次余光扫描到封硝的脸,忽然想起那天的电梯壁咚来,然后又想到那个黄昏他忽然抽身撤离扔她一个人的尴尬……不由得讥诮一勾唇,露出一个睚眦必报的笑。 封硝看到那个阴阴冷冷的笑,心里深深预感到不妙。但他还是不能准确把握笑里的意思,在脑子里转悠出n个剧情。 眼前最可能的,比如趁他开门的空当,她撒丫子跑路。所以他连开门的时候都全方位封堵住她的去路,绝不给机会让她得逞。 可他猜错了,遇冬老实得很,压根就没有跑的意思。耷拉个脑袋等着门开,乖得跟只小狗似的。 一进门,是玄关处,灯的开关就在鞋柜上方。封硝顺手拍亮灯,拉遇冬进屋,再顺手关门。 就在他觉得一切稳妥之时,灯忽然灭了。玄光是个拐角,黑暗得没有一丝光亮。 遇冬魔性一伸手,把猝不及防的封硝推到了门上,然后火热贴紧。她踮起脚尖,热气吹在他的脸上,撩拨得丝丝入扣。 不紧不慢,芳香的嘴唇堵了上去……她已经异常熟悉他的习惯和味道,像妖精一般扭动柔软的腰肢,摩挲着他滚烫的身体。 她调皮的小舌灵活而妖娆,不断刷刮着他的唇齿。 火山,一触即发。 封硝如一只点燃的礼炮,轰然炸响。这一整天的折腾,都仿佛是为这一刻作的铺垫。 她和前男友甜蜜约会,她要和前男友结婚,她说她和前男友是打死也不分开的真爱……这些都刺激得封硝双目如赤。 他感受到她如妖精般的热情,心里恨恨的,想到她在吴明俊面前也许更加狂野,心脏就跳得愤怒。 他一只手臂就能把她整个圈在怀里……她柔软的腰肢如春天的柳,在他手里拂动。 他靠在门上,感受她狂野的撩拨……然后一低头,化主动为被动,情潮如决堤的大海汹涌澎湃。 却是下一秒,他被咬疼,手臂下意识松开的瞬间,遇冬像只敏捷的小猫滑出他的掌控,并顺手拍亮了灯。 她跳离一米远,手撑在鞋柜上,拽拽地看着封硝情潮未退的俊脸,鼻子傲娇地皱起,“游戏到此为止。记住,这次是我先撤的。” 封硝气得说不出话来,就那么用黑沉的眼睛想要杀死这只妖精。 可惜妖精修炼得不错,不怕他了,“怎么,这次又想掐死我?告诉你啊,我已经把今晚的行程发我朋友了。如果我明儿走不出这间屋子,你跑不掉!” 她嘚瑟一扭腰,换拖鞋,哼着“啦啦啦”进去了。熟门熟路,无需客气,正如她一言不合就壁咚一样。 第32章 有生以来第一次迁就女孩 遇冬这只怂货刚才还拽得很,一进卧室就抓狂了。 遇小冬啊遇小冬,你啥时候修炼成了一言不合就壁咚的款?她擦了擦嘴,脸上火辣辣的。猛扑到床上,把脑袋塞被子里,恨不得挖个坑把自个儿埋了,上面再种棵树。 但时光倒流,她确信自己还能来一遍,撩拨封硝又及时甩了他。要是可能的话,她想让他尝尽所有她尝过的苦头。 就像小时候,人家打她,她就必须要打回去。可现在除了壁咚这一招,还真的拿他毫无办法。这算不算赔了夫人又折兵? 封硝没有需要医药费的妈,没有需要解决问题的吴伯伯,更没有在牢里关着的舅舅和表妹。就算有,她遇小冬也没能力像他一样随心所欲处理,然后尾巴拽上天说“不要得寸进尺”。 唉,她只会壁咚,只会壁咚,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的壁咚……嘤嘤嘤……名儿没取好,遇冬壁咚脑袋发蒙。 她踢掉拖鞋,坐在床上思考一个问题。自从今天下午闹了一场,封硝似乎有了很大转变。就说晚上吃饭的过程吧,要换了往日,一定出n多妖蛾子打击人,然后摆出一张臭脸,酷酷不理人。 回顾刚才,倒是她更冷酷。 这男人这么好说话了?在改变战术吧?遇冬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他一定在寻找法子整治她,现在还没想到哪一招行之有效,所以就得先稳住她。 换句话说,此际正是她反守为攻的最佳时机。她还没想好要怎么个攻法,壁咚显然可一不可再……到底要怎么折腾折腾这男人呢? 遇冬发现关键时刻自己脑子就不好使了,人太厚道要不得。她出去洗完澡,换上封硝提供的干净旧衣服,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盘着腿打坐,眼观鼻,鼻观心。 封硝已经从刚才被她算计的壁咚阴影中走出来了,破天荒地没掐人,脾气还挺好,“遇小冬,你在干嘛?” 他老听她自称“遇小冬”,所以也这么叫,依然严肃的音调里便多了一层促狭的意味。 遇冬叮一下睁开一只眼,继续双盘打坐,“我饿。” “……”封硝倒抽一口凉气。这不是刚吃过吗?而且一口气吃了四碗。 他很想问“你是猪变的”?可这不利于团结嘛。现在他应该时刻抚慰她的情绪,“你想吃什么?” “是不是我想吃什么,你都能做?”遇冬终于睁开两只眼睛,满脸欣喜地望着他,“我想吃烧烤。” 说实话,封硝也就那么顺口一问,并不当真。尤其两人这一整天到底是怎么走到这种状态的,他特别茫然,感觉像坐过山车。 一切都滑出了他的掌控之外,而他却莫名享受此刻的氛围。见她表情很期待,只得无奈地说,“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我就是想做也没材料。” “那你还问!”遇冬不屑地撇撇嘴。 “我可以叫段凉买。”瞅瞅,有钱人的嘴脸,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用钱能解决的事儿都不算事儿。 遇冬很不高兴,“算了,不吃了!深更半夜,人家段凉说不定刚刚躺上床,你居然叫人家淋着大雨帮你买烧烤泡妹子?你好意思吗?” 对于妹子这段话,封硝解读之后有几个感慨。第一,他没想过泡妹子;第二,遇冬对段凉比对他好,还知道体贴关怀;第三,你丫的知道这是深更半夜又下大雨啊!那你还出妖蛾子! 以上三点感慨,他全自个儿消化了,一个都没说出口。 因为想起遇冬又哭又闹地嚷嚷,“你知道那天晚上我试吃了多少酸辣粉吗?到后来我都吃吐了!可还是想给你这混蛋做酸辣粉!你这种没良心的臭混蛋,根本就不配吃!” 封硝忽然心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迁就一个女孩,“那我去买。” 遇冬觉得诡异得不行,半信半疑,“真的?” 这次封硝不傲娇说“假的”了,直接拿钥匙准备出门。 遇冬一瞅,赶紧把人家叫住,“哎哎,城西那家‘刘记烧烤’不错。记住,孜然味不能盖住辣味,辣味必须要把葱味盖住,葱味必须要有……” 傲娇的妹子有要求,要求还很怪。 封硝总算反应过来,这坏家伙就是针对“不放辣椒的酸辣粉”进行的打击报复。 话说孜然味不能盖住辣味好理解,就是辣椒多一点呗。辣味必须把葱味盖住也好理解,葱少一点或者不放就结了呗。问题在于,还要保持葱味……葱味都被盖住了,哪里还能保持葱味? 他黑沉的眸静静瞥一眼遇冬,然后拿了把伞出门而去。 遇冬听到门喀一声落锁,伸个懒腰歪躺在沙发上。她懒洋洋瞄瞄窗外的大雨,嘴角那丝笑诡异地留存了好久。 渐渐的,笑容在脸上凝结得伤感。她不知道跟封硝的相遇会是怎样的劫难。忽冷忽热,忽远忽近,以及他对她心脏的迷恋,和深深的恨,都令她无所适从。 遇冬拿起手机,翻阅起之前拍下的照片。郑婉心……封硝的母亲!她曾拿这张照片问过妈妈,到底认不认识照片上的女人。 妈妈的回答很肯定,没有。 遇冬想,妈妈本来就患过失忆症,说不认得也作不得准。她忽然灵光一闪,妈妈不认识,那吴伯伯呢? 这个想法令她十分激动,即使已经晚上十点,她还是鼓起勇气把照片发给了吴志云,并附言,“吴伯伯,您认识照片上的女人吗?” 消息发过去,如石沉大海,吴志云没有回复。 就在她以为对方睡着了没看见的时候,吴志云忽然直接打电话过来,“小冬,这照片哪里来的?” 尽管他已极力克制住紧张的颤栗感,却还是让遇冬听出了一丝蹊跷,“吴伯伯,你认识她啊?” “不,不认识。”吴志云连想都没想一下,就断然否决,却又太想得到答案,不得不再次追问,“这照片哪里来的?” 遇冬可以肯定吴志云一定认识,灵机一动撒了谎,“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在妈妈的旧……”脑子重新闪光,智商再次上线,“是爸爸,在爸爸的遗物里找到的……” 吴志云似乎重重舒了口气,语气也变得缓和,“那就是了,可能是你爸的旧识,我只觉得眼熟……” 遇冬茫然了。她忽悠吴志云,而吴志云的回答却令她判断不出真假。 因为郑婉心真的有可能是爸爸的旧识,甚至……他们之前是男女朋友关系也说不定? 天哪,太狗血了。如果是这样,那就能解释清楚一切疑团。 也许郑婉心和遇世绩原本是一对,结果遇世绩却娶了易清铃。再然后郑婉心遇到了封硝的爸爸封永邦,有可能是为了报复遇世绩,才委身于封永邦。 最终,郑婉心带着私生子封硝独自生活,结果郁郁寡欢而终。于是封硝就把这笔账算到了她和爸爸遇世绩的头上……哎呀呀,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所以当封硝发现她这只遇小冬是熊猫血型时,又激动又愤怒,随时想掐死她,又随时要把她救回来。 他恨她的同时,却需要她的心脏救于念念……怪不得这么矛盾。遇冬被自己的聪明才智惊呆了,觉得仿佛真正看到了二十几年前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 可是关她屁事啊……上一辈的恩怨,用得着父债女偿吗?况且她还只是遇小冬而已……咳咳咳,遇小冬啊遇小冬,你可真倒霉。 她刚挂断吴伯伯的电话,手机叮的响了一声,有微信提醒。 id名为明俊致远:冬,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想见你。 遇冬的心掠过一丝隐隐的伤感。人生际遇就是如此,只一件事就有可能改变两个人的生活轨迹。 她以前是真心实意打算毕了业,等工作稳定后,就和他结婚生孩子,共组美满家庭。只要吴明俊不嫌弃她有个患心脏病的妈妈就成,别的一切好商量。 她也从没想过自己喜欢吴明俊有多深。只知道他每次来学校看她,她都是满心欢喜,跟过节似的。 吴明俊除了在她面前有十足的优越感之外,其实各方面都还挺好,对她妈妈也好。 这样的人,她曾经笃定是要嫁的。只是不曾想,每一个人的暗面,都经不起揣摩推敲。 遇冬不禁琢磨,吴明俊的暗面尚且如此,那封硝呢? 想谁,谁就来了。是要求通过微信验证的信息,名字大摇大摆,“封硝”。还附言,“给你拍了烧烤图片,你挑挑菜品。” 哟,是正事。遇冬想了想,还是通过了对方的验证请求。 于是从来不玩微信的封硝,第一次窥探到遇冬另一个富足的精神世界。 他在大雨的夜里,等候烧烤的同时,点开了遇冬日常轨迹中的一个链接。 慵懒磁性的女中音,像从悠远的时空中流淌而出: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 …… 美妙的木吉他,混合着遇冬好听得让人发狂的声音,在这个大雨的夜,彻底令封硝的耳朵和心投降了。 第33章 你爱上我了 那是一个电台音乐软件,可以自主申请个人主页,成为独立的电台主播。跟个人博客一样,只是用声音来记录而已。 遇冬个人主页id取名为感恩的遇小冬,图片背景是她穿着白衬衣,对着话筒播音的照片。 链接里有她录制的诗词朗诵,也有她对人生的感悟。听得出来,她是真正喜欢播音这个职业,并且十分专业。咬字准确,情感到位,绝不比专业主播差。 封硝听了一段又一段,耳朵被遇冬磁性的声音塞满。 将近十二点,他穿越大半个下着大雨的e市,终于把烧烤给带回来了。 只是遇冬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拿着手机歪歪睡得可爱。没有发丝遮挡的五官,让人一览无遗。 封硝站在沙发前,呆呆看了这张脸两分钟之久。 直到他的目光穿透她的睡眠,令她忽然惊醒,“呀!吓死人了你!大晚上你演惊悚片儿!”遇冬吓得心脏怦怦跳,捂着胸口缩了缩,“你又想取我的心脏!” 封硝哭笑不得,扬了扬手里的餐盒,“你心脏已经在这里,遇小冬,你要吃吗?” “……”尼玛,大晚上的好吓人!遇冬去洗把脸回来,本想怄人家说“不吃,饿过了”,却是闻到孜然香味满血复活,乖乖坐下,摆出傲娇的小样儿,“有没有按我的要求办啊?我来检查一下风声声先森办事到底靠不靠谱。孜然不能盖住辣味,辣味必须把葱味盖住,葱味必须要有……” 封硝在她碎碎念中去了厨房。 遇冬鼻息处被油滋滋的烧烤味儿盈满,咬了一串五花肉,边闭着眼吃边品评,“嗯,孜然味儿是有了,并且没盖住辣味。此项合格!”表示自己公道的很,又咬一口,“辣味必须把葱味盖住,嗯……此项也合格……” 叮一下,一只眼睁开,“咦,葱味没有!差评!绝对差评!” 随着这几声闹腾的差评,风声声先森从厨房里拿了个小碟子出来,放到遇冬的鼻子下端,“现在有葱味了吗?” “……”遇冬瞪着那一小碟绿绿的葱花,说不出话来。尼玛,这男人好奸狡巨滑!居然烧烤里不放葱花,单独盛碟。 好吧,看在穿越大半个e市的份上,看在下着大雨的黑夜份上,看在他投机取巧还颜值爆表的份上,她决定勉强给个四星好评。 封硝的脸冷酷透了,声音也严肃,“遇小冬,你良心被狗吃了?只给四星好评!” 遇小冬白他一眼,鼻子好看地皱起,“我良心早就被风声声你吃光光,能给四星就不错了!说真的,这烧烤口感一般,哼哼,很一般……”她说着的时候,一连吃了两三串才想起,“咦,你要来点吗?” 封硝拿出支烟点上,坐在旁边看她吃,仍是拽拽的冷酷配一脸,连话都懒得回。 遇冬却吃得超嗨,一嘴油。在她贼贼瞄向他的时候,他已经跳离一米远,“遇小冬,不要太邋遢!是不是又想把你那嘴油往我身上擦?” 遇冬没忍住,“噗”一声笑,“咦,你怎么知道?哈哈哈哈哈哈……风声声,我觉得你今晚简直呆萌可爱!” 风声声嫌弃地瞅她,寂寥地吐出一口烟圈,走向落地的窗户,背对着遇冬。 窗外黑漆漆一片,大雨拍打着玻璃,没有一丝光亮。其实他只需一转身,就能拥有一盏明灯,一个温暖,一段人生……可是他不敢转身,只能这么独自孤寂地面对黑暗。 他的听力异常灵敏,站得这么远,仍能听到她咬东西咬得吱吱嘎嘎,吃得啪哒啪哒。莫名就勾起了嘴角的弧度,心里有块冰川在崩塌,在融化。 封硝听见遇冬含糊不清的声音在喊,“风声声,你过来,我跟你讲讲道理!” 他站着没动,连那句冷硬的“我没道理可跟你讲”也只是在喉间转了转,没出口。他对自己这表现感到害怕,时刻想和她呆在一起,仿佛有她在的地方,哪怕他背对着,心里也安宁。 他想起一个煽情的句子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觉得现在就是“春暖花开”的感受,不想破坏这种氛围,所以不愿意听她讲什么鬼大道理。 她能讲出来的,无非是“各走各路,永不相见”,再不就是“你想取我的心脏给于念念,想都不要想。” 他不想听到关于这些的只言片语,更没有合理解释要交待。只想这样安安静静待会,感受她在身后……只需一回头,看见她在,即可。 遇冬吃饱喝足去漱了口,悄无声息走到封硝身旁,跟他一起看窗外城市的黑暗,以及倾听大雨的伤感。 她的声音去掉了魔性的嘻哈,显得十分清冷,“封硝,你确定要恨我吗?” 封硝手里的烟微微一颤,烟灰掉在了地毯上。他眉头立刻拧起来,眸里的黑暗和大雨中的城市一样冰冷。 “长辈们的恩怨,你也一定要恨我?”遇冬侧过脸来,认真地看着他,“这不公平。” 是啊,不公平!我也知道不公平!可是遇世绩死了,易清铃也快死了,现在只有找你遇冬。谁让你叫遇冬呢?谁让你是遇世绩的女儿?谁让我母亲的心脏在你的身体里? 你知道那有多残忍吗?你知道没有母亲的孩子得了自闭症是什么滋味吗? 封硝的冷漠直达眸底……他的反应落在遇冬眼里,令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果然是上一辈人的恩怨,非得连累她遭殃。 终于听到他冷冷地问,“你知道多少?” 她眼珠子一转,“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我也知道了。” 封硝用余光检视遇冬的表情,确定她在说谎。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凡一个有良知的人知道了真相,都不该是这副模样。 他冷冷将烟咬在嘴边,猛吸一口,然后把视线投向幽深凉浸的雨夜。 遇冬以为自己猜对了。上一辈人的爱恨情仇,有什么必要扯到他们身上?况且,他的妈妈去世了,她的爸爸也同样不在人间。 冤冤相报何时了。她的女中音混合在雨声中,特别好听,“封硝,如果你肯不恨我,我也可以不恨你。” “你恨我?”封硝冷呲一声,“你有什么资格恨我?” 嘿!这男人!遇冬分分钟有想咬人的冲动,“恨需要理由吗?” “……”封硝没有表情,只是森冷地看着她精致的脸。目光时而幽沉,时而悲凉,时而温存,时而绝望。 遇冬在那种变化着情绪的眼神里,变得不安,鼻子莫名酸楚。她心脏里有一处柔软的地方,被他牵扯得生疼。 手机铃声打破了宁静,在封硝手里叫嚣得欢畅。他不接,也不看,只是又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遇冬凉薄地耸耸肩,“这个点儿能打电话找的,一定是你的念念小姐。接啊,我回避。”她转身要走。 封硝下意识一把拉住她,然后将手机直接关机。不说话的男人,只用行动表示,他不想她走……却忘了她根本走不远。 他还是固执地紧紧拉住她,不肯松手。 遇冬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凉薄,“恨不需要理由,就像爱也不需要理由一样。封硝,你信不信,你爱上我了!” “……”世间女子千千万,封硝真的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姑娘。 她挑了挑眉,鼻子好看地皱起,“但我想提醒你,不要爱上姐,姐对你来讲,只是镜中花水中月,懂吗?因为……” 她拖长了尾音,不由自主踮起脚跟,用手揪住他的衣领,缓缓拉低他,拉到一个彼此鼻子差点都能碰到的距离,才缓缓吹口气,每个字都砸得掷地有声,“我遇小冬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你!所以,你也不要爱上我!” 她的热气喷薄在他的脸上,那样撩人的姿势……在她讲完宣言后,便果断退一步脱离了他的怀抱。 封硝仍是不说话,独自保持着微微低头的样子。下一秒,他走上前,大手一把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说,“记住,遇小冬!你以后绝不可以离开我半步!不管你爱不爱我!” 遇小冬悠悠一笑,赖皮而不羁,“好啊!无所谓,只要你拿钱养着我就行!毕竟,像你这样有钱的公子哥儿,我在马路上也撞不到几个!” 她的话令他的眉头狠狠拧了一下,表情更加冷。 遇冬这会子想起正事儿来了,可不会管他高兴不高兴,提醒得极认真,“我妈的医药费又该结了……啊,还有,我觉得病房条件太差,和好几个人挤一块呢。看护也不行,不专业……你看着办吧。” 封硝的怒火刹那间在眸底点燃,噌噌窜了两秒,自带熄火系统,又过三秒之后冷冷回复,“我会安排。” 遇冬开心地点头,点得差点眼泪都掉下来了。她没有一丝赢了的快感,反而悲伤得不能自已。 她真的走上贩卖自己的道路了吗?脸上却是无所谓的表情,“很好,风声声先森!至少你让我暂时不想跑了!” 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特别刺耳。她推开他,跑去沙发坐好,伸手拿手机接通,“喂,明俊……” 第34章 是不是渣男 封硝一听“明俊”,本来熄灭的火苗又窜得老高,好似绿光绕顶……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这个行为有一个正规名称叫“吃醋”。 遇冬听到对方的声音,明显脸色不对,还特意拿起手机再确认了一下号码,才不耐烦地问,“怎么是你?明俊的手机为什么在你手上?” “咦,怎么不能是我?”易欣颜语速很快,压低了声音也掩不住兴奋劲儿,“遇冬,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缠着明俊哥!他是我的!” “你在说什么?”遇冬没听懂,鼻子皱起,一脸茫然。这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是怎么裹到一起去的? 易欣颜觉得遇冬笨死,听不懂人话,挂断电话忙乎开了。 她掀开被子,把醉成一瘫泥且赤着上身的吴明俊跟自己拍了张合照,用微信发送过去,配字,“自己看!你要是有点自尊心的话,就不要再找明俊哥!” 遇冬看那张照片的时候,封硝也好奇地凑过头来看。 照片中,易欣颜光裸着双肩,和赤身的吴明俊睡在一个被窝里……封硝冷呲一声,落井下石,“这就是你打死也分不开的真爱?你眼光真好!” “……”遇冬狠狠瞪他一眼,“那也比你强!你陷害他的手段卑鄙得可以!” 封硝终于朗声大笑,“遇小冬!你是猪脑子吗?就他那货色,还用得着我陷害!”用手指戳一下她的脑门,破天荒讲话讲一串,“笨蛋!自作聪明!自以为是!” 哎哟,这男人真闹心!没看她失恋吗?还四个字四个字来奚落她!遇冬郁闷惨了。 封硝这一晚上就属此刻最解气,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不爱讲话的男人多讲了话,还心血来潮爆个八卦,“有个叫冯莹莹的认识吧?” 遇冬直觉不会有好事,超没好气,“不认识!” 其实她怎么可能不认识。冯莹莹现在是e市炙手可热的电视台女主播,主持着地方台的黄金档新闻联播。她不仅是吴明俊的同学,还是他的初恋女友。 刚上大学那会儿,冯莹莹和吴明俊谈了一阵恋爱,然后和平分手。据说是某电视台高层的儿子猛烈追求,使得冯莹莹招架不住,最终选择了对自己前途更有利的男人。 “他俩一直保持那种关系,就你这笨蛋不知道,蒙在鼓里还傻乐。”封硝没忍住,又戳一下她的脑门,“黑白不辨!是非不分!” 本来遇冬一直怀疑上次短片里的女主角就是冯莹莹,可后来杂事一多就忘了。并且正如她所说,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爱吴明俊,经历了一天天马不停蹄的折腾,哪还有空再去管到底是哪个女人? 今天扯出个袁莉莉,让她鬼火一整天。其实究其发火的原因,并非那个女人到底是袁莉莉还是冯莹莹,而是封硝那么卑鄙,令她大失所望。 于是她又跑题了,“真不是你安排的女人?” 封硝伸手轻拍一下她的脑袋,“猪头!” 遇冬气得很,“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不动手你能记住?”封硝心情好,顺手把剩下的烧烤拿来吃。烧烤已经冰凉,一点不好吃,但他觉得味道好得很。只是辣椒比较辣,他不停喝水,满头大汗。 遇冬看得直皱眉,“你行不行啊?” 男人最恨人家问“行不行”,封硝半咬着烧烤瞪着她,语意含混不清,“你试试就知道了。” 遇冬白他一眼,“流氓!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封硝吃几口不敢吃了,喝下好多水,“最不是东西的那个,已经在你表妹床上。遇小冬,你就别惦记了。” 谁惦记!谁特么惦记谁是乌龟王八蛋。遇冬气得咬牙,觉得吴明俊丢了自己的脸。话说男朋友劈腿除了证明自己眼光不好,还证明自己没魅力……要多糗有多糗,好郁闷。她捂着脸,懊恼中。 封硝见她痛苦成这样,不止不安慰,还继续撒盐,“知道吴明俊怎么上位的吗?” 遇冬觉得封硝每说一句话,就是个坏消息。但又忍不住想听,“上位?” “他那资历凭什么能接《直击现场》这种重任?你真以为他是靠实力争取来的?” “他本来就有实力。”遇冬说的是实话。 只是这个世界光有实力往往不够,机会才是最重要的。封硝不想评论吴明俊的专业能力,只是不屑地拧了一下眉头,“他们台有个主任,后台挺硬实,四十几岁,女的……” “打住!别说了!”遇冬白了脸,青了眼,“封硝,泼脏水适可而止!” “泼脏水?”封硝的眸色黯淡了一瞬,“有的人也许是被脏水泼了,但有的人本来自个儿就是一盆污秽不堪的脏水。遇小冬,你太单纯了,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吧。” “嗯。可不,有人要取我心脏,我还给他做酸辣粉!” “你!”封硝又想戳人家脑门了,忍住,“你把对付我那劲儿,拿去分析分析吴明俊,看看他是不是个渣男!” “你敢说你没动过他的手脚?”遇冬冷呲,“五十步笑百步,渣男!” 封硝默了,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女孩。他帮她认清渣男真面目,她难道不应该感谢他? 遇冬将照片轻轻一按,删除了。心并不痛,只是隐隐有些伤感。那天晚上她睡觉睡得长吁短叹,好几次起来喝水,都看见封硝坐在客厅里一个人抽烟。 烟雾袅袅中的男人,英俊得不像话,如同油画中的人物。只是那一身孤寂,令人生出淡淡的怜惜来。 凌晨三点,遇冬睡眼迷糊地问,“你还不睡?” “嗯。睡不着。”封硝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一口接一口抽着烟。 烟灰缸里已是一堆烟头,每一个烟头都在讲述这个男人深重的哀愁。 凌晨五点,遇冬揉着眼睛问,“你还不睡?” “嗯。”这一次,话更少。封硝闭着眼睛,指间夹着燃烧的烟头,像是在想什么事。 遇冬没有逗留,上趟厕所又回了房间。她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昨天还斗志满满,要提防这个男人,要和这个男人斗到底,要把这个男人搅得天翻地覆。 现在,她竟是满心的柔情似水,一层一层荡漾涟漪。躺在床上想起他们一言不合就贴紧对方,然后讲着威胁的话,竟是别样滋味。 遇冬想着心事,昏沉沉睡过去,这一觉睡到了早上十点。她醒来时,屋里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懒懒地拿过手机翻阅了一下朋友圈动态,除了表妹比较兴奋,连发数十条云里雾里的感慨,一切都和平时一样。 微商该卖货的卖货,文艺青年该喝心灵鸡汤的继续喝,吃货们晒早餐的晒早餐……种种迹象表明,新的一天早就开始了,而她最近变成懒虫,这样下去可要不得。 遇冬想起昨晚加过封硝的微信,懒得编辑文字,便随口发了个语音扔过去。 那会子,封硝在公司开会。一圈坐了二三十个人,正听取总裁指示。 孤独症的男人没玩过微信,也从没玩过语音,压根不知道语音居然能切换成扬声器播放。 他看见有一条微信的信息提示,猜到是遇冬。因为号是昨天晚上才申请的,里面就遇冬一个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于是没忍住,手指那么轻轻一点,一个女孩的声音拽炸天,“混蛋!你去哪儿了?不给本宫准备早餐就跑,不想混了?赶紧回来侍候,否则打断你的腿!” 遇冬语速极快,声音又倍儿嘹亮,吐字还特别清楚。饶是封硝关得快,全场仍是该听见的听见了,不该听见的也听见了。 封硝万年不变的冰川脸只崩塌一秒,便云淡风轻恢复了正常。他和刚才一样严肃正经,好像从没发生过任何跟他有关的糗事儿。 一堆人忍得很辛苦,觉得他们总裁其实也挺不容易。看着外表冷酷得不食人间烟火,其实跟他们一样一样被女人管束得死死的。 谁能想象这款给女朋友做早餐?谁能想象哪个女的敢打断这款的腿? 他们猜,能这么讲话的必是于小姐。因为盛传封总要和于小姐订婚了。传说中的于小姐这么凶悍?可见总裁对于小姐是真爱哩。 不过其中一个人的脸色最最难看,那就是于念念的父亲于德培。别人听不出于小姐的声音,他当然能准确辨别。他的女儿怎么可能这么没教养,如此野蛮恶心地叫嚣? 从这段话已知,封硝和这姑娘关系很不一般。虽然暗里默认过封硝如果成为他的女婿,可以在外面养个女人生孩子,但心里仍是十分气愤。 这是封于两家结亲达成的基本条件。毕竟于念念的身体确实不适合生孩子,总不能让封家断后吧。尤其封永邦现在只有封硝一个儿子。 于德培默认这个基础条件,但不代表封硝可以明目张胆打他脸。 他气得几次想站起身拂袖而去,拿出点老丈人的气势来,可终究硬生生忍住了。封硝和于念念一天没结婚,他就一天没有资格发火。 第35章 等着我过来壁咚 许多知情人已经把目光投向于德培,甚至散会后还跟他调侃套近乎,“于老,看来您女儿把咱们总裁管得挺紧啊。” 于德培那张老脸快丢尽了,却不能否认说“那不是我女儿”,只得尴尬一笑,“孩子们闹着玩儿。” 这件事儿不知怎么就飞快传到了于念念耳里,气得她心脏快爆表,愈加觉得必须赶紧换心脏。 她在电话里哭,“爸,我该怎么办?嘤嘤嘤……封硝明明找这个女人来给我换心脏,血型也对。可他现在好像中了邪……嘤嘤嘤……” 于德培大喜,“念念,你说什么?封硝找到合适的心脏了?” “嗯……我觉得配型一定能成功。她也是熊猫血,她叫遇冬……”于念念跟她爸叨叨半天,又哭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挂了电话,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眸里翻滚着不明火焰。 同样躺在床上的遇冬,正在和封硝讲电话。 她压根不知道刚才出了那么大事儿,刚睡醒的嗓音中夹杂着浓浓的慵懒,听起来像撒娇,“风声声,商量个事儿呗。” “不商。”风声声又恢复了傲娇款,只是嘴角莫名就是一弯,久久平不下去。 “商不商!不商我就放把火把你房子烧了,信不信?”遇冬放狠话是一把好手,虽然大多数时候,狠话只是狠话,用来提提虚劲而已,没什么用。 封硝戴着耳机边和她通话,边处理公事,“你今天休息一天,明天过来上班。” “我不上!我根本不知道怎么上!我学的是播音专业,你让我端茶倒水冲咖啡,这是暴殄天物懂不懂!我遇小冬是万万不肯屈就的!” “你想怎样?”封硝昨晚听过她录的音,知道她的确是个很好的播音员。 “我想找工作。”遇冬撇撇嘴,“即使我进不了市电视台,哪怕进个市电台也好啊。” 封硝慢条斯理问,“真那么想做女主播?” 遇冬觉得有戏,瞬间忘了这个男人多不好,吧啦吧啦讲个不停,“我们老师说我这种女中音特别好听,还有,做电视节目也是不错的吧……他们都说我笑起来挺好看,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是看起来挺好笑。”封硝欺负遇冬得心应手,语调都不带拐弯,平铺直叙。 遇冬被打击得顿时没了跟这男人聊天的兴趣,“你丫看起来才好笑,你全家看起来都好笑。”啪的挂掉,气呼呼。 不到一秒,封硝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你属驴的?一言不合就挂断!” “本姑娘是一言不合就壁咚!怎么样,风声声先森,再来一发?”遇冬痞痞的,没脸没皮。 反倒是风声声先森太纯情,一下脸就红了,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动了一下鼻子,发出一个沉沉的“嗯”音。 这回轮到遇冬脸红了……嗯什么嗯啊,这男人!会不会聊天! 好在封硝转了话题,“你先过来陪我吃中饭,能不能去做女主播还要看你表现。” 遇头听到对方言语有松动,高兴坏了,“好咧,等着我过来壁咚啊,哈哈哈哈……”魔性扔下一串笑声,风一般卷进浴室洗澡换衣去了。 她出来的时候,看见床头柜上有张纸条,“柜子里有你的衣服。” 遇冬打开房间的衣柜,看得出里面的衣服做过整理。专门空一小格,挂了她的衣服。清一色的男装……这是对她板寸的肯定咩? 她换了件夜丛蓝蓝条衬衣,还打了白色领带,感觉自己深深爱上帅气的自己。对着镜子飞吻一个,才满意地出门去。 昨天还深感小命不保,今天就觉得小命特别稳妥,又能憧憬工作了。遇冬在下楼的时候不得不及时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被风声声的颜值所惑,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她这性格,怎么忍得住一直跟风声声保持安宁又静谧的状态?尤其人家有可能答应还她自由去做女主播,怎么都值得她表现一把。 于是中午在员工餐厅里用餐的时候,遇冬边吃洋葱边笑,“咦,一吃洋葱我就想起第一次切洋葱。他们说切洋葱会流眼泪,所以我把眼睛闭上了。” “嗯。”封硝表示自己在听。 “可是我还是流眼泪了,你猜这是为什么?”遇冬吃东西时讲话,仍然可以做到不露齿,哪怕大口大口,仍然吃相很好看。 封硝抬起头来,看着她,等待答案。 于是遇冬咽了那口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我切到了手指,所以还是流泪了……哈哈哈哈哈……” 他得承认,她笑起来真是挺好看,灿烂得让人看不见别人,仿佛天上人间,只有她一个人能入眼。 遇冬揉揉笑僵的双颊,瞅着封硝那张面瘫的脸,“你为什么不笑?” 封硝微挑了一下眉,“很好笑吗?” “没劲!”遇冬白他一眼,“风声声先森,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闷,一点都不好玩。” “没有。”他朋友都没一个,谁会告诉他? 遇冬点点头,“你真是……好吧,帅到没朋友。”她埋头苦干,嗖嗖嗖吃得欢。她吃归吃,还不忘捣乱,隔着封硝朝他后面抛媚眼,跟小姑娘们眉目传情。 那一堆前台小姑娘,兴奋得不行,吱吱喳喳,悄悄拿出手机来偷拍。 遇冬眼睛转了一下,又想害人家封硝。她几乎已经忘记搞成板寸是因为不想跟壁咚小姐划等号,这会子恶作剧心思一起,想着能抹黑他,啥也顾不上了。 她从自个儿碗里用筷子挑了一块土豆,递到封硝嘴边,“吃……” “嗯?”封硝没明白过来,自己碗里也有,干嘛要吃她的? 遇冬举着筷子不肯缩回去,“张嘴,快点。吃完我给你讲原因。” 封硝眼里盛满防备,却还是不由自主被她的明眸皓齿给蛊惑,张开嘴吃了人家的土豆……还好不是豆腐。 遇冬得意地扬眉,低声笑,“很快,大家就会知道万翼国际总裁风声声先森好极品男色……嘿嘿嘿嘿……所以你还是早早放了我,免得我这帅哥打扮毁了你。” “嗯,你是很极品。”封硝一点都没被威胁,“三个月!你给我当三个月的私人助理,我放你去做女主播。” 三个月够了。那时候,他都不在万翼国际了,她自然也不会在。 “有多私?”遇冬咬着筷子眨眼睛。 “很私。”还是面瘫脸,一点表情没有。 “私成什么样儿?”需要壁咚不……遇冬的视线落在他好看的唇形上,不由自主吞下一口口水。捂脸,觉得自己好邋遢,没出息。 “自己去脑补私的程度。”封硝吃完了,拿纸巾擦嘴,动作特别好看。 遇冬被男色征服,“你只要不动我心脏以及我这个人,都行。” 封硝幽深的眼神扫了她一下,分明就是不信任,好似在说你不动我就不错了。 遇冬认真脑补私人助理的范围,觉得三个月无压力。大事有段凉跟进,公事有公司整个秘书组做,她能做什么?无非是像现在这样,陪他吃个饭,偶尔顺手下个套败坏一下他的名誉,又或者给他添个堵。 咦,目测工作没难度啊。她笑嘻嘻地答应下来,“三个月!你说话要算话,可不能耍赖。我三个月以后就去找工作,你不能挡……” 话没讲完,被人截断了,“封总,我想跟您谈谈。”是一把老成稳重的声音。 封硝本来冰川消融的眸色,顷刻间又黑沉起来,缓缓抬头,“于老,现在午休,工作时间你来我办公室谈。” 于德培没想到封硝这么不给面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就算封家老爷子都不敢跟他算休息还是工作时间,这个小兔崽子简直太可恨了。 他内心火山爆发,脸上很平静,没有一丝不耐,“好的,封总。” 转身而去时,随意看了眼坐在封硝对面的漂亮小男孩,没在意。却是不到半小时,到处都在疯传封总已出柜,有图还有真相。 两个漂亮男子喂食的画面萌萌哒又美美哒,好些姑娘表示不介意,“喂吧喂吧,反正不喂也不是我的,他们自个儿消化了才好,省得人惦记。惦记了又吃不到,有什么用?” 于德培更加心烦,进办公室找封硝的时候,遇冬也在场。 他特意打量了一下这个所谓的私人助理,直到听她说话,“封硝……啊,封先生,我先出去。”这才知道,她不是男孩,是个小姑娘。 却是陡然一惊,这声音怎么跟早上手机里的一样?难道她就是那个熊猫血型? 这一想,就盯着人家的心脏位置看。他这盯得不是地方,而且表情分分钟要扒人家胸腔来配型的样子,把封硝惹得极不高兴,感觉受到巨大屈辱。 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眼珠子是不想要了吗? 脸冷酷到了极致,瞬间结成冰,“于老,有事说事,没事出去。” 于德培在万翼国际几十年,从没有人敢对他这样说话。他既是高层,更是股东,对公司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最重要的是,他年轻时还对封永邦有过相当于救命之恩的情谊……所以才有封于两家结娃娃亲的事儿。 第36章 封硝的微妙心思 遇冬在万翼国际就是个闲人,压根没工作可做。 段凉也算看出来了,封先生不过就是要在视线范围内看见这姑娘,根本不需要她干活。亏他此前还一板一眼非让她做这做那,每次做事还没开头就跑没影了。 现在他学得聪明,不会再指派工作。只要这姑奶奶少添乱,不惹封先生发火就万事大吉。 遇冬正无聊,觉得三个月日子好难挨。刚准备拿手机录音上传电台个人主页玩玩,就有事儿发生。 舅舅易长城打来电话,很紧急,“遇冬,你快来市电视台!你妹妹要跳楼!不知道她和吴明俊怎么了,你赶紧来!” 遇冬对易欣颜了解得透透的。这世界如果死得只剩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易欣颜的话,她肯定能把另一个人杀来吃了继续活着。跳楼?不过是做给吴明俊看罢了。 但对舅舅总不能说“要跳就让她跳”,只得答应着立刻到场。 遇冬挂完电话又傻坐了会儿,心里很疲累。前男友跟表妹搞上床,她应该以什么角色介入? 想想舅妈那张毒嘴,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她慢条斯理去总裁室请假,敲了两下就直接推门,把脑袋伸进去,“封先生,我要出去一会儿,请个假哈!” 封硝叫住了她,“等一下,你进来。”又对于德培道,“关于庆典先这样吧,于老请回。” 为了一个不懂规矩的小姑娘,封总居然下了逐客令。况且他还不是在做客,是汇报工作。于德培忍无可忍,终于大踏步离去,走到门口时,看一眼遇冬才扭过头缓缓道,“有句话封总不爱听,我还是要说的……” “不必!于老管好自己分内事就行,别的不用操心。”封硝丝毫不给面子,“既知我不爱听,就不必说。有这功夫,不如回去教教于小姐到别人家应有的礼仪。” 于德培一窒,忽然意识到封总前后态度变化这么大,是不是跟念念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有关?至少此前封总虽然严肃不爱说话,但绝不像今天这样处处针对,句句顶撞。 他红了老脸,掀门而去。 封硝朝遇冬招招手,“又想往哪儿跑?医院那边你今天不用去,正在换病房。” 遇冬听见“换病房”,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酸楚,吸吸鼻子低着头,“谢谢,封先生。”顿了一下,“我得去趟市电视台……” 话还没说完,封硝就沉了脸,“你长脑子了吗?吴明俊那厮……” “长脑子了。我表妹昨晚和吴明俊……唉,她现在要跳楼……”遇冬抚额,觉得吴明俊真是给自己长脸,“我也知道,我去不去意义不大。但是……” 但她还是得去。 封硝这一次没阻止,反倒陪着她一块到达现场。 阴天,灰沉沉。市电视台大厦一共34层,要从这楼顶跳下去,滋味一定很酸爽。 遇冬匆匆赶上楼顶时,不出所料易欣颜被警察救下来了。她坐在地上哭个不止,易长城和付卫红一左一右扒拉着自家闺女。 吴明俊站在一旁铁青着脸,看见遇冬来了,更是面如死灰,连眼神都变得异常绝望。但他有口难辩,因为做了啥心知肚明。 之所以发生这事儿,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遇冬。昨天傍晚那会儿,遇冬和封硝在医院门口腻歪,其实他也在。 他亲眼看见这俩拉拉扯扯,最后遇冬还是上了那辆令人眼红的黑色宾利。 在倾盆大雨中,吴明俊打车跟在宾利后面,看着他俩一起进了饭馆,一起出了饭馆,然后又一起进了一个小区。可见这两人早就滚过床单,而他还在傻吧啦唧跟她解释袁莉莉。 吴明俊站在小区门外淋着雨,一直死守,就想看遇冬到底什么时候才离开。可是最终,他只瞅见封硝出来了。 他闪到树后,等封硝彻底消失才给遇冬发微信。他当时想,只要遇冬回心转意,一切都不计较。大家互相都走错过路,只要重新来过,这页就算翻篇了。 他没想到自己喜欢遇冬到这种程度,直到出事后,日思夜想,整夜整夜听她的录音。 想起她有时候呆萌耍宝逗他开心,想起她骨子里其实有一种别的女孩没有的豪气和痞气,还想起她笑起来的灿烂以及偶尔的温存……每一个样子的遇冬都令他着迷,没法放手。 吴明俊发的信息是,冬,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想见你。 谁知遇冬死不悔改,居然不回复。他灰心丧气,回家换了衣服去酒吧喝酒,没想到巧得很,竟然遇上了易欣颜。 易欣颜刚从看守所出来,找了一帮狐朋狗友在酒吧去晦气。这晦气果然去得好,居然偶遇男神。 吴明俊其实知道易欣颜的心思,但平时不怎么喜欢搭理她。一是避嫌,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也算是要脸的人;二是压根瞅不上这姑娘,觉得她不学无术没文化,更没品味。 但喝了酒,又加之恨遇冬,便对易欣颜的投怀送抱半推半就。 最后他喝醉,心里却是清醒的。被易欣颜弄去酒店,他依然半推半就。 不过他真是醉得厉害了。易欣颜用他的指纹开他的手机给遇冬打电话,他明明是听见的,却愣是醒不过来阻止。 他还知道被拍了照,也清楚遇冬一定看见照片了。他没法阻止,恐慌中又带了丝报复的快感,最后在深深的绝望中不省人事。 早上醒来后,吴明俊装作断片了,一副不肯负责的样子。 易欣颜一瞅明俊哥要赖账,估摸着对方还想着遇冬呢,一生气就跑人家工作单位楼顶去跳楼。 动静闹得贼大,吴明俊灰头土脸。 遇冬看着陌生的吴明俊,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连曾有的淡淡伤感都没了。她别过脸,面向易长城,“舅舅……” 舅舅还没讲话,舅妈付卫红却先冲过来,一耳光打在遇冬脸上。 遇冬被打蒙了,“舅妈……” “别叫我舅妈!你看看你交的什么男朋友!引狼入室,把你妹妹害成这样!”付卫红气得青筋暴起。 她对这个女儿的期望很高,一直在物色有钱的女婿人选,压根就没看上吴明俊这种穷小子。 现在穷小子把她闺女睡了,还不肯负责,这笔账怎么算?自然要算在遇冬头上。 甭管这逻辑说不说得通,付卫红咬牙切齿的东西必是真理。她抬手又是一耳光扇过去,却是被一只大手钳得动弹不得,“哎呀呀”喊得嘴都歪了。 封硝的眼神快要杀人。本来,他想着今天就是来看个热闹,盯着遇冬跟吴明俊彻底分手,心里就舒坦了。 如果她还是这么拖泥带水,他不介意帮帮忙。 于是在进入这栋大厦最顶楼时,他刻意跟她保持了距离,和段凉一起站在楼顶入口止了步。 谁知那个对他张牙舞爪的怂包蛋遇小冬,刚一走过去就挨了打,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封硝怒不可遏,一句废话没用,钳住付卫红的胳膊就狠狠一推,将其狠摔在地。付卫红的脑袋跟易欣颜撞在一起,吱哇乱叫。 被耳光扇蒙了的遇冬仰起脸,视线跟封硝黑沉的眸光相遇,但觉黑夜一下子透出日出的微光,点点温暖,照进心房。 她脸上泛出的几个红红指印,在没有额发遮掩的情况下,令得封硝的怒气无法消减。 也是这刹那间,胸腔充满了怜惜,仿佛看到这个姑娘成长的道路跟他一样不易,都生活得暗无天日。 他再用余光瞥一眼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吴明俊,心里更是看不上这厮。 封硝冷酷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淡而威严,“既然大家都在,咱们应该谈谈钱的事儿。” 他完全无视这场戏的男女主角易欣颜和吴明俊,觉得该算的账,是该算清楚一点好。 楼顶还有好些警察,都是因为跳楼的姑娘而来,刚才正是他们及时搅了易欣颜的戏。 段凉负责清场,送别警察的同时,也劝退了市电视台领导。 剩下在场的几个人,都愣愣看着封硝。尤其正嚎得欢的付卫红一听说谈钱,眼睛立刻亮了。 付卫红认出这是上次那个有钱的封先生。谈钱?难道是想帮遇冬还清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显然,付卫红想多了。 封硝不是来给钱,是来收钱的。他手一挥,万能的段凉便拿出了一张收条递过去。 说话的也是段凉,叙述得十分清楚,“这是十七万的赔偿收条,封先生替易欣颜小姐已经先行垫付给了受害者家属。希望你们尽快凑钱还上,否则易小姐恐怕还得进去。” 易欣颜前后被羁押半月左右,就被放了。这有赖于受害者其实受伤并不算太重,骨折程度经鉴定,也没有他们闹的那么厉害。 封硝把三十万压到了十七万,取得了受害方的书面谅解,又在合理范围内进行活动,这才把易欣颜弄了出来。 本来,他是给遇冬面子才帮忙。没想到这家人不上道,还当着他的面欺负遇冬,这要不整治一下怎么成? 封硝对遇冬的心思,忽然就明朗了。这个女人,他可以随便欺负;但是别人要想欺负,就甭想有好日子过。 第37章 我没什么好说 十七万!即使相对于三十万来讲已经几乎少了一半,但依然是个巨大数目。 易长城心里清楚,女儿能这么快出来,一定是有人帮了忙。他常听老婆念叨遇冬不好,说背后有人也不肯帮一把。他猜,这次肯定是遇冬求了人。 小颜出狱那天,他还打过电话问遇冬。结果遇冬似乎情绪不好,前言不搭后语说什么头发没了。结果,真是遇冬的人脉关系到位…… 付卫红又是一顿长嚎,拍着腿回忆某个下着大雨打着雷的夜,老公那死了老公的妹妹带着个浑身发抖的拖油瓶来投靠。 有他们一口干的,就绝不会给人家娘俩吃稀的。哪怕有块饼干,她女儿小颜也是要先让姐姐遇冬吃才肯自己吃哟…… 别说,还真有这事儿。遇冬记得有一天舅舅从外地出差回来,买了一盒巨好吃的曲奇饼士,让两姐妹分着吃。 易欣颜怎么肯,抱着一整盒饼干不肯撒手。结果打开盖子没拿稳,撒了好几块饼干在地上。她捡起来正要吃,被付卫红看见,一手拍下说这么脏也往嘴里送,“去,把这几块拿给遇冬吃。” 于是这个梗从此就在付卫红嘴里生根发芽,逢人就夸女儿懂事,吃曲奇饼干都要先让姐姐吃了才肯自己吃。 遇冬想起这茬,想起那几块沾了灰的饼干,鼻子酸得发疼,眼里升起一层浓浓的水雾。 她只要鼻子一酸,特有的女中音就会变得低沉沙哑,听起来特别质感,“是啊,舅舅舅妈对我都好,妹妹对我也好。既然这样,封先生,那十七万由我来还。我这辈子就是不吃不喝也把这钱还上。” 封硝恨不得削她一顿,瞧这怂包蛋,关键时刻就是这么顶不住。他难道真缺这十七万?还不是想用钱来制约一下这家人,省得他们太嚣张。 这妞倒好,一句话就把债扛下了。十七万!以为是一百七十块吗? 付卫红一听,眼睛亮了,不嚎了,从地上站起来,腿有些麻又跌下去,“冬儿啊,舅妈一直就觉得你乖。舅妈没白疼你……” 易长城的脸红得恨不能有个地洞钻下去,老婆女儿平时怎么对待遇冬,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天长日久住一起,觉得难免有摩擦。 再说妹妹易清铃是个病壳子,遇冬那会儿又小,只能跟着他。他觉得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想不到今天能真正扛下事儿的,竟然是遇冬。 遇冬吸了吸气,声音恢复正常,“舅舅,您和小颜都是这位封先生托关系保出来的。咱们得感谢他。” 付卫红早忘了刚才封先生推的那把力有多狠,怕是闪了她的老腰。但有钱人不是天天遇得到的,尤其这么有钱的人更不是想见就能见。 她热情得很,“好啊,感谢是应该的。封先生如果不嫌弃,咱们一块晚上吃个饭。遇冬这孩子啊,从小就跟我们亲……” 易长城实在听不下去了,走上前一步,本来想伸手跟封先生握一下,看见人家那双修长干净得像艺术家的手后,又觉得不妥,便退了一步,点点头,“谢谢您,封先生。” 一个阴阴的声音恰到好处插了进来,不早一分,也不晚一分,“是啊,遇冬,你是该好好感谢一下这位封先生。没有他,你今天可能还以那样的罪名在看守所关着。” 遇冬的身体猛一颤,那场经历像一根刺插在她的心脏上,隐隐疼痛。她扭头,看着一直没有存在感被忽略得很彻底的吴明俊,“你,什么意思?” 吴明俊这次存在感刷得很足,手揣在兜里显得漫不经心,“遇冬,不要忘了我至今还是个记者,能查到点真相不奇怪。只是我知道的真相,恐怕和你知道的不尽相同。” 他语速很慢,抬起眼睑挑衅地看着封硝,“那个被收买的警察离职以后,被你安排到哪个地方发财了?封先生,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这一招耍得很好啊。” 封硝眸色渐沉,骤如黑夜。 段凉却急了,想要说话,触到封先生黑沉的眼睛才硬生生吞了下去。 遇冬的心坠到了谷底。原来,是这样!她一直就想不明白,为什么翻个车,问个话,明明被绑架的是她,而最后……她却背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被关了三天! 有谁能了解她那三天的恐惧和彷徨?她从没进过看守所,曾经觉得那种地方跟自己一辈子都挂不上钩。最后的结局却是不了了之,她被他以救世主的名义劫持了……从此,他觊觎上她的心脏。 遇冬知道这就是事实,但还是抬起头来,颤着声儿问,“封硝,你不说点什么?” 封硝唇线紧抿,眸黑如漆,脸上一丝情绪都不露,“我没什么好说。”却是心里在下雨,先是毛毛雨,后来是大雨,最后是倾盆暴雨。 他某天跟遇冬说过,有的人也许是被脏水泼了,但有的人本来自个儿就是一盆污秽不堪的脏水。吴明俊自己是脏水,而遇冬却是真的被脏水泼了。 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是封硝报复行动的全面开始。算计遇冬进警局,并以低俗罪名打击她的自尊心,再以救世主的姿态救她出来。 每一个环节,都预设好,环环相扣。 封硝查过遇冬,知道这是个性格相当强势且倔强的姑娘。要降住她,要打击她,必须先从自尊心上入手。 封硝做到了。遇冬从看守所里出来的时候楚楚可怜,卑微得低眉顺眼。 这个计划本来是完美的,如果一路照着计划走下去,遇冬与其家人必定崩溃,最终非死即疯。但再完美的计划,也有人力不可抗的漏洞。 并且这漏洞还有两个之多,封硝在这场完美的阴谋中,最终自己算计了自己。 第一,他没想到一见遇冬,就狂热地爱上了“听心脏”的游戏。 他是患过自闭症的人,一切情绪自个儿消受,与外界格格不入。 遇冬的出现,仿佛是母亲的心脏在召唤。他在现实和幻象中来回切换,一方面执行着计划中的恨,另一方面又执拗地追随,不让别人欺负她。 因为欺负她,就相当于欺负他的母亲。 第二个漏洞,便是遇冬这个人。 封硝一直不敢往深里想,自己到底是因为母亲的心脏,还是因为遇冬本身让他时刻都想把她锁在身边。 甚至某个深夜,他喝醉时完成真正意义的初吻,明明就压根忘记了心脏,而是秉寻着自己的心意,与她缠绵……她是那样令他迷醉,无法自拔。 他固执地离不开这个女孩,在她说“再也不见”时,刹那间慌了。于是把自己变得不那么冷酷,也不再动不动就发怒。 在她故意惹他生气的时候,他还必须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只是,无论后来他偏离了怎样的方向,也不能抹去当初投下的阴影设下的局。 封硝自欺欺人,一再认为自己只是为了靠近住在遇冬身体里的心脏。 他是一个,却反被她的心给猎了。 我没什么好说。这是骄傲的封硝对遇冬的交待。他明知这个答案会种下什么恶果,却也不肯卑鄙而油滑地否认。 他本可以用一千个靠谱的借口,来遮掩这个错。但他不屑,尤其面前站着的,还有吴明俊这个人渣。 封硝低估了吴明俊的能力,没想到对方在这么没有优势的情况下,居然能把自己身上的恶迹悠悠然隐掉,而把他推到了最主要矛盾的位置上。 他知道遇冬深受打击,从坐上黑色宾利后就再没开口跟他讲过一句话。 终于,遇冬在车子快要到达昨天的住所时缓缓吐字,“我,今晚在医院陪妈妈,不想,跟你回去了。” 封硝害怕的事情,仍是发生了。他对她的疏离和脱离他的视线,有着一种神经质的恐惧。 他沉默着,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段凉在前方掉了个头,向着医院方向开去,没遭到封先生的阻止。 黄昏的街道,灰的天,窗外的人行色匆匆。 封硝侧目过去看遇冬,目光深沉而忧郁。 她敏感地别过脸,还把身体也往边上挪了挪。 再也不是那个嘻嘻哈哈拽炸天的姑娘,“混蛋,你去哪儿了?不给本宫准备早餐就跑,不想混了?赶紧回来侍候,否则打断你的腿!” 也不是那个厚脸皮的姑娘讨好地问,“他们都说我笑起来挺好看,你觉得呢?” 更不是那个听起来有点污的可爱女孩,“本姑娘是一言不合就壁咚!怎么样,风声声先森,再来一发?” 这一刻,风声声先森是真的想“再来一发”,但可以预测的结果会遭打脸。于是他只是默然地伸长了手臂,贴紧车椅背,从她身后虚搂着那纤细柔软的腰。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一根一根放在她的腰上,轻轻的,试探着,若即若离。 仅仅是这样,遇冬的身体依旧微颤一下。但她没动,只是全身僵硬地任他搂着。 她的脸依然别向窗外,不愿跟封硝有一丝眼神的交流,心乱得一塌糊涂。 第38章 他爱我是因为他爱你 遇冬别扭地望着窗外。 封硝所能看到的是她很少很少的侧颜,三分之一光洁的脸,却是一会儿,连这三分之一都看不到了。 他原本不是很会讲话的人,即使想说点什么,也说不出口。就那么闷着看她,移不开视线。 终于,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段凉已经下车,替遇冬拉开了车门。 遇冬如释重负松了口气,低着头,哽着声说“走了”……随着这一声“走了”,她的脚尖碰到地面的刹那,被他强劲有力的手臂向后一带,正好倒进他的怀里,结结实实抱满怀。 她面红耳赤,恼怒中又软得没有一分气力。 他辗转在喉间的嗓音,如催眠一般,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明天我来接你。” 顷刻间,他已经放开她坐直了身体,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脸上仍是没有表情,黑沉的视线定定看着前方。 遇冬咬紧牙根,在自己没出息的心软前下了车,直直向着医院走去。她没回头,不知身后幽深如夜的目光,渗出了多少忧伤和孤寂。 脚步千斤重,心有千千结。她走进医院大门,确定他看不见时,才在拐角处靠着墙壁微微喘了口气。 仿佛被一张天罗地网笼罩,再也逃不出生天。尤其她进到易清铃新换的病房时,更是感触特别深。她分不清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易清铃新产生的医药费全部结清,账号还预存了不少钱。等到合适的时机,就可以动手术了。 这样的单间病房也许是遇冬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有时候没有床位,住走廊的情况是大多数。 还贴心地换了两个专业特护,轮班值守。特护均是护士学校毕业,细心,干净,做事稳妥。 遇冬一来,特护就笑容满面地介绍了今天易清铃的精神状态,饮食如何,病情如何,运动量如何。 遇冬心里惶然,一时觉得那几天在看守所里的日子是值得的。起码换来了母亲的好日子,否则以她的能力,不知道能不能让妈妈熬到她能挣钱的时候。 债台高筑的日子,她过够了,过怕了。每天睡觉都睡不踏实,总是半夜惊醒,梦到妈妈病危却没有钱抢救。 此际,窗明几净。遇冬叫了外卖跟妈妈一起吃。母女俩好久没一起用餐,吃得特别香。 “冬儿,你是不是像你舅妈说的,交了有钱的男朋友?”易清铃十分担忧,“靠谱吗?人品怎样?那,明俊怎么办?” 这每一个问题,都像是在打遇冬的脸。 男朋友会把她以那种罪名算计进看守所?那是一生都抹不去的污迹。即使他有钱有权,随意就抹去了记录。可在她心灵上留下的伤疤,终身难以修复。 遇冬现在害怕一切穿制服的警察,连交警都怕。别人无法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就像无法明白她为什么怕打雷怕成那样。 这样的人,靠谱吗?人品好吗?让她怎么回答? 明俊怎么办?都已经和表妹滚床单了,能怎么办?她爱不爱他是一回事,他一次又一次刷新她的认知是另一回事。 谁不是要脸的人呢?交个男朋友,眼光这么差,遇冬无颜以对。于是她淡淡地避重就了轻,“妈,以后别提吴明俊。他跟小颜在一起了。” 易清铃愕然,筷子挟了菜举在空中没来得及塞进嘴里。 倒是遇冬展颜一笑,“妈,吃菜,多大点事儿啊。这年头,这种事儿多了去了。总好过结婚之后,再看他们滚到一起是不?” 易清铃唉声叹气了一把,本来觉得吴明俊那孩子各方面都不错,结果鸡飞蛋打一场空。 她想女儿肯定伤得挺重,从今天进来情绪就不太对头,“冬儿,别想不开啊,其实这不算什么。人生的路还长,什么事儿都遇得上。就比如说你爸爸……走了这么些年……” “咦,妈……”遇冬咬咬筷子,“我问个问题,你能不能不生气啊?” “问吧。”易清铃挺乐意跟女儿聊天,尤其这种时候要是能转移转移注意力,没准女儿就不伤心了。 遇冬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子,“那我可问啦?”看见妈妈慈爱的笑容,鼓励的眼神,她真的鼓起勇气问了,“我爸……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很多女人都喜欢他?” 易清铃一愣,笑笑,“那当然了。”她指指自己失忆过的脑袋,“其实我记得也不太清楚,这事儿你问吴伯伯,他肯定知道得多。不过你爸年轻时长得挺帅,年纪轻轻就当了市长,有人喜欢也正常。我能记得的,其实是他真的很关心我,也很爱你。” 遇冬低下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嗯,是呢,爸爸真的很爱我。他爱我,是因为他爱你……”这一点,没有人比遇冬更加清楚。 越长大,越能明白当年爸爸所做的决定。她对自己说,遇小冬,你有这么个爸爸,虽然时间很短,也知足吧。 母女俩扯了一会家常,欢欢喜喜,气氛融洽。遇冬从母亲的话里更加证实一点,当年大权在握的爸爸一定跟封硝的母亲有什么牵绊,否则不会令得封硝对她设下重重陷阱,甚至一度想要掐死她。 冤冤相报啊,谁叫她是遇小冬呢。 想谁,谁就冒出来了。 微信来了一条语音,音质华丽得不像话,即使说这么简单的语句,都像是在说情话,“吃饭了吗?”这符合封硝省话的节奏,却不符合他说话的习惯。 他挣扎了许久,甚至写下了一大段道歉和安慰的话准备照念,最终放弃,换成“吃饭了吗”这种没话找话的无聊句式。 遇冬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回复,脑子里忽然出现无数个声音反对,随即就放弃了。顺手把手机放在兜里,洗了水果去跟母亲共享。 易清铃得知今天遇冬要留在医院陪她一整晚,高兴得跟孩子一样。 只是,计划有变。 晚上九点,遇冬的手机响了很多次。她看是吴明俊,本来不想接,又怕影响到母亲休息,便出病房在走廊里接听了。 她语气疏离,“你好,有事吗?” 吴明俊好容易盼到她接电话,自然不敢多说废话,“遇冬,你下楼来,我在医院门口等你。我知道你现在讨厌我,但我有事要告诉你,必须告诉你,免得你被骗。” 遇冬本想淬他一句“你骗我还少吗”,可是连这样的话都不屑讲了,只是觉得厌恶,清冷的声音如同蒙上一层寒霜,“我不想听。” “遇冬,你必须听。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查到真相。”吴明俊语速急促,“咱们好了这么久,不至于做不成情侣连朋友都不做了吧。遇冬,我不会害你!” 说实话,做不成情侣,她是真的连朋友都不想做了。尤其他跟表妹还扯不清楚,见面多尴尬。 只是遇冬别的没听进去,却独独听到了“真相”。没有人比她更渴望真相,她就是想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知道,封硝为什么要这么针对她设计她。 吴明俊成功地勾起了遇冬的好奇心,同时也深感悲凉,他居然需要利用封硝才能跟她说上一两句话。 遇冬淡淡的,“好,你等我五分钟。”她回到病房跟易清铃交待,“妈,明俊在楼下。我出去跟他聊聊就回来。” 易清铃点点头,“有话好好讲,好合好散啊。” 遇冬答应一声,走了。 今年的夏天特别清冷,被一场一场雷雨冲刷,连风都透出一股凉意。 遇冬出了医院大门,看见吴明俊靠在一辆白色的suv上。 他见她出来,自嘲地笑笑,“车,租的。上吧,我带你去看个真相。”他打开副驾车门,很绅士的样子。 遇冬迟疑一瞬,还是坐了上去。本来她跟封硝在一起久了,习惯坐后排。但考虑到他有可能要给她看什么东西,还是坐了副驾位置。 车向着黑暗驶去,白色的车,幽深的夜,两个再也不可能走向爱情的男女。 车窗是开着的,风呼呼灌进来,刮得脸颊莫名生出一种疼意。 吴明俊边开车边说,“遇冬,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穿着白色连衣裙,长发飘飘……” 如果换了往日,遇冬一定会笑着呛他,“你确定你说的不是女鬼?” 此际,什么都不想回应,只有绵长的沉默。 吴明俊不介意,仍旧继续说下去,“第一次给你买礼物,是我打工挣的第一份薪水。那时候我在想,以后我要挣很多很多钱,给你一个最好的家。可惜,我就是奋斗一辈子,哪怕卖血都卖不出封硝这么多钱。就连这辆不过十来万的车,我想开,也只能租而已。” 很长一段独白,很大很复杂的信息量。遇冬觉得自己都快被他励志的形象感动了。于是她邪恶地勾起了唇角,声音淡得像是自言自语,“所以那个主任就是你朝上爬的一个阶梯?” 吴明俊脸色一白,猛踩刹车,停下车子,声音剧烈发抖,“你说什么?” 遇冬自嘲的笑容从眉梢渐渐隐去,却是眼前一花…… 吴明俊的手伸出,掌心里不知藏了个什么东西,向着遇冬的鼻子重重捂去。 第39章 这个女人是他的 海浪冷冷拍击礁石,月光的银白洒在水面,随风一晃一晃。 遇冬就是在哗哗的海浪声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幽暗的沙滩上。 她疲惫得几乎睁不开眼,全身酸疼,鼻息处仍残存着一种奇怪的味道。手脚动弹不了,被绳子绑着。 四周空无一人,只有远处的白色suv在闪着车灯。一个人缓缓而来,拖着一块地垫很费力地行走。 月光照着他清峻而五官端正的脸,令人熟悉而陌生。 遇冬惊恐万状,不断将身体向后缩,无奈手脚不便,费老半天力也没挪动半步。她哑哑的声音在嗓子眼里打转,“明俊,你干什么?” 吴明俊见她醒了,悠然笑笑,“干该干的事。”他将地垫随意扔在地上,然后弯腰把软沙上的遇冬抱过去。 他的手触及她柔软的腰,心头那把烈火燃得越来越旺。这个女人是他的,而他居然还没动过就被封硝抢了先。 是他太仁慈吗,还是太蠢?总想着来日方长,想着遇冬稳妥得不可能有变数。于她而言,他那么好的条件,只有他愿不愿意,什么时候轮得到她考虑? 其实在吴明俊心中,外面的女人都只是玩玩而已。他是真心实意想娶遇冬,跟她组建家庭。 就连初恋女友冯莹莹,他也不过是咽不下那口气。以前,冯莹莹是他的女朋友,被电视台高层的儿子强势介入,把人和心都抢走了。 最后风水轮流转,几年之后,他和冯莹莹偶然相遇,干柴烈火,几乎没说什么话就抱着往床上滚了。 但别以为他还爱这个女人。他自己心里清楚,不爱,早就不爱了。 之所以他也表现得激动万分,究其原因,是因为他给那个人也戴了绿帽子。 这感觉让他爽爆了。每和冯莹莹鬼混一次,他心里就舒坦一次,想象着公子哥儿抱着的女人不过是他玩剩的就忒爽气。 可是对遇冬,吴明俊终究还是保持着一种神圣的仪式感,珍惜并留恋。 就是他这样用心呵护的女人,依然靠不住啊,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才恒古不变?吴明俊深深凝视着遇冬,深情得让人发怵,“我从来没想过,跟你会走到这一步。” 他伸出手描摹着这张熟悉的脸庞,精致的五官,湿润又芳香的嘴唇……这个女人是他的……他俯下身体,狠狠吻住,狂野得像是要撕碎她。 遇冬但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一股寒气从脚底迅速游遍全身,冷汗涔涔。 她大惊,“吴……”声音被吴明俊吞掉了,心中绝望得无以复加。她抗拒他的一切,这个男人肮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从没有哪一刻,希望来一场惊雷闪电,暴雨倾盆。遇冬的嘴唇撕裂得感觉不到疼痛,狠狠咬一口,在他吃疼之际,用头猛然撞向他的胸口,声嘶力竭带着哭腔,“吴明俊,你是不是疯了?” 吴明俊被撞得从地垫跌至软沙上,却不恼怒,大拇指抹一把嘴角的腥甜,怆然笑起来,“是,我是疯了!遇冬,我疯也是你逼疯的!” 就在半小时前,他还在作着最后的努力,跟她回忆美好的过往。哪怕她有一丝丝回心转意的迹象,他也许都不会走到这一步。 只是,他心里清楚,他们再不可能回到从前。 遇冬有了封硝,而他跟易欣颜犯了错,一切都回不到从前。即使如此,他还是怀着虔诚的心,作了最后一次努力。 而她,却揭了他心里最不愿意提及的秘密。 吴明俊不明白遇冬是怎么知道关于“主任”的事,那一瞬间,他心生寒意。 今夜,他会彻彻底底要她一次,绝不心软。 他知道她不会报警,因为她也怕封硝知道吧。这是女人共同的弱点,遇到这种事,只会求他保密,不会声张。 再说,她还有个患心脏病的妈,一旦报警把事情闹大,她那妈估计会当场气得病发身亡。 这些,都是遇冬赌不起的人生。他是男人,也是跟遇冬相处了两年的男友,对所有的事了如指掌。 每一个细节,吴明俊都把握到位。他听见遇冬磁性的女中音响起,这个声音实在太迷人,“吴明俊,你真让我恶心!你跟你们主任上床的时候,就那么心安理得?反过头来还跟我说结婚!” 天知道,遇冬其实一点都不想扯“主任”这个话题,但她现在不得不扯。因为不扯,他就会生扑她。 在被生扑和聊聊“主任”这个话题中,她毫不犹豫选了后者。 同时,她努力想解开绳索,却使不上一点劲儿。黑暗的心灵隧道尽头,闪现着一点光亮。她忽然想念封硝,前所未有地想念封硝。 以前的每一次遇险,他都会来。这一次,会来吗? 遇冬被自己蠢哭了,为了“真相”,居然没脑子地上了吴明俊的车。此刻,任何“真相”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封硝,你要来,救我!一定要来救我! 遇冬绝望地躺在地垫上,惊恐地看着吴明俊再一次靠近。她扭动着身体躲避,却像是在迎合,令得他气血上涌。 他缓缓压下她,“你想知道‘主任’的事?”他伸手摩挲着她的唇瓣,“那你先告诉我,这是不是封硝跟你说的?” 遇冬一怔之下,立即点点头,“是,是封硝说的……咳咳咳……”她剧烈咳起来,拖延着时间,“封硝说,你跟冯莹莹保持着那种关系……他还说,你靠着你们主任上位……” 吴明俊骤然仰头哈哈大笑,仿佛面具已撕开,再也不用装得辛苦,“他查我!行!封硝这厮为抢女人,也算是用了心。” 遇冬急中生智拼尽全力聊天,“不,封硝不是抢女人,你搞错了。他……是想要我的心脏!” “什么?”吴明俊果然上了当,注意力一下子就转移过来,“他要你的心脏?” 他不急,一点都不急。这个女人今晚都是他的,有什么可急? 但遇冬急,语速却放得很慢,生怕说太快,一下子讲完就没得讲了,“封硝有个未婚妻,叫于念念……” 吴明俊查了封硝,自然知道于念念……他很满意,警惕心弱了不少。起码,遇冬不是胡乱蒙他。 遇冬讲的都是实话,“于念念有心脏病,而且是熊猫血型,跟我血型一样……” 吴明俊听着听着,差点同情起遇冬来,“你的意思是,封硝陷害你,是因为要控制你,想把你的心脏换给于念念?” 遇冬哪能让他这么快就得出结论,摇摇头,把风声声先森给彻底卖了,“不,这还不是全部原因。封硝是在荆凡长大的,很有可能他妈和我爸之间有恩怨。他恨我!他是来报复我和我妈的!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 吴明俊恍然大悟。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原因。谁追女孩,会给这女孩安上那么一个罪名关上几天呢? 他本来觉得这可能是有钱人的怪癖,没来得及细想。此刻经遇冬一解释,合情合理,那些想不通想不透的东西,也就一通百通。 但这并不能消减他想要遇冬的心思,只是一时克制,更想跟遇冬聊天而已,“那你还整天跟他在一起?” “我没办法……他威胁我……说我要是不跟他走,他就把我的不良记录捅学校去。我怕拿不到毕业证……”遇冬越来越绝望,因为话题随着时间越聊越少,有价值的信息也越来越少。 她狠狠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倏的心头一震。 她躺着,眼睛朝上能看到那个方向不远处有两个人的身影正在悄然移动。她心存侥幸地想,会不会是封硝和段凉来了? 吴明俊背对着那方向坐,万万想不到后面会来人。他叹口气,“遇冬,咱们真的不可能了?” 遇冬没来由觉得一阵心安,眼皮仍翻着,看那两团高大的黑影近了,更近了。 不管来人是不是封硝和段凉,她都必须把握住救命的机会。她点燃了导火线,“吴明俊,封硝说得没错,你真的是盆脏水,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吴明俊不知道画风为何突变,心里一阵恼怒,翻身压上去,凶狠而绝望。他的手粗鲁地探向她的领口……却是眼前一黑,被一拳打得飞出去一米远。 骤然的变故,使得吴明俊大惊失色:“封硝!” 与他异口同声的,是遇冬带着哭腔的女中音,“封硝!” 没错,来得果然是封硝和段凉。 封硝是那种动手前不打招呼的人,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吴明俊身上脸上。每一拳,都力道奇大。 他曾经喜欢练拳,一练就是一天。他不擅言辞,不像别人出招前都会放个狠话提提劲。他一般上来就动手,直把对手打得嗷嗷趴下,最后都不发一语。 此刻也一样,出手狠厉,每出一拳,吴明俊就是一口血。 段凉生怕封硝没个轻重,赶紧上场,把遇冬撂给他了。 封硝瞧着这女人也是一嘴血,在月光下看着跟吸血鬼似的,想来也是曾有一场恶战。 这嘴跟嘴的恶战,被他一脑补,顿时又毛了,扔了遇冬转身奔过去,朝着吴明俊的裤裆就是狠狠一脚。 第40章 像珍宝一样捧在手心 封硝这一晚心神不宁。看不见遇冬,还不能像之前那样冷酷命令她“必须马上回来,否则后果自负”。 他连晚饭都没吃,一直坐在书房里抽闷烟,一支接一支,把整个房间搞得烟雾层层。最后拿出笔来,在信笺上写了几行字,准备照着念用微信语音发过去。 结果临到头,换成一句“吃饭了吗”。一时又是懊恼,又是期待,等着遇冬回复。哪怕回一个“吃了”或者“没吃”都行,谁知这死女人压根不搭理他。 消息石沉大海,直到特护跟段凉悄悄报告,说遇小姐接到个电话就出去了,好像对方叫“明俊”。 封硝得知后如雷轰顶,实在太了解吴明俊这种思想阴暗的男人要干什么。今天事情已经发展成那样,几乎把吴明俊伪善的皮剥了一遍。这大晚上,吴明俊把遇冬约出去能有好事吗? 他心里笃定吴明俊必是跟遇冬那笨女人说找到了某些真相,遇冬才会跟着走……想到这些,封硝砸烂了烟灰缸,里面的烟头撒满地。 他和段凉以最快速度找关系调取医院外的监控录像,最终锁定一辆白色的城市越野车,一路追到了海滩。 其间,多条路没有电子眼监控,几度失去白色越野车的踪迹。 封硝那会子杀了吴明俊的心都有,想象可能会发生的事,心里又隐隐期望遇冬那些拳脚没白练。想起她对自己的那股子狠劲儿,心便在焦灼和安慰之间游离。 可是此刻,吴明俊这厮就在眼前,那张卑鄙的脸,让人恶心的嘴,都令他的愤怒达至顶点,根本无法扼制。 遇冬嘴角的鲜血像是一桶油,哗啦啦泼在封硝心里燃烧正旺的那股火上。她手上脚上被捆绑着的绳索,也像是一捆捆干柴在往烈火上扔。 封硝狠狠向吴明俊的裤裆踢去,踢得对方捂着下面鬼哭狼嚎蜷成一团。 他一脚一脚踢在对方的小腹上,踢红了眼停不下来。 段凉一瞅,这架势不得了,再这么踢下去,吴明俊这厮得废。他知道封先生下手有多重,寻思着赶紧上前拉一把。 谁知封先生打起架来真是不分人,狠狠一推,竟把段凉推得倒退好几步。下一秒,他上前拎起吴明俊,又是一顿暴打,一餐胖揍。 还是遇冬哭得有用,只“嘤嘤”两声,就让封先生停了手。 遇冬细碎的哭泣在喉咙里呜咽,看着狼狈又陌生的吴明俊,心里涌起深深的悲凉和绝望。 差点嫁给这样一个人,人生差点毁在这样一个人手里,过去两年的时光像是一场虚度的光阴……她忍不住潸然泪落。 封硝扔下吴明俊,大步走向遇冬,蹲下,然后狠狠将她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 心头有一万句想要安慰的话,都化为这狠狠一按,狠狠一搂。 他的吻落在她的发间,不曾移动。跳动的心脏狂热而悸动,像惊涛拍岸般撞击着她的耳朵。 遇冬听到了他狂放的心跳,泪眼婆娑,声音哽在喉间打了好几个转,终于涩涩逸出喉。 酸楚和恐惧也在这一刻汹涌而至,又飞速退潮。她像是忽然被一种温暖所包围,就像此前某一秒在心里呼唤,封硝,你要来,救我!一定要来救我! 就像黑暗的心灵隧道尽头,闪现着一点光亮。那光亮是封硝!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遇冬的泪更加狂放,感受到他在自己头顶落下又重又热的亲吻,感受到他为自己解开绳子时的那种小心翼翼,感受到他的温存如月色一样清淡…… 她的手得了自由,不由自主去抱他的腰。顾不上手臂的麻木和疼痛,只是想紧紧抱着不松手,想听他狂跳的心脏……她也爱上了“听心脏”的游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黑暗的隧道中冲向光明。 眼泪打湿了他胸口的衣裳,像个孩子般呜咽得凄楚,偶尔会带出几个模糊的字眼,“风……声……声……呜呜呜……” 一个海浪打来,哗地一下,掩盖了他鼻音里的“嗯”字。他在回应她,灼烫的心跳动得有力,像珍宝一样将她捧在手心……还好,还好,她没事。, 他低下头看她,很专注的样子。她的眼泪冲淡嘴角的殷红,又抑或那抹殷红已经擦在了他的衬衣上。她的脸在月色下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惜。 只是看在吴明俊那双阴戾的眼里,却是无比痛恨。他被这个虚伪的女人骗了!他一直以为她善良单纯,其实这世上的女人全特么一个样,心狠起来什么诡计都使得上。 他从封硝如黑夜般幽深的眸色中,看到了自己几可预见的未来。人生的第一次牢狱之灾,事业毁于一旦,爱情崩塌不在……完了,全完了…… 他呆呆望着封硝抱着遇冬渐行渐远,委顿在沙滩上,任凭段凉踢打呼喝。 黑色宾利停得比较远,需要走很长很长的路。 封硝深一脚浅一脚,抱着遇冬往前。 “你放我……下来,”遇冬抽抽鼻子,“我自己……可以走。” 封硝黑沉的眸色扫她一眼,没理会,继续往前走。好半天,吐出几个字,“跟我回家。” 这次无论海浪声再大,遇冬都听见了,“不……我得回医院陪我妈,她会担心的……” 他冷哼一声,“现在想起你妈了!”将她塞入副驾,替她系好安全带。眼神略一交会,他看见她的眼睛仿佛蒙着一种空虚的迷离,不由得眸色一深,“吴明俊用了迷药?” “不,不知道。”遇冬感觉自己蠢极了,“反正他用什么东西捂着我,然后我就,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封硝将黑沉中燃了火焰的视线投向前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熟练发动车子向着市区方向而去。 遇冬望向窗外发呆,偶尔用眼角的余光瞄一眼开车的男人。她心里乱得很,激荡和依恋过去,接踵而来的是另一个令人撕心裂肺的猜测。 这个猜测令她习惯性地朝窗边挪了挪,像是要把整个身体镶嵌进车门里。 封硝闻到了疏离的味道,淡淡侧过脸来,沉了声儿,“又是什么毛病?” 她咬了咬牙没回答,一低头滑下一行泪,滴在手背上。 封硝狠狠一踩刹车,停在漆黑的弯道边上。他猛地拉过她,炽烈的吻落在她的眼角,声音里透着恼怒,“不许哭!” 为了吴明俊,这女人哭成这样,值得吗?他异常火大,热吻也带了几分惩罚性质,牙齿几乎刮破她细嫩的肌肤,却又在她快要疼痛的时候,用舌头轻柔扫过。 痛,并快乐。 他是,她也是。 遇冬哭得更厉害,看不清他的样子。脑子忽然空白,嘴里的空气被他掠夺得一干二净……似乎想质问什么,又忘了。 那个几乎水落石出的真相,就快要被搞清楚,她却在这一刻忘了。 其实她是想问,那天是你的车撞翻面包车的吗?那么……那堆人渣,也是你找来祸害我的吗? 她不敢问,不敢想。在被他亲得晕晕忽忽的刹那,她又猛地惊醒,想也没想,一个耳光狠狠打在封硝的脸上。 啪!清脆!响亮! 封硝魔怔了,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瞧,她对他就凶得狠,出手又准又快,怎么在吴明俊面前就弱成那样了? 是信任!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就是信任。 她信任吴明俊,却不信任他。 无论吴明俊多么不堪,她始终相信那个男人,愿意跟那个骗子走。 无论他怎么救她怎么帮她,她都不会相信他……当然,他们之间确实谈不上信任。 封硝坐直了身体,定定看着前方。 夜,那么黑。月儿躲进云层,连一点光线都透不出来。 他的声音恢复一贯的冷沉,“听着,以后,不许在我面前哭!” 其实他是想说,以后不许在我面前为了别的男人哭。 遇冬用手背狠狠一擦脸,像是变了个人,迷人的沙哑女中音带着无与伦比的魅惑,只是内容跟音质不太相配,“你敢不敢承认,你撞了那辆面包车?” 封硝冷不丁被她射中一箭,正中心脏,呼吸停顿好几秒才慢条斯理,“有什么区别?” 遇冬被他的态度激怒,一晚上的委屈在这一刻彻底迸发,“有什么区别?封硝!你就这么恨我?你妈和我爸的事,就让你这么恨我!” “你恨我,又干嘛救我!” “你恨我,又干嘛亲我!” “封硝,你太卑鄙了!你是想让我爱上你,然后再狠狠甩了我,把我的心脏换给你那个于念念是吧?”遇冬像一头咆哮的母狮子逼近,“你觉得你跟吴明俊谁更卑……” 封硝几乎伸出了扼她喉咙的手,却是在离她锁骨一寸的地方及时停住,喉咙也是沙沙的,不是曾经冷酷霸道的语气,反倒带了一层深重的忧伤,“不要拿我跟吴明俊比!我们不一样!遇冬,是你欠我!记住,是你欠我!你们全家都欠我!” 他的手,还是抚上了她的颈项,却轻柔,摩挲着她的锁骨,像极了情人的温存,“遇冬,是你欠我!” 第41章 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 蜿蜒的山路上没有光,车里的灯显得尤其亮。 遇冬无力地挡开封硝落在自己颈项上的手,侧了侧身,不再看他,只是低低地呢喃,“我不欠你!在我认识你之前,从来就没欠过你!” 在认识他之前,她从来没欠过;在认识他之后,才开始欠钱欠情欠着一切她还不起的东西。 她的声音在夜风中特别清冷,“你设计吴明俊,是为了设计我!你算准我会从颁奖礼上跑出来,所以找了人渣来祸害我……” “不……” “对,不是!你的目的并不是要人渣来祸害我!只是想由此设计一场车祸,然后关我进看守所,最后再救我出来,控制我……我有说错吗?”遇冬这一路,已经从此前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了大概。 甚至更早,在医院的时候,她已经模糊地把前前后后串了一遍。所以她才跟吴明俊走,想求证,想找到证据,想要听到一些不同的答案。 可是在经过整晚的痛苦煎熬后,这个思路却是更加清晰。 封硝!封硝!这个人比她想象的更加没有底限。他到底恨她恨到什么程度,才会想出这么恶毒的办法来害她? 这世间所有巧合,无非都是精心安排。这世间所有相遇,也不过是蓄意的阴谋。那些看起来温情的表面,不过都是她自娱自乐罢了。 她怅然而笑,在月光下惨淡而凉薄。前一刻的温存和炽烈不在,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亮又从云层里悄然移出,淡淡的银白洒在路面上。封硝下车,靠在车头拿出一支烟点上,抽完,又点燃一支。 白色城市越野从后追来,开车的是段凉。他停了车,走近耳语几句。 封硝微微点头,没说话。 段凉准备继续开车走人。 车辆掠过的刹那,吴明俊怨毒的眼神与遇冬漠然的眸色交汇而过,彼此都感受到一种不可挽回的冰冷。 就在那一瞬间,吴明俊猛地用身体冲开了后排的车门,从车里翻滚而出。 他双手被绑,只能用脑袋使劲撞宾利车的车门,嘴里发出绝望的嚎叫,“遇冬!我错了!你救救我!我不想坐牢,我不想坐牢!你想想奶奶!奶奶知道我进去,她会死的!她真的会死!” 车窗是开着的,吴明俊的叫喊声字字清晰地传进遇冬耳里。 她的心倏然一疼,奶奶!是了,奶奶要是知道吴明俊犯事儿,会多伤心……她别过脸,用额头抵着窗沿。 段凉已经下车,用毛巾塞住吴明俊的嘴,正费力将他拖向后座。 就在车门重重关上的刹那,遇冬跳下车,扬声喊,“等一下。” 随着那声“等一下”,吴明俊的眼睛亮了,封硝的眼神黯了。 遇冬走到封硝面前,吸了口气,“你要把他弄到哪儿去?” “去该去的地方。”封硝吐出一口闷烟,干净修长的手指被月光刷了一层银白。 遇冬软软声儿,“放了他吧。”谁叫吴明俊有个慈祥的好奶奶呢。 奶奶对她真好。每次她去的时候,奶奶都要给她做好吃的。 她说奶奶做的凉虾口感特别好,奶奶便每次乐滋滋必备。哪怕是冬天,也照样给做。 奶奶看着她吃,边看还边问,“冷吗?吃了喝点热的,别凉着胃。其实啊,冷的吃多了会凉胃。不过你偶尔吃,不碍事儿啊,在外面就不要吃凉的了。以后要是有了小宝宝,也不能老吃凉的。” 老人家很絮叨,喜欢回忆过去,又喜欢展望未来。经常说得遇冬脸红,不好意思极了。但奶奶是真宠她,每次离别时,都拉着她的手再三叮嘱,“下次来啊,早点来,多来看看奶奶……我老了,看一眼是一眼了,冬啊……你要来,奶奶下次又给你做凉虾吃。” 遇冬喜欢吴明俊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贪恋奶奶的宠。她原本都想好了,如果结婚,就接奶奶来一起住。 对于一个只能吃地上饼干的姑娘,能得到这么单纯的爱,那是她珍惜到骨子里的温暖。 吴明俊也正是在最后一刻,抛出了杀手锏。他了解她,懂得什么对她有效。一句“奶奶”远比任何求情来得直接,来得有杀伤力。 遇冬被那道杀手锏刺中心脏,“今晚的事儿,就这么过了。我不想再提,放了他吧。” 封硝冷笑着将烟头以一个优美的弧线抛掉,片刻后,向段凉打出一个放人的手势。 段凉愕然,迟疑中还是照做。 吴明俊被解开绳索,从车里出来活动一下酸疼的筋骨,嘴角逸出一丝几不可见的阴笑。这个女人终究还是单纯的,原来奶奶对她才是最重要的人。 下一秒,仿佛一阵风刮过。一个拳头打在他的脸上,他感觉自己脑袋快被打掉了,整个身体不可控制地向侧面倒去。 封硝的皮鞋踩在吴明俊的胸口上,冷酷的音质带着一种凌峭的傲慢,“有多远滚多远!要是下次落我手里,你死定了!” 吴明俊抹一把嘴角的血迹,忽然笑了,“封硝,咱们谁也不必充什么好人!你!也没有标榜的那么高尚!咱们,半斤,八两!” 封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下意识用余光瞟一眼不远处的遇冬。 那一瞟,一道深深的钝痛袭来,流遍他的四肢百骸。那个女人的侧影像张纤薄的小纸片,在山风中瑟瑟发抖。 他更加狂怒,握拳,却是没打出去。这一瞬间,他连打吴明俊都失去了兴趣。 半斤!八两! 他做的那些事儿,又有哪一件比吴明俊来得高尚和光明呢? 吴明俊更加得意,“封硝,你最好弄死我!否则休想动遇冬的心脏!” 封硝目光如炬,倏的又微眯了眼。一种凉透心的悲戚感,从脚底往上窜,忽然冷笑,“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可以弄死我!” 他脑子里转了好几道弯,关于心脏的事,到底是这女人告诉了吴明俊,还是吴明俊自己查出来的? 再不是刚才柔肠百结的模样,恢复一贯的傲慢和冷沉,大步流星向着那薄如纸片的女孩走去。 封硝拦腰抱住遇冬,像塞一个麻袋塞进后座。他也随之坐了进去,没有表情,没有言语。 段凉开着宾利行驶在山道上,将吴明俊抛在车后越来越远。 车子没有驶向医院,而是一路回了西途那套两居室的房子。 下车的时候,段凉悄悄向遇冬交待,“你妈妈那边,封先生已经安排好了,说你有急事先回单位。你一会儿给她去个电话就行。” 遇冬点点头,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她低头跟在封硝的身后,脚步似有千斤重。 他突然停下,她的脑袋砰地直接撞在他的身上。她赶紧揉着额头倒退两步,睁大眼睛仰头望他。 封硝抬起想要替她揉揉额头的手,又猝然放下,冷冷看她,眸色清寒,“遇冬,你这辈子注定只能跟我绑在一起!没有退路!” 她也看着他,“封硝,你讲道理吗?你把我的人生搞得乱七八糟!” 你的人生本来就乱七八糟!我已经乱了,你也别想舒坦!有我在的一天,你就永远没有自由!这些话,封硝没有说出口,只是凉薄勾起唇,一如既往嚣张蛮横,“我跟你,没道理可讲!” 封硝伸手拉住遇冬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够将她拖拽进电梯,再以此前玩过的壁咚姿势将她牢牢锁定。 是这一刻,他下定决心不让她走。 恨她,也要把她禁锢在身边恨,不得远离半步。这个想法令他全身绷紧的神经顷刻放松下来,又把一瓶醋给打翻了。 这女人真气人! 在那种情况下,她居然还替吴明俊求情。这是喜欢到什么程度才能有这样的胸襟!这女人有点是非观吗?有点爱恨界限吗? 他气愤不已,如夜的目光窜出一束火苗。 在开门的刹那,他将她用力拽进屋,狠狠压在墙上索取。凝重的呼吸在暗夜里尤其明显,仿佛压抑了许久,就那样如火山爆发。 他忘了所谓的“亵渎”,也忘了关于心脏的一切。他只是用手去感受这女人的挣扎和柔软,也感受她不可抑制的迎合及嘴里发出的浅浅低吟。 遇冬背靠着墙,几乎软倒在封硝的身上。她清醒地骂自己没出息,又迷糊地沉醉在他如烈酒般的醇香里。 他的气息干净又好闻,她贪婪地呼吸着,仿佛下一刻便无法捕捉……却是心里绝望而悲伤……这个男人算计她算计成这样,她依然飞蛾扑火。 这条路是个死胡同,她还是一头撞了进去。 遇冬调整好姿势,狂放起来。她咬一口他的耳朵,像一个妖精般魅惑,“封硝!你听着!你不放我,会后悔的!” 他被那沙哑入耳的女中音酥得全身一麻,手更加用力钳住她的细腰。他听到她在耳边催眠,“封硝,听好了!你不放我,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总有一天我会甩了你!总有一天……” 他封堵住她喋喋不休的怨念,温软辗转。 她的怨念从唇齿间溢出,从眉间眼角处溢出,狠狠一咬他,“我总有一天会连本带利还给你!” 第42章 不要爱我 遇冬打电话跟易清铃说了谎,顺着段凉交待的内容编下去,说在单位有急事,有空就去看她,不要担心。 易清铃本来一直忧心忡忡,听到女儿的声音也就彻底放了心,只是一再叮嘱,毕业出了社会,万事忍让些,别太着急。 临末又是老生长谈,一声叹息,“唉,都是妈妈拖累了你……” 遇冬被那声叹息重击了心脏,挂断电话好半天都发着愣。直到封硝敲了几下敞开的门,叫她去洗澡,说热水调好了。她才缓缓抬起头,定神看着他。 她在他英俊的脸上,看到的全是钱的色彩,特别好看。那些色彩幻化成万道光芒,将她笼罩得密实,透不过气来。 怕死没钱的日子,怕死医生催缴费的场景,更怕妈妈晕倒没钱抢救……每一个场景都令遇冬全身无力,手足无措。 倒是面前这个男人出现后,她尽管受着别的磨难,却再也没担心过钱的问题。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因着这个简单的原因,那些环环相扣被设计的事儿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这是小人物的悲哀,连命都快没了,上哪儿去谈尊严? 遇冬浅浅一笑,熟练拿过换洗衣物从封硝身边掠过,“你真好看。” 她觉得他长得像人民币,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没有人不喜欢。 进了浴室靠在墙上,看水流得欢畅。遇冬站在镜子前,发现自己颈子上一块一块淤青,脸上轻微擦伤,嘴角有血迹。短发里还藏着细细的软沙。 这个澡估计洗了一个小时才完,她出去的时候,闻到浓烈的烧烤香味,一时饥饿难耐。 客厅茶几上放着一堆烧烤,专业的外卖袋上写着“刘记烧烤”,青葱用单独的小碟盛放。 遇冬扬了扬眉,却立刻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 封硝看着她,有些别扭地命令,“我饿了,过来陪我吃。” “不吃!”呜,好想吃,口水流出来了,“我不饿!” “必须吃!”专门给你买的,你敢不吃,到底想怎样,“我今晚没吃饭,你必须陪我吃!” “说了不吃!”遇冬睨他一眼,扭扭,转身进屋,关门。一下扑在床上,嗷嗷……好饿!肚子在狂叫,口水长流,鼻子皱得好无奈。她心里想,只要封硝再命令一次,她一定拿把梯子赶紧下来,绝不拿乔。 咦,那男人好烦!随便叫叫咩?居然不……心脏猛跳一下,听到门在响,立刻又扬起头,梗着脖,扯着嗓门喊,“干嘛!我睡下了!” “那我扔垃圾桶了。”封硝也云淡风轻,“这东西不能过夜,我拿去扔掉,你睡吧。” 哎哟,这男人真没诚意!该命令的时候不命令,该霸气的时候不霸气!你拿出平时一半的酷劲儿,本姑娘早就吃了好吗?遇冬赶紧打开门,黑着一张脸,“不要浪费!” 她坐到沙发上,不客气地吃起来。每一样都是她喜欢吃的菜,孜然味没有盖过辣味,辣味把葱味盖住,却又还有单独的葱香。 她想起不放辣椒的酸辣粉,心里莫名轻轻一荡,差点就没忍住又想犯贱地给他做一碗。她告诫自己,以后千万不要犯傻,别动不动给这男人做这做那。只要好好压榨他的钱就可以了,反正他喜欢被压榨呗。 这一次,遇冬连四星好评都吝啬地不肯给。吃一嘴油,抹抹,像只吃饱的小猪瘫在沙发上。她望着对面正吃得开心的男人,丫的,吃个烧烤要不要这么好看?那动作,那修长的手指,优雅得跟弹钢琴一样。 这盒没有辣椒,作料也少,封硝吃得津津有味。没吃晚饭,又折腾那么久,还打了人,很耗体力。他低头吃的时候,感觉遇冬正看着自己,便也抬头看她,“好吃吗?” 遇冬很没良心,“一般,勉强能吃。”不知道有多好吃呢,以前路过的时候都没舍得进去吃一口。还是吴明俊带她去尝的鲜…… 这表情落在封硝眼里,令他脸色起了变化,阴阴的,“你以前和吴明俊经常去?” 她不知道他怎么能这么准确抓到自己在想什么,怔怔地看着他的脸,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封硝豁然站起,将没吃完的烧烤一股脑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将垃圾袋扎好扔出去。他懊恼透了,觉得自己应该能想到这茬,怎么就忘了呢? 他的语气生硬而蛮横,“以后,都不许吃了!” 遇冬皱起好看的鼻子,冷笑一声,翻个白眼,阴阳怪气儿,“不是某人哭着喊着求着我吃的嘛!这一下子说翻脸就翻脸,风声声,你这品质可不太好,忒不男人!” 封硝拒绝回应,气得进了浴室洗澡。 遇冬吃撑了,躺在沙发上发呆。想到工作没着落,男朋友整没了……最重要的是,男朋友没了就没了,居然还暴露出恶劣品质……一时很忧伤。 封硝出来的时候,腰间围着一条大大的白色浴巾,眸色沉郁得很。他见不得遇冬为吴明俊伤神,一点都见不得。 只是,那不是他能管辖的范围,难不成还能把她脑子给换了? 吴明俊那厮明明犯下这么严重的罪,居然被她三言两语又放了,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封硝裸着上身坐在单人沙发上,拿出一支烟,拨了一通电话,没有避着遇冬,“把吴明俊从市电视台除名!” 他观察遇冬的表情,酝酿着一场带酸的暴风雨。如果这女孩敢再出声为吴明俊求情,他一定不顾一切把那厮送进监狱。 渐渐,他绷紧的脸部线条柔和起来。她的漫不经心使他松了一口气,也使他挂断段凉的电话后,脑子一抽许了个诺,“我可以帮你找靳朗。” 遇冬其实已经穿了拖鞋,准备站起身进房间睡觉。听到这句话,怔了一瞬间,感觉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或许意识到刚才不该许那样的诺,封硝的面部轮廓线条又慢慢变得僵硬,却不由自主重复了一遍这个话题,“你不是想找靳医生吗?” 遇冬声音提高了八个度,鼻子好看地皱起,“真的?你帮我找?” 他忽然像是找到一个抓住她的关键,鼻腔里淡淡溢出个“嗯”字,又别扭地加了条件,“以后,你必须留在我身边。” 遇冬奇怪地看着封硝,上前两步,走近,走近,然后撑着沙发,倾斜下来,把对方逼得直往沙发后背贴。 她站着,他坐着。 她的鼻尖几乎触到了他的鼻尖,哑哑的女中音在暗夜中好听极了,“风声声,你这算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也跟你们家老爷子想的一样?娶了于念念,然后跟我生孩子,让我一辈子没名没分跟着你?还是……你到现在都想挖我的心脏给于念念?” 不等他回答,她摇摇头,眼睛里的光束直直照进他比黑夜还黑的瞳孔,直达心底,“不,你根本就不喜欢于念念……” 他被她逼迫得直往后仰,仿佛灵魂深处的秘密被窥探了一般,有些恼怒,“当我没说!” 遇冬丝毫不放松,“咦,说都说了,怎么能当没说?你设计我,难道不应该为我做点什么?我遇小冬受过的那些苦可不能白受。”她可笑地抓起他的手,和自己击掌,啪的轻响,“就这么说定了,你帮我找靳医生!一言既出,什么马都难追!” 封硝有些哭笑不得,那张比花还好看的俏脸就那样张扬地摆在自己面前,令他的心丝丝作痒。他必须花费巨大毅力才能克制住想吻她的冲动,尤其刚洗完澡,整个身体都比平时更加放松,更加容易被唤醒。 在这个女孩面前,他一直都像一朵焰火,一点就燃……于是他的手已经不由自主搭上了她的腰,却仍是努力克制着,低沉的音质如乐器般撩拨,“前提是,你必须留在我身边,不许跑。” 遇冬没动,短发使她看起来坚毅,“如果我跑了,你会放过我吗?” “不会。”他想也不想,回答得很肯定。 那就是了。我跑与不跑,都一个样!遇冬精明却无奈,“那你帮我找靳医生吧。你的条件,我暂时答应你。” 封硝伸出手,摩挲着她的唇线,“不是暂时。” “你会娶我?”遇冬的眼睛闪着促狭的光。 “不会。”他生硬地回答。 这答案并不使她意外,“啊……你是想一辈子跟我玩壁咚的游戏,又不想负责任,是不是?”遇冬忽然哈哈笑起来,飞快在他嘴上偷了一吻逃开,“封硝,你还不承认喜欢我!” 她在离他一米之外的距离站定,收敛了笑容,一字一顿,“我说过,总有一天,我要连本带利还给你!所以不要喜欢我!不要爱我!你爱上我的那天,就是我甩掉你的时候!” 她说完就转身,趾高气扬回了房。一回房关上门,气场就破功了。她扑在床上,把脑袋钻到枕头下面发了好半天呆,直到呼吸不畅才把枕头移开。 那夜,遇冬出奇睡得好,一夜安宁,无梦,无惊。就像一个旅人走了长长的路,忽然找到个安全歇脚的旅馆。 第43章 让封先生去死 遇冬很放松,睡姿随意,睡颜宁静。 封硝推门进来过好几次,都没把她吵醒。 清晨,他起得早,到小区中央的荷塘里摘了一片荷叶做荷叶粥。绿绿的颜色,配上白米小粥,闻起来清新可口。 他炒了酸豇豆等几样小菜配粥,自己尝了一口,很满意……看着桌上的家常小菜,想起很多往事。这清新可口的味道,令他眼睛发酸。 封硝把所有的小菜全部倒进垃圾桶里,只剩下一锅绿绿的清粥。他忙乎一大早,什么都没吃就去公司了,没给遇冬留任何纸条。 遇冬起床后先照了照镜子,确定自己那副尊容见不得人,更不能去见易清铃,这便安安心心当起了懒姑娘。 她在这套房子里,远比在别墅住着舒心得多。 大约九点钟左右,有人送外卖来。油条豆浆,还冒着热气。外卖哥说下单的是一位姓封的先生,谢谢签收。 遇冬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从昨晚的烧烤思及外卖早点,再想到那些连环相扣的阴谋。 这个男人禁锢她,难道就是为了让她更好地享受生活?她苦笑着签收后,坐在干净明亮的餐厅吃早餐。 吃着吃着,遇冬忽然发现桌上小锅里竟然有荷叶粥,一摸锅沿,还是烫的。 荆凡以荷花为市花,六七八月时节,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荷花。荆凡人大多都喜欢早上煮一锅荷叶粥,有时候还做荷叶饺子,就是这样绿油油的颜色,看着特别爽心悦目。 遇冬是荆凡人,自然对荷叶粥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她想,要是再有点小菜配配,这早餐就完美了。 余光就那么一瞄,鼻子那么一皱,还真发现了端倪……垃圾桶里的小菜看起来像是早上才做的,这是什么意思? 遇冬盛了碗稀饭坐下,还吃着豆浆油条,拿手机发了微信语音过去,“风声声,厨艺不咋滴吧。是不是把糖当成盐做坏了菜,全倒了?” 封硝反复听了好几遍,特别迷恋她的声音,却不回复,眸色深沉得很。 这一点都不影响遇冬的自娱自乐,连续发了好几条信息过去。 “嘿,风声声,说话算话不,帮我找靳医生!” “风声声,油条豆浆不好吃,荷叶粥最好吃,要是配上酸豇豆就完美了。” “风声声,一会儿我去趟荆凡,晚上赶回来。” 最后这条使得封硝按捺不住,终于回复了两个字,“不行!” 遇冬哈哈大笑,“丫的,我还以为你没听我信息呢。搞半天,一直猫着单曲循环我声音啊。” 封硝冷沉的俊脸龟裂了好几条缝,不再搭理她。事实上,人家没说错。他最近特别喜欢反复听她朗诵那首仓央嘉措的诗: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 他单曲循环她的声音,即使开会也习惯戴着蓝牙耳机。他感觉自己的病越发重了,想起她说“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还给你”…… 遇冬吃饱了,软软趴着,下巴抵在桌沿上,继续玩手机,“我想去看看吴伯伯,反正今天也没事,晚上就回来,行吗?” 不行。封硝冷冰冰打了两个字过来。 遇冬撇撇嘴,不想理这个男人了。油盐不进,一点都不好说话。她又把他加之于自己身上前前后后的事儿理了一次,颓丧得很,更加心安理得让他帮忙找靳医生,就连欠着的十七万也不觉得是个事儿了。 门响两声,然后应声而开。一个年纪大约在五十左右的阿姨用钥匙开了门进来,态度很恭敬,笑容满面,“遇小姐,你好,我姓欧。您休息您的,我干我的活儿。” 她走进厨房,看见里面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便又颠颠跑出来交待,“遇小姐,以后您不用干家务活儿,都留给我。” 遇冬纯属好奇,“欧嫂,你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一年多……将近两年了。”欧嫂边擦柜子边回答,“这里几乎没人住,但封先生说了,必须每天打扫,要像每天都有人住过一样。” “封先生也从不住这里?” “不住,就最近才开始偶尔住上一晚的。”欧嫂没敢多嘴,生怕前阵带回来的女人万一不是这个咋整?她很不想跟这姑娘聊天,感觉聊着聊着会把工作聊掉。 但遇冬疑惑多,逮着东问西问,搞得欧嫂像只没头苍蝇到处躲。 最后,欧嫂去柜子里搜了好些衣服洗。 遇冬纳闷得很,“欧嫂,这些衣服都没人穿过,你洗来做什么?我穿过的都手洗晾着呢。” 欧嫂没忍住,还是说了,“这些衣服每周都要洗一次的。没人穿过,新的买来就要洗,一直洗到发旧。又买新的,又洗……”似乎觉得自己讲多了,赶紧把浴室门关上,“遇小姐啊,你出去看电视好吗?我真的讲太多话了……” 遇冬默默出去,坐在沙发上翻手机里的照片。她似乎在把衣服从新洗到旧的过程中,窥探到了封硝心里的秘密。 他的母亲对他来讲,何其重要。他性格偏执,出手暴力,也许跟这都有关系。 但其实这又算得上什么秘密呢?她早就知道他的母亲跟自己的爸爸可能发生过什么……如果不是发生过什么,他怎么会那么恨自己? 手机“咚”的一声自动关机了。近来常常如此,可能快要寿终正寝了。昨晚要不是手机没电关机,也许她还能想办法在危急时刻报报信……一时想得痴了。 欧嫂颠颠跑出来,举着自个儿的手机,“遇小姐,封先生找。” 遇冬顺手接过手机,没等对方开口,先报备了,“报告封先生,我手机出了故障,自动关机,完毕。” 封先生的火瞬间熄灭,鼻音轻轻“嗯”一声,“知道了,不许去荆凡。” “……”嘿,这男人的掌控欲到底有多强大? 一个小时后,段凉到了,送来最新款手机一只。然后离开,顺手把遇冬原来那只废手机给拿走了。 等遇冬想起时,段凉已走远。 她气急败坏地打电话骂人,“段凉,给我回来!把手机还给我!我手机里面有很多重要信息!” 段凉恭顺回复,“遇小姐,我正在为您保留重要信息,不要着急。着急容易上火。”挂断电话后,他看见封先生脸色相当不好。 封硝那会子正在查看遇冬手机里的照片。遇冬和吴明俊头挨着头的亲密照,你亲我,我亲你,两人阳光灿烂,更有嘴对嘴的劲爆自拍……一切正常情侣该有的亲密,他们都有。 封硝越看,脸色越黑,眼睛也越黑,仿佛整个城市就要下起一场暴雨。 心撕裂成一块一块的碎片,嫉妒的火焰窜得老高。想象和眼见为实毕竟冲击力不同,这令他猝不及防。 其实段凉想让封先生看的,是那张他母亲的照片。谁知封先生的关注点已然转移,他也无能为力。 他悄然退出办公室,在走廊里思索自己办这事儿到底是漂亮还是不漂亮。很有点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意思。 遇冬跳脚骂人,骂不了封先生,还骂不了你“断粮”吗?况且,她连封先生也一块骂了,“封硝,你到底有没有点道德底限?你知道你在侵犯我的人权吗?你知道……” 封先生一句话就气得她说不出话来,“你有什么人权?” 遇冬本来真没打算去荆凡,听完这句话,毛了,啪的挂断电话,换了衣服走人。 欧嫂在后面又拖又拽,“遇小姐啊,你不能走,一会儿封先生会怪我。” 遇冬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没事,你去洗衣服就好。我会和封先生说,怪不到你头上。”她跑出小区去汽车站,买了开往荆凡的票。 刚坐上大巴,就有人上来拦截她了,“遇小姐,封先生有请。” “让封先生去死!”遇冬咬牙切齿。丫的,说本姑娘没人权!她坐着不动,闭目养神,根本不看那个长得又高又壮的男人。 那男人不动粗,只是就那么弯着腰站在她旁边。不一会儿有车站的工作人员来了,“小姐,你不能耽误一车人的行程啊。因为你,这车走不了……” 此时全车炸了锅,乘客纷纷站起身指责,把遇冬弄得如坐针毡,面红耳赤。 她是要脸的人,终于还是下车了。声音提高八个度,看着像是对高大男人咆哮,其实骂的是封硝,“我是刨了你封家的祖坟,还是踩了你封家先人的尾……巴……”尾音弱了,因为看见了严肃的“封先生”。 搞半天,这是老封先生,还不是小封先生。遇冬脑门上刷下两行黑线……就这么会功夫,小封先生也黑着脸赶到了。 哟嗬!我遇小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封家重要男人都来围堵我?遇冬纠结了一瞬,决定站到小封先生旁边。 两封一权衡,觉得小封更安全。她向着他奔过去,似笑非笑,“风声声,好巧,好巧……” 第44章 必须用心脏来换 遇冬感觉自己火了,很有点万众瞩目的意思。 可不,两封相遇不奇怪,奇怪的是还加了个于德培。这里每个人看遇冬的目光,都天然长着倒刺,包括封硝在内。 他来抓她,是一种本能。就像恨她,也是一种本能一样。今天看到她手机里的照片,气炸了,直到此刻还是沉郁的状态,丝毫没有要护她的自觉性。 遇冬一瞧,心想肯定是自己偷拍他妈那张照片惹的祸。这件事,她当然做得不光明磊落。思量之下,扯了扯他的衣角,“风声声,我错了。我不该拍那照片……” 风声声一听,凌傲地从鼻音里逸出一个“哼”字来。 遇冬分析那“哼”字,感觉人家气得不轻,不由得态度好了几倍,“以后我改还不行吗?我保证以后再也……” “以后?”封硝一道如刀的目光劈过来,“你还敢扯以后?” “没,没以后!”遇冬万般狗腿,低声提醒,“你爸和你未来岳父看样子今天不会放过我,你要是不罩着我……嘿嘿,咱们得先攘外再安内,你说对吧啦?” 封硝那颗心被遇冬忽悠得一荡一荡,表情依然冷酷,却是嘴角淡淡勾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遇冬以为要被三堂会审,看于德培那样子就像是给封老爷子灌了许多坏水。谁知封老爷子仍旧和颜悦色,“遇小姐头发长了不少,好看多了。” 此言一出,于德培脸色顿时黑了一层。 封硝不动声色,身子遮掩了大半个遇冬。 遇冬探出身来,眼珠子转了转没答话,望着封硝的侧颜,又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忽听封老爷子说,“封硝,择日不如撞日,带遇小姐去金园参观一下。” 金园是封老爷子住的地方。他把封氏庄园别墅让给儿子以后,就一直在金园修养。 众人刚走进金园,就听到清脆的声音传来,“封伯伯!封伯伯!念念好想你!”于念念一边奔跑,一边上前挽着封老爷子,显示自己地位不同。 于德培直到此刻,脸色才稍稍缓和一点,“念念,那么大个人了,别……” “爸!我长再大,那也是封伯伯眼里的小念念嘛。”于念念嗔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瞄一眼封硝后腮边染上一点殷红,“封硝,你回来啦。” 封硝对她的热情没有回应,只是直直跟在父亲身后,向着客厅走去。 于念念只得放开封老爷子去挽遇冬,“遇小姐,以前我要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啊。我其实没有恶意,真的……”她的眼睛看起来干净清澈,笑容也真诚。 遇冬不由得笑笑,悠悠地调侃,“女生之间何必那么计较,反正过几十年都是要一起去跳广场舞的……” “什么?”于念念一时脑子没转过弯来,很蠢萌的样子,“遇小姐真幽默。” 遇冬面对这样的于念念,连讲话的兴趣都没了。很有点同情风声声,要是他以后娶了这款,恐怕会很辛苦吧。她不由自主望向封硝,于念念也不由自主望向封硝。 两个女人的表情落在封老爷子眼里,甚感欣慰。他率先坐定,安排了其他人落座后才道,“今天念念和遇冬都在,大家正好联络一下感情。以后日子还长,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难免磕磕绊绊。” 于德培咬牙,十分不乐意。他本来给封老爷子告了好些状,希望对方能作个主,不要让封硝在公司里那么嚣张。 尤其这个遇冬,已经在公司把封硝迷得神魂颠倒。他必须有所防备,必须得到封老爷子的一个明确态度。 于德培听得出来,此次周年庆,封硝根本没有宣布和于念念订婚的意思。这一切,都指着封老爷子做主。 谁知封老爷子态度如此不明朗,于德培有些坐不住。 幸好下一句,封老爷子讲到了正事,“封硝,你和念念订婚的事,就选在周年庆的时候向外界宣布吧。毕竟……” “父亲,这件事推后再说。”封硝打断话头,“三个月以后,自然尘埃落定。” “为什么是三个月以后?”封老爷子很诧异。 封硝扬了扬眉,“到时就知道了。” 封老爷子脑子灵光一闪,理解力偏移,目光直射到遇冬的小腹,心想难道三个月之后她就能给封家续上香火? 香火延续,自然比宣布订婚来得重要。否则封老爷子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对遇冬这么好脸色,“呵呵,三个月!好,就依你三个月!” 于念念大惊,噘着嘴,“封伯伯……” 封老爷子其实骨子里也是个凉薄之人,从来只权衡对自己有利的人和事,“念念,你应该多和遇冬相处相处,这样以后才能融洽。” 遇冬听得满心恶寒,觉得有钱人怎么可以这么理所当然给儿子搞一妻一妾的把戏?她鬼火窜,再不是刚才扯封硝衣角的那个姑娘,狠狠一记如刀眼神劈去,像是要把封硝劈成两半。 封硝仍是云淡风轻,好似这些都跟他无关,只是意味深长地望着封老爷子,“是啊,三个月后,父亲就如愿以偿了。” 封老爷子很高兴,和于德培去了书房。 于德培相当不高兴,“封老,你把我们于家当成什么?” 封老爷子没回答,只是悠悠地问,“德培,你说遇冬的心脏跟念念能匹配?” “应该能。”于德培眼光闪过一丝兴奋,“封老的意思是……” 封老爷子老谋深算地笑一下,“其实啊,德培,凡事不可太激进。她现在跟咱们非亲非故,凭什么能把心脏给念念?这事急不来,等她为封家生了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 于德培顿时恍然大悟,“封老高明!她想给孩子一个光明的前途,就必须用心脏来换。” 封老爷子没点头也没摇头,把玩着手里的佛珠,“一切要随缘。” 等两个老家伙下楼来,封硝早带着遇冬跑了,只留下一个于念念在那儿干生闷气。 她眼睛红红的,小嘴儿抿成一条线,样子楚楚可怜,“封伯伯,封硝欺负人家。” 于德培喝斥着女儿,“念念,收敛一点你的大小姐脾气。” 封老爷子摆摆手,心情不错的样子,“念念,你跟遇冬要好好相处,这样才能抓住那小子的心。” 于念念低下头,“是,封伯伯……可是,他们好久没回封家庄园,我压根就见不着他们。” “他一定是住在西途的房子里。那是他纪念他妈妈才置办的房产。你……暂时还是不要随便打扰他们。一切等三个月以后再说。” 于念念的心都被撕碎了,眼睁睁瞅着自己的未婚夫跟别的女人亲热生孩子,还要做出一副大度接纳的样子。她做不到,却又无能为力,“是,封伯伯。” 谁让她有心脏病呢?谁让她不适宜生孩子呢?这一切都成了她耿耿于怀的伤,遇冬的出现就是在伤口上撒盐。 她恨遇冬!遇冬的每根头发丝她都恨得咬牙切齿。她隐忍着,想象有一天把遇冬踩在脚下,想象遇冬的心脏在自己的身体里健康跳跃。 封硝坐在黑色宾利里,一副孤尘傲世的样子。三个月!三个月!一切都将尘埃落定!他眉间眼角溢出一抹残酷的冷笑,看在遇冬眼里不由得升起一丝寒意。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也许真的会在三个月内摘取她的心脏……这么一想,额头冒起了汗,“停,停车……我,我想去看看我妈妈……” “不许去!”封硝三个字就堵死了她的后路。 遇冬的叛逆情绪达至顶点,“封硝,你别以为真的能掌控我!惹毛了我,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封硝侧过脸来,逼近,伸手摩挲一下她的下巴,“听着,以后要是被我知道你还跟吴明俊来往,我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关吴明俊什么事儿?遇冬眨巴着眼睛,感觉头疼。她真的头疼,不知道是刚才见了封老爷子的缘故,还是听到那一妻一妾的安排。 八月的盛夏,遇冬莫名打起摆子来。 封硝眸色一深,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怎么会这样?” “不要你管!”遇冬甩开他的手,往角落缩了缩,“你和你那个老爸都不是好人!哼!” 封硝坐直身体,隐藏了情绪,点点头,“他的确不是好人,我……也不是。” 遇冬抱着双臂,眼睛耷拉下来,不再讲话。只片刻,她就似乎睡着了,却是全身还在瑟瑟发抖。 封硝叫段凉停车,从后备箱里的医药箱拿出温度计来给她测体温。 这一测不得了,三十九度七……封硝沉声吩咐,“去医院。” 遇冬醒来时,躺在干净纯白的病床上。她一动,全身就疼,眼皮还在打架,只是打摆子的情况好了很多。 她听见封硝隐隐的声音在交待,用什么药用什么针……她眼皮很重,不一会儿又合上了。心里却有一个地方透着清醒,感觉封硝的气质更像一个医生。 烈日炎炎下,他救人的片段涌入她的脑海。她又睡着了,头很重,很疼,感觉封硝走过来摸着自己的额头…… 第45章 男神去了太平间 遇冬再度醒来,是被门外好几声“靳医生”吵醒。 靳医生?靳医生!遇冬哗地坐起,看看病房里没人,赶紧把手背上的胶贴撕掉,拔出点滴针头,匆匆追出去。 她看见长廊尽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高大英挺。即使戴着口罩,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也完全能让人想象得出那是个长相十分出色的男人。 遇冬向着那个男人追过去,拖鞋影响了速度,只得扯开嗓门喊,“靳医生!靳医生!” 那男人身边围着一帮人,像是在说着什么。他听到有人叫靳医生时,微微抬了一下头,然后被人簇拥进电梯。 遇冬追到的时候,电梯门合上,急速向下而去。她跳着脚去按别的电梯,却是迟迟上不来。 她只得跑楼梯,嗖嗖往下追。其实她并不知道他会去哪里,但只要有可能遇见,就不会放弃。 这会子,不打摆子了,腿不疼腰不酸,脑袋也好了。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靳医生,等等我”。遇冬追到一楼的时候,早已没了靳医生的踪影。 但有线索,两个护士在花痴,“啊啊,靳医生好帅!” “是啊是啊,比宫医生帅多了!” “宫医生没法比好吗?哎呀,我好想变成靳医生办公桌上的那盆多肉植物,天天看着他,我也就不寻思着找男朋友嫁人了。” “切,多肉植物!人家靳医生背景很复杂,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常在办公室里坐着?”这护士说完,拉着那护士贴近一楼一面玻璃墙上,“你看,人家那气质,绝对帅过偶像明星。” “咦,你见过靳医生到底长啥样?” “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才有想象空间嘛。” 遇冬顺着那面玻璃墙瞅过去,果真看见靳医生被人簇拥着在对面那栋楼里行走。她撒开腿跑起来,穿过楼前的广场,向着医院里另一栋高楼奔去。 她跑起来的时候,能清楚看见靳医生的行踪。 他和一帮人进了透明玻璃的电梯里,一直往上,一直往上。 中途的时候,遇冬接到封硝的电话。 是那样低沉雅致的嗓音,“遇小冬,你跑哪儿去?” 就连这样诱人的声音都被遇冬嫌弃了,“封硝,别打扰我!我正在追我男神!呀,我男神也在打电话,艾玛,打电话的姿势真帅!” 封硝有点冒火,“遇!小!冬!你除了会花痴,还会干什么?” “挂了啊!不想和你说话!”遇冬猛挂断电话,看见靳医生已经离开玻璃电梯,心慌得不行,生怕失去踪影。 她也跑向玻璃电梯,却被挡下了。人家清楚告诉她,这是专家专用电梯,患者请乘别的电梯。 遇冬噘了噘嘴,灰溜溜换了别的。电梯不能直达最高层楼,因为到了二十六层,患者就必须止步了。 追男神的路,真是太坎坷了。遇冬不放弃,在二十六层等着,等着等着,看见玻璃电梯又在动了。哇……靳医生的背影都那么好看。 她好想把旁边一堆人全扔出去,自己上,然后说,“靳医生,我关注您很久了,希望您能给我妈妈动手术。” 遇冬之所以这么执着,并不是真的看人家帅。而是她在报章杂志看到介绍,现在有一项新的技术被引入,风险降到最小,疗效却能最大。 她被这项听都没听过的胸外科技术搞得神魂颠倒,又听说国内只有这个靳医生能执刀。所以她必须争取每一个可以认识他的机会套近乎。 玻璃电梯性能实在太好,嗖嗖就下去了。 遇冬乘的那部电梯尽管也还不错,但跟玻璃电梯比简直差太远。其实这所叫“万行”的医院是半年前收购了“恒利”医院重新打造而成,是以设施都是最好最先进。 等她追到一楼,又没了靳医生的踪影,很是懊恼。但树大招风,大家都在议论靳医生。所以遇冬很快就知道靳医生的行踪了,人家去了太平间…… 太平间!遇冬嘴角抽了一下,咬咬牙打听好方位又追过去。她想守在太平间出口,总能拦截到男神。 结果尼玛两个小时过去了,男神都没从太平间出来,这是准备在太平间长期办公咩?她颓得不行,上前问了一下守门的工作人员,人家打量她半天,摇摇头,“靳医生他们从别的出口走了。” “……”遇冬再一次失去了男神的踪迹。但她无比肯定,这个靳医生肯定是靳朗。抬头的瞬间,看见穿着黑衬衣的封硝远远走来。 也是那样高大有形,也是英挺到令人发指。但人品嘛,就差远了。人家靳医生干的是救死扶伤的大事儿,再看这家伙,哼,除了禁锢她欺负她,还会干什么? 这么一想,真是超级没好脸色,“你来干什么?” 封硝不动怒,瞅瞅她站的方位,“你是想到太平间里住两天?” “……”听听,听听!这男人就是这么不可爱!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没好气,小腰儿一扭,气鼓鼓地走了,懒得搭理他。 封硝也不追,只是慢条斯理打个电话,“段凉,两小时后召开医院会议,让院长他们全都到场。” 啥?召开医院会议?什么意思?遇冬顿住脚步,咚咚咚向他跑过来,“你要开哪个医院的会议?” 封硝傲娇地瞄她一眼,不搭理她,继续讲电话,“让靳朗医生也必须到场。” “……”段凉听得有点凌乱,拿着手机半天没反应过来。好在他机灵,刹那间想到有可能遇小姐在旁边。 遇冬一下子蹦起来,也不嫌弃封硝了,挽着人家的手臂吱吱喳喳起来,“你说的是靳医生吗?你说的是这个医院啊?这个医院是万翼国际控股的吗?” “不是。”封硝挂断段凉的电话,甩开她的手,大步向前走。 遇冬追上去,一脸笑,“风声声先森,不要小气嘛。怪不得你说可以安排靳医生给我妈做手术呢……风声声,你好棒啊。要不……直接把我妈转这个院来行不行?” 封硝冷哼一声,“你倒是不见外!三个月!三个月内看你表现,要是再不听话,我就不管你了。” 遇冬不由自主又伸手拽住他的衣角,边跑边蹦,“等等我……你要真不管我,我还谢谢你!我也是有自尊心的人撒,我也不想当伸手族等你施舍。但你限制我的自由,侵犯我的人权,还不给我办事,就显得你不厚道了。” 封硝仍旧大步流星往前走,懒得回她话。 遇冬只能一路自言自语,“三个月!三个月看我什么表现?是要把我的心脏给于念念吗?”她忽然难过地低下头,眼圈红了,“封硝,你真的要把我的心脏给于念念?” 封硝听得没好气,“你以为现在是什么社会?谁有本事想动谁的心脏就动谁的心脏?”他说这话时,眸色中荡漾出一种深刻的恨来,“当然,有的人权势遮天,自然敢做违法的事。” “看吧看吧……风声声,你现在就是权势遮天的人。你想关我进看守所,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你想让我死,一只手就捏死我了。对吧……我的心脏,呜呜,我可怜的心脏保不住了。”遇冬好忧伤,停下脚步不走,耷拉着脑袋。 她穿着蓝白条病服,无比宽大。脚上的拖鞋露着雪白的脚趾,在阳光下看起来晶莹剔透。那样子,令得封硝的心灵深处荡起一阵涟漪。 他转身走近,大手将她的肩膀狠狠一搂,“德性!只要你不签字,谁都动不了你的心脏!” 遇冬情绪相当低落,“你们有钱人哪还管签字不签字,杀死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不过是踩死一只蚂蚁。”她话锋一转,“在踩死我之前,能让我妈先转院过来,找靳医生主治不?” “……”封硝火大地瞥一眼这妞,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要为她偏离多长的轨道。 遇冬已经在表现了,“三个月!表现三个月,是吧?你还想吃不放辣椒的酸辣粉吗?我给你做。你想吃……” “我不吃。”封硝断然拒绝。 “那……我给你洗衣服,保证洗干净。” “不用。” “那……你要我怎么表现?”遇冬很纠结,颠颠蹦几步,追不上人家那双大长腿。 “你只要听话就行。”封硝对她的要求就这一个。 可这要求概括面实在太广,遇冬觉得这要是一答应,指定吃亏。于是迟疑间,眼神闪闪烁烁,“比如呢?” “少和吴明俊厮混!”封硝提起这茬就来气,还顺便想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照片,又狠狠瞪一眼遇冬。 遇冬被瞪习惯了,不以为意,“我本来就没跟他联系。” 封硝似乎想起什么,伸手,“拿来!” “什么?” 他的手已经抢过她的手机,熟练地打开微信软件,嗖一下把吴明俊除名。他把手机还给她,然后将她打包回了病房。 遇冬重新输了液,一躺下,困意又袭来,喃喃的,“封硝,你这人真让人琢磨不透……” 封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她眼皮正打架,伸手捂住她的眼睛,“赶紧睡,睡醒就能出院了。” 第46章 你肯定是颗洋葱 遇冬乖乖闭上眼睛睡觉,但觉走了好长好长的路,一路都是黑暗隧道,总也走不完。她明明看见前面有光,却无法到达光源处。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封硝凌峭的侧颜。 他像是永不知疲累,定定坐在她的床前,比黑夜更黑的眼睛盛载着无穷无尽的寂寥。 夜已深,窗外零星晃动着几点闪闪的光。 他见她醒来,眸底掠过一点微微的暖意。然后站起身,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碗,盛一碗荷叶粥,配的豇豆小菜,还有榨菜肉丝儿。 他生硬地喂她,有些笨拙。 遇冬的心没来由一荡,赶紧坐起来,脸红红的,“我自己可以。” 他没坚持,递给她,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拿出一支烟来点燃。听到身后她问,“你饿吗?一起吃点。” 他闷闷地回答,“不饿。”然后深吸一口烟,好像这能吃饱一样。 又听见她问,“这菜是你做的吗?味道不错哦,很好吃。” 他仍是闷闷地回答,“不是。” “哦……”遇冬讨了个没趣,默默吃着稀饭。她是真饿了,吃完一碗还想吃,看了好几眼封硝的背影,决定自力更生。 她费力地探过身去,由于手上还挂着点滴,行动不便,啪一声碗摔碎了。 封硝倏的扭过头来,将手上的烟头灭掉,顺手弹进烟灰缸里。他居高临下看着她,“还要吃?” “我饿。”遇冬仰起头,有些不好意思,“碗,摔了。” 封硝在心里骂了声“猪”,把保温桶拿过来放在她面前,“吃吧,全吃掉。” 遇冬皱起好看的鼻子,“咱俩一起吃,行吗?我吃不完这么多。” 封硝坐下,拿起勺子喂她。 她吃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好像在说“该你了”。 封硝迟疑了一瞬,瞧着她病怏怏的小模样,还是就着那把勺子吃了一口。一抬起头,又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睛泛着期盼的光,还咂巴着嘴等饭吃。 他又喂她一口,拿纸巾替她擦了擦嘴角。 “封硝……”遇冬现在看这男人别提多顺眼,“你真的恨我?” 他手轻微一抖,眉头皱了起来,“那么多废话,一桶粥都堵不上你的嘴。” 遇冬伸手做了个拉链拉嘴的动作,表示不再说话,低头再吃一口他喂过来的粥。却是悠悠的,“那你说,我们这样算什么?你和于念念要结婚,难不成真像你爸说的那样,让我给你生孩子?” 封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不是你考虑的问题。” “……”遇冬幽怨地瞅一眼封硝,“你要是不这么说话,会很讨人喜欢。” “还吃吗?不吃就倒出去喂狗了。” “……”遇冬抚额,伸手抢过来,也不想跟人家搞什么“你一口我一口”的游戏了,更不想跟他进行思想沟通。跟这家伙沟通,基本上和跟牛沟通差不多。 她哗哗吃起来,吃得肚子涨鼓鼓,然后倒在床上生闷气。 护士卡着时间点进来,看输液瓶见底,便撤了遇冬手上的针。又叫了人进来打扫床边一地的碎碗渣,态度特别好,微笑服务。 封硝收拾好桌上那一堆食盒,淡淡命令,“下床,我们出去走走。” “我不去,困。”遇冬闭着眼睛,自顾生着闷气。其实气的东西太多,她基本忘了是因为什么气。 就像那几个连环套设计,她本来应该暴跳如雷,应该以死铭志,应该摆出受害者的清高模样跟他一决生死。但最后,她不止没这样做,反而被他绑得更紧。 封硝不由分说扯过她的两条腿,蹲在床前替她穿鞋,“必须去,刚吃完消化一下。” 遇冬坐在床沿,封硝蹲在床前。 她第一次居高临下看着他,想摸一下他的短发,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夜色撩人,圆月当空,风也凉悠悠的。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医院草坪上。 封硝忽然想,如果遇冬不是遇冬,该多好。可惜,她是遇冬,是遇世绩的女儿。他应该拿她怎么办呢? 只是话又说回来,遇冬不是遇冬,他能这么关注她?也许她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他脸盲症的一员。 遇冬吃撑了……他都不舍得让她的胃难受,以后还要怎么进行一项一项的报复? 他扭过脸,正好看见她精致的侧颜轮廓,流畅又华丽的线条,在月色下美艳不可方物,令人没来由地一阵心跳加剧。 封硝赶紧转过脸去,冷硬着心肠不再看遇冬。 她还是没忍住,蹦前一步,挽住他的手臂,“嘿,风声声,你答应让我出去工作的啊,算话不?” “三个月后。” “三个月!三个月能发生什么?为什么我觉得你有大动作?”遇冬想起封硝在封老爷子面前说,“三个月如你所愿”,总觉得有大事发生。 “三个月,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封硝的余光仍是不可控制地锁紧遇冬。 原本,三个月,她也在发生之列。如今……月色正好,她的手那样柔软地绕在他的手臂上。他舍不得让她发狂,让她伤心……他想,也许是自己舍不得那颗心脏负荷太重。 段凉的电话进来了,封硝接起来,脸上没有表情,“好!很好!一个都不能放过。” 一阵凉风吹过,遇冬的背脊升起一股寒意,“你又要不放过谁?” “你不用知道。” “跟我有关吗?”遇冬问完,就觉得答案呼之欲出。忽然想起他曾咬牙切齿地说“她活不了多久”……天哪,她怎么那么天真,还指望他能帮忙找靳医生? 他明明就恨她妈妈的,又怎么可能真心帮忙?她是脑子抽了才会相信他吧? 遇冬默默地把手从他的手臂间抽出来,走路越走越慢,跟他拉了好长的距离。 封硝扭过头,声音冷沉,“你又什么毛病?” “我没毛病,有毛病的是你。”遇冬低着头嘀咕。其实她至今都不太理解啥叫“你欠我,你们全家都欠我”。 她站定,抬起头,“封硝,我们还要纠缠多久?” 封硝不知道,所以更生气,“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所以呢,我是你的小妾,替你们封家生孩子。是这意思吧?”遇冬无比伤感,“如果我不乐意呢?” 封硝走近她,深深凝视,眸色中掠过一丝少见的温存。不过只一瞬,他就变得冷酷无情,“我乐意就行。”说完拉过她的手,几乎是拖行,“我让你出来散步消食,你磨蹭什么。” 遇冬踉跄地跟在他身后,拖鞋拖拖拉拉。 走了半小时,封硝见她实在没劲了,蹲下身,拍拍自己的背,“上来。” 遇冬看着他宽阔的后背,十分郁结。这男人不知道属什么鬼的,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一会儿化身暖男,一会儿秒变冷酷帝。 她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但这不影响她趴在他后背上。 封硝背着遇冬,慢慢行走。 月光洒照在地面,拖长了他的影子。她的影子叠加在他的后背上,像是一个包袱。 他好闻的味道,就那样肆无忌惮地钻进她的鼻息,令她心旷神怡。那种淡淡的烟草味和消毒水味混合着的特殊味道,让她有种不可抗拒的心动。 原来,他是医院的股东,怪不得身上老有消毒水的味道。 遇冬的玩心探出了头,忍不住想去揪封硝的耳朵,手伸到一半仍就收回来。她忽然笑了,“封硝,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谈恋爱。” 他没答她,只是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她又说,“不过,如果谈个恋爱天天难过得哭,那就得扪心自问,你到底是找了个对象,还是找了个洋葱……呃,我猜,谁要是跟你谈恋爱,你肯定是颗洋葱。” 洋葱闷头闷脑,始终不搭理她。 她吱吱喳喳一会儿也就没劲了,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喃喃的“我困了……” “困了就睡。”封硝终于给了个意见。他知道,药物的作用确实会让她昏昏沉沉。 她只一趴,全身放松下来,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声音软软的,糯糯的,跟平时那种女中音绝不同,“封硝,不要乘我睡着就挖我的心脏啊,我是遇小冬……” 封硝的心刹那间抽疼,比黑夜更黑的眼睛覆上一层比月光还朦胧的光影。他固执地背着遇冬,向前走去。 经过花园处,他将她平放在长椅上,坐下,抱着熟睡的她。 他记不得成长岁月中,有多少个夜晚是这么孤独地从晚上坐到天亮。他也许是这世上看日出最多的人。 有句话说,日出看多了,再黑暗的人生都会有光亮。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她光洁如玉的脸上。她睡着的时候,特别可爱。他隐隐觉得在她身上看到一束光亮,淡淡的……令人心悸,又温暖。 尤其她翻过身,用手抓住他的衣襟,嘴里叫几句“风声声”……封硝没忍住,偷偷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销魂,当此际。月空迷离,他的吻……这竟是比之早前任何一刻,都令他决心崩塌。 他几乎都要抽身而去,却没动,因为知道自己的毅力会在三分钟之内毁得一干二净。 第47章 我喜欢你 遇冬住了两天院就被段凉接回西途去了。其间,她撒谎成了习惯,跟易清铃说单位出差实习,要隔两天回来。 易清铃没怀疑,只说安心工作,不要太惦记,一切都好。 遇冬也知道母亲最近不错,这都有赖于封先生的照顾,心里浅浅涌起一丝暖意。 这股暖意持续得有点久,回去之后又听欧嫂说,先生连着两天亲自煮粥炒菜,可用心呢,想来是给遇小姐做的。 遇冬微微笑一下,没接话,走进了卧室。她本来以为这两天吃的东西,全是段凉或者欧嫂做的,因为早前还问过,被他否认了。 她坐在沙发里,喝着欧嫂拿进来的温热开水出了神。这一生动荡不安,没有哪一刻如此时平静安宁。 这都是那个叫“封硝”的男人带给她的,如果不是过程那么不堪,她真可以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人。 遇冬懒懒地拨了个电话,听到那声低沉而诱人的“喂”,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他先说了,“出院不代表身体就好了,你需要多休息。” 她鼻子酸酸的,讲不出话来。长这么大,除去那四年最美的光景,除去母亲常常下意识叨叨,真是再没人叫她“多休息”。 舅妈见不得她消停一分钟,总是想方设法找事儿给她做,活似这样就能赚回来一点。 尤其到了假期,更是如此。早晨休想睡一丁点懒觉,凌晨五点半就被叫起来做早饭。做完早饭便是无穷无尽的家务活,直到累得腰酸背痛才能在深夜倒下。 那时候没体力做梦,倒下就能睡着,据说还会发出不雅的鼾声。这也成了易欣颜常笑话她的一个理由,“你打鼾的时候好难听,样子又丑,怎么办?你以后千万不能和男人过夜,不然早上就会被抛弃。哪个男人会受得了你这种鼾声?” 其实她知道,那是累出来的毛病。但她心里变得介意,所以谈恋爱以来,一直想方设法不跟吴明俊过夜。陡然一惊,自己这两天晚上有没有打鼾,让封硝听见了? 一下子吱吱唔唔起来,“风,声声,这两天晚上,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嗯?”封硝本来边讲电话边在看资料,此刻停下工作,皱起了眉头。 “呃,就是……比如我睡觉的时候,有没有发出什么不好听的声音?”好难为情,一说出口,就觉得自己蠢死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封硝骤然笑了,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个坏笑,“有,你睡觉还流口水。” “啊……呃……好……”啪的挂了,捂脸,果然还是打鼾了。天哪,还睡觉流口水!遇冬在沙发上左扭右扭翻滚了一阵,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后来她又想,对着一个不爱的男人,打个鼾流点口水有啥关系?最好让他早点烦,这样她就能脱离魔爪了。 在脱离魔爪前,遇冬决定投桃报李。她看了看时间,十点整,感觉时间正好够用。 在冰箱里捣鼓一阵,嗖嗖炒了几个菜,用保温桶装好就出门。这房子离公司近,坐公车几站路就到了,不算折腾。 遇冬的板寸太出众,大家都认识,一路刷脸过关。只是在电梯里遇到了于德培,多了点小插曲。 于德培看着她,她也看着于德培。这个时候,但凡情商高一点的人,都会微微点个头,打个招呼。可遇冬竟然一扭脸,装没看见,气得于德培干瞪眼。 “遇小姐,去找封总?”于德培没忍住,盯着她手里的保温桶研究。 “嗯,送饭。”遇冬的视线落在自个儿的脚尖上,始终不抬头。 于德培的火气有点大,“遇小姐很用功啊。” “那可不,没有好的家世,就得多在别的地儿努努力呗。昨晚封先生太累了,我得给他补补。”遇冬就是这种人,看着没什么战斗力,其实句句话都能噎死人。 于德培的脸色难看得很,觉得这女人简直没有羞耻心。他觉得你要问她有没有羞耻心,她会回答“羞耻心是个什么玩意儿,能吃吗?” 电梯停了,于德培先出去。 电梯门再次合上时,遇冬仿佛看见于德培脸上透着阴阴的笑。她莫名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捂住胸口,心一阵阵往下沉。 直到进了封硝办公室,她的脸色还惨白着。 封硝一瞅,就吼开了,“跟你说了不要乱跑,还想住院是不是?” “我,给你送饭嘛。”遇冬勉强挤了个笑在脸上,“礼尚往来,你给我做饭吃,我也给你做。我不欠你什么啦?” 封硝这才注意到她手里的保温桶,脸色缓和了一丝,仍是冷冰冰,“你欠我的多了,这辈子都还不清!” “是是是,还不清!你要找着靳医生给我妈把手术做了,那才叫还不清!我做牛做马还给你好不好?只要不瞎动我这颗心脏,什么都好说。”她现在想起于德培那个阴阴的笑还心有余悸。 封硝阴沉着脸坐下,嘴里吃着遇冬做的菜。开始还大口大口,到了后来,就细嚼慢咽了。眉头越皱越紧,眼神越来越凝重。 遇冬好担心,“怎么,不好吃吗?” “不,好吃。”他冷沉的声音里,微微有些哽,却让人听不出来。 遇冬撇撇嘴,“到底是不好吃,还是好吃啊?你每次的答案都让人猜半天……” 他掀了掀眉,“荆凡的味道。” “嗯嗯,荆凡的味道。”遇冬一下就开心了,“其实别看荆凡和e市离得这么近,口味真的差好多。我始终喜欢吃荆凡的菜,不过我舅妈不喜欢,说摆不上台面,小家子气。” “她懂个屁!”偶尔爆粗的封硝忒接地气了,而且还亲自回应她的叨叨哩。 遇冬觉得至少此刻,封硝是跟她站在同一阵营,“那可不!后来我都不爱给她做荆凡菜了,其实她又老想吃,还旁敲侧击,我就偏装作不懂,不给做……哈哈哈,我是不是很聪明?” 封硝从这“哈哈哈”里,再次窥到了遇冬生活的不易。他抬起头看着她,那样的眉目分明,那样的明眸晧齿……这是现在唯一一个能让他闭着眼睛就能想起的长相。 遇冬的手机响了,是吴志云来的电话。她昨晚背着封硝,悄悄打电话过去,告知了自己的新号,聊了好一会儿。 没想到,这么快,吴志云又来电话了。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封硝,站起身,“你先吃,我接个电话。” “坐下!就在这儿接。” “呃……”遇冬心虚了,直觉封硝不喜欢吴志云。确切地讲,他不喜欢她身边的任何人,她最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亲人,没朋友,来去无牵挂。 其实……唉……她这一迟疑,立刻使得封硝眸色变得锐利,“吴明俊?” “不,不是!”遇冬转念一想,自己有人权好吧,自己是个完整的个体,怎么就不能有独立自主接电话的权利,“是吴伯伯……” “哼,都不是好人。”封硝闷哼一声,“不许接。” 说话间,遇冬的反叛情绪已经如烈火上窜,不让我接,我偏接,“喂……嘟嘟嘟嘟……” 电话被掐断,封硝愤怒的脸放大版地呈现在她的眼前,咬牙切齿,眸底闪烁着危险又疯狂的光芒,“你信不信我能让他活得更惨?” 遇冬呆呆地看着封硝,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忽大忽小,嘴张了张,好半天才发出沙沙的声音,“是你……是你害得吴伯伯丢工作,是你害他……” 封硝的目光深了一层,不否认,也不辩解。 遇冬看懂了他的表情,吸了吸鼻子,仇恨的视线不遮不掩,“你知道吴伯伯这几年是怎么接济我和我妈?你知道他卖血都要给我们寄钱吗?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变得这么惨?封硝!我告诉你!你要再这么报复下去,没有任何意义!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恨什么,但你问问你的良心,你报复了,你就高兴了?你就开心了?啊,我想起来了,你狼心狗肺,哪里会有良心!哼!封硝,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还给你,让你痛苦,让你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她仰起脸,视线和他沉默又忧郁的目光短兵相接。这一次,不偏不倚,不退缩。 封硝从遇冬的眼睛里看到了坚韧的戾气,仿佛要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就像她说的,“封硝,你以后吃我做的饭菜最好留个心眼,说不定本姑娘哪天不开心,就顺手给你放包老鼠药进去。”她贴他很近,以一种妖娆的姿势,“你让我没活路,我也会拖着你死!” “好,你来!拖着我死!”封硝咬牙切齿,倒觉得这是人生最好的宿命。 她掰着他的手指,想要夺回手机。一根一根掰开,只剩下最后两根,怎么都掰不开。她忽然贴上他的嘴唇,重重咬一下他的嘴皮……他心里一酥,手放开。 她笑得妖娆,像只道行很深的妖精,将手机扬了扬,然后用手指摩挲着他的嘴皮,“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两个人,一个叫‘我喜欢你’,另一个叫‘不喜欢你’。有一天,‘不喜欢你’突然死掉了,活着的那个叫什么?” 封硝差点就冲口而出“我喜欢你”了,生生吞咽下去,贪婪地看着这张生动狡黠的脸。他喜欢她,一天比一天离不得…… 可她是遇冬,是他不能喜欢的人。 第48章 你爱不起 遇冬在跟封硝纠缠间,无意中看见玻璃茶几下一层有几张报纸。报纸上的标题字很大,大意是说曾经在荆凡第一人民医院工作的医生护士相继以各种方式自杀。 她被这则新闻深深吸引住,扔了封硝,弯腰拿起报纸看起来。 对于荆凡第一人民医院,她是有印象的。当年她心脏出了毛病,正是在这家医院动的手术。到底是不是这个叫彭英泽的医生主刀,她不知道。 那时候年纪太小,完全没有印象。但她有种直觉,这医生恐怕跟她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遇冬缓缓抬起头来,扬了扬报纸,问得直截了当,“这,也是你报复的对象?跟我有关吗?” 封硝微眯了眼,看向报纸上的大标题,永远是一副拒绝回答的样子。 遇冬冷笑,“躲在阴暗角落放冷箭的小人!你不告诉我是吧?我自己去找答案!”她转身就走,又扭过头来指着他,“你不要跟着我!也不要以为我好欺负!你伤害我周围的人,就是伤害我!” 她的冷笑更深了一层,“当然,也许你真正想伤害的,就是我!但我想说的是,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她跑得急,手里拿着那份报纸,撞在茶几上也没停留片刻。 封硝下意识想去扶一把,却被她飞快甩离。他看着她踉跄而去,重重摔上门,不由得揉了揉眉心。 遇冬!遇冬!我该拿你怎么办? 遇冬这次没被半道拦截,顺利上了开往荆凡的大巴车。她拿着那张报纸去问吴志云,认不认识这堆医生和护士? 吴志云起先瞄了一眼报纸的标题,倒没什么反应。等细看里面的名字,每瞧一个,脸色就变得愈加难看。 “吴伯伯,这些人……你都认识对吧?” “认,认识,也谈不上认识。”吴志云这么说的时候,表情已然恢复了平静,“当年,我跟你爸工作的时候,跟一医院的交道很深。不过,具体也没什么来往。所以,也谈不上认识。” “那,当年给我做手术的医生,是他们吗?吴伯伯,你好好回忆一下,这很重要。”遇冬很想求证自己的推测。 吴志云认真想了想,点点头,“是。” 遇冬沉默了半晌,得到的答案和自己推测的一样。虽然猜对是件好事,但她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 果然,封硝就是为了对付她,才对付那些人。为什么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忽然摇摇头,“不对啊,吴伯伯,我记得那个医生长得不是这样,很瘦的,没这么胖。” “他很早就退休了,可能休息得多,心宽体胖,就胖了吧。”吴志云叹口气,“你看吴伯伯这情况,下辈子也胖不到那体型去。” 说得也是,医生都戴着口罩,她并不能准确分辨五官,只能通过胖瘦来确认。生活得好,没什么烦恼,自然就胖;生活艰辛,营养跟不上,能活着就不错了。 遇冬微微鞠个躬,“吴伯伯,你都是被我家拖累的。你好好休养,等身体好了,也不要老惦着给我和妈妈寄钱。我现在工作了,能养活妈妈,您放心。” 吴志云几乎都不敢看遇冬那双纯洁的眼睛,“不,不拖累,是吴伯伯对不起你。你是个好孩子,特别好特别好的好孩子,当初我没看错你……” “别这么说,当初要不是爸爸和吴伯伯,我现在还不知道在不在人世呢。”她是个很感恩的人,记得每个人对她的好,也记得每个人对她的坏。 比如封硝。她现在想想他那些令人发指的报复行为,就气得牙痒痒。 可是晚上回到家,看见封硝一个人寂寥喝酒的时候,遇冬的心又摇摆不定。 她抢过他的酒杯,一饮而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我不在家,你就喝闷酒?” 封硝抬起迷离忧伤的眼睛,定定注视着面前风尘仆仆的女孩,缓缓站起身朝她走过去,轻轻搂着,身体放松地倚着她,“我就想看看,如果我不去逮你,你会不会自觉回来……” 遇冬气得都笑了,“哟,敢情您现在实行科学放养了哈。” “你能自己回来,我很高兴。”他依然软软地趴在她的肩膀上,全身上下都是浓浓的酒味,迷离的眸色褪去几许凉薄和冷酷。 她想抱住他的腰,手伸到一半,又颓然放下了,声音很冷很冰,一如酒醒后的他,“我怎么能不回来?我妈的手术还没着落,我也还没让你真正爱上我,很多任务都没完成,我怎么会不回来?” 她轻推开他,手背到身后,嘴角逸出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冷笑,“不过,别说我没奉劝你,不要爱上我!你爱不起!” 遇冬生硬地从封硝身旁走过,进了自己平时住的屋,砰一声关上门。片刻,她从里面出来,拿着自己刚买的一条大浴巾进了浴室。 封硝坐在沙发上,边喝酒边看着她进进出出,不发一语。直到她从浴室出来,他才懒懒地问,“不喝一杯?” 遇冬满头湿发,裹着一条大浴巾,就算板寸也丝毫抹不去她骨子里透出的性感。性格却是那么爽快,双腿交叠侧坐,别提有多撩人,“好啊,来!” 封硝却忽然想起什么,说明他并没醉,“你,心脏还痛吗?痛就不能喝酒。” 遇冬嘿嘿冷笑,拍拍胸口,“倍儿棒!自从小时候做了一次手术后,就再也没犯过心脏痛的毛病。不过,您不是上次说了吗?只要我不签字,谁也别想拿走我这健康活蹦乱跳的心脏!” 封硝的目光落在她的胸口处,眸底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是该高兴吗?母亲的心脏存活得这么健康……猛一口喝尽,站起身拿个酒杯给她倒上,递到她手里。 遇冬摇了摇酒杯,好听的声音就像红酒的醇香,“封硝,我给你讲个故事?” 又是故事!封硝现在只要一听遇冬要讲故事就觉得是个坑,再好听的声音来挖坑,也让人抗不住啊。他果断拒绝了,“不听!” 遇冬捂嘴笑,“你丫的怕了!对吧!怕我了!哈哈哈哈哈……你怕说‘我喜欢你’,你怕爱上我!你怕爱上我,又被我甩了……啧啧啧,风声声,我劝你以后每走一步,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风声声先森。” 封硝已然在遇冬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初次见面时的那种忐忑和卑微。相反,她越来越张狂,越来越笃定。 也许这才是她的本性。此前,压抑着,以为他是恩人,所以隐忍着,就算怒气冲天也不敢叫嚣得太过分。 但现在不同了,她明显在反击。以她认为最有效的方式进行战斗。 最可怕的是,她不是来的阴谋,而是阳谋。她明明白白告诉他,“封硝,我会让你爱上我,然后再甩了你!” 所以她总是撩拨他,她愿意在深夜跟他一起喝酒……也许中午那顿饭,也是推进阳谋的一个环节。 他知道,他都知道。 封硝放下杯子,拿起酒瓶咕嘟咕嘟灌进喉。 遇冬还在摇酒杯,冷冷看着封硝喝酒的狂放样儿。 红酒顺着他的嘴角流进脖子,暖黄的灯光照着他完美的侧颜轮廓,优美的线条就那么倾斜而下。 她赤脚踩在地毯上,缓缓走向他。她微微倾身靠近,浴巾裹出的沟痕就那么在他眼睛底下呈现。 他呆了,怔怔的,心跳剧烈加速。在他失神间,手里的酒瓶被抢了。 遇冬也退开一大步,美好风景不给看了。她踮着脚尖,扭着s形,拎着酒瓶边喝边进房,关门的刹那,伸出雪白圆润的脚趾朝他道晚安,“风声声先森,本姑娘今天不想跟你壁咚,拜了您!” 砰,关门,这次还上了锁。 封硝被那晶莹剔透的脚趾晃得眼晕,看她妖娆的背影,扭着的腰肢,修长匀称的两条白腿晃啊晃,那条薄薄的浴巾似乎分分钟都有可能往下掉…… 但觉小腹一股火在身体里四处乱窜,眼睛再不是黑夜的黑,而是如火的赤。 他颓然倒在沙发上,蜷缩着,无法伸展开肢体。他隐忍着,告诉自己那不是他爱得起的女人。 他不能爱她,不能想她,不能被这妖精所迷惑。他冲进浴室,直接开凉水冲在头上。 水是凉的,心是热的,冷暖相交,天人交战。 她说,我劝你以后每走一步,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她说,不要爱上我!你爱不起! 她说,你怕说‘我喜欢你’,你怕爱上我!你怕爱上我了,又被我甩了。 越洗越热,越洗越火,封硝大步冲到遇冬的房门口,狠劲砸门,“遇小冬,出来!遇小冬,你给我出来!” 遇冬懒洋洋开门,猛地吓一跳,颤抖中差点把浴巾抖掉,“你,你搞什么鬼!” 天了噜,这男人一身水,全身湿透,是演偶像文艺片么么么? 她心理活动过于炽烈,蒙圈中就被他闯进屋里关上门,再转一个圈,狠搂她入怀,将她压在门上,醇香的酒气吹在她的脸上,声音带着压抑的魅惑,“今天我要壁咚……” 第49章 我长得很像你妈妈 其实封硝对“壁咚”这么时髦的词儿,是完全不懂的。跟遇冬混久了,也就会用了。 他一手托着她的脑袋,将她狠狠压在门上,另一只手强硬禁锢她的身体。浓烈的酒味夹杂着特有的男性荷尔蒙,如一股龙卷风刮得她不知所措。 遇冬拼命拉紧身上的浴巾,终于知道什么叫“nozuonodie”。她今儿特意买的大浴巾,就是回来捉弄封硝的。 她觉得在那个擦枪走火的黄昏,这家伙都能及时抽身,一定不会对她怎样。 所以万种风情着,所以扭着s腰,晃着白白的大长腿,所以敢倾着身妩媚地从他手里抢酒瓶。 要是换成对方是黄金钟或是别的任何一个男人,她都不敢玩火玩成这样。从本质上讲,她其实算是个大怂包,不敢玩真格。 现在喝醉的封硝要玩真格,怎么办?嘴里的空气快没了,要命的是,她也无法控制头晕,耳热,想要把这个疯狂进行到底。 封硝的大手在她身上游走,完全失去了应有的清明神智。他全身的水也像是在蒸发,散着热气,不一会儿打湿的衬衣就似乎干了。 他裸露着性感又干净的胸膛,散发出好闻的气味,令得遇冬一阵迷惑,找不着北。 她渐渐放弃抵抗,甚至踮起脚尖迎合他。她忘了身上的浴巾,伸手去摩挲他的颈项……然后两人不知道怎么就滚倒在地毯上。 这一滚,浴巾开了,却也把遇冬滚清醒了。她陡然一惊,暗骂自己是混蛋。 封硝滚烫还带着水汽的身体已经辗压而来,将她整个覆盖严实。 醇香的气息,弥漫在四周。 遇冬趁着头脑中最后一点清醒,猛然发问,“我长得很像你妈妈?” 她声音不大,喝了酒还有点语意不清,却如一支利箭深深插进他的耳鼓,他的心脏,一招毙命。 每个字都如雷轰顶,字字清晰直扎心窝子。封硝颓然翻身倒在地板上直喘气儿,眼睛狠狠闭上,进入一个黑色的空间,再也找不到出口。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封硝不动,像死了一样。 遇冬吓坏了,赶紧拉过浴巾裹住身体,也不敢动了,就那么和他一起平躺在地板上。 封硝的气息变得微弱很多,无声无息。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他的心脏都不跳了。悄悄爬过去,把耳朵贴在他的心脏上,终于感觉到不规则跳动,微微松了口气。 她又猫身躺下,在他的旁边。 气氛变得诡异而忧伤,令得遇冬不知所措。事实上,到目前为止,她都还没有真正用力恨过他。 遇冬本来就不是个太会恨人的姑娘。就连舅妈把她塞给黄老板,没出事,她都不曾真正恨过;就连吴明俊抓了她想要强了她,结果没得手,她也不曾真正恨到骨子里,恨不得杀了人家。 对于封硝,情感无比复杂。她充其量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偶尔虐一下人家,气一下人家,在口舌上占个上风。她没有计划,也没有真正的什么鬼阳谋。 看见封硝这样,遇冬心里很难受。不知道自己跟他到底有什么样的仇恨过不去,不知道他把她到底当成了什么。 他说,遇小冬,你能自己回来,我很高兴。 天知道,她没想过不回这里。她在回来的途中,买了条超大的浴巾来气人哩,还偷偷笑,想看他的糗样儿。 她似乎把这当成家了……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预兆。 更可怕的,她现在心里惦记的是,他全身衣服湿透,会不会感冒,会不会不舒服。他还喝了酒,又冷又热…… 遇冬悄悄起身,换了衣服,拍他,“喂,风声声,你起来……”她以为要叫很久,他才会动。 谁知只一声,他就翻身爬起,不看她一眼,踉跄着出去了。 遇冬怔怔地看着那孤寂的背影,心里莫名划过一丝疼痛。她看着他的腿撞在门框上,微微弯了一下腰,然后顺手带上门。 砰一声,门关掉了孤寂,却关不掉遇冬深重的忧色。隔了好久,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什么都听不到。 悄悄的,开门出去,想看看封硝在做什么。于是遇冬看见他坐在落地玻璃前,靠在那里又在喝酒,还点了支烟。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说不出的形单影只,说不出的寂寥孤独,就好像这世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只剩他手里的烟明明灭灭。 遇冬迟疑着想走过去,却是有一种无形的阻隔在阻止她前行。 她想到了吴志云,想到了那帮医生,心头不寒而栗。她很害怕他犯法杀人,很害怕这个人真的心狠手辣到无视法律踩过界。 多么可笑。遇小冬,你怎么那么蠢?你居然还担心他会坐牢,他会有事?那么多人命,你都不管不顾? 遇冬悄然退回房间,关上,靠在刚才狂热激吻的地方,心里一阵一阵酥麻。有一种渴望,在全身游走,仿佛是随着他的爱抚,身体和心灵都在叫嚣着同一种声音。 她狠狠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找不到一点光明。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无休无止痛苦的纠缠。 偏偏,痛并快乐着,她迷失了自己。 次日,遇冬起得早,特意做好热粥,等着封硝起床。 封硝从房间里出来时,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沉表情,眉目间倒也看不出烂醉后的憔悴。只是突然看见早起的遇冬时,有一些尴尬。 他生硬地移开视线,好像没看见人家一样。 遇冬也生硬地说话,“喂,粥做好了,吃不吃随你。不过要想好,有可能里面有耗子药。” 只一句话,就把两人之间的尴尬化解了。 封硝瞄她一眼,扬了扬眉,好似在说,瞧你也没那狗胆儿。 他拉开椅子坐下,大口吃起来。馒头,花卷,桌上都有。 遇冬也一语不发坐下,拿一个馒头掰开,在里面夹了些酸菜和豇豆,伸手递给他。 他看一眼,没有迟疑,接过,大口咬起来。 遇冬的心莫名就欢喜起来,说不出为什么。是看他大口吃东西都吃得那么好看,还是看他不怕她放耗子药? 说不清楚。反正,她就是欢天喜地自己也搞了个类似的馒头吃得津津有味。 她吃的时候,感觉到他幽深的黑眸正注视自己,浑身不自在。 遇冬几口吃完跑进屋,磨了半天才出来。一看,这家伙还没走,好生奇怪,“咦,风声声,你今天不去公司?” “嗯。”他简短而沉闷地回答了问题,继续吃东西。这天早晨的早餐,仿佛特别可口。他想,也许是昨晚喝太多酒,腹内空空,才会吃得这么有味儿。 遇冬又奇怪地问,“你不去公司,穿得这么整齐干嘛?” 他头也不抬,“我一向整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邋遢?” 她脸红了……这倒是,她在家里一向形象糟糕,衣服松松垮垮,下面是运动短裤。衣服太长,遮了短裤,就像没穿裤子一样。 遇冬下意识去看自己露在外面大白腿的同时,发现封硝也正盯着自己的腿看。 正想发飙说,看哪儿呢看哪儿呢,你眼睛看哪儿呢?她手机响了,是易清铃来的电话。 经过之前无数次经验,她已经学乖了,绝不在他面前喊“妈”。因为手机会被抢,脖子会被掐,指不定这个平静如水的早晨会变成一个战场。 遇冬嗖的跑掉,回房间把门关上,还上了锁。等她再出来时,已经换好衣服。白色短袖衬衣,黑色长裤,很帅的装束,配得上她已经长了些许的板寸。 她见封硝诧异地看着自己,慌慌张张交待,“我出去一下,有事儿,很快回来……”不等人家表态,一阵风卷出门去。 没办法,这件事里涉及两个人,一个是易清铃,一个是吴明俊,都是封硝一听就会发毛的名字。 此刻九点,实在很早。遇冬到达病房时,看见吴明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堂而皇之夹在舅舅一家人里,显得还比较和谐。 只是这一家子人,除了舅舅垂头耷脑窝囊外,个个都像来宣战。 说实话,遇冬没看懂这是什么格局,状告何人,所谓何事? 易清铃今天也穿戴整齐,精神不错,一副护女的架势,“我家冬儿来了,你们有什么就问,但请注意态度,说话不要过分。”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以这种口气对大哥大嫂说话。此前,她都细声细气,毕竟寄人篱下,规矩都懂。 她之所以一定要寄在大哥家,是因为想把遇冬的户口弄到e市。这样,她的女儿才有机会接受好的教育。 在荆凡那个城市,她们母女已经待不下去了。 付卫红还真被易清铃给镇了一镇,觉得这妹子是被鬼魂附体了吧。莫名气焰小了不少,“咳,这次呢,我们是为明俊来的……” 明俊! 呃,这个称呼……是不是足以说明点什么问题?至少,一家人。 遇冬嘴角隐隐勾出一丝封硝般的冷笑,不说话,只是扬眉,洗耳恭听。 以前的她可不会这样,总是吱吱喳喳一通闹,结果人家不听她的。 现在她不说话,倒是杀伤力很大。 遇冬的眼睛杀伤力更大,黑眸无底,一道若有若无的光影朝着吴明俊投去。 吴明俊忍不住打了个颤,觉得这个遇冬十分陌生,仿佛封硝附体。 他真的被封硝打怕了。 第50章 投桃报李 吴明俊被市电视台开除,破罐子破摔接受了易欣颜的死缠烂打。 本来呢,按付卫红的想法,这小子虽然入不了她的眼,但好歹职业拿得出手,加之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也就默认了。 谁知风云突变,未来女婿工作没了。被女儿在旁边一叨咕,恍然大悟,原来是遇冬伙同新欢搞的鬼。 付卫红今天带着这么多人来病房,就是要当着易清铃的面,让遇冬表个态,以后不要再和吴明俊纠缠,并把工作还给人家。 易清铃越听越气,想不通大嫂这逻辑到底是怎么来的。明明她家冬儿才是受害者,现在搞来搞去,倒像是冬儿在里面死缠烂打,胡搅蛮缠。 遇冬冷笑一声,“吴明俊,工作搞没了,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吴明俊挑了挑眉,很无辜的样子,“我做了什么?你说说看,我到底做了什么?” “……”遇冬瞪着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是这个格局大清早跑医院来闹。 吴明俊分明是算准了,她不敢把那天晚上的事说出来刺激易清铃。 她的余光已经看到母亲激动起伏的情绪,很难想象,那晚在沙滩上的事要是被母亲知道了,会有多痛心。保不齐冲上去打吴明俊一顿,然后引发心脏病。 遇冬咬着嘴唇,恨恨地看着吴明俊。 易欣颜也挑衅地嚷嚷,“对啊,你说!有本事你说出来。明俊哥不要你了,你还死缠烂打有意思吗?你以为把人家工作搞掉,明俊哥就会回心转意?” 易清铃脸色惨白,声音却是提高了八个度,“小颜,做人要有羞耻心!” 付卫红一听,嘿,今儿这妹子果然是脱胎换骨,敢教训起她女儿来了。正要发彪,听得砰一声,门开了…… 封硝在前,段凉在后。 说话的是段凉,“我来告诉大家发生了什么。” 大家却是把目光全部集中在穿黑色衬衣的封硝身上。没有表情的男人看起来是那么可怕,唇线紧抿,凉薄之至。他黑眸淡扫之处,像是利刃刮过,让人生出一阵寒意。 不过遇冬吓得腿抖,却是另一个意思。她并不怕封硝,但她怕封硝把那天晚上的事说出来吓着易清铃。 情急之中,眼巴巴望着封硝,看见对方破天荒传来一个安慰的眼神。 她赶紧去找来个椅子给封硝坐下,悄声道,“风声声……” 封硝没理她,缓缓抬起头直视吴明俊,嘴角勾起一丝嘲弄。 段凉站在封硝身后,居高临下,“吴先生不是记者吗,怎么消息这么不灵通?市电视台绝不仅仅只开除你一个人。其实,是四个。方笙和高志勇倒是跟你没什么关系,但想必洪丽英主任因为滥用职权,让你爬床上位这事,跟你脱不了干系吧?” 吴明俊刹那间脸白如纸,瞳孔忽大忽小,却是硬着头皮叫嚣,“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大家心知肚明。很快,电视台就会出通告。毕竟洪主任都承认了的事,吴记者就算想否认,恐怕也于事无补。”段凉讲话讲得慢条斯理。 易欣颜眨着无知的眼睛看向吴明俊,“明俊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易长城豁然站立,“什么意思!给我滚回家去!少在这儿丢人现眼!以后你们一刀两断!” “啊,对了!”段凉像是想起一个重要事情没交待,“洪主任都快五十的人了,我采访一下,吴记者,你到底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吴明俊羞愤交加,半点便宜没讨到,还惹来一身骚。本来他也没天真到以为闹一闹,能把工作闹回来。他只是不甘心让遇冬那么舒坦地和封硝在一起,就算拆不了人家,也要恶心人家一把。 他同意跟易欣颜好,也是因为准备长期晃荡在遇冬周围,却没想到今天被封硝掀出个奇耻大辱来。 他狠狠甩开易欣颜的手,想要冲出门去。 付卫红却在刹那间扯住吴明俊不准走,“这就想走?你睡了我女儿,必须赔精神损失费!”风向换得够快,同时枪口还对准了遇冬,“你交的什么男朋友!害得小颜失身!我不管,你们都要赔偿我们!” 易清铃气得全身发抖,猛地将手中喝水的杯子砸得稀巴烂,指着付卫红,“大嫂!你欺人太甚!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遇冬吓坏了,跑过去扶住易清铃,“妈,妈妈,别激动别激动!” 易清铃哪里收得住口,长期以来看着自己闺女受委屈的隐忍,在今天决了堤,“指鹿为马,黑白不分!大嫂,我并不欠你什么,我留给冬儿的金饰嫁妆,全被你占为己有!我想着,只要你能对我家冬儿好点,拿去就拿去吧。可没想到……” 付卫红一听金饰嫁妆,生怕被要回去,“你们娘俩在我家又吃又喝,难道不要给钱啊。难不成我家的钱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易清铃胸口起伏很大,吓得遇冬在旁边急得团团转。 终于,易清铃把矛头对准了另一个人,“还有你,吴明俊!本来我还在为你和冬儿的事惋惜。现在看来……散了……好……散了……好……” 一口气没上来,她骤然倒在遇冬的怀里。 遇冬吓得大哭,“妈!妈妈!” 易长城急奔而来,“清铃……” 封硝看戏看完了,缓缓站起身,出门。 遇冬带着哭腔,“风声声!风声声!快帮我叫医生!呜呜呜……风声声……” 封硝在出门的刹那,扭头看见哭成泪人的遇冬。他顿了一下,还是走了,声音淡淡的,跟段凉交待,“让齐医生尽快抢救,下午送到万行那边,我过去。” 段凉点头称是,安排去了。 封硝走到长廊尽头,看着窗外艳阳烈日,拿出一支烟来点上。他一手揣在裤兜里,背影挺直,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遇冬的哭声,凄惨得很。 他的心也莫名揪着疼…… 祸事变了好事,遇冬梦寐以求要把易清铃转进“万行”医院的愿望得以实现。 这里,有她做梦都想遇见的靳朗医生。她跟易清铃悄悄说,“妈,你别看封先生总板着脸,其实他这个人吧,面瘫,平时就没表情。” 易清铃越看女儿越觉得好看,“你是不是在跟他谈恋爱?” 遇冬脸一红,“怎么可能?妈,这家医院都是他开的。他那么有钱,跟咱们根本就不是一路。我其实是他的兼职助理,所以他肯帮帮我。你见过哪个谈恋爱的,会是那个态度?让他讲句话,就跟要他命一样。” 易清铃想想也是,不在这个问题上多问了。 倒是遇冬兴奋得多,“封先生答应我,会让靳朗医生给你动手术的。”她常在易清铃面前念叨“靳朗”的名字。 以前吧,“靳朗”只是个符号,上哪儿找这个人,一点头绪都没有。现在好了,感觉特别踏实。尽管她到现在都没见过靳朗本人,但又有什么关系,有风声声在嘛。 想起封硝,遇冬的心暖起来。本来封硝给安排了单人病房,在她一再坚持下,换到了三人病房。 她不想得寸进尺,不想理所当然觉得封硝应该为她做这些。 封硝明明恨她家或是跟她有关联的人,还是帮了她的忙。这份情,她领了。 遇冬决定不管封硝那狗脾气有多坏,都对他好点。具体表现在,当晚给封硝做了没有辣椒的酸辣粉,很是谄媚,“当当当,风声声先森,你最喜欢的酸辣粉来啦。” 封硝正在看医学资料,抬眼,淡淡地问,“里面有耗子药吧?” 遇冬笑眯眯的,拿筷子在里面搅一通,然后先吃一口,吧唧着嘴,“看,我吃了都没事,你也吃。”她就那么不见外地把那双筷子递过去,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封硝盯了那双筷子好几秒,都没接。 遇冬一下想起来了,“啊,洁癖!等着,我给你换双筷子!” 封硝闷闷地顺手夺过她手里的筷子,把碗也端过来,走到餐桌前坐下认真吃。 遇冬跟屁虫似的跟着人家,在对面坐了下来,双手撑着下巴,把自己搞得像朵花似的,眨巴着眼睛问,“风声声先森,好不好吃呀?” 封硝不回答,只是埋头吃。 遇冬皱了皱好看的鼻子,继续问,“嘿嘿,风声声先森,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特别想吃的?你讲得出来,我就能给你做得出来。” “有什么企图?”封硝头也不抬,吃得很嗨。 “啊?啊!”遇冬扮着小花朵,感觉自己很萌的样子,“我这不是投桃报李嘛,你帮我找靳朗医生……” 封硝终于抬头了,眉头皱一下,“谁告诉你,我会帮你找靳朗?” “咦?你吃了我的酸辣粉,敢不帮我找靳朗医生?”遇冬抢过人家的碗,“别吃了,别吃了!”她就着人家的碗,喝了一口汤,咂巴着嘴,“好吃!” 封硝嫌弃地看着她,眉头快皱成川了,“你还能再邋遢点吗?” 遇冬又喝了一口汤,“你看,我就不嫌弃你!这叫亲民,懂不啦?”她把碗推过去,“诺,你继续吃!这人啊,太讲究,要不得。就说你,光洗个手都洗得快脱皮了。” 封硝没好气地瞄她一眼,继续吃…… 第51章 不许拿我跟这人渣比 那时候天空渐渐暗了下来,窗外下起小雨。 封硝还在细品那碗没有辣椒的酸辣粉,吃得很慢,动作好看。他小时候胃不好,吃不了辣椒,可又好那一口。 荆凡的酸辣粉有个特点,辣的确是用了辣椒,但酸并不用醋,而是用荆凡名品酸菜代替。 于是母亲郑婉心为了满足孩子,就把辣椒揉进酸菜里,然后一次次淘洗,又把辣椒揉进去,再一次次淘洗。 最后做出来的酸辣粉,保留了细微辣味,而见不到一丁点油辣星子。 郑婉心离世后,封硝再没吃到过这样一碗酸辣粉。那天,他本来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遇冬就真的做出了这样的酸辣粉…… 他不由自主抬起头来,视线扫过对面沉默良久的遇冬。她已经好半天没讲过话了,只是坐在对面的位置上,痴痴愣愣地看着自己。 他八辈子也没有的好闲心,“看什么,我很好看?” 遇冬立马打蛇上棍地点头,“嘿嘿,好看,风声声先森,有没有别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啊?”脑子一晕,话就冲口而出了,“我以前还是见得太少,以为像吴明俊那号就已经算是很帅了……” “不许拿我跟这人渣比!”封硝听不得那名字。 遇冬立刻举起双手,“行行,我没拿你跟他比!” “以后不许提这个人!” “行行行!我也不想提他!本姑娘当时眼睛近视,人畜不分。” “你那不是近视,是瞎。” “……”遇冬撇撇嘴,要不要这么打击人。她不想再扯这个,想起件事来,“咦,风声声,我问你,方笙为什么会被开除?” 封硝像是在说一件轻描淡写的事,半点表情没有,“她占你名额,说你坏话。” “……”这个答案令得遇冬心头一窒,好半天,她才缓过劲来,“你……是说,方笙是因为我被开除了?啊,风声声,你在帮我出头?” 封硝不会再回答接下来的任何问题,那令他很心烦。他早就知道方笙用了手段取代遇冬,当时不正为这事高兴吗? 都不用他出手,就把这姑娘的前途堵了。他当时多希望她的人生处处黑暗,多希望她过得悲惨,现在……他在做什么?竟然为仇人的女儿出头。 如果母亲泉下有知,会原谅自己吗? 不知什么时候,遇冬像只小狗盘坐到了地毯上,背靠着封硝椅子的扶手,很深很深的一声叹息,像是要把这二十几年生活的艰辛全叹出来,“风声声,谢谢你啊。你是这些年来唯一肯为我出头的人……” 封硝的心莫名痛了一下,筷子顿在空中。黑暗前最后一丝光线还在,却已看不清。他没动,也没开灯,只是静静听她说话。 她丝毫没留意自己的头,其实是靠在他紧实的腿上,说话悠悠的,“我心脏病好以后,就去了学校读书。那时候我爸还是荆凡市市长……” 封硝的眼睛比黑夜更黑,闪着危险的光。 遇冬没有察觉旁边这个男人的情绪已经变得不好,只是自顾敞开心扉说心事,“所有的人都对我特别好,叫我冬天的公主……虽然,我知道自己不是真正冬天的公主,但我还是很高兴……” 现实就是那么残酷,好景维持不到几年,“你知道,我爸后来入狱了……” 封硝冷笑,彻底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连那碗酸辣粉都没兴趣了。 她在黑暗中瑟瑟发抖,“一夜之间全变了样,我被人唾弃,被人打骂,那些看起来跟我很好的同学朝我吐口水……” 封硝僵硬的背脊微微倾斜了一下,从他的角度只能隐隐看见她的头顶。偏偏,他仿佛很清晰地看到了她的表情,一脸的悲伤,孤独,和年龄不相仿的沉重。 这个姑娘,跟他如此相像。 可是她还是很爱笑,而他已经变得不会笑了。 遇冬果然是爱笑的,咯咯得悲怆,即使哭腔也仍带着一种骨子里的傲气,“不过,他们给我的,我都全部还给他们啦。还有,后来我暑假打工,老板想占我便宜……” 封硝的眼睛又暗了一层,“什么地方?” 遇冬讲了这么半天,总算得到一点回应,“不不不,这你不用帮我出头,我自己报仇了。嘿嘿……” “怎么报的?” 见封硝有兴趣,遇冬来了劲,“我当时就假意答应他,说下班会去他办公室。后来我打电话给他老婆……” 于是经理的老婆跟经理打起来,她没啥事,溜了,工钱也没了。 “就这?”封硝听得很不屑,“小儿科!起码废了他!” “哎哟,风声声,这是法治社会,你不要动不动搞出人命,差不多就得了。”遇冬没得到表扬,心里忒不乐意。 封硝冷哼一声,想起那黄金钟还没怎么着,就被他直接搞破产了……这世界,确实是金钱当道好办事。 有钱在手,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陌生人都能把你当亲人看。他忽然在想,自己到底要不要这么算计老爹当败家子? 在彻底幽暗的黑夜中,他想摸摸遇冬的头,伸出手覆盖在她头顶的半空,又慢慢收了回去。 最后,听她又是一声长叹,“真的,风声声,像你这么为我出头的人,到目前是第一个呢。”她这才发现天黑了,想站起来开灯,一动,哎哟喂,脚麻了。 封硝默了两秒,还是站起身,弯腰准备把她抱起来。 她一把推开他,“别,别动我,我脚麻得难受,哎,哎哟哟,又酸又痒又疼……哎哟哟哟……你先开灯……” 封硝听话地去开灯,顿时整个房间都亮了。 暖黄的灯光照在遇冬皱成一团的小脸上,看得他也不由皱起了眉,“遇小冬,你能更邋遢一点吗?没事往地上坐。” “咦,你不是也经常坐地上吗?哎哟,说起邋遢,我就要说说你了……你知道你昨晚睡在地上的吗?满身的水,满身的酒……哎哟,你还有脸说我邋遢!” “……”封硝额头的青筋微微跳了几下,觉得头疼。瞧,他只说了一句,她就有十句等着他。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到底要不要起来?不起来我走了。” “你把碗洗了。”遇冬眨眨眼。 “……”他在想,要不要打个电话叫段凉来。看见桌上只有一个碗,闷闷地问,“你今晚吃的什么?” “我减肥,不吃。” 封硝一记如刀的眼神杀过来,好像在说“你试试”。 “啊,想起来了,我吃了个苹果。”遇冬被那眼神的杀伤力秒杀了,有点心虚,解释着,“我最近吃太好,你看我脸都变圆了。我原来是正宗锥子脸,现在快变成大饼脸了。” 封硝瞄一眼纸片一般的小人儿,不明白女人这种生物是什么构造。胖的在闹减肥,瘦的也闹减肥,怪不得那些减肥药层出不穷。 他冷冷看她,“是你自己做吃的,还是我给你做?” 遇冬眼睛亮了,“你能给我做饭吃?” “我叫段凉来。”冷嗖嗖。 “……”遇冬撇撇嘴,“骗子!我怀疑你压根不会做饭。”她终于能站起来了,一瘸一拐,“我真不饿,饿了我会吃。” “必须吃,吃成猪。” “……”丫的,不带这么骂人的撒。好怄人……在他咄咄逼人的监视下,她给自己下了一碗鸡汤面,撒了点葱花,香香的,顿时有了胃口,呼呼吃起来。 他全程监督她吃,跟她刚才一样,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 她喳喳呼呼问,“风声声,我吃相好看吗?” “不好看。” “那你还看?”撇嘴。 “多看看你,就对别人没有要求了。”没有表情,回答得很认真。 遇冬快气晕了,“风声声,你能不能讲点好听的?” “能。”他已经不知不觉讲话多起来,“你吃相真的很难看。” “……”遇冬快被噎死,咬着一根面条在嘴里,翻着白眼。忽然想起件大事,没工夫跟他计较口舌,伸手,“封硝,把你手机给我!” 他没好气地看着她,冷硬的线条在暖黄的光线下莫名柔软了几分,即使他表情如此不愉快。 “哎哟,我不看你隐私!”遇冬挥了挥手,“你自己去朋友圈给我点个赞,有个集满五十赞就送奶昔杯的活动,快去快去。” 她见他一脸茫然,就知道他压根不懂啥叫点赞,嫌弃地抢过他手里的手机,“笨,我帮你……”她扯过他手指解锁手机,然后凑在他面前,在屏幕上划拉几下,给自己点个赞,心满意足,“搞定!” 封硝真是一脸嫌弃,“就这破玩意儿?” “不要钱的,有什么不好?”遇冬好开心,“以后我就可以每天给你做奶昔,变着法的给你做早餐,好不好?” 他的心,动了一下,像春水一般,微微的。 遇冬来了兴致,“我想过了,人最重要的是早餐,所以早餐必须吃好。我已经下载了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样早餐食谱,每天给你做好吃的,这样,你就能安心帮我找靳朗医生了。” “休想!” “很想!”她认真看着他,“封硝,你为什么老把自己扮得那么酷?其实就算我不做什么,你总有一天还是会帮我的,对吧?” “……”封硝咬牙。是自己看起来太心软,还是这姑娘脸皮太厚?到底从哪里得出自我感觉这么良好的结论? 第52章 遇冬牌美味鸡汤 次日一大早,有人送货来了。遇冬的眼睛绿成小狼,看着大大小小的包装箱往本就很小的房子里搬。 全是奶昔杯,各种款式,各种样式。 遇冬颓了,抱怨着,“封硝,你钱多了用不完?干嘛要买这么多?” “你挑一个最好的,别的扔掉。”封硝悠闲地坐在餐桌前吃完早餐,准备起身出门了。 “不是,风声声,我昨天集赞的那个就挺好,又不要钱……” 封硝淡淡扫她一眼,“不要提你那个不要钱的。” “我知道你有钱,可我看得出来,你跟那些有钱人不一样嘛。你也是过过苦日子的是不是?” 封硝的眉头轻拧了一下,不答话。 遇冬便继续叨叨,“你看,你不喜欢住在那个大别墅里,反倒是住在这里最舒服。从这一点,我就知道……” “你话太多了。”封硝看着这房子的格局,是小点,心里动了动,照常出门了。 在车上,他交待段凉两件事,一是查遇冬以前在哪些地方做过兼职;二是…… 段凉先办第二件,派人去离万行医院不远的梧桐馆收拾打扫完,再去接遇冬。 “不住这儿了?”遇冬有些忐忑,觉得是不是早上说错什么话惹了风声声不高兴。 段凉用余光看了一眼遇冬,心想这姑娘的颜值救了命…… 那栋雅致的小洋房叫梧桐馆,上下两层,三四百平,清雅且地段极好,一直是封硝之前住得最多的地方。 到达目的地后,段凉带着遇冬上下楼参观,别的没多交待,重点是有间锁着的房,是封先生的私人禁地,没事别瞎打听。 等段凉走后,遇冬一个人在这空房子里转悠。看着那大得离谱的厨房,心想,丫的,这男人是不是被我三百六十五道不重样早餐给吸引了,所以给我换个大点的厨房好给他做牛做马? 嘿,别说,还真是,看那厨房里没拆过的厨具就知道是刚运到的,还外加早上那一堆奶昔杯。 遇冬本来早上正愁那边屋子厨房小了,施展不开功力……可那边住了几天,还挺亲切,即使家具老旧,屋子也小,甚至整个空气里仿佛还飘着某种诡异的感觉。 并且她这几天琢磨了一下,觉得封硝对他妈的那种执念简直已经病入膏肓。看那些衣服就清楚,从新的买来开始洗,然后每周洗,直到洗得发旧,再买新的……这是什么行为? 他明明就是以这种方式,在痴迷地纪念离世的母亲。 遇冬想起每一场对易清铃撕心裂肺的抢救,都越来越能深切体会封硝的痛楚。所以她才敢很厚脸皮地说,其实就算我不做什么,你还是会帮我……大家都有一颗爱母亲的心,这总是相通的。 她的心忽然柔软起来,好想给封硝打个电话。于是,就打了……竟然,没人接。 她再打去秘书台,秘书小姐回答说,封总今天没来公司。 没去公司能上哪儿呢?遇冬想了想,给段凉打电话。 段凉在靳朗医生办公室里整理东西,对这问题迟疑了一瞬,淡淡回答,“封先生的行踪难道还需要向遇小姐报告?” 遇冬脸一红,“我不是那意思,就是……随便问问。我是想问,他……今晚回来吃晚饭吗?” 段凉看了看时间,想起这台手术还不知道几点能结束,便代答了,“今天不回来吃。” “呃……这么忙。”遇冬挂断电话,一个人在沙发上窝了会儿,觉得封先生可能要去陪于念念,好歹那是人家的未婚妻。 可为什么心里那么难受呢? 化悲愤为力量,整理厨房。你封硝不吃,难道我和我妈还不能吃顿好的?遇冬炖了一锅鸡汤,做了几道小菜,高高兴兴给易清铃送去。 她很快就忘了封硝有可能跟于念念共进晚餐的忧伤,因为一直都梦想有一个大厨房,能用巨好的食材为母亲做一顿饭。 以前没有条件,现在可不能浪费。 梧桐馆离医院走路只要五分钟的路程,鸡汤不用保温桶拿过去,都是热的鲜的。 易清铃边喝汤边感叹,“我家冬儿真的长大了,还会做这么好吃的东西。”一时心里又伤感,本来自己女儿是公主命,现在却连易欣颜那丫头都比不得。 于是末了,仍是那句,“都是妈妈拖累你了。” “哎哎,妈,你能换点新鲜的吗?”遇冬皱起好看的鼻子,“你这话我都听起耳茧了。妈,你现在的任务是养好身体,等到合适做手术的时候,咱就做手术,彻底治好。” 她从小就和易清铃腻歪,把脸伸过去,“妈,你要觉得我辛苦,就亲我一下。” 易清铃笑了,亲一下女儿的脸,还刮一下鼻子,“你都长大了,还亲。” “呀,长大了也要亲的嘛。”遇冬笑嘻嘻,“活到老,亲到老,记没记住啊,易女士?” 旁边床的女病人跟易清铃年纪差不多,也有个这样大的女儿。自从住进这病房,女儿就没出现过。 她看得好生羡慕,“你命真好。” 易清铃这才想起旁边这位,招呼遇冬把鸡汤分给阿姨一碗。 在那位阿姨拒绝之前,遇冬就笑了,“阿姨,你真要尝尝我的手艺,牛皮不是吹的哟,全e市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喝的鸡汤。”她倒了一碗端到对方手里,眼睛亮亮的,很期待,“尝尝呗,一会儿给我写不低于两百字的评语,五星好评,行不行?” 阿姨盛情难却,喜笑颜开喝起鸡汤来。鸡汤在嘴里转着味,心却苦。 人家的女儿是女儿,她的女儿连人影都瞧不见,打电话也不接。 关键是,这姑娘多喜庆啊,总是笑眯眯的,在母亲跟前腻啊腻,总也腻不完。 …… 这是最近这段日子,遇冬在医院待得最长的时间了。陪着易清铃看了日落,等黑夜来临。 直到易清铃该睡觉了,她才依依不舍离开。 她走得很慢,拿出手机看了又看,没看出一个未接来电。撇撇嘴,风声声果然共进晚餐去了,完了估计还得来个甜品啥的……她走得很慢很慢,故意在路上消磨着时光。 遇冬有点害怕回到那个大屋里去,空空旷旷的,就她一个人,随便发出点声音就感觉有回声儿,倒是真没有原来那套房子住得舒服。 她用钥匙开了门,里面没人,关着灯。心里有些失落,说不出的沮丧。 随手拍亮灯,换了鞋,过了玄关,一步步踩着玻璃楼梯往上……她脚步顿住了。 整个客厅很大很大,家具和墙面以白色为主,周边勾了一圈纯净的宝石蓝,色调干净得简直一尘不染。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白色沙发上斜躺着一身黑衣黑裤的男人。 实在,太抢眼。 仿佛所有背景,都被这个男人的装束和颜值给淡化掉了。整个瞳孔里,只有他,全是他。 遇冬此刻便是这样,高兴地喳呼跑过去,对人家又是摇又是揉,“风声声,你回来啦!哈哈,你不吃甜点就回来啦?” 封硝今天很累,站了十几个小时,精神高度集中,回来冷锅冷灶,家里还没人,早就没好气,“死哪儿去了?” “哎哎,你怎么讲话的?”遇冬并没真的生气,仍是笑嘻嘻地问,“怎样?外面的饭不好吃吧?哈哈……” “吃饭?”封硝恨恨一记眼刀,“我还没吃。” “啊?”遇冬愣了一下,“没吃……啊,锅里有鸡汤,我去盛我去盛!封大少爷,你等着啊……啦啦啦啦……”好开心,不止没吃甜品,连晚饭都没吃呢。 封硝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听说自己没吃饭高兴成这样,又累又饿真是够了。本来他想将就在外面吃点,结果想想烦,还是回来了。 回来一瞅,人去楼空。他坐下想打个电话,把她号码翻出来还没拨,就睡着了。 “来喽!风声声先森,遇冬牌美味鸡汤来喽!这是心灵鸡汤哟,吃啥补啥,你这人啊,就该补补心……” “遇小冬,你废话能少点吗?”封硝没好气地横她一眼。 遇冬举起手,“能,您喝汤您喝汤,我再去给你弄几个青菜。肉要少吃,差不多就行了,健康生活。”她一溜烟跑了,脚步轻快,风一般的少女。 封硝盯着她的背影,深深怀疑这坏姑娘是不是今天偷见了吴明俊,心里顿时火大,“遇小冬,过来!” 屋子太大,声音传不出去。他又喊,“遇小冬!遇小冬……”喊到第三遍的时候,心里忽然疼了一下,觉得这个名字像是把自己的心烫疼了。 遇小冬!你为什么是遇小冬!他感觉胸口有伤在裂开,渗出血。 遇冬蹦蹦跑过来,缩头缩脑,“风声声先森,你叫我咩?” “没有。” “啊?我明明听见你叫遇小冬……” 人家正生闷气呢,“没有,没叫过。”很不耐烦。 “好好,没叫就没叫嘛,急什么。”遇冬又转身进了厨房,“狗脾气!哼!瞧我给你放耗子药,哼哼!惹火了本姑娘,没好日子过。” 下一秒又笑了,转个圈,“遇小冬,在妈妈没动手术前,咱不放耗子药哈,还得留着他找靳朗医生咧……哼哼哼呵呵……等你没了利用价值,我再喀喀你……” 第53章 她比晚霞更美 遇冬从厨房里出来时,发现封硝又睡着了。鸡汤喝得一滴不剩,碗还在手里攥着呢,居然没掉地上。 他甚至微微发出了点鼾声,全身僵硬地歪坐着,脸色也苍白。 遇冬皱了皱眉,准备想办法把他挪到房间里去睡。抬头一望……立时颓了,怀念起昨天的小房子来。 要是那小房子,她就是背也能把他背进屋。现在这个,走几步上个楼,还全是玻璃楼梯,长长的走廊,长长的路……想想还是算了。 她上楼去取了个小凉被的功夫,再下楼时,看见封硝已经醒了,正在接电话。 他表情很凝重,说不出是一种什么职业习惯的凝重,“好,我立刻来!全体人员到位!” 遇冬见他要出门,追下来,“哎,风声声……公司有急事?” “……啊,是。”他洗了把脸后,走到玄关换鞋。 遇冬步步紧追,“可是,你还没吃东西……要不吃点再走?” “不了,晚上不用等我。”封硝交待完后,自己都愣住了,有些沉郁。他什么时候这么习惯跟一个女人交待回不回家的问题? 她拽着他的衣角不准走,“这房子好大,我一个人……有点害怕。再说,今天第一天晚上,我就一个人……” “今晚不会打雷。”封硝的心有些软,看了看表,时间就是生命,他耽搁不起。生硬地掰开她拽紧衣角的手指,声音提高了八个度,听起来很威严,“遇小冬,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听话,不要……” “真的要走吗?”遇冬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他鼻子轻轻“嗯”的同时,人已经走出了大门。想到什么,一边开了车门,一边扯开嗓门喊,“遇小冬,出来!” 遇冬一下就高兴了,“你要带我去公司?”她真不乐意一个人呆在这里,感觉人生地不熟,没有安全感,关键里面还空空荡荡。 显然,她想多了。封硝拿出一张卡塞进她的手里,“你的任务是把这个房子填满,按你喜欢的,买!” 说完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遇冬握着那张卡,想打爆封硝的头。丫的,有钱男人就会拿卡来解决问题。 她衰衰地进屋,把大门关好,反复检查了一次又一次,确定门已锁好,才慢慢走在玻璃楼梯上。 她站在大厅里,看着到处空空荡荡,自己站在中间就像是一缕游魂。倒在刚才封硝睡过的沙发上,再也不想动了。 遇冬闭着眼睛,睡不着,拿起手机翻了翻,心烦气燥。然后她决定刷爆他滴卡,反正是给他买东西,没什么不好意思。 先来套蓝色美式沙发,然后是油画,复古的红色电话亭也搬一个吧。上学的时候,她就特别喜欢这些东西。 买东西时间混得特别快,转眼就半夜了,封硝还没回来。 遇冬累得腰酸背痛,也忽然没那么害怕一个人待着了。她回自己房间洗了个澡,然后美美睡一觉。 这一觉直睡到中午才醒,她起床去敲封硝的门,“风声声,风声声,中午你想吃什么?” 里面没反应,遇冬推门一看,床上干净整齐得一尘不染。显然,封硝没回来过。 遇冬梳洗完毕后,打他电话没人接,便打去了秘书台。秘书说,封总今天没来过。 “咦,你们昨晚不是加班吗?”遇冬好奇地问。 “呃……”秘书很敏感,觉得封总一定是骗女人了,立刻拿出专业素养来,“啊,是,我们昨晚是加班了,不过……” 遇冬多精明的人,一下听出了秘书在为封硝打掩护,有些意兴阑珊,“算了,我就随便一问。” 秘书听着听筒里传来不悦的嘟嘟声,打了鸡血似的,跟旁边的同事报八卦。号外号外,封总的新欢失宠了!具体表现嘛,嘿嘿…… 这事儿传进于德培耳里,引来一阵冷笑。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男人嘛,谁不是爱点新鲜,难道还能跟这些女人较真过一辈子? 他今天心情尤其好,中午约女儿于念念吃饭。 于念念心情也特别好,听了老爸轻描淡写讲故事,听说遇冬那女人失宠了,不由得冷哼一声,“就她,还不是我的对手!” “其实,只要把老爷子那里拽紧了,封硝就跑不掉。等你们结婚,你成了封太太,他就算在外面养几个小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于念念想起那张冰川脸,“封硝万一死活不同意怎么办?” “不会。封家毕竟还是老爷子说了算。说白了,他要是没有老爷子的钱,什么都不是。这个世界啊,还是财富当道。谁会跟钱过不去?老爷子亲口说过,他要是不娶你,就不会真给他继承权。” “爸,你说封伯伯为啥能跟你走这么近?”于念念特别好奇。 于德培老狐狸般地眯起了眼,“小孩子,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于念念笑着撒娇,“不问就不问,我爸最疼我了。” 两父女相视而笑,仿佛看见一颗鲜活的心脏正朝他们飞来。 遇冬浑身不舒服,感觉自己的心脏又被谁惦记了。谁呢?封硝!她觉得一定是封硝又在打自己心脏的主意,不然干嘛鬼鬼祟祟骗她说加班? 当然,这逻辑虽然不太通,但遇冬也被自己的想象气得一脸红。 想谁,谁就回来了。 封硝拖着疲惫的身体,用指纹开了门锁。刚一开门,就见遇冬直挺挺站在门口,怒气满面。 他轻拧了一下眉,“谁惹你了?” 遇冬本想说“你”,猛地看见他的脸苍白苍白,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吃饭了吗?” 他换好鞋,从她身边掠过,“我不吃了,先睡个觉。” “喂,风声声,吃点再睡好不啦,你脸色不好。”她忘了前一刻还在纠结心脏的事。 封硝想想,“那你快点,清汤面。” 哟,还点上餐了。来喽!小二赶紧跑厨房做面去。 鸡汤面,超营养,里面还放了青菜……端到他房间,居然,这男人又睡着了。 这到底是去西山见了鬼,还是跑东山挖了煤?累成这样!那么爱干净的风声声,倒头就睡,连澡都没来得及洗。 遇冬摇了他好一会儿,没摇醒,就坐在床边守着人家,呼呼自个儿把面条吃完了。 她悄然出去,决定晚上再给他补顿好的。心里忽然欢悦起来,看这个房子里的一切都生动,不再像昨晚那么萧瑟。 尤其送货的此起彼伏,很快,她昨晚下单的东西全送来了。 遇冬可忙呢,又要忙着做饭,还要忙着布置房间,连地毯窗帘都换了。哈哈,风声声先森醒来会不会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家具一多,房间就变得充实。颜色多几笔,就不再单调。遇冬倒在地毯上闭眼睛伸懒腰,眼睛一睁,吓一跳。 封硝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头顶的上方,正弯腰看她又在搞什么鬼。顺便,也看到了满屋子的变化。 他睡醒后,漆黑的眸清澈而干净,特别好看。讲话也比之前软,“遇小冬,我饿了。” 遇小冬立刻坐起身,“风声声,你醒啦。今晚有大餐,特意为你备的。” 他心里莫名荡起一阵涟漪,压过了微微的酸涩,从未有过的柔情似水。尽管他仍只是鼻子里轻轻一个“嗯”,但明显与平时不一样。 遇冬也听出来了,脸红耳热地跑进厨房,故作轻松,“风声声,你先去洗个澡呗。我先准备准备,等你洗完就能吃上了。” 封硝听话地上楼洗澡去,又听遇冬提高了嗓门问,“喂,你喜欢家里这样摆设吗?” 他本来是不乐意回答类似问题,但还是回答了,“喜欢。”因为被“家里”两个字深深撞击着,坚固的心灵冰川正在崩塌。 他几乎像个逃兵,逃离了遇冬浓浓的笑容注视…… 遇冬把做好的所有菜全部盛盘摆到了餐桌上。崭新的碗碟,锃亮的筷子,在三面都是落地玻璃的餐间里,显得特别耀眼。 餐厅很宽敞,餐桌极雅致。空调开得足,可以边吃饭边看夕阳。 封硝和遇冬便是这样,仿佛被彩霞红云整个包围,吃着饭。美景当前,你看与不看,它都固执地冲进你眼里,不可拒绝。 但所有美景对封硝来说,都不如眼前的遇冬。 他觉得这姑娘拴住了他的胃和眼睛,让他有生以来再一次不可思议生出对家的渴望。他曾以为,此生不会再有。 也是母亲逝世以来第一次,没觉得那头叫孤独的怪兽正在撕咬他,啃噬他。 他的嘴角不知不觉上扬着,想板起脸都有些做不到了。 “好吃吗?风声声?”遇冬一向喜欢收集五星好评,眨巴着眼睛看他。 这一次,他回答得很正面,“好吃。” “真的?哪道菜最好吃?”她乐此不疲地问。做菜需要天分,显然她是有天分的。她以前想过,要是不考播音,就去学厨师。 封硝对吃的其实要求并不高,“都好吃。”在他以往的岁月里,吃饭不过是身体需要。觉得饿了就吃,补充养分。到点了要是不饿,他也懒得动。 他认为吃饭是件很浪费时间的事,所以经常一边吃饭还一边看资料。 不如此刻,封硝特别愿意把时间花在吃饭上。尤其对面那个姑娘,模样那么俊俏,笑起来令得满天彩霞都失了颜色。 第54章 一辈子绑死她 晚上九点半,神秘的黑色宾利驶进金园。 段凉下车,替封先生开了车门,并将手里的资料递过去。 封硝接过,没有表情地进屋去了。 一路“封少爷好”,一路有人鞠躬,谁都知道这是以后真正赏饭吃的主。 不过这主生性太冷,不止没一个回应,连鞋都没换,就径直上楼去找老爷子。这表明,他不会逗留多久。 书房里,封老爷子揉着眉心,“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非今晚?”他刚喝下放了安眠药的牛奶正准备休息,就接到儿子的电话说要见面。 封硝站在父亲面前,没有任何一丝悲喜的情绪,只是在目光掠过对方鬓角银发时,心底漫出冷笑,深藏在眸底,“今天来,是想告诉父亲一件事,遇冬怀孕了。” 本来没什么精神的老爷子顿时坐直了腰,眼睛也亮不少,“这是真的?” 封硝没说话,只是从资料袋里拿出一张检验报告单奉上。 老爷子心情很激动,拿出老花镜戴上,把检验单看了又看,确认无误,好半天才仰头看着儿子,“好!好!封家终于有后了!” “别高兴得太早,”封硝平静无波的声音,一贯的严肃,“她不肯生,说要把孩子打掉。” 封老爷子的脸色立时青了一半,“胡闹!她敢!” “她没什么不敢的!肚子长在她身上,她如果真不想要,估计您是怎么防也防不住。” “……”封老爷子本来昏浊的目光掠过一抹狠戾,尔后像是累了一般,“她想要什么,都答应她。” “我答应不算,她需要您的保证。”封硝做事利落果断,从资料袋里拿出厚厚一叠文件,“这是西边那套别墅的产权转让,您签个字。还有南岸线的公寓,北沿线的四间店铺,一环路上那间彩和百货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 封老爷子听儿子越念越多,一拍桌子,“这女人!胃口可够大的!得寸进尺!” 封硝顺手收了桌上的资料,“嗯,胃口是大。既然父亲不同意,这事儿就算了。” 封老爷子一把按住文件,“什么叫算了?” “让她把孩子打掉,送她走。”封硝凉薄地勾起了唇。 “胡闹!”封老爷子吃的安眠药在起作用,脑袋昏沉。他又揉了揉眉心,“你说,你看上她什么了?” “漂亮。”封硝淡淡回答,“我有脸盲症,目前只记得她一个人的长相。” 封老爷子本想说“漂亮的女人很多,什么样的都随你挑”,听到后面的“脸盲症”,生生把要说的话全吞了。 他之前让手下送过各种各样的女人去给儿子,正是指望儿子能早点把封家血脉延续上,再娶于念念。但封硝这臭小子太傲慢,把那些女人全赶跑了。 后来他才知道儿子有脸盲症,记谁都记不住,全靠声音辨识。 如今,这个遇冬倒是能耐,居然能让儿子记得住脸。要想出现下一个让儿子记住的脸,到底需要花多长时间?封老爷子不敢赌。 他再次揉了揉眉心,眼前的字偶尔现出重影。他拿出笔,在那一叠叠的文件签上自己的大名。 封硝的资料袋就像一个永远取不完的宝库,又是一大叠。 封老爷子签顺了手,起先还看看内容,翻翻条款,到了后面,就只知道签名了。 好容易签完,他已经睡意昏沉,挥挥手让儿子走人,“别太惯着女人!一个男人连自己女人都管不好,怎么做大事?” 封硝鼻子里闷闷一个“嗯”,收拾好厚厚的资料袋,转身走向大门。 又听封老爷子严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些手续先不忙着办,等孩子生下来以后,验清楚了再说。” 封硝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消失在金碧辉煌的金园。 夜色迷人,五彩斑斓,封硝的眼里只剩下黑白。他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冷笑,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他低沉的嗓音在车里流淌,“多派些人保护遇冬,不能让老爷子的人靠近她。” “是,封先生。”段凉手里全是汗。他想劝封先生收手,折人一千,自损八百,这完全是自杀的方式。 只是,他没有任何立场说这些。他只需要当好一个称职的助理,按封先生的吩咐办事就行了。 不过封先生记得他的专业,“还有,你找个合适的办公楼,开间律师事务所。” “不用,封先生。” “按我说的办。”封先生的话十分强硬,“你本来是最好的律师,现在跟着我跑跑腿,总要为将来打算。三个月后,你律师楼就可以开业。” “封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用再推辞,以后,说不定我还用得上你这律师,好好干。”封硝及时结束了这个话题,陷入深深的沉思。 三个月后,一切就尘埃落定了吧。只是那个叫遇小冬的坏姑娘,他该拿她怎么办? 有那么一刻,他心情激荡地想,带她私奔,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让她天天给自己做吃的,做牛做马,这样也算是报复她了吧? 或者真让她给他生个孩子,一辈子绑死她,惩罚她,让她逃不出手掌心……她欠他,就该以这样的方式还。 她这些年以及未来的时间,其实都应该是他的。她欠他!她全家都欠他的债! 这样还回来,母亲泉下有知,会接受吗? 封硝为自己的想法激动了一把,觉得特别可行。找到了切实可行报复她的方法,当然激动。 一如在黑暗中穿行了太长时间,忽然意外抓到了一把光源。 仿佛听到遇冬迷茫地问,“封硝,你确定要恨我吗?” 恨吗?恨!可是恨里加了蜜,已经分不清爱恨之间的界限。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遇冬的炸毛声,“混蛋,你去哪儿了?不给本宫准备早餐就跑,不想混了?赶紧回来侍候,否则打断你的腿!” 封硝忽然很想笑,想起那天早晨开会,声音传遍会议室每个角落,想起于德培那张臭脸……他已经不知不觉扬起了嘴角,笑容温暖。 万翼国际周年庆如期举行,来的都是e市有头有脸的人。 于念念打扮一整天了,从红色长裙折腾到白色蕾丝,从头到脚,已经武装到了脚趾头。 今天虽不能宣布她和封硝的订婚,但仍然意义非凡。这是她和封硝第一次并肩出现在公众场合,务必要抓住机会,让这个圈子有个基本认知。 她于家大小姐就是封家未来铁定的少奶奶……在这一点上,她一直不明白老爸为什么有这么大把握。但老爸既然都说封家少奶奶位置跑不掉,那一定是跑不掉的。 今天,她得好好表现一下,hold住全场,让所有觊觎封硝的女人都知难而退。包括遇冬在内,必须让这女人知道,什么叫正宫娘娘。 这位正宫娘娘早早到了酒店休息室,让随身跟班儿王成刚去外面打探休息。 她带了好几套衣服过来,就是为了要配合封硝穿成情侣装。 封老爷子答应她作封硝的女伴,但到现在,她连封硝的电话都没打通过,一点沟通都没有。这能不让她着急吗? 于是出此下策,随机应变。 等到王成刚下午六点上楼报告时,离庆典开始只有一个小时。 “于小姐,情况不对啊……”王成刚吞吞吐吐。 “怎么个不对法?”于念念豁然站起,心跳加速。 王成刚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给于小姐的心脏造成了负担,“别急,你别急,可能我看错了……” 其实,王成刚没看错。他清清楚楚看到衣冠楚楚的封先生带着打扮一新的遇小姐到场…… 此刻,封硝已经被封老爷子紧急叫进了休息室。 “胡闹!”封老爷子把那支价值不菲的拐杖杵得砰砰响,“这是什么场合?你就敢随便带遇冬出来亮相!你不管于家的面子,难道还不顾封家的面子?” 封硝皱了一下眉,拿起手机拨了个号,“段凉,把遇小姐押回去。她就算拿剪刀捅了她自个儿的肚子也别管她,封家的面子比孩子重要。” “……”封老爷子气得好半天合不拢嘴,“等,等一下!” 封硝真是个乖儿子,叫“等一下”就真的“等一下”,不挂电话,直直等着老爹训话。 “什么意思?她在家拿剪刀捅自己的肚子?”封老爷子那颗盼孙子的心颤歪了。 封硝扬了扬眉,“我在外面参加庆典,她一个孕妇在家里冷锅冷灶,心情能好?大夫说了,前三个月,孕妇情绪不稳定,容易导致流产。” 他老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很是痛心疾首,“这个女人的心太大太野!等孩子生出来再管教。今天……她来了就来了吧。于家那边……我去处理。” 封硝嘴角几不可察地逸出一丝冷笑。于家,从来不是他在乎的范围。 遇冬还在黑色宾利车里等候召唤。她其实真不想来,在家闹脾气闹一整天了。 她一个板寸姑娘去凑什么热闹?穿那么仙的礼服也不像样啊,还凭白招人笑话。 再说,这种宴会她从来都没参加过,根本不懂礼仪,到时候再闹点笑话就没法活了。 但封硝那混蛋死活不放过她,非拉她一块受罪。呜呜呜,她摸了摸自己那头长了点起来的板寸,特别希望时空静止不用见人。 第55章 两张面瘫脸 遇冬挽着封硝的手臂进入宴会厅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猜这是哪家的名媛。 冷艳,高贵,谜一般空降。 她的短发利落而精致,没有任何装饰品,配上黑色蕾丝长裙,显得无比修长桀骜。 皮肤很白,优美的颈项无需点缀。全身上下,只戴了一款价值不菲的限量版黑色名表。 她不止黑色长裙与旁边男人的黑色礼服搭配得天衣无缝,还有脸上的表情也完全同步,都是那样冷淡却神秘。 就是这两个人,让封老爷子异常头疼。 本来,他指望借着这个周年庆活动让儿子露个脸,同时也适应一下交际圈。 谁知这儿子不止在他面前不爱说话不爱笑,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还是一副面瘫脸。 他儿子一副面瘫脸就算了,带个女人出来,也是一副面瘫脸。两人又都齐齐着了黑色服饰,活似来参加葬礼。 封老爷子怄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但凡还有个儿子,就不会让这臭小子当此大任。 于德培也气得青筋暴起,直闯老爷子休息室,“你们封家什么意思?欺人太甚!” 封老爷子揉了揉眉心,“坐,德培,别激动!有事好商量。” “商量个屁!你是不是看我于家好欺负?”于德培再也没了耐性,冷哼一声,“封永邦,你今儿让我于某不痛快,保不齐我喝醉了说出点什么来……” 封老爷子长叹一声,“德培,这么大气性做什么?我们封于两家迟早是要结成亲家的,现在说这些伤了和气,以后还要怎么处?” “和气?你跟我谈和气?”于德培叫嚣得厉害,“你儿子把那野女人都带这儿来了,我家念念还要不要面子?” 封老爷子摆摆手,“这话说得不对。这订婚一天没成,就伤不到你于家什么面子……” “你!” “听我讲完。”封老爷子喝了一口茶,“坐,德培,你听我跟你慢慢说。” 于德培其实也不是真想闹掰,顺势气咻咻坐下,“你讲!今天要是没个交待,我们没完。” “其实啊,念念要是没病,我是怎么都不会急着抱孙子。可眼看婚礼在即,以念念那丫头的心高气傲,你觉得她会允许我儿子在订婚后或是结婚后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自己女儿自己了解,于德培承认对方说的是事实。 封永邦长叹一声,“我封家不可能因为你女儿而断后,这在之前我们就达成过共识。现在遇冬怀孕了,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留住她肚子里的孩子,希望你能理解。” “那就让那女人悄悄生孩子,”于德培显然被老爷子绕进去了,“有必要这么招摇?”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但那姑娘执意要跟着封硝来。”封永邦苦笑,“现在,她对于我封家来讲,十分重要。话我就说到这儿,你也是当了爷爷的人,你于家倒是有后了,可我封家没有。想必,你能体谅我的难处。至于念念那儿……” “我去说。”于德培是个懂得轻重的人,“我也希望你说到做到。” “放心,念念是我唯一认可的儿媳妇。” 于德培大步离开,去找正在休息室发脾气的于念念。 地上一片狼藉,碎玻璃渣、餐巾盒以及砸得稀巴烂的桌上摆饰品。 但此刻于念念的表情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沮丧,反倒透出一种兴奋,“成刚,你到底听清楚了吗?” “千真万确。”王成刚见小姐高兴,感觉自己无意间立了大功。 “哼哼,让我想想,要怎么好好利用一下这个有用消息……哼,即使是假的又怎样?我一样让她浑身脏,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于念念的眼睛闪着狠毒的光,在听到门响后,那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楚楚可怜。 于德培敲门而入,看见女儿这副样子实在心疼,“念念,你心脏还好吧?” “没事,爸爸。”于念念低着头,又抬起头,很懂事的样子,“爸,你不要为我跟封伯伯吵架。” “乖,念念真懂事。”于德培摸着女儿的头,“今天晚上,你就受点委屈……你封伯伯说了,要不了多久就让封硝跟你结婚,绝不食言。” “封伯伯真这么说?”于念念长长的睫毛扑闪出几颗泪珠,“他不会骗咱们吧?” “他不敢。”于德培笃定以答,“念念,你沉住气。只要结了婚,封硝那小子就跑不出你的手掌心。” 于念念现在心思在别处,匆匆点头,“知道了,爸爸,我听您的安排。” “好孩子。”于德培没想到女儿这么好哄,起身走了。 于念念等老爸一走,对着王成刚一阵耳语。 王成刚答应一声,向于念念竖了大拇指,“小姐真聪明。” “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哼!” 在于大小姐的咬牙切齿中,王成刚出去了。他在人群里穿梭着,视线紧随着一个叫胡莎琳的女孩。 在胡莎琳出宴会厅去洗手间时,他尾随而去。 洗手间装修很气派豪华,在外设有休息室,胡莎琳便是从洗手间出来时在这个地方听见一个男人正在打电话。 她本来是要立刻离开,在听到“封硝”两个字后顿住了脚步,竖起耳朵认真听起来。 王成刚对着听筒说,“你不要瞎说,封硝带来的女人怎么会有艾滋病?什么……千真万确?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既然这么了解内情,那你告诉我,她叫什么……遇冬?行了,我知道了。” 他一转身,对上胡莎琳,表情一愕,“胡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王成刚,你刚才说什么,封硝带来的女人有艾滋病?”胡莎琳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她是于念念的闺蜜,平时跋扈嚣张,惹事生非,唯恐天下不乱。 “没,没有,你听错了。”王成刚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观察对方的表情,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兴奋。 “我刚刚明明听你打电话说了,封硝的女人是叫遇冬吧?”胡莎琳嘴角一抹不屑的笑,“王成刚,我可听说今天本来封大少爷的女伴应该是你们家于大小姐,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报仇,你不表现一下?” 王成刚微微鞠了一下躬,“我家大小姐生性善良,处处为别人着想。再加上,她迟早会是封家少奶奶,我这样做……怕给她添麻烦。” “你们怕他封硝,我可不怕!”胡莎琳转身即走,替天行道的样子,“放心吧,我和念念是朋友,这个仇我来报!你们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王成刚看着胡大小姐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 于大小姐穿着仙仙的白色长裙,很配合她柔弱的气质。她在宴会厅里显得低调且落寞,委曲求全又懂事的样子,一个人悄悄缩在某个角落,拿了杯柠檬水喝。 封永邦远远看见了,微微点头,觉得于念念的表现可圈可点,算得上识大体。本来他还担心,于德培按不住于念念的性子,现在看来担心是多余的。 再一扭头看自己儿子身边那块木头,除了长得好看点,肚子争气点,真是没一点可取之处。 此刻,封硝正跟e市有名的富二代何凌云窃窃私语。 “封少,我可以相信你吗?”何凌云举起酒杯,慢条斯理勾起唇线,凑近封硝耳边。 遇冬得承认,这是她目前唯一见过能跟封硝的颜值有一拼的男人。 如果说封硝属于高冷系列,这何凌云就显得特别妖孽了。遇冬没见过男人长成这个德性,不由得暗暗咋舌。 再一瞅两个男人那亲热劲儿,恨不得耳朵咬一口,再想想封硝每次能及时打住抽身……天了噜,是不是帅哥们自个儿内部消化了呀? 那时候封硝要知道遇冬心里这么想,一定会把她脑袋揪下来当凳子坐。他也凑近何凌云的耳边,低声道,“你必须相信我。” 何凌云摇了摇红酒杯,表情越发撩人,“我感觉那是一场梦。” “梦很快成真。”封硝举起酒杯,和对方轻碰了一下。 遇冬绷着一张扑克脸,其实耳朵竖得直直的,听着八卦,越听越觉得这两个男人之间有故事,不然怎么会梦来梦去。 她一时又好笑又忧伤,觉得这男人反正也不属于自己,那也不能便宜了于念念。她见封硝一直在喝酒,寻思着帮他拿些点心填肚子,便站起身向餐台走去。 遇冬看着那些红红绿绿的蛋糕,挑了几块。起初,她并没注意周围的人投过来的目光。因为在进场的时候,注目礼已经快把她盯得千疮百孔。 可是怪,很怪。 此刻大家目光里的内容很单一,说不出来的诡异。 遇冬赶紧低头查看自己裙子的拉链……还好,拉得好好的,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 她往左走了几步,那些本来站在餐台前的人一轰而散。她莫名其妙看着这些人,不由自主皱起了鼻子。 她继续往前走,除了几个男人没动,那些女人们尤其是年轻女孩全都躲瘟神一样躲避她,眼睛里满满都是嫌弃和防备。 遇冬拿着蛋糕离开餐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正好看见有个飞扬跋扈的女孩在跟服务生说什么。 继而,凡是她摸过的器皿和夹过的点心盘,全部被撤走。 第56章 咱们一起设计别人 段凉急步匆匆而来,差点撞倒一个服务生。他很少如此失态,眼睛瞄了一下正端着餐盘的遇冬,向封先生打个眼色。 封硝轻拧眉头,对何凌云点点头,“抱歉,失陪一下。” 何凌云摊摊手,手里拿着一支雪茄,又耸耸肩,表示不介意。 封硝站起身,跟着段凉走离了一米左右,“什么事?” 段凉低声几句,封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不知所措的遇冬身上。 遇冬又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裙子,生怕哪里炸了线出了洋相。她不明白为什么连封硝看她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这些人都怎么了? 封硝的眼神自然与别人不同,凌厉中掠过一丝怜惜。他的嗓音却低沉坚定,“这里面有没有于念念的事?” “目前看来没有。”段凉表情很凝重,“我查了一下根源,就是胡莎琳在里面搞鬼。不过,胡莎琳一向和于小姐要好……” 封硝嘴角绽出一丝冷笑,“段凉,看来今晚咱们得给很多人送份大礼,按我说的去准备。”他抬腕看了一下时间,“九点半,正式开始。” 段凉微微鞠个躬,“是,封先生,我这就去准备。”他已等不及对方回答,便匆忙离去。现在离九点半还有二十分钟,应该来得及。 封硝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将愣愣的遇冬拉到身边,手轻轻放在她的腰上,语气温存,“一会儿我让你干什么,你要配合。” “你会让我干什么?”遇冬警惕得像一只嗅到危险的猫。 “别问。有的人让咱们不好过,咱们也不能让他们好过,你说呢?”封硝几乎是以诱哄的方式诓着眼前令人心疼的女孩。然后慢慢的,他的心,开始隐隐作痛。 要不是他之前那么混蛋地设计她,她何至于被人说成这样?一件小事足以让人毁灭,尤其对一个女孩。他必须要用自己的方式洗白她,保护她。 旁边的何凌云笑了,“封少的未婚妻不是于家大小姐吗?” 封硝冷冷回答,“你喜欢,自己去捡。” 何凌云故作脸色一白,举起手,“我这辈子护花无数,唯独不喜欢护于家那朵。” 封硝嘴角勾起一丝嘲讽,“那就胡家那朵。” “胡家?”何凌云用手中的雪茄一指远处,“你说那个?” 封硝压根不知道是不是,胡乱点头,“听说叫胡莎琳。” “一路货色。”何凌云痞气地笑,“本人没这么重口味。” 封硝不再跟他瞎扯,正色道,“签约之前,我要胡家破产,这算附加条件。” 何凌云一下子来了兴趣,审视着对方,“你说真的?” “我像开玩笑?” “还有没有别的附加条件,能一次说完吗?”何凌云觉得忒没保障,“我就说你那个收购案不可能这么顺利。” 封硝没有表情,眼睛更让人看不出悲喜,声音淡淡的,“该你表现诚意的时候到了,何少。如果你连这都做不到,我可以考虑别人。” 何凌云摇摇手指,“封少,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这个收购案像做梦一样……” “我说过,梦会成真。” “胡家必然破产,你等我好消息。”他摇摇酒杯,跟封硝的杯子碰一下,“你算找对人了,我早就想吃掉胡家。” 封硝对此不感兴趣,“我只要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九点半即将到来。按照宴会流程,封硝将会带着女伴跳第一支舞…… 封硝已经站起来,黑色服饰令他整个人看起来神秘又英挺。他摊开手掌,向着遇冬伸去。 遇冬低下头,“我根本不会跳舞,要出洋相的。”不知为什么,她对刚才那些人不友善的目光心有余悸,莫名泛出自卑来。 今天到场的都是名媛,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气质出众。只有她自己是什么样的角色,心里十分清楚。 封硝破天荒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连眸底的冰块都融化了,依旧摊开手掌,等待握住她的手,“咱们不跳舞。” “真的?” “真的。”封硝伸手揉了一把她的短发,心倏的酸楚,“你只要站在我身边就行。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 遇冬仰起头,皱起好看的鼻子,“会发生什么?” 封硝竟然在这时做出了承诺,“我尽快安排靳朗给……你妈妈做手术,你要听话。” 遇冬深深觉得,一会儿要发生的事小不了。可是靳朗给妈妈做手术,超大的诱惑……这个世界没有谈不成的交易,如果谈不成,那只是诱惑的筹码不够。 显然,封硝下了血本。 遇冬把手放进封硝手心里,有些微微颤抖,声音低低的,哽得可怜兮兮,“风声声,你不要再设计我,行吗?” 封硝轻轻闭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眸色恢复了深邃和幽暗,“咱们一起设计别人。” 美妙音乐停下来,四周灯光暗下来,美轮美奂的舞台变幻着不同的色彩。段凉站在舞台中央,一束聚光打在他的身上,使他看起来也英伟不凡。 他吐字清晰,开场白风趣而幽默,迅速使得所有人目光聚焦到台上。 他的表述也不啰嗦,铺垫极少,直入主题,“请万翼国际总裁封硝先生上台讲话……” 封硝便是这样牵着遇冬的手,一步一步走上万众瞩目的舞台中央。两人步子优雅,步调一致,表情也是那样同步默契。 他低头看她的同时,她也会微微仰起头看他。 他万年不化的冰山表情,微微绽出一丝笑意。她看起来一样严肃的脸,也渐渐冰花绽放。 台下一片哗然,开始了骚动,尤其是于念念的手指几乎把自己的皮肤抓破。她心脏在狂跳,面如死灰,咬牙切齿。 但她的任何表情都无法阻止台上发生的一切…… 不爱说话的封先生,果然不爱说话。他只是站在那束白色的聚光灯里,出其不意挑起遇冬的下巴,然后嘴唇印上了她的嘴唇。 那像是一支令人赏心悦目又制作精良的mv,白色的光打在两个黑色美妙的身影上,形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他们的吻也是那么好看,辗转,缠绵,荡气回肠。热吻的芳香仿佛在整个宴会厅里弥漫,将最初的哗然声也压制了不少。 台下有的人惊讶,天哪,那个女人不是有艾滋病吗? 有的人则是释然,就知道胡小姐瞎说八道,保不齐她自己喜欢封硝先生,才到处乱造谣。 本来已准备打道回府的封老爷子却是气得不行,不知道这臭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大庭广众……成什么体统!他没想到的是,那臭小子还有更大的礼要送给他。 封硝吻了遇冬,拿捏得当,时间适中。八辈子不爱说话的主为了捍卫心爱的女孩也开口说话了,“请允许在这样隆重的时刻,正式介绍我的未婚妻遇冬小姐……” 轻柔的音乐响起,训练有素的服务生推来几层漂亮的蛋糕。舞台某一处灯光无征兆地亮起,照出层层红酒杯重叠在一起的造型。 该有的都有,一样不少。 就连婚戒也准备好了,男女同款,样式简单且精致,如同台上这两个人一样。 但遇冬是晕的,似懂非懂。她只知道自己是道具,要配合封硝对付别人。甫一上台,闷骚的封先生就来了个热吻,吓得她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演砸了。 这热吻还没消化掉,又来了个订婚。她看看台下的于念念,又看看远处的封老爷子,觉得封硝肯定是为了对付这两个人。 哎呀,玩得太大了撒!感觉封老爷子和于念念都想冲上台来撕碎她。人家越是想撕碎她,她越是想给人家添堵。眼睛亮起来,眉毛扬起来,笑容都明媚得一如灿烂的烈日艳阳。 那是胜利者的笑……于念念的心脏绞痛得紧。 王成刚低声道,“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咱们先走。” 于念念咬牙切齿,固执较劲儿,“不,我不走,我就要看看这对狗男女想干什么。”她就不信封伯伯不管,让这上不得台面的女人登堂入室。 封老爷子的确坐不住了,刚要命人阻止,收拾残局,就听那不肖子说,“其实,还有个喜讯要跟大家分享。” 封硝的大手轻抚在遇冬的小腹上,“我的未婚妻现在有了两个月身孕……” 遇冬听得心里打了个颤,丫的,这是毁我名誉呢。哪个大姑娘未婚先孕能有面子?可她不知道,在未婚先孕和得了艾滋病这两件事上,前者实在不值一提。 封硝也正是权衡过多方面利弊,才出此下策。在短短时间里,他必须要还遇冬一个清白,除了这个方法,想不出别的。 封老爷子也正是听到“身孕”两个字,及时收了手,眼睛里盛满愤怒的光,却又无可奈何。 他现在想的是,要如何摆平于德培那老家伙。 封硝已经在感谢父亲的宽容和爱护了,感谢父亲对遇冬的接纳。 封老爷子嘴角抽抽,为了封家有后,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这说明,遇冬的未婚妻身份得到了家长的同意。 彼时,于德培已经发狂般地冲向封老爷子…… 第57章 她现在是他的未婚妻 封永邦全神戒备,早就防了于德培一手。在对方冲上来的当口,已有人迅速将之制服并带去休息室。 于念念一瞥之间,大惊失色,心脏剧烈狂跳,时刻都有破出胸腔的可能。她后悔了,一时觉得不该逞心头之快,仅仅听凭几个小混混的片面之词就让胡莎琳到处乱说;一时又觉得,就算不做这些,恐怕封硝也打算在这场合宣布订婚。 看那蛋糕,看那婚戒,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准备已久。她骤然昏了过去,引起一阵骚动。 台上的封硝冷冷一笑,很有主人风范,却凉薄,“于小姐心脏病发,赶紧送她去医院,不要耽搁最佳抢救时间。” 王成刚恨恨地看一眼居高临下的封硝,想说点什么,却终究被对方森寒的锐目吓住。 曲终人散,周年庆变成万翼国际总裁封硝先生的订婚礼,并且订婚对象还是个来历不明的姑娘。 最有意思的是,当晚胡莎琳小姐的车在离家门口不远的地方被劫持。 胡家报警后,警察进行了紧急布控,只等匪徒来电索要赎金。 一天一夜过去,匪徒始终没有消息,胡小姐也凭空失踪。 三天过去,胡小姐终于有了消息。这件事已经在e市引起轰动,全民关注。记者们更是无孔不入,闻风而动。 警方找到胡小姐的时候,被舍身抢新闻的记者偷拍到了第一手资料,并在第一时间进行新闻发布,掀起销量高潮。 那张照片上,胡小姐衣衫不整,双手被绑,头发散乱,一脸惨白绝望的神情。她泪痕已干,眼神呆滞,很是可怜的样子。 尽管胡小姐一再在电视台专访时说明,自己并未遭到任何人以及任何形式的侵犯……但谁信?尤其她边讲边哭,娇蛮千金大小姐心里的委屈如涛涛江水泛着滥。 其实就连她父母和兄弟姐妹也全都不信,更何况大众。 宋氏企业要求退婚,并单方面发布解除婚约的新闻。记者提问,解除婚约是否跟这次绑架事件有关? 宋氏企业连直接代表都没出席,只是派了公关部的人在周旋,“其实宋祈瑞先生和胡莎琳小姐性格不合是早有的事,双方都有此意,与绑架事件无关,谢谢。” 可是,谁信? 胡莎琳终日以泪洗面,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想不通谁会恶作剧绑架她?她说的都是真的啊,匪徒没碰她,从头到尾都没碰过她,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 遇冬也在看新闻,还给出专业意见,向着对面正研究医学资料的男人说,“哎,封硝,其实这个胡小姐如果真没被侵犯,大可以去医院检查。只要能证明她还是那啥清白之身……” 封硝头也不抬,阴阴地回答,“她已经不是那啥。” “……”遇冬酸酸地问,“你怎么断定人家不是那啥……” “我瞎猜的,”封硝明显不耐烦谈无聊人等,“你闲得发慌可以去做酸辣粉报答我。” “咦,风声声,我是孕妇!孕妇怎么能干活?”她笑嘻嘻地把抱枕往肚子上一放,手撑着腰,“去,给孕妇做饭……哈哈哈哈……” 封硝终于抬起头来,眸色深邃地看她一眼,又低下头。他忽然想,跟这样没心没肺的姑娘过一辈子,也不是什么坏事。他站起身,“想吃什么?” “啊?”遇冬不玩了,“我和你开玩笑呢,谁真要你做饭啦。”她跳下沙发,“您是干大事的人,像这种小事还是让我来吧,嘿嘿……风声声先森,您想吃什么?” 封硝淡淡吐出两个字,“随便。” 天了噜,这世上最难做的就是“随便”好吗? 遇冬原地转个圈,眨着眼睛皱着鼻子,小指翘成兰花指,唱腔标准,吐字清晰,“官人,小楼昨夜又东风,铁板牛肉煎洋葱,可好?” 封硝没动,也没回答,只是默默看着古灵精怪的女孩,眸底莫名就暖了,如黑夜里升起一抹红色的朝阳。 遇冬见没反应,继续报上菜单,“忽如一夜春风来,黑椒汁淋煎牛排,可好?”见对方还是不作应答,不气馁,笑嘻嘻继续唱,“天若有情天亦老,葡式蛋挞配腿堡;问君归期未有期,红烧茄子黄焖鸡。哎哎,问君可有意?” “随便。”封硝半天不说话,一说话就是这俩字。 遇冬翻个白眼,气得咕噜,“无趣的家伙,我现在就给你做‘随便’去。” 但其实,她很快也不用做“随便”了。因为大boss封老爷子驾到,身后还跟了一个精明的女人。 那女人叫袁琴,三十多岁,很懂看脸色,进门之后不止对封硝毕恭毕敬,对遇冬也是尊敬有加。 封硝对遇冬打了个眼色。 遇冬看是看到了,但一点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情急之下,还没跟封老爷子问好,就装作孕吐往洗手间里窜。 不一会儿,她收到封硝发来的短信,“借故头晕,立刻上楼把我的衣服搬去你的房间。” 啊,原来那个眼色是这意思……遇冬懂了。磨蹭一会儿,她苍白着一张脸出去,还抚着额,娇娇地说,“封老先生,你们先聊。我头晕,上楼歇歇。” 封老爷子立刻白眉一挑,“袁琴,你扶遇小姐上楼。” 遇冬听得心里焦急,“啊,不行,封硝有洁癖。他不允许别人进我们房间,你看,我们这里就两个人,没别人。” 封硝不露声色向遇冬投去赞许的一瞥。遇冬得了鼓励,演出更加卖力,一手撑着腰,一手抚着小腹,“我先去休息,自己可以走。” 袁琴好几次都想强行跟上,无奈对上封硝那双冷眸,心里打个寒颤,不敢造次。眼睁睁看着遇冬上了楼,她便退回到封老爷子身后。 遇冬一上楼,化身女飞人,嗖嗖从封硝房里扛衣服扛进自己衣柜整理好。 她是个聪明人,触类旁通,举一反三。虽然封硝没交待别的,但她仍旧将他好几双拖鞋全拿进房里,还把枕头换成了长长的双人枕,总之屋子里满满都是两人同居的信息。 做完这一切,遇冬给封硝发了个微信,“风声声,夸我夸我,我全搞好了。” 风声声吝啬得很,不肯夸她,只是发了个“嗯”字过来。 遇冬撇了撇嘴,做鬼脸,“小气吧啦!”眼睛一扫,屋子里仿佛多了无数种色彩。 她倒在床上,甜蜜又忧伤。心想要是能生一个封硝的孩子,不知道会有多好看哩。可是又想,封硝跟她仇深似海,指不定哪天又要对付她…… 一时矛盾得很,暗咬牙关骂他的当口,又想起那天在周年庆上他当着众人的面吻她……无论真假,她现在都是他的未婚妻咧。 脑中闪过于念念那张臭脸,不由得哈哈大笑,裹着凉被翻了好几圈,这才是正宗滚床单。 楼下,封永邦执意要将袁琴留在梧桐馆,说是好照顾孕妇。 封硝也没什么理由推拒,毕竟照顾孕妇这种事,他不擅长。加之他在周年庆搞了那么大动静,老爷子来了之后竟然只字不提,只字不问,一切风平浪静得诡异。 看得出来,封永邦为了给封家留条血脉,也是拼了老命,不知道又跟于德培许下什么诺言。他没具体说,只是隐忍半晌道,“儿子,念念那丫头还是不错的。我希望你能用你精湛的医术治好她……” “她有病,我没药。”封硝冷漠地回答。原本最初,他为了应付老爹,还和于家有所周旋。甚至医者仁心,令他也是一心一意想要治好于念念。 这也正是当日他会让于念念进房间作心脏检查,因为他是她的主治医生。只是后来于念念欺负了遇冬,他彻底撂挑子不干了。 封永邦轻轻叹口气,“说来说去,你最后还是得跟念念结婚。” 封硝漫出一丝几不可察地谩笑,“以后再说。” 得了儿子这句有所松动的话,封永邦的心安定了不少,“唉,你不知道于德培这老家伙他……”骤然觉得自己说多了,立时住口,“你们要是不想家里人多,就让袁琴一个人在这儿照看照看吧。”他使了个眼色,“袁琴,站着干什么,还不去给少爷和遇小姐做饭?” 袁琴打蛇上棍,“我这就去。放心吧,老爷。我这几天收集了不少适合孕妇的饮食,一定把遇小姐养得白白胖胖。” 封永邦走了,封硝上楼回房。 他推开遇冬的房间,看见里面很是像样。打开柜子,自己的衣服挂得整整齐齐。再看浴室里,牙刷,刮胡刀都已登堂入室。 忽然觉得……这样也很不错。只是还缺了点什么,缺什么呢……脑子灵光一闪,他立刻打了个电话给段凉。 卧室门没敲就被推开了,袁琴熟络得很,“少爷,遇小姐头晕,先给她喝碗鸡汤吧。” 鸡汤是遇冬炖给易清铃喝的,还剩了些在砂锅里。袁琴不过打着鸡汤的幌子杀个措手不及,好给老爷报告。 她只随意一瞄,便看出了房间里男女同居的气息,仿佛空气都流淌着甜蜜的味道。 她“咦”了一声,“遇小姐平时吃的药在哪儿?我能看看吗?” 封硝勃然大怒,“谁让你随意出入这间房的,滚出去!” 第58章 骨头渣子都不吐 封硝不发火的时候都让人害怕,更别说发起火来。“滚出去”几个字的分量,基本相当于十个杯子向着袁琴的脑门砸过去。 袁琴吓得立刻退出去关上门,好半天心还砰砰乱跳。饶是她心理素质过硬,也被惊出一身冷汗。 半小时后,段凉来了。 袁琴拦着,说要上去通报一声。 段凉凉凉地勾起一丝冷笑,“知道你现在踩的地板是谁盯着装修的吗?”他说完掠过她身旁,熟门熟路上楼去。 他包里装的正是孕妇需要的药,比如叶酸之类。此前,遇冬怀孕的事全靠嘴讲,搪塞老爷子。现在不同了,老爷子安排了眼线进来,要再想随便忽悠会惹大麻烦。 封硝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是以打电话叫段凉准备孕妇用药。却没想到,袁琴那女人一进屋就找药,他不发火都不行了。 段凉把药放下就应该走了,却愣是被封硝留下吃了个晚饭。 三个人吃饭虽然谈不上有说有笑吧,倒也其乐融融。袁琴一个人在厨房里用餐,时不时探头往外看,看到最后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但她明白了一点,段凉是封少很看重的人,以后不需要她通报,她脚下踩着的地板都是人家盯着装修的。 晚上,段凉走了。 遇冬和封硝回房,才深感不妙。 “风声声,啥意思,袁琴不走了,要留在这儿?”这会子反应过来,晚了。 “嗯。”封硝闷闷的。 “嗯啥你嗯,那我怎么办?”遇冬皱着好看的鼻子,瞪着眼前又帅又酷的男人。 “什么怎么办?”封硝抬起眼睑。 遇冬凑近,压低声音,“意思是,你今晚睡我房间?” “当然。”很肯定的回答,没有迟疑。 她抚额,“当然,你还敢说‘当然’?” “有什么问题吗?”他仍是一张严肃的脸,一点不开玩笑。 “有,有很大的问题。”遇冬慌了,眼珠子瞎乱转,“孤男寡女,同居一室……” “同睡一床。”他认真补充。 遇冬气得狠狠闭上眼睛,“万一你晚上忍不住吃了我,本姑娘岂不是亏大了?” “不会。”他淡淡的,很笃定。 这深深伤害了一颗少女心……她长得丑吗?她没身材吗?她就那么不让男人待见?遇冬咬牙切齿,恶狠狠的,“本姑娘的意思是,我有可能晚上会吃了你!拆你的骨,剥你的皮,你别以为本姑娘只会壁咚,吃起人来骨头渣子都不吐!” 封硝淡淡扬起唇线,却是毫无笑意,严肃挑衅,“你来!”下一秒,他伸手捏她的耳朵,蛮大劲儿,“你一个女孩,吃什么人?啊!”想起那些糟心的照片,整张脸都气得发绿,总算有表情了,“你跟吴明俊……”讲不下去了,生气,很生气。 丫的,又扯吴明俊这没营养的家伙。遇冬好怄,不想说话。 她不说话,某人觉得八九不离十,火起,瞪她。 她瞪回去,毫不示弱。哎哟,好烦!谁也不知道遇冬同学纠结的,其实是晚上睡觉会打鼾,还要流口水…… 四目相对。他就算再严肃,在她眼里也不具威慑力。 她嘟嘴,“风声声,我不要和你住一起。” “那你想和谁住一起?”每个字都是冰渣子。 遇冬气到了,“你管我想和谁住一起!难不成以后我跟你厮混一辈子不嫁人?难不成你真当我怀了你们封家的娃?” 嫁人?嫁人!封硝听得直皱眉,相当不悦,唇线紧抿,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念头。那每一个念头都是报复。只是报复的内容和早前的有所偏差。 他现在觉得,报复遇世绩的最好方法是绑牢人家的女儿,让她生孩子,一辈子给他做牛做马做饭吃。 他讨厌很多人侍候,喜欢安静。 正好,遇冬的性格特点符合他的要求,静如瘫痪,动如癫痫,偶尔发疯搞个壁咚也蛮有趣。咦,这女人好久没搞壁咚了,说好的一言不合就壁咚呢? 他想了想,似乎是他们之间和解之后,遇冬就变乖了,跟只小绵羊似的,指哪打哪。 这么算来,还是有点矛盾才好……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从没恋爱过的男人耍起小心机来,幼稚还特别理直气壮,“必须睡一起,老爷子的眼线随时会进来查岗,你想被老爷子灭口?” “……”这是法治社会好吗?遇冬怄个半死,“风声声,你不要吓我哦。” “我没吓你。”封硝低下头装作看资料,其实眼睛里全是笑意,“你看老爷子很随和,还给你手镯?我告诉你,要是他看我不顺眼,一样干掉我。” “……”遇冬不信,“哼!” “哼是什么意思?你要不是怀孕了,他能让你在周年庆上撒欢?”封硝自己没发现,撒谎的时候话就比较多。 遇冬叫起来,“谁撒欢?周年庆是我要求去的吗?” “但你去了,还和我订了婚。”封硝阴阴地提醒她,“你,和我,是未婚夫妻关系,就算住一起,有问题?” “……”天了噜,那是演戏好吗?怎么听起来像是真事儿?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订婚,不是真的。” “是真的。”他语气淡淡的,就好像在说“吃饭了”又或是“没吃”,总之不像说订婚那么重大的事情。 遇冬蹲在他膝边,凑近,想看到他的眼睛,声音还发颤,“风声声,什么意思?” 风声声用那双凌峭的锐目看她良久,很严肃,“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有问题吗?” 有!有问题!遇冬喉咙干涩,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嘿嘿,风声声,你开玩笑的哈……” “没开玩笑。”他站起身,径直进了浴室,隔着门喊,理直气壮,“把我内裤拿过来。”很快,里面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遇冬仿佛被雷击了,板寸都立起来。话说她不是没帮他拿过内裤,记不得是哪一天,还住在西途那个小房子的时候,他喝醉了还是怎么滴,反正他叫她拿,她就拿了。 但现在……他说她是他的未婚妻。他是清醒的,没有喝醉。他说的每句话,都应该有成年人应该负起的法律责任撒。 于是她推开门,虚掩着,伸手把内裤递进去,还使劲闭着眼睛。 哗哗水声停了,封硝却久久没来接她手里的裤子。 遇冬也没敢走,就那么伸着手,闭着眼,别提有多可笑。 门忽然被打开,遇冬吓一跳,不由自主睁开眼……他身上的线条流畅而性感,每一块肌肉都仿佛在解读男人青春的本钱,让人移不开眼。 她很没出息地咕嘟一下,像是吞口水的声音。眼睛睁得大大的,结结巴巴,面红耳赤,“你,你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怎样?”他反问,头发上滴着水珠,就那样一路而下。他身上裹了条白色大浴巾,露着结实的胸膛。 其实她也不是第一次看他的身体,可今晚特别不同。是因为一会儿要睡一张床,还是他说她是他的未婚妻?她分不清,但就是觉得,这个男人反正跟她有天大的关系。 以前,他再好,也是别人的。 现在,他再不好,也是她的。 天了噜,怎么就成她的了?遇冬被自己的逻辑搞得头晕,手里颤着他的内裤,“你到底还要不要?” 封硝看她那傻样儿,忽然没有征兆地笑了。他一笑,仿佛黑夜变了白天,刹那间室内就亮起来,“你说呢?” 哎哟,你说呢你说呢你说呢?遇冬快要娇羞地骂人了。骂什么好?憋了一脸红,鼻子好看地皱起,“流氓!” 天下有这么严肃的流氓?封硝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把一句很正常的话用严肃的语气说得特别特别让人心痒,“遇小冬,去洗澡,我不喜欢跟脏鬼睡觉。” “……”遇小冬的板寸又立起来了,全身汗毛也竖竖起来,“你,你给我出去!我不习惯和人睡一起。” 这次袁琴立功了,敲门,“遇小姐,睡了吗?晚上喝点牛奶再睡吧。” 封硝瞥了一眼身边的女人,命令,“给我擦头发,快。” “哦。”遇冬被敲门声弄得一惊一乍,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在拍谍战片。 敌我分明,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也许就会害死人。她入戏很快,立刻用薄被把封硝的身体盖住,再把那条大浴巾拿来替他擦头发。 封硝淡淡的声音,有些冷,“进来。” 袁琴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遇冬正跪在床上给赤着上身的封少擦头发,那动作说不出的和谐,说不出的亲密。 她赔着笑脸,“遇小姐,您把牛奶喝了吧,温热的。” 遇冬倒是个识好歹的人,“谢谢你,袁嫂。” 袁琴听得脸色有些不好。在金园的时候,因为老爷子的关系,大家尊称她一声琴姐。 她当琴姐当习惯了,便有种高人一等之感。听着这“袁嫂”,好似她真是在厨房混的人……生生把她身份降低了,还把她年纪拉大了,老大不爽。 但在梧桐馆里,她只能是“袁嫂”。 封硝的语气淡漠得令人心悸,“袁嫂,以后你不要踏进这个房间,我有洁癖。送上来的东西,放在门口的桌子上就行了。” 袁琴咬着牙,边退边答,“是,封少,我记住了。” 第59章 他未娶,她未嫁 这是个尴尬的夜晚。 遇冬等袁琴一出去,只坚持了五秒就抽疯地往浴室里窜。水淋在身上才想起,那条大浴巾是她的,而她也没拿该拿的东西。 但她没好意思叫封硝拿,只得像只水鬼般一个劲在里面冲水,直冲得皮都快脱了一层,冲得封硝在外面不满地敲门。 “遇小冬,快出来,睡觉了。”封硝低沉的嗓音穿透流水声钻进遇冬的耳鼓,令她耳颊一阵燥热。 睡觉!睡觉!睡个鬼的觉!她不搭理,继续洗澡,已经搓不出什么来了,皮肤由白变粉,由粉变红。 封硝再次开嗓的时候,声音力度大了些,“遇小冬,你再不出来,我砸门了!” 遇冬气得磨牙,关水,磨蹭好半天才隔着门说,“那个啥,给我拿件浴袍。” 封硝轻扬了唇线,看看手里白色的浴袍,就知道这姑娘丢三拉四,矫情蠢萌。他懒洋洋地曲起手指敲了敲,“开门。” 门开了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一只湿淋淋的手,在空中晃啊晃,一阵乱抓。 封硝不再捉弄她,将浴袍递过去,转身离开。他也穿着同款浴袍,坐在卧室的沙发里,看最新医学资料。 遇冬再磨蹭了一阵才出来,鬼头鬼脑,瞟一眼那些专业资料,没话找话,“封硝,你到底看得懂吗?” 封硝抬起头来,意味深长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资料。 这个夜很怪。 遇冬本来是害怕的,孤男寡女,同睡一床。万一她抵挡不住封硝美男的诱惑怎么办?这长夜漫漫的,晚上吃饱喝足刚好有力气……她的耳颊又红得快滴血了。 反倒是他,丫的,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居然还看得进资料,赤果果地漠视她。 遇冬很纠结,也不知道希望他继续漠视,还是希望他来点酷帅狂霸拽的姿势……少女心真的受伤了,气鼓鼓,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没有魅力。 哎呀,但凡看过她打鼾又流口水的男人,还会对她有什么兴趣?她惊出一身冷汗,仿佛终于找到症结所在,摸了摸板寸,自卑心也出来凑热闹。 遇冬在床上躺下,背对着封硝,声音闷闷的,“我睡了,晚安。” “嗯。”封硝抬起眼睑,看着那曲线优美侧卧的身形,用了极大毅力才控制住自己奔腾的情绪。他还没做好准备要吃了她,所以装模作样看资料。 他现在既害怕遇冬撩拨,又害怕遇冬不撩拨……既期待壁咚的激情四射,又害怕擦枪走火。 她是仇人的女儿……他真的做好准备要跟她共度一辈子吗?偶尔冒出来的那些念头,会让他有种不管不顾的冲动。可她身体里住着母亲的心脏,这仿佛是他无法跨越的沟壑。 不知过了多久,封硝悄然上床,和她肩并肩躺在一起,然后用遥控器关了灯。 只有清冷的月光,孤单地洒在窗帘上。 他的手悄然放在她的腰际,发现她身体微微一颤,又将手缩了回来,听到她说,“风声声,我睡不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呗。” 风声声的脾气第一次好得不像话,“想听什么?” “阿飘的故事。”遇冬仍是侧着身子,声音很飘。 封硝皱了皱眉,“阿飘是什么?” “鬼。” “……”封硝不知道遇冬还有这种爱好,关着灯听鬼故事,“你不害怕?” “怕。”遇冬悠悠的,“怕才要听嘛,不怕就没兴趣了。” 封硝不能理解女人的思维,便讲起了阿飘的故事,“那时候,我还在美国读书。有一天下课回家,听说隔壁楼上有一个女孩跳楼自杀。” “后来呢?”遇冬翻了个身,在黑暗里和封硝相对而卧。 封硝在她转过身来的片刻,气息便凝重了,赶紧压下杂念,继续讲鬼故事。讲到无数天后,那栋楼的电梯里常出现一双红色高跟鞋,很多人都看见了……遇冬的背脊爬上一丝冷汗。 但她没有吓得尖叫往人家封硝怀里钻,而是神经绷直了,全身僵硬地表示想要再听一个关于阿飘的故事。 那天晚上,封硝讲了好几个阿飘,各种类型,男的女的……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也不是不爱说话,还发现说话能把遇小冬给说睡着了。 事实上,遇冬就怕自己打鼾,所以让人家讲吓人的鬼故事来支撑自己不睡觉,谁知还是睡着了。 封硝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能清楚地看见睡着后的遇冬像一个心思很重的孩子,眉头轻拧着。 他用指腹轻揉她的眉心,试图将她的纠结散开。可是无论怎么揉,手一放,她的眉心依然皱着。然后,他轻轻在她的眉心落下一个吻,时间很长,不舍得撤离。 或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这个吻很有效,她皱起的眉心舒展了不少。 封硝骤然翻身下床,去洗了个冷水澡,热得不行。他没看见,床上的女人狡黠地笑了。 遇冬的脸偷偷绽出朵花来,丫的,还以为他真那么有定力!还以为自己真一点魅力都没有呢。她乐了,闭着眼睛,笑得坏坏的,捂着心脏,生怕心跳剧烈让他听了去。 深呼吸了好几次,似乎都无法调整心跳和呼吸的节奏,嘴角始终上扬着,莫名升起一层浓烈的喜悦。 封硝全身冰凉地回来了,却是忽然被遇冬烧灼。她的身体像火,隔得老远喷薄着一股热浪。心头一惊,这丫头装睡? 心倏的就化了,脑袋猛地就晕了。 刚刚才凉下去的心火,竟然比之前更加凶猛。他强劲的手臂穿过她的颈窝,却是温存如水,将纤薄如纸的女孩搂在怀里。 两团火就那样烧灼起来,烈焰上窜,无法控制,即使阿飘也无法阻止。 他无师自通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的,顺势而下,用手背轻抚她的面颊……他在她的耳边轻喊,“遇小冬……我知道你没睡……” 遇小冬完全不像壁咚时那样勇敢,全身颤抖着,拒不开口。 封硝的手忽然用力,仿佛是要将软得像面团的女体揉进自己的胸腔,从此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彼此是一个整体。 刚才纠结的恩怨,以及关于心脏的部分,在这一刻通通烟消云散。 他未娶,她未嫁。还订过婚……甭管是真的假的,至少这一刻,他们的无名指上还戴着同款同质的订婚戒指。 封硝用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去寻找遇冬戴着戒指的那只手,然后十指交错,紧握……对戒碰撞,似乎发出好听的声音,如窗外的夜风。 他是个正常男人,直到现在都没碰过女人,仅仅只是因为此前没有任何女人能入得眼,能让他记住。 她是他唯一记得住脸的女孩,如此喜悦。 报复,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 现在只剩两情相悦,压抑太久的情愫,体内奔腾的洪荒,都在暗夜里急速汹涌。 封硝低下头,咬了咬她的耳朵,嗓音哑哑的,“遇小冬……”他充满成熟男人的荷尔蒙气息,连同这声召魂般的呼唤,一起将遇小冬仅有的意志击得粉碎。 她紧张,又迷醉,隐隐地恨自己不抗拒。面热心跳,身体在叫嚣。她承认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抵抗不住这种热浪般的袭击。 那股热浪一阵一阵扫荡着她身体和心灵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角落。她头昏脑热,甚至有一刻还发出了一种低低的声音,像是在叫“风声声”,又像是在回应他的热烈。 封硝笑了,眼睛那样亮,如天上最闪耀的星辰。他的心灵仿佛也从黑暗骤然走入光明,到处是阳光,到处是田野,怀里的女孩笑颜如花。 她娇娇的神情鼓舞着他进一步探索,如一个孟浪少年,急切地索吻,急切地想要碰撞……却又那么小心翼翼,怕碰坏了她,怕吻坏了她…… 那是一种珍视,缠绵而清醒。没有喝酒,没有醉得不省人事。 唇舌相缠,清甜的芳香和雄性的气息弥漫在周围。 火山爆发也不过如此,十级地震也不过如此……封硝分明就感觉到,她也在积极回应。 只是,她的积极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不是那样霸道宣言,也不是那样故意挑衅。 她淡淡的羞涩又青涩,伸手想抱住他的脖子,因为各种原因又缩回了手,被动地承受着,身体却越来越舒展。 星眸微闭,唇瓣微启。听到他哑哑地召魂,“遇小冬……” 她多喜欢这个时候听他叫“遇小冬”啊,那么宠人的尾音,像是他的世界只有她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用“嗯”回应他,只记得自己微微地笑了…… 风声声! 封硝! 为什么记得的,都是他的好? 这个男人真帅啊!不止帅,还柔情万种……之如此刻…… 真的心动了,怦怦的。遇冬能确定自己其实是喜欢这个男人的,即使他曾设计她,即使他恨她……她还是喜欢他。 心里莫名还涌起一丝怜惜,没来由的,鼻子发酸。心魂激荡中,眼前忽暗忽明,一时是黑夜,一时是光明。 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更不敢讲任何话。此前的每一次,仿佛都是某句话打断……只是她无法控制眼泪从眼睛里流出,越流越多,分不清那是喜悦还是辛酸。 第60章 不谈恋爱,直接结婚 身体的束缚解除,同款的浴袍被抛掉。 两人如婴儿般,坦诚相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所有人都纯洁。是这个世界的尘埃,让彼此必须穿上厚厚的装束隐藏自己。 封硝忽然顿住,嘴里尝到一种咸而苦涩的滋味。 整个身体就那样以倾俯的姿势定格。他的手触碰到她的眼角,那是泪水,冰凉又灼热的泪水。 他不像之前那般立刻翻身撤离,而是慢慢低下头,吻去她的眼泪,沙沙地问,“遇小冬,为什么哭了?” 止不住,泪流满面。遇冬伸手拉低他的脖子,亲密而忧伤,声音也是沙沙的,“对不起……” 眼泪又流出来了,哽着,抽着,软成一团。她也在问自己,为什么哭了? 是因为一种仪式感没有完成?还是因为从没听过他说他喜欢她?其实他骨子里还恨她吧,那这样算什么? 身体的愉悦,使心灵更加伤感。所以哭了……眼泪咸咸的,涩涩的,流进嘴里是一种刺疼。 又或者,她一直是个斤斤计较的姑娘,想到他设计她,想到她自己因为他有利用价值而妥协……却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来解读他们之间的关系。 黑暗中,封硝和遇冬对视着,奇怪地散去了刚才如火如荼的情绪。他只是想这样看着她,在黑暗中,看着她。 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水雾遮挡了视线,却仍是刻意睁大眼睛,想要好好看清他的长相。 她对他,总是很矛盾,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良久,封硝躺到她的身边,伸臂圈她在怀里,少有的温存,“遇小冬,我们结婚好不好?” 遇冬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别过头,抽抽,“你在开玩笑。” “没有。”封硝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喃喃的,“三个月后,等我办完这里的事,我们就结婚。你现在可以不回答我,但三个月后必须答应。” 遇冬的心五味杂陈,没有回应。 封硝是在次日中午,无意间点开遇冬的个人电台,蓦然明白她昨晚到底在哭什么。 她的女中音仍旧好听,让人着魔。 那是名著《简爱》里的一段经典语句,“你以为我贫穷,低微,不美,渺小,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你想错了。我和你有着一样完整的灵魂,一样充实的心。我向你起誓,如果上帝赐予我财富和美貌,我会让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上帝没有这样安排,但我们的精神是平等的。就如同你我走过坟墓,平等地站在上帝面前……” 封硝一遍又一遍听遇冬的这段录音,陷入深深的沉思。他想起早晨上班的时候,遇冬直把他送上车还依依不舍。 昨晚那场火山爆发,尽管以她的眼泪收场,却使两人的心靠近了许多。因为那之后,他一直抱着她睡觉。 早上起来的时候,遇冬问他,我昨晚有没有打鼾,有没有流口水? 他那会儿心情特别好,用沙沙的声音回答她,“没有。你睡得像只小猫,软绵绵的。” 他分明看见她脸红了,喜悦又羞怯…… 桌上的电话响起,封硝拿起话筒,“喂。” “封先生,我已经把周医生和刘管家送到梧桐馆。” “袁琴有什么反应?” “反应挺大,不过,她忍下来了。”段凉报告着。就在一刻钟以前,他安排了两个人进驻,这下子梧桐馆热闹了。 对周医生,袁琴尚能接受。可是刘管家的到来,却使她极致不悦。这相当于给她找来个顶头上司,处处对她进行管辖。 封硝凉薄一勾唇,表情略淡,“她还挺能忍,那就忍着。” 彼时,遇冬关着门在房间不敢出去,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封硝养的一只宠物。 想起昨晚,一时甜蜜入心,又忧伤满溢。 坐在窗前望云卷云舒,方想起这段日子竟是人生中最最清闲的时光。 日出东升到夕阳西沉……漫长却又像是眨眼之间。遇冬听到宾利车的声音,飞快下楼。 听到刘管家提醒,“遇小姐,您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不能这么跑啊……” 她才想起这茬,收了脚步,摸摸头,“好像封硝回来了,我去看看。” 刘管家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做事干净利落,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很温暖,“是呢,封先生下班回家了。” 遇冬迎到玄关,封硝就进来了。 他本来幽深的眸色莫名变得温存,“遇小冬,你不在楼上躺着,下来做什么?” “躺一天了,”遇冬衰归衰,还挺凶,“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去公司逮你了。” 封硝淡淡地笑,“医生不是说了吗,前三个月要多休息。” 遇冬背对所有人,面对着他,挤眉弄眼,咬牙切齿。 封硝想了想,“那……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出去玩会儿?” 遇冬立刻笑眯了眼,“风声声,就知道你最好。我真的快闷死了。” 封硝牵着遇冬的手坐在客厅沙发上,把所有人叫过来交待一番,话题主要围绕分工问题进行。 刘管家权利最大,得管好梧桐馆所有的事。 周医生专业最强,把孕妇管好就万事大吉。 最后是袁琴,地位不可或缺,一日三餐和卫生归她,并且需要全权听从刘管家的安排。 袁琴数次提醒封少,“老爷子……” “袁嫂,你要搞清楚,这是在我的管辖区内。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找老爷子。你如果要走,我也不拦你。”封硝明显不耐烦。 袁琴只得低下头,“是,封少。” 那天晚上,封硝胃口不好,吃几口就放下筷子,阴沉着脸不说话。 遇冬跟他很同步,也嚷嚷着不吃了。 两人出门,封硝自己开车,没叫段凉。开出去没多久,天就下起雨来,缠缠绵绵的小雨,夹杂着丝丝凉意。 “风声声,这么下去不行啊。我今天在家里躺一天,骨头都快躺散架了。”遇冬抱怨着,“感觉房子里到处都是眼睛,每一步都走得我心惊肉跳。” “忍忍,三个月!很快就会过去。”封硝平视前方,没什么表情。 又是三个月!遇冬很清楚,三个月只是随口的一个时间,现在也许只有两个多月了。可是,封硝要做什么? 她怯怯的,“风声声,三个月后……我还在吗?” 封硝皱了眉头,“你不在,能去哪儿?” “我的意思是,你还对付……我和我身边的人吗?” 封硝开车的手微微一抖,瞬间不悦,“遇小冬,你只需要做好分内的事,演好孕妇,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遇冬就知道问不出个名堂来,莫名有些伤感,庆幸昨晚及时刹住了车。她的表情有些冷,“我就想知道,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 “未婚妻。”封硝缓缓吐出三个字后,补充得很完整,“三个月后,我们结婚。” 他已经想得很清楚,理由也充分,似乎这是一件尘埃落定的事。 遇冬扭过脸,透过隐隐约约的街灯看着他英俊的脸,“你都不问我愿不愿意?” 他淡淡的,“你愿不愿意都要跟我结婚。” “……”遇冬有些冒火。 封硝却在这时紧急靠边停车,认真看着她,“遇小冬,你愿意吗?” “……”遇小冬措手不及,对这个男人的做事方式哭笑不得。 “你愿意吗?”他追问,深沉的视线紧紧锁定她纠结的脸。 “封硝,婚姻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两个人得先谈恋爱,再说结不结婚的事。”遇冬几乎可以肯定,面前这个男人从来没谈过恋爱。 封硝扬了扬眉,“你的意思是,谈恋爱,还不一定结不结婚,那我为什么要跟你谈恋爱?”他冷哼一声,傲娇死了,“不谈,我们直接结婚。” “……”遇冬的板寸有点毛了,汗毛也竖竖起来,火大,“你这放在古代叫恶霸抢亲,懂不懂?” 他喀的一声解了安全带,身形倾压过来,带着强大的雄性荷尔蒙气息,“遇小冬,你说,我哪儿不好?” 遇冬翻个白眼,“那你说,你哪儿好了?” 封硝认真想了一下,然后乖乖坐正,确实也没发现自己哪儿好。就那些设计人家的破事一堆堆,真心谈不上好。不过,他也不是全无贡献吧,至少剥了吴明俊的皮,她不该感谢他? 就是那么理直气壮,“三个月后,我们结婚。” “……”遇冬气得快打人了。 “时间我定,地点你定。”封硝觉得自己超友好,又微微偏了头,“遇小冬,不要惹我不高兴。” 遇冬真炸毛了,“你今晚滚去地毯上睡,不许睡我的床!” “那是我的床!” “你再说一遍!” “好,你的床!我也要睡。”他莫名笑了,心里是暖的,想着一会儿要一起睡,又不太想在大街上鬼混,“遇小冬,回家好不好?” “这才刚出来!你就要回家!”遇冬叫嚣得厉害。 “我想回家睡觉。”封硝眸色潋滟地瞥她一把。 她却恨恨的,“大哥,现在才七点半,你就要睡觉?你是猪吗?” 第61章 恋爱也是不错的 梧桐馆来了不速之客,于念念带着闺蜜胡莎琳上门来找封硝了。 胡莎琳在家想来想去,终于想到那天晚上在宴会上传播谣言,很有可能自己被绑架的事跟这有关。她便央求于念念陪同,来找封硝探探口风。 至于探口风有什么用,那还得另做打算。毕竟她现在以一个清白之身,搞得全城都以为她失贞,真正是一件特别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必要的时候,她可以道歉,可以哭着求封硝放过自己,只要他肯还自己清白。否则,她在胡家失宠事小,将来找不到好婆家事大。 于念念得知遇冬怀孕,加之那晚还搞出个订婚宴来,也没忍住好奇心和愤怒心,想来探探敌情。 她和胡莎琳各怀鬼胎,商量好只是去看看,逮着空说点好话,见着不对劲儿就忍气吞声撤。 谁知封硝不在家,并且新来的刘管家跟袁琴就“要不要请客人进屋”的问题起了争执。 袁琴的理由十分充足,于小姐是封家未来的少奶奶,这是封老爷子亲口允诺的亲事。而胡小姐又是于小姐的朋友,没道理不让人家进门等封少。 刘管家冷笑一声,“我不懂将来谁会是封家的少奶奶,我只知道,梧桐馆里只有一个女主人遇小姐。再说了,胡小姐现在名声这么差,跑到这里来,你确定封先生会高兴?” 胡莎琳被人戳了痛处,脸气得铁青,“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这胡说八道!” 刘管家无视她的叫嚣,把目光落在于念念身上,“于小姐心脏不好,还是回家去吧。”显然,她对于有关人等的情况了如指掌。 袁琴几次出言,都被刘管家驳回,也是一肚子气。 刘管家挡在大门口,给封先生打电话报告家里的情况。 封先生明确回复,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入内。 等封硝挂断电话,遇冬问,“哪些算是闲杂人等?” 封硝轻拧着眉,十分不悦,拒绝回答这种破问题。他庆幸今晚跟遇冬离开家,没碰上那俩烦人的鬼。 他带遇冬出来玩,却不知道要玩什么,因为他自己从小就不会玩。 经过一个电玩城,封硝见里面花花绿绿,人来人往,瞥一眼遇冬,“想到这去玩吗?” 她赶紧点头,“好啊。”只要不回家,去哪儿都可以。现在超级不愿回那个家,感觉一点不自在,还要随时扮孕妇,装得好辛苦。 他瞧她眼睛亮了好几倍,便把车开到停车场停好,领着她进电玩城玩去。 谁知遇冬也不是个会玩的人,看着这样那样的机器,没一个擅长。这些年过得艰辛,哪有时间玩? 两个不会玩的成年男女挤在一起,东瞅瞅西看看,无趣得很。 不过来都来了,不可能绕一圈就灰灰地走吧。遇冬瞧着好些大人小孩都在玩夹娃娃机的游戏,便也挤在人群里看。 那是一个可以操控的机器,透明箱内有很多娃娃和毛茸茸的小熊玩具。人们可以操作那个机器手臂,去抓自己想要的玩具。只要夹起来,就算自己的。 封硝见她津津有味看人家玩,便转头问工作人员细节,才知还要购买游戏币。他拿着游戏币回来的时候,遇冬还看得眉飞色舞。 他拎着她的衣领,像拎一只猫的感觉,“走,你也玩。” 遇冬摆摆手,“我跟你说,这个看着容易,其实好难。你瞧刚才那一片,一个都没夹起来。” 说话间,封硝已在一台机器上按说明塞了几个游戏币进去,“你来。” 遇冬嘴里说着“不玩不玩”,却兴奋得不行,不断操作那个机器手臂去抓她喜欢的小熊。 她喜欢那只泰迪熊,孜孜不倦地非要把那只熊给夹起来。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封硝忍不住提醒,“那只熊的位置太刁钻,以你的技术,夹那只灰的会比较好。” “我不,灰的不好看,我就要那只穿衣服的泰迪熊。”遇冬拗上了,像个小女孩一样噘着嘴,皱着鼻子,眼睛亮闪闪。 封硝被那表情萌得心都化了,默不作声,由着她的性子撒欢。 遇冬费力得不行,又一次失败了。 封硝再次投币,站到她的身后。他的大手包裹住她握着操作手柄的小手,前胸倾斜着,紧贴她优美的背部曲线。 她的脸刷的红透,扭捏地低喊,“喂,你干嘛?那么多人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这台机器附近围观的人已聚集了许多。 俊男美女,最是养眼。 “集中精神,”封硝拧着眉,热气吹在她的脸颊和耳朵里,令她力气全无,“你今晚没吃饭吗?” 他非常不满她的表现,握住她的手去操作游戏机的手柄。 机器手臂稳稳向着那个泰迪熊而去,遇冬也没心思想别的了,很紧张地盯着那抓娃娃的爪子。 “向左一点……过了……手轻一点,对,再回来一点……”封硝华丽的音质滑进她的耳鼓,令她手一抖。 他那么严肃,“你能不能思想集中?” 遇冬的脸更加红得离谱,囧得不行。 封硝适时掌握轻重,掌控她的手,将机器手臂稳稳向着泰迪熊的脑袋夹去。 周围有小朋友在尖叫了,哭着喊着也要那个泰迪熊。看得出来,这泰迪熊相对来讲应该很贵,在每个机器里都只配有一个,并且位置摆放得极致刁钻。 遇冬傲娇极了,手里抱着得来不易的小熊转了好几圈,还亲了好几口。说不出的兴奋,“风声声,你太棒了……啊啊啊,泰迪熊是我的了!” 封硝却皱着眉头盯着那小熊看,又盯着遇冬红润润的嘴唇,心想……有细菌…… 他这想法才刚过脑,就被她甜甜蜜蜜在脸上亲了一口。一时,他又觉得有点细菌其实也没什么。 遇冬一手抱着小熊,另一手扯着封硝不放,“风声声,你是怎么做到的?好棒啊,你以前是不是经常玩这个?” “没玩过。”封硝没说谎,童年的色彩在十二岁之后就全部变成了黑白。再说,男生一般都不爱玩这类游戏。 遇冬不再问了,心满意足抱着泰迪熊跟封硝去看电影。 封硝见很多男人都为女朋友买了苞米花和可乐,想了想,也买了一份塞给遇冬。 遇冬笑眯眯的,眉眼弯弯,“风声声,我拿苞米花和可乐,你帮我抱熊熊好不好?” 封硝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刹那间有些龟裂,最终还是把泰迪熊抱在手上,俊脸莫名红了个透。 遇冬没忍住,哈哈大笑,又踮起脚跟亲了他的脸,表示奖励,“风声声,我觉得这只熊特别配你。” 封硝高冷地瞥她一眼,抱着泰迪熊转身进了影厅。 遇冬一手拿苞米花,一手拿可乐,颠颠追在他身后。 坐定,封硝旁若无人地点着泰迪熊的鼻子说,“遇小冬,你要不听话我就揍你。”说完轻轻一拳打在泰迪熊的脑袋上。 “……”遇冬没见过这么幼稚的封硝,一脸惊悚,“你叫熊熊什么?” “遇小冬。”他淡定地睨她一眼,“有问题?” 遇冬吃着苞米花心情好,摇头摇头摇摇头,“风声声,那以后让它跟你结婚,陪你度过每一天好了。是吧,遇小冬!”她拿了一粒苞米花佯作塞进它的嘴,“遇小冬,张嘴,给你吃……” 电影开始了,把封硝那句“做梦”淹没掉。他刚才上网百度了一下,如何谈恋爱。 有人支招,说看电影是不错的选择,还要配苞米花和可乐才算完整。 瞧,他给她买了苞米花和可乐,还带她看电影。以后她再敢说“结婚之前应该先恋爱”,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答她“恋过了”。 电影都看过,当然是恋过的。封硝很得意,用余光看旁边毫无知觉的女孩正高高兴兴吃苞米花看电影。 他觉得苞米花是个好东西,唇线不由自主上扬着。他悄然把中间的扶手撤掉,然后伸长手臂,放到她背后,下移,手伸到了她的腰间,没挨着。 遇冬浑然不觉,坐得直直的,兴致盎然看着电影。 看电影对她来讲,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这些年,除了学校包场之外,再没看过了。 一是没有时间,二是电影票贵。有时候吴明俊说请她看,她会想各种借口替他省钱。毕竟,她原先是存了要开花结果的念头,一切以节约为主。 时间过去半小时,封硝的手臂都酸了,也没捞着半点好处。他觉得网上那套行不通,伸手就把人家遇冬的脑袋往自己肩膀上按,“你困了,睡觉。” 遇冬毛噌噌,挣扎着,“我不困,正看得高兴……”于是她又抱着没吃完的苞米花,坐得直直的,津津有味盯着超大巨幕。 封硝觉得网上骗人,说什么看电影能促进恋爱和感情,都是鬼话。他凑过头去,吹着热气,“好看吗?” “好看。”遇冬喜滋滋的,顺手塞了一粒苞米花进他的嘴。 她的指尖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划过,带出一道电流,瞬间流进他的心底。 甜的……封硝的嘴里含着苞米花,心如春水荡漾。似乎,恋爱也是不错的感觉。 第62章 遇小冬,你有毒 这天本是封硝农历的生日,少有人知道。他自己也不在意,除了母亲在世的时候给他过生日,后来再也不曾。 其实他今晚带遇冬出来,也只是因为家里人太杂,心里烦,出来透口气。 他偷偷看着遇冬,觉得她就像只放出笼的鸟儿,又或者像个孩子,连看电影都看得那么投入。 封硝心情莫名好起来,心也莫名软得一塌糊涂。他又带她去坐摩天轮,看e市夜景。 等大半个小时从摩天轮下来时,遇冬便苦着脸捂着胃,“风声声,你饿吗?”晚上她没吃几口东西,玩了这么久,现在肚子咕咕叫。 封硝也吃得少,微微点头,表示顺她的意。 遇冬立时兴致高昂,“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吃得很舒服。”她拉起他去停车场开车,熟练地指示路线。 那是个荆凡人开的小店,堂子很小,生意却好。 遇冬悄悄介绍说,“现在夜深了,还好,不用排队,平时人可多了。”她找张桌子坐下,点了几个特色菜,还顺手要了瓶啤酒。 封硝眉头拧了拧,“我开车,不喝酒。” 遇冬笑嘻嘻,“这是给我自己点的,今儿我高兴,喝点。” “……”封硝很担忧她的酒品。 菜上来了,果然是色香味俱全,真正的荆凡特色。 遇冬胃口大开,喝着啤酒吃着菜,嘴还不停歇,哇啦哇啦讲起刚才的电影。 老实讲,封硝基本没把电影看进脑子里。那一整场,都是遇冬看电影,他看遇冬。后来在摩天轮上也如此,遇冬看夜景,他看遇冬。 此刻更是一样,遇冬吃菜喝酒讲话,他默默看着她。 像是有一种魔力,他的视线一刻都无法离开她的脸。 封硝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完全无法控制的节奏。或许是生日这天,寿星最大。他放纵自己,也叫了一瓶啤酒,边吃菜边喝酒,边听遇冬吱吱喳喳,哇啦哇啦。 遇冬酒品不好,喝几口就上脸,还话多,“咦,风声声,你不是说要开车嘛,还喝酒?” 封硝仰头喝一口,“一会儿叫代驾。” “哦,你怎么不叫段凉来?” “他忙。”封硝已经很有进步,有问必答。 遇冬又问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酒也喝光了一整瓶。她今天兴致很高,看电影,还赢个泰迪熊,又坐了从没坐过的摩天轮,到现在还没从兴奋中走出来,“老板,再来瓶啤酒。” 封硝仍是习惯性地拧了拧眉,却没阻止。其实今天他也兴致挺高,虽然表情上不太看得出来。 两人你一瓶我一瓶,喝得不少。 遇冬越喝到后面,话越多,舌头还打结,扭着人家风声声问,“你,老实说,我,我睡觉,到底打不打鼾,流不流口水?” 她心里一直介意这个,非要问明白。 封硝没有正面回答,心里笑了,表情却绷得严肃,“遇小冬,你属大雁的吗?” “啊?啊啊?”遇小冬醉眼迷离,“什么意思?” “看你睡觉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我怀疑你做梦在迁徙。”他说话很正经,一点玩笑成分都没有。 却把遇冬炸得天雷滚滚,苦着一张脸,觉得自己的睡品比酒品更令人堪忧。吐字混糊不清,眼睛里水漾的波痕,“你胡说吧,我哪有排成人字又排成一字……” 脸红得快滴出血来,瞪他都瞪得好似在撒娇,“我不要回家……不要回家装孕妇了,也不要跟你住一间房……风声声,你记住,我不要跟你住一间房……还有,我,我属不属大雁,不关你的事,哼!” 封硝把人家逗生气了,自个儿乐得不行,眸底的冰川化成一池春水,在暖黄的灯光里悠悠泛起涟漪。他也在想,今晚遇冬喝了酒实在不宜回家,被袁琴那女人看见,可就露馅了。 他正想着回西途那套房住一晚,就见遇冬手指向窗外,脑袋也歪着,“那,那栋楼真,真,真好看。” 封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出去,看见一个叫花都海岸的五星级酒店。整栋楼宇设计得新颖气派,灯光别致,像是黑夜中一颗闪亮的夜明珠。 他随口问,“遇小冬,你想住这酒店吗?” 遇小冬脑袋有些沉,“住!住!只要别回家就行……”她其实还不算醉,“我装不了,装不了孕妇……袁琴那双眼睛很,很可怕……我看见她就犯怵……可怕……” 半小时后,封硝把遇冬打包进了花都海岸最豪华的总统套房。原本,他不想惊动何凌云,无奈像样点的房间全部人满。 他只得一个电话打到何凌云那儿去,谁叫这酒店姓何呢。 何凌云把自己留的套房让了出来,算是很够义气。一刻钟后,还让服务员送了蛋糕鲜花,以及宵夜和红酒进房。 遇冬本已倒在沙发上晕晕乎乎,看见红酒又来了劲儿,挣扎着爬起来走直线,“风声声,我们继续喝。” 封硝看着醉眼迷离的妞儿走得歪歪倒倒,还扑过去抱着红酒,生怕有人抢了她的酒,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没有阻止,偶尔放纵一把有什么不好?他没发觉自己越来越宠一个仇人的女儿…… 服务员在征求意见,“封先生,是否需要醒酒?” 封硝淡淡的,“你先出去,开瓶器和醒酒壶留下。” 服务员微微鞠了个躬,退出门。 封硝走过去,拍拍遇冬的脸,“起来,给我过生日。” 遇冬抱着红酒不撒手,“什么?生日?谁的生日?” 封硝已不再重复第二遍,径直走到餐桌前,利落打开精致蛋糕。那蛋糕并不是生日蛋糕,也没有生日蜡烛。 不过他还是对着蛋糕快速许了个愿……这些年,他几乎没愿可许,但今夜他想许个愿。 遇冬已经从沙发里歪歪倒倒抱着红酒瓶走过来了,“等,等一下,你说今天是你生日啊?” 封硝有些后悔说出来,“没有生日。”从十二岁之后,就不再有生日。他的眸色变得有些冷,看她的时候,深邃不见底。 遇冬丝毫未觉,“有,有生日,喝酒。”她把酒瓶递给他,笑嘻嘻,“喝酒,风声声,喝酒!” 他默然接过,开启,将酒倒进醒酒壶里。 遇冬哪等得到酒醒,立刻就倒了两杯,一杯给自己,一杯给封硝,“风声声,今晚,我很开心……祝我生日快乐……不,不对,我是冬天的生日……嘻嘻,我是遇小冬嘛,应该是冬天的生日……今天是你的生日不?那祝你生日快乐好不好?” 他的眸色又莫名从冰冻融化了一层,“遇小冬,别喝了,你醉了。” 遇小冬摇摇头,“我清,清醒得很,没醉……”她切了蛋糕,一盘给自己,一盘给他,吃得一嘴奶油,讲话忽然变得很认真,“本来,我,我该恨你的……” 我才该恨你!封硝眸光沉沉地看着她的脸。 “我,真的该恨你的……风声声……从一开始,你就设计我,你就让我坠入深渊……可是我怎么就恨不起来?”她摇摇头,喝一口酒,吃口蛋糕,眼睛闭着身体有点晃,却不影响她的思路,“风声声,你可能还不了解我这个人……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我也是!封硝的黑眸透着黑夜的深凉。睚眦必报!所以不能放过每一个害死我母亲的人!包括封永邦在内! 他的戾气从脚底爬上眼眸,散了酒醉的晕眩,脑子无比清醒。他看着她笑颜如花,拿着一杯血一般的红酒,荡漾着,魅惑着…… 她的酒杯放到了他的唇边,“喝一口,有毒。” 他看着她迷醉的眼睛,不由自主喝一口。 “有毒吗?”她咯咯笑。 他点点头,声音低而沉,“遇小冬,你有毒。” 遇小冬笑得更加放肆,踮起脚跟,一手绕在他的肩上,另一手依旧将红酒杯靠近他的嘴角,“再喝。” 他依言再喝一口,音质变得更加醇厚,“遇小冬,我该拿你怎么办?” 她放下酒杯,把那只手也绕到他肩上,仰着头笑得风情万种,“风声声,你长得真好看……嘻嘻,真好看……”她的手描绘着他的眉眼,“知道我为什么恨你恨不起来吗?” 他没有回答,想听她的答案。 她便说下去了,“因为你这张脸……我喜欢……”就是这么肤浅的答案,使她一次次妥协。那些要利用他的鬼话,也不过基于这张脸已刻在她的心上……如果换个人,即使能让靳医生给母亲动手术,她也不会妥协的吧。 她想,她就是迷上了这张脸。 封硝伸出双手圈住遇冬的腰,默默看着面前这张妖娆却干净的脸,心想“我也是”。 是因为迷上这张脸,所以报复不下去了……是因为迷上这张脸,他忽然对一切开始产生兴趣。 他微微低下头……在他还未采取任何动作之前,是她先堵住了他的嘴唇。 灼热的亲吻,热烈又奔放。 嘴里蛋糕和红酒的香甜,纠缠在彼此的舌尖……凶猛中带着极度渴望。 起先是她主动,很快就变成他掌控节奏。 那是情人间最最灼烫又醉人的痴缠,有那么一刻,彼此都感觉不到空气……像是死过去一回,她是,他也是,无法呼吸,只是颤栗着…… 第63章 到底是他第几个女人 气派豪华的浴室里升起层层雾气,空气滚烫得无法呼吸,酒精混合着香甜蛋糕的味道在封硝和遇冬的口腔里辗转。 热水湿了衣裳,从头上暖暖流下来,顺着发丝,顺着脸颊,流进颈项,一路而下。 他叫她,“遇小冬……” 她悠悠“嗯”了一声,从鼻翼里出来的回应,魅惑而妖娆。 他渴得难耐,嗓子仿佛在冒烟。迎着水流亲吻她,确定她没喝醉,即使醉,也是清醒的醉。 还有些不放心,他再一次确认,“遇小冬,我是谁?” 遇小冬笑了,嘻嘻的,又嘤嘤的,说不出的烟视媚行,“风声声……你是风声声……”她醉眼迷离在水流中瞥他一眼,“嘘”一下,拉扯他的耳朵,用舌头卷了卷他湿润的嘴皮,“告诉你,告诉,你个秘密……嘻嘻,你是甜的……” 封硝的心酥成了千朵万朵绽放的花,情不自禁笑起来,又听她继续“嘘”一声,很神秘贴近他的耳朵,热气吹在他的耳际,“还有,还有个秘密……嘻嘻,你不要说出去哦……其实,我是属大雁的,一会儿排成个一字,一会儿排个人字……” 他的笑意更深,带这只大雁迁徙……两个裹着浴巾的年轻男女湿漉漉地倒在床上,床垫重重凹下去,又微微弹起来。 干净的床单被套散发着香气,封硝不再迟疑,动作迅猛如豹,翻身将遇冬压在身下……如同扑在一朵云彩上,软绵绵,色彩斑斓。 眼前的世界,骤然由黑白变得姹紫嫣红,仿佛于幽长的黑暗中,牵着她的手奔向光明。 黑暗的前方,有光源和水。是他们急需的养分。 封硝奇渴,嗓子冒着烟。 他从不碰女人,早前不需要,后来不喜欢,一度对女人敬而远之。没有刻意禁欲,却一直洁身自好。 因着这张脸,喜欢他的女孩各式各样,前仆后继。即使那时只是一个穷光蛋,却完全不影响他对女孩们的吸引力。 后来一夜之间成了封氏继承人,更是随时随地有被女人扑倒的危险。在很长一段时间,他连睡觉都和衣而卧,时刻防备。 尤其封永邦抱孙心切,起初总想着法儿地安排女人靠近,要给封家延续香火。 封硝对这件事烦透了,更对女人产生强烈的抵触。 却是此时,身下的女人那么软,仿佛没有一根骨头。他喜欢得整个人都要炸了,无法自拔,无法再如之前无数次那样骤然抽身而去。 不,他不走!他感觉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又感觉有无数想法同时涌入。那些想法在挣扎,在叫嚣,可关他什么事? 他现在只要她。 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甚至心里还隐隐透着自私的想法,也许这样就可以绑牢她,真的让她生个孩子。 孩子不姓封,姓靳,靳朗的靳……封硝微笑着亲吻遇冬的眼睛,皱起的鼻子,以及她喷薄着红酒和香甜蛋糕味的嘴唇…… 第一次觉得快乐。 不是第一次亲吻她,却是第一次感觉快乐。 因为忘记了仇恨,或许不是忘记,是释然,是因为遇上了这个姑娘,而没有原则的释然。 他的手放在她的胸口,她的颈项,温存地交缠……什么时候,浴巾散开来……他的,和她的……就那样赤诚以对。 他那样热烈,无师自通。 男人在这方面总是有这样的能力,况且他是个医生,比一般男人更懂。但他还是努力隐藏着自己的青涩,第一次总是令人激动,难以控制。 怕她笑话……一个男人到了这个年纪还没碰过女人,传出去实在很没面子。他装得无比老练,却莫名有点紧张。 就是在这样紧张的节奏中,封硝身体一顿,便听到遇冬一声低低的惨叫。 那是真的惨叫,像是引发了一场带血的惨案。 封硝惊出一声冷汗,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下意识掀开薄被,发现白色床单上留下一抹殷红,如正绽放的艳丽红梅。 思绪停顿一秒,一种巨大的幸福将他包围。他看着遇冬皱成一团可怜的小脸,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只是更紧更紧地拥抱着怀里这个小小的人。 “遇小冬……”他低低唤她,有生以来如此温存,仿佛破冰的春水,远远荡漾开去。 他其实没想过她会是第一次。在他的印象中,遇冬和吴明俊已经很好很好,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以吴明俊那厮的人品,遇冬又怎么可能还保持着完璧之身? 也是第一次在心里,想要好好感谢一下吴明俊的高抬贵手……整颗心都笑开了,表情却还凝重,不知道要怎么安抚遇冬的情绪,只是一下一下抚着她光滑的后背。 遇冬彻底酒醒了,身体的疼痛令她全身颤栗地蜷缩在封硝怀里。 她可以确定,之前也是清醒的。她不抗拒他的亲密,甚至还隐隐期待着。 他对她或浓或淡,或远或近,令她捉摸不透。仿佛唯这一途,她才可以将他真实地抓在手心里。 是一次狡黠的反击,也是心甘情愿。对着这样一个男人,她没道理不心甘情愿。尽管她和他之间,还隔着某种恨。 但她能化解,不是吗? 他已经变得越来越柔软,不是吗?他已经变得会笑了,不是吗? 遇冬的目光迷离,疼痛渐渐散去,身体舒展开来。她偷眼看他侧颜如剪,心动了一下,方知早就喜欢上他。 她应该让他更加喜欢自己才对,让他离不开,如同鱼离不开水……仍是斤斤计较着,仍是掰着指头计算着,心里有着小小的窃喜……这个男人是她的了。 又是忧伤,又是甜蜜……悄悄捂着心脏,这回,封硝总不会打她心脏的主意了吧。也许,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她的心脏吧,一切都是她的想象。 否则,他怎么对她比对于念念好得多?在那样的场合下,他还跟她订婚了哩。 对了,他说她是他的未婚妻,不是开玩笑的那种啊……他还说,三个月后就跟她结婚…… 忽然一切变得真实起来,仿佛面前这个男人说一不二,每句话都有分量。 心灵的荒漠,开出千朵万朵花来,朵朵都是艳丽的颜色。 封硝把灯光用遥控器调得暗了,窗外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悄悄洒进一丝银白。 他低头看遇冬,深深的一眼。 四目相对,长长久久,骤然,两个人不约而同笑起来。因着一种不同寻常的亲密,像是都曾为对方变成过一缕尘埃,一束阳光,一片绿洲。 封硝的汗水还在额头,亮晶晶的。遇冬的鼻尖上,也染满汗珠。 他不由自主又吻住她,纠缠着,热情似火。双手伸出,抱住她绵软的身体,比刚才更加用力。 遇冬大惊,脸都吓白了,娇嗔又凶恶地拍他,“还来!” 封硝闷笑一声,“这次,我保证不疼……”他轻言细语哄着她,一身用不完的劲儿,恨不得要在这晚全部用尽。 好似要表明,刚才绝不是他真正的水平。也是在那一刻,他心里说,宝贝儿,你真完美…… 他听不到遇冬又说了什么,但觉无穷无尽的汗水流下来,滴在她光洁白皙的肌肤上。 她胸口那道隐隐的弯弯曲曲的伤口,也变得不那么可怕。 他伸手摩挲那道疤痕,眸色渐渐暗去,又渐渐亮起,随着他身子的起伏激荡,恨淡了,爱浓了。 唯她最真实……遇小冬,你以后都不许离开我……封硝不确定这句话到底是在心里说的,还是已经脱口而出。这都无所谓,他其实有很多很多话要告诉她,绝不止这些。 遇冬倒是真有话说,蹙着眉儿算账,“风声声,你老实说,以前有几个女人?” “嗯?”封硝懒懒的模样,瞥一眼她,眸色说不出的诱人。 “瞧你!哼,业务熟练成这样,以前到底有多少个女人?你现在交待,我不跟你计较。”遇冬扒拉着她,一头板寸已经长了很多,软软地贴服在脑袋上。 业务熟练成这样……封硝又闷笑一声,心情好得不行,哑哑的嗓音比平时更磁性,“很熟练吗,嗯?”他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指随意摩挲着她的锁骨,弹钢琴一般滑下去,又引来她一声低低的尖叫。 他在她耳边低低低地问,“喜欢吗?遇小冬……” 她莫名心里酥了一下,特别喜欢听他叫自己“遇小冬”,尤其此刻,很宠人的声音,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 又听他体贴地问,“还疼不疼?” 遇冬刚摇摇头,就意识到糟糕了……全身骨头再次散着架,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咬牙低吼,一点都不柔情了,“风声声,你有完没完?” 风声声不爱说话,只吹过一阵风,差点把她给吹没了。 遇冬昏昏然,但觉那怀抱滚烫如火山爆发……她困得不行,在最后一点清明时刻在想,我到底是他第几个女人? 她软软的手抓住他,意识散乱着,全身酸疼着,悠悠地问,“风声声,你有没有动过于念念啊?” “……”封硝瞪着怀里的女人,有点生气,狠狠亲吻下去,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他扬起唇角,温存一笑,又亲了她的鼻子。 第64章 这妞跟傻子似的 遇冬醒来时,天已大亮。她听见浴室的水哗哗响,身体一动,便疼得直咧嘴。 记忆一下子拉回昨晚的同时,听见水流声停了,吓得咕咚缩进被子里装睡,死沉死沉的样儿。 封硝从浴室裹着浴巾出来,换上段凉早晨送来的衣服。他站在镜子前,一粒一粒扣上衬衣钮扣。 黑色衬衣与他幽沉的黑眸一样性感神秘……他忍不住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扭头去看睡得正香的遇冬。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修长匀称的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声音已经很柔和,却听起来还是一贯的清冷,“遇小冬……” 遇冬不好意思,不动,不醒,仍旧装睡。 他并不能分辨,又坐了几秒才站起身,用笔刷刷写了几行字,然后离开房间。 随着房间门关上,遇冬赶紧坐起,咬牙切齿地想,他就这么扔下她走了?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他,果然走了。男人最是薄情,尤其封硝这种男人。 床头上有几行留言,是封硝的字迹,“遇小冬,你再睡会儿,起来可以去酒店吃早餐,中午我来接你。” 和留言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精致纸袋,里面有新衣裳。 遇冬没心情看衣服,拿着信笺慢慢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满满都是昨晚翻腾的回忆,醉生梦死……她的脸红透了。 手机骤响,她拿起来看,心有些慌,“妈……”脸更红了,耳朵也热。 电话那头是一个微弱且带着喘息的声音,“冬儿……妈,想你了……” 遇冬心头一悸,手颤抖起来,“妈!你好好的!我这就来医院。”她很清楚,如果不是情况糟糕,易清铃绝不会无缘无故给她打电话。 电话那头喘息得厉害,杂音很多,脚步声也乱。她又叫了几声“妈”,听到那边有特护在喊,“易女士……快,医生,易女士晕过去了……” 遇冬吓得腿软,从床上蹦起来,忘了身体的酸疼,三下五除二换了衣服就往门外跑。 她给封硝打电话,对方居然占线。心慌得没了主意,这才发现已经习惯有事就找他,找不到他就六神无主。 电梯朝下而去,她没忍住,差点哭出声来,打易清铃的电话也打不通了。 天,忽然塌下来一般,她小小的肩膀就快要顶不住。就连出租车也跟她作对,在她跑出酒店的当口,出租车全都载着客人走了,一辆都没剩。 服务员礼貌地帮她叫车,急客人所急,“小姐,您可能需要等会儿。” 等!她等不得!颤着手指拨弄了好几个叫车软件,都需要等待。 就在遇冬急得团团转时,一辆豪华的红色跑车停在她面前。 车窗摇下,是何凌云那张妖孽得比女人还水灵的脸,好在戴个墨镜,把水灵遮去了一半,“嗨,去哪儿,我送你。” 遇冬这时候哪来得及矫情,“万行医院,何先生,麻烦你送我去万行医院好吗?”她说话时才尴尬地发现,跑车只能坐两个人,而何大少爷旁边已经坐了一位美女。 这有何难?何大少爷邪气一笑,对身边的女人命令,“还不下去?” “何少!”美女噘了嘴唇,撒着娇。 何大少爷不笑了,摘下墨镜,有些冷,“还需要我说第二遍?” 美女讪讪下车,瞪一眼遇冬,满满都是怨。 遇冬有些抱歉,坐进车里向美女点点头,“对不起啊,我有急……” 不等她话说完,何大少爷一脚油轰走了跑车,“你,好像叫遇冬?” 遇冬现在没闲心聊天,敷衍地点点头,又拿起手机给封硝打电话。 这次打通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封硝先说了,“易清铃晕倒,我知道了。我正往医院赶。” 遇冬重重松了口气,总觉得有封硝在,一切都好办。只是脑子里这么想,嘴里却变了样,“你往医院赶有什么用啊!你得帮我找靳朗医生救我妈的命!封硝,求你帮我找靳朗!” 何凌云奇怪地瞥一眼遇冬,意味深长笑一下,觉得有好几个身份泡起妞来应该很有意思……尤其这妞跟傻子似的,啥都不知道。 封硝那会儿也是哭笑不得,只是听到遇冬的哭腔,心里有些疼,“你别急,我最近一直在看易清铃的病历报告……”提醒得很明显了啊妞。 可这妞愣是转不过弯来,仍是那种可怜的哭腔,“封硝,你看病历报告有什么用,你要帮我找靳朗。不能再拖了,我妈得做手术……” 忽然有些难堪,仿佛是觉得因了昨晚,自己便可以这样理直气壮要求对方做这做那。 她骤然卑微地住了口,手机里便是沙沙的电流声,彼此都沉默着。 倒是何凌云打破了沉寂,朗声笑起来,“封硝,我送你女人过来了。记住,你欠我一份情!” 封硝一愣,很诧异,挂了遇冬的电话,直接打到了这边,“怎么是你?” 何凌云勾唇邪笑,“我从不放过接近美女的机会。” “何凌云!”封硝的声音瞬间变冷。 何凌云简直没见过变脸变这么快的男人,而且忒不经逗,只得立刻投降,“行行行,本少做好人好事而已,看见你女人打不到车才送过来。你有必要这么紧张?” 封硝也觉得自己似乎太过神经质,依然很严厉,“人送到,你就走,别的话不用多讲。” “比如呢?关于靳朗?哈哈哈哈……”何凌云觉得好玩极了。 封硝闷闷的,“要想收购案顺利,你最好闭嘴。” “行,封大少爷。”何凌云吊儿郎当,“我当好免费司机就ok……不过,昨晚还愉快吗?”他纯粹是顺嘴一问,“那间房要不要我送给你做纪念?” 没想到封硝还真不客气,“可以。” “……”何凌云搬了石头砸自己脚,连痛都不敢叫。那间房可是整个酒店最好的,平时他用来休息,从没带女人进去过。 不过对于收购案来讲,这房算不得什么。他决定忍痛割爱。 挂断电话,何凌云又斜眼瞥了一眼遇冬。 遇冬被他这眼神一扫,才想起自己起床根本没洗过脸,顿时脸红得跟醉虾一般,赶紧别过身去。 脸可以别向一边,不过锁骨颈项上被封硝种下的草莓可无处遁形。 何凌云又嘴欠了,邪气地戏谑,“啧啧啧,封大少爷这是在吃人吗?” 遇冬正心烦意乱想易清铃,哪有空理他。只是何凌云接下来的话成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看来封大少爷跟你订婚,不是心血来潮。怪不得他除了要弄垮胡家,还把胡沙琳害那么惨。” “什么?”遇冬转头,拧着眉。 何凌云见这女人总算肯理他,一时来了劲儿,“如果我没猜错,胡莎琳被绑的事儿,跟你男人脱不了干系。懂了吗?胡莎琳那张臭嘴说你有艾滋病,祸事惹大了。” 遇冬一时消化不了,猛地想起周年庆那晚,所有人都奇怪地看着她,然后把她当洪水猛兽般避之而不及。 原来是这样……可胡莎琳怎么会无缘无故说她有艾滋? 何凌云得意洋洋,要不了多久,胡家就会破产,这也算是体现他对这桩收购案的诚意。他再一次目光投向遇冬,方觉这女人清新得跟一颗小白菜似的。 周年庆那晚,他倒没觉得遇冬有多特别。化了妆,穿了华服,再丑的女人也有那么点姿色。在他眼里,所有女人都一个样儿。 倒是这个早晨的她,似乎脂粉未染,甚至有可能脸都没洗,却让人看起来心里丝丝作痒。 怪不得封大少爷紧张成那样……何凌云扬了扬眉,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的后宫,竟没有同款,心里有些失落,脸上却是不羁的笑,“遇小姐,你还有姐姐或妹妹吗?” “没有。”遇冬闷闷的,心思又飘向了医院,“麻烦你快点好吗?” “……”何凌云好受伤。所有女人坐他的车,都希望能开慢点,这样就能跟他多待一会儿……他好歹也是e市排得上号的美男。 一路没堵车,很快到了万行医院。 在跑车停下的刹那,等在门口的段凉立刻上前来开车门,并感谢何大少爷的顺风车。 何凌云摇摇头,“我这可不是顺风车,是专车,专门送遇小姐过来的。回去告诉你们封大少爷,该讲的,我全讲了;不该讲的,我是一个字儿都没漏,够意思吧。” 段凉心头发怵,“谢谢何先生。” 何先生显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要留下来看热闹。 不过段凉有办法对付他,“在收购案没结束之前,何先生不宜跟封先生走得太近。” 何凌云邪气地咬了咬墨镜的腿,“我没想跟你们封先生走太近,我就是想跟遇小姐走近点……哈哈哈哈……”他朝遇冬挥挥手,“走啦,下次见。” 遇冬的心早就飞到医院里去了,看都没看英俊邪肆的何凌云一眼,“谢谢何先生,您慢走。”说着狂奔而去。 段凉朝何凌云点点头,赶紧拔腿追上去,“遇小姐,封先生吩咐了,叫你回病房等。” “我妈呢?她在哪?她怎样了?”遇冬心急如焚。 “靳医生在抢救,您放心,不会有事。”段凉也觉得遇冬智商堪忧。他看见有时封先生当着她面看医学资料,怎么她愣没反应过来? 第65章 封先生外冷内热 遇冬像只没头苍蝇瞎乱窜,也找不到男神靳朗到底在什么地方给易清铃进行抢救。她只得乖乖回到病房等,没几分钟就叫段凉去打听打听。 段凉不听她的,坐着不动,叫她要相信靳医生。 遇冬终于想起来了,“封先生呢?他不是说赶到医院了吗?” 段凉凉凉地回复人家,“封先生又不是医生,他赶到医院起什么作用?” 遇冬被噎了,灰灰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打通,心里六神无主,十分忐忑。 封硝不在,像是没了主心骨。她坐立不安。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没等来封硝,也没等来靳朗医生,更不知道她妈妈的抢救情况。倒是来了一个严厉的不速之客,那人一站在病房门口,便陡然将空气凝结了。 那是怒容满面的封老爷子……段凉也是一惊,立刻站起身,仿佛一种惯性,将遇冬护在身后。 这是个三人间的病房,冲突起来实在不太好看。 段凉带着遇冬走出去,悄悄叮嘱,“不用害怕,记住,你现在是孕妇。” 遇冬一门心思挂着母亲,哪有闲功夫应付封老爷子,胡乱点点头。她像个木头人般跟着出去,眼睛却是一点没瞟正主,反而东张西望,想看封硝会不会忽然出现,想看母亲会不会从哪个方向被推过来。 原本,封老爷子是要把这两个人带出去问话。只可惜,遇冬走出病房就不动了,一副天塌下来也不会移动半步的表情。 封老爷子看她死皮得很,气得血压都要升了,只得进行走廊式盘问。 “我听说,昨晚你们彻夜未归,还喝酒了?”封老爷子问的是遇冬,很生气的样子。 回答的是段凉,“封先生和遇小姐昨晚入住了花都海岸……” “简直胡来!”封老爷子白眉一挑,瞪着段凉身后的遇冬。 旁边一个全程展现鄙夷眼神的女人,是封老爷子的亲妹妹封永梅,也就是封硝的小姑。她五十来岁,保养得当,声音尖锐刺耳,“遇小姐,要是有个闪失,你赔得起吗?这可是封家的血脉!你肚子争气,就该好好养着,到处跑什么?还孕期喝酒,住酒店!这些是一个孕妇该做的事?” 遇冬仍在东张西望着,根本没注意听人家说什么,无视得彻底。 封永梅觉得自己被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藐视,气愤不已,更是卯足了劲数落,直从喝酒的危害性数落到遇冬的贪得无厌。 段凉不想和这个女人瞎废话打嘴仗,微微低着头,姿势并不算谦卑。 遇冬却听得烦了,感觉一堆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微微拧了眉,还皱起好看的鼻子,“我不是还没拿你们封家的东西嘛,瞎bb什么?要是我吃坏了喝坏了,反正你们家那些东西也没过户,别给我就是了。”她说完,转身就走。 “什么态度!”封永梅看着遇冬的背影,气得脸白。 封永邦也气得不行,觉得遇冬这女人太不可控,眸色阴戾了一层,狠绝了一层,才淡淡道,“段凉,带我们去封硝的办公室。” 段凉微微点头,走在前,带着封老爷子等人去了。不过,他并没将其带到封先生的办公室,而是带去了会议室。 就那会功夫,封硝也到了。 他仍是穿着黑色衬衣,腕上手表已戴好,脸色略显疲惫。看了看坐在会议室里的人,十分不悦,连平时的恭敬也没了,“我只说一次,以后不要出现在医院。” 在此之前,他在封永邦面前即使算不得诚惶诚恐,至少也是低姿态。这一次,目光里已经盛满不耐烦。 封永邦气得说不出话来,感觉有点心绞痛。 封永梅忍不了,声音尖锐地指责,“封硝,你什么态度!别忘了,我们都是你的长辈!更别忘了,你还没拿到继承权!” 封硝寒霜满眼,脸上没有表情,毫无悲喜,只是少见的桀骜,“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封家那么多家产就要落在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孩子手里!封永梅真正是不甘心。 从封硝进这个家门起,她就一直不拿正眼瞧他。要不是碍着大哥宝贝这个儿子,她早就容不得。此刻,她将脸转向了封永邦,“大哥,你听听他在说什么!你看看他的态度!你要是把家产全交给他,绝没好事!” 封硝淡淡一勾唇,“我也从没答应过要接手。” “那你在干什么?”封永梅不屑地冷笑,“没答应不也接手了吗?” 眼看着剑拔弩张,封永邦一拍桌,“都别吵了!”他看向不羁的儿子,十分隐忍,“你是医生,难道不知道孕妇不能喝酒?” “父亲到底有多少眼线在监视我?”封硝冷沉的黑眸透着猎猎寒光。 封永邦长长叹口气,“我不是要监视你,是怕你太年轻会吃亏。何家那小子看着爱玩,其实从小就是个鬼精……你不要跟他走太近,更不要在他头上打主意,占不到半点便宜。” 封硝不置可否,“我有我的安排。”他抬腕看了一下表,“我有事做,你们自便。”他走了两步,又顿住,没有回头,声音清冷,“我再说一遍,不要趁我不在的时候找遇冬麻烦,否则出任何乱子,你们负责。” 他大步流星而去,对跟在身后的段凉轻声道,“替我约何凌云晚上见面。” 段凉知道封先生已经没有耐心和这帮人周旋,点点头,想起什么,有些不解,“为什么不告诉遇小姐,您就是……” “不要告诉她。”封硝没有起伏的声音里,充盈着一种和空气一样透明的淡淡喜悦。 段凉立时就醒悟了,看见封先生稳健的脚步,就仿佛看到这个男人的骄傲。连在爱情上,都不屑感激和崇拜。封先生要的,无非是遇冬单纯的喜欢而已。 彼时,遇冬守在易清铃床前,看那抢救单子上签有靳朗的名字,心里特别安心。即使她没见到靳朗本人,但仍是满心欢喜。 看见封硝站在病房门口,她完全忘了问他为什么到现在才来,只是喜滋滋迎上去悄声说,“风声声,谢谢你啊,靳医生他……” “你见到靳朗了?”封硝还是那么高冷,没有表情,“他很帅吗?” 遇冬莫名听出一丝醋意,赶紧摇头,讨好地笑起来,“没有没有,我没见到他。再说,他再帅也没你帅啊……” 封硝一记眼刀杀来,眸底却是温存,“遇小冬,把口水擦干净。” “……”哎玛,这男人!想起昨晚,她脸红了红,眼睛瞄到他脸色有些苍白,很疲惫的样子,这才想起来,“咦,风声声,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搞得这么累?” 封硝的脸很绷得住,“昨晚很累。” “……”遇冬觉得没法好好对话了,面红耳赤,横他一眼,心情好就变成了娇嗔。 封硝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眼神投过去,瞄一眼最里床的易清铃,又看一眼面前清澈又单纯的女孩,心里的恨渐渐淡了,声音也极淡,“我安排了16楼的单间病房,现在立刻转上去。” “这里不好吗?”遇冬不想因为昨晚的事而要求更多。只要有靳朗医生在这个医院,她就觉得很安心了。但这个时候,她没敢提男神的名字,“我觉得这里就挺好。” “不好,立刻转上去。”封硝不是商量,是安排,推着她,“你现在跟护士去办转床手续。”其实没什么手续可办,他只是想把她支开而已。 等遇冬走后,他坐到了易清铃床前。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清这个女人,看得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少见的漂亮。想起自己的母亲,他的黑眸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忧伤,不过掩饰得很好。 易清铃刚醒,第一眼看见的竟是封硝,不由得有些诧异,虚弱地问,“封先生,我家,冬儿呢?” “她办手续。”他言简意赅,“你感觉怎样?” “好,好多了。”她喘得有点厉害,“封先生,谢谢你,谢谢你这么照顾我们冬儿。” 他的黑眸更沉了,不否认,也没有更多的回应。 遇冬回来了,羞怯怯地跟母亲报备,“妈,我刚去办了转床手续……封先生安排了单间给您……” 易清铃看着女儿红扑扑的小脸,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反应,又抬眼瞧了一下全程高冷的封先生,不知为什么,心不安起来,“其实,住在这里就好了……不用安排单间,冬儿,不要欠封先生太多人情。” 封硝闻言,默然站起身出去。 遇冬看着封硝孤寂的背影,心里有些急,却还是先安抚了易清铃,“妈,我欠封先生的人情本来就很多,算是算不清了,也不在乎多欠这一点。”她拿抢救单上的签名给母亲看,“妈,看见没,刚才是靳朗医生给你做的救治。要没有封先生,咱们怎么排都排不到……” 易清铃无言地偏了一下头,很哀伤,“冬儿,妈妈拖累你了。” “妈,只要你在,我就有使不完的劲儿。”遇冬握着母亲的手,亲了一下,“妈,封先生这个人外冷内热,别看他高冷不爱讲话,其实最乐于助人了……” 第66章 我将是一个穷光蛋 外冷内热的封硝先生不止乐于助人,还喜欢上了一项新鲜的运动。 一个男人精力最充沛的年纪,忽然开启五光十色的大门。滋味销魂,乐此不疲。此前的人生岁月,他从不觉得时间应该浪费在床上。 但现在……天微亮,日月还来不及换岗。他才刚刚睡了没多久,又觉得身体燃烧起来,血液奔腾。 他怀里的遇冬那么软,软得像水草一般。他在幽沉的光线中,搂紧她的腰肢,灼热的手心在她光滑的皮肤上来回摩挲。 遇冬懒洋洋的,眼睛都不想睁一下,“风声声,你能让我好好睡会儿吗?” “嗯。”他闷骚地逸出一个鼻音,却将她搂得更紧。亲一下她的发心,停顿,再亲一下她的额头,停顿,又亲一下她的脸颊……每亲一下,他都认真观察她的表情有没有细微变化。 可惜,她像只累坏的死狗般,随便你怎么摆弄也不肯动一下。 封硝很失望,望一眼窗外,觉得光线亮了不少。他逗弄着,捏她的鼻子,“遇小冬,起床了……不要懒,天亮了……” 遇冬呼吸不了,闭着眼睛苦着脸,“大哥,大叔,风爷爷……我困得想死,你能不能让我再睡会儿?” “还睡!你都睡一整夜了……”他闷笑着捏她的耳朵,往她耳朵里吹气。 遇冬气得坐起来,抓狂地控诉,“封硝,一整夜!你好意思跟我说一整夜!”哎哟,真是一整夜啊,骨头散架了,谁来帮忙组装一下?倒头又睡,呼呼吸气,“你!你!你!风声声,让我再睡会儿,我要死了……” 又不要你出力……封硝闷骚地笑出声,嗓音暗哑,用下巴去蹭了蹭她散发着香味的发丝。 显然,遇冬还是没逃过这一劫……骨架再一次散了,哀哀的,“风声声,你是狼变的吗?” 狼现在吃饱了,很惬意的样子,一手枕着头,一手搂着小羊儿,看着天空又亮了几分。 遇冬也被折腾得没了睡意,窝在封硝怀里,声音迷糊,“风声声……” “嗯。”他总是这么回应她,已经比以前进步多了。 “你还恨不恨我妈?”她小心翼翼,有些紧张,问完就抱住他的胳膊,生怕他生气又跑掉。 他没跑,只是呼吸一窒。他今天也是因为这个问题,才单独面对易清铃。 因为那会儿他也在想,还恨这个女人吗? 答案是那么不堪,令他羞愧。 他不恨了……因为这是遇冬在乎的人。那仿佛一种背叛,不恨,就是对自己母亲的不孝。 这个问题令他喘不过气来,不答,闷闷的,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支烟点燃。 遇冬轻轻叹口气,“我们都这样了,你还不肯……” 他顺手灭了烟,翻过身,低头用嘴堵住她的话。淡淡的烟草味道,混和着难以散去的苦涩,从他嘴里渡进她的口中。好半天,他才放开她,暗哑的嗓音带了一丝严肃,“遇小冬,你是你,别人是别人。” 爱是爱,恨是恨。 我们在一起,不代表我不恨别人。我不再动你在乎的人,也不表示我应该把他们当神一样供着。 他逼近她,黑眸在清晨闪烁出凉薄,“你放心,我会安排靳朗尽快给易清铃做心脏手术。” “我,不是那意思。”遇冬忘了身体的酸疼,坐起身,想解释什么,却被他阴沉的俊脸吓住了。 晨光已经彻底把房间照亮,封硝翻身下床,想去浴室洗个澡。手被她拽住,很无力的那种拽法。他只需稍稍一用力,就能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 只是他心软了,低头看着她干净的脸,清澈的眸色,不由自主重新坐回床边,用手揉揉她柔软的短发,“遇小冬,你只要记住……” “只要记住我是你买回来的床伴。”遇冬收回拽住他手的手,低下头,哀哀的,“你是金主,我是……” “遇小冬!”他的声音变得严厉,“你是不是得了健忘症?我说过,我们三个月后结婚,你耳朵扇蚊子去了?”他顺手捏她的耳朵,再顺手抱她,将她的头狠狠摁在胸口。 遇冬的鼻子酸酸的……三个月后结婚,真的吗?他还恨着她妈,这婚要怎么结? 封硝忽然想起“金主”这两个字,觉得有必要通知她一声,看着她的眼睛,“遇小冬,要不了多久,我就是一个穷光蛋,你要不要跟我结婚?我不是什么金主,没钱。” “……”这神转折,令得遇冬脑子转不过弯,“为,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淡淡提醒她,“所以有什么想买的,现在不要客气,使劲买,不然以后没机会了。”他善意提醒的同时,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张卡,“去刷,现在刷爆了都没关系。” “……”遇冬拿着那张卡,石化了,没听懂啥意思。 于是她的表现受到了封先生的严厉警告,“我有钱没钱,三个月后你都必须嫁给我,没得商量。”他贴近她的脸,鼻尖几乎挨着她的鼻尖,“知道为什么吗?” 遇冬咬了咬嘴皮,避开他的目光,声音跟蚊子一样小,“知道。”她像背书一般,“因为我欠你的,我全家都欠你的。” 她不知道自己欠了他什么,也不知道全家欠了他什么。但她猜,他要娶她,必是为此。 只是,遇冬偶尔卑微地窃喜着,一如一整晚的折腾,一整晚的筋疲力尽,如果她不乐意,封硝又怎会强迫她? 甚至,他们走到这一步,归根结底还是她挑的头。如果不是她借着酒意百般撩拨,在花都海岸那晚他不会动她。 其实她对他也是有私心的,就连亲密都是防备的一种。步步为营,精打细算。她说,你不放我,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总有一天我会甩了你!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还给你! 她骨子里,就是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其实从没有一刻,她放弃过对他的反击。没心没肺,低眉顺眼,甚至放纵的快乐,不过都是历经辛酸后的不动声色。 遇冬被脑子里分析出来的潜意识吓住了。原来,自己从来不曾忘记他恨她,恨她全家,以及那些想起来就可怕的人生设计。 她像只被剪了爪子的猫,那样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喃喃的,有点迷糊,脸色苍白,“因为,你恨我……” 笨蛋,因为我喜欢你!遇小冬,我喜欢你了!封硝的黑眸如幽沉的暗夜深邃望不见底,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修长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她的嘴皮,然后起身而去。 水流冲刷在他强健的身体上,令他清醒。却是下一秒,听到遇冬在拍门,带了些哭腔,“封硝!封硝!医院来电话了,我妈,我妈……” 哗的拉开门,封硝严肃得没有表情,声音却急促,“衣服!” “哦!”遇冬慌乱地翻找衣裤,带着哭腔祈求,“封硝,求你帮我找靳医生好吗?我……” “遇小冬,你镇定一点,急救医生知道怎么做。”他三两下穿好衣服,看见遇冬的眼泪已经流出来,只得边出门边可笑地打电话应付这女人,“靳医生,立刻到医院来!” 他回过头时,明显看见遇冬带泪的眼睛亮了。一生中,从未做过这般荒唐的事。 封硝出门很急,撇下了遇冬。 遇冬也是飞快收拾好自己,以冲刺的速度飞奔至医院。她到达时,仍像没头苍蝇找不到人在哪里抢救。 还好段凉来了,简短的话,“跟我走。” 她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不敢问任何话。 到达某个手术室外,段凉停住脚步,“易女士在里面抢救,你可以在这儿等。” 遇冬感激地望他一眼,来回踱步转圈,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靳医生在里面吗?” 段凉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憋出内伤。 又过一会儿,遇冬终于想起金主来了,“封先生呢?” “他有事,一会儿过来。”段凉又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手术室门,感觉自己伤大发了。 遇冬心神不宁地拿起手机给封硝打电话,发现是关机状态。 大半小时后,抢救室的门开了,护士推着体征平稳的易清铃出来。 遇冬全身是汗,额头亮晶晶的,迎上去,喉头哽得不行,“妈……”她跟着推车跑了好几步,才想起应该感谢一下靳医生。 她扭过头时,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大身影渐行渐远。她不由自主想追上去,“靳医生……”去路被人堵住。 段凉提醒她,“你现在最应该的是去看看你妈。” 遇冬目送那高大身影消失在电梯门边,转头追易清铃的手术推车去了。 同一时间,她的手机响起,是封硝一贯没有起伏的声音,“怎么样了?” “抢救过来了,正回病房。”遇冬吁出一口气,软弱极了,早忘记那什么鬼“睚眦必报”的逻辑。这一刻,她是那样依恋的情绪,完全不掺假,“风声声,有你,真好……” 他学会了矫情,“我什么都没做,是你那靳医生的功劳。” 其实除了睚眦必报,她还是恩怨分明的姑娘,“不,没你,靳医生不会搭理我……” 封硝淡淡勾起唇角,心里低低骂一句,笨蛋! 第67章 我和你女儿遇冬订婚了 遇冬追着易清铃回到病房时,竟然看见久未见面的舅舅易长城。自从上次发生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之后,遇冬再没回过那家,易长城也没好意思打电话找她。 “舅舅,你来啦。”遇冬拎得清楚舅舅当夹心饼干的为难。 “你妈妈怎么样?”易长城神色焦急,满头汗。 其实遇冬也不清楚情况,眼巴巴挤在护士外围。 易清铃很累,脸色苍白。等护士交待了一堆注意事项离开后,她才把眼神投向易长城,微弱地喊,“哥……” 易长城立时走上前来,想起什么,“哦”了一声,赶紧从包里拿出一个锦盒递到易清铃手里,“在这儿。” 易清铃伸出很瘦的手握着那个锦盒,喘着气儿说,“冬儿,你过来。” 遇冬心头有不好的预感,“妈,你想干嘛,你现在最主要的是休息。” 易清铃虚弱地摇摇头,“我怕再不给你,就没机会了。” “哇”的一声,遇冬像个孩子般哭起来,一抽一抽,“我不许你这么说,很快,靳医生就会给你做手术了。妈……你会好起来,真的,你,会,呜呜呜……好起来……” 易长城看那场面看得心酸,默默退了出去。昨晚易清铃忽然给他打电话,交待把锁在他办公室的手镯拿来。他很羞愧,自己亲妹妹的那点东西全被老婆占了,这对手镯要不是放在办公室锁着,估计也无法幸免。 那时候,易清铃将手镯套在女儿手上,一副交待遗言的样子,“冬儿,妈妈没什么留给你,只有这手镯,这手镯是你爸爸送给我的结婚礼物……” 遇冬使劲摇头,又不敢躲得太厉害让易清铃伸手辛苦,眼泪吧哒吧哒掉,“妈,手镯你先收着……” “本来,我是想在你结婚的时候再给你。可是,我想我撑不到那时候了……” “不,不会的,靳医生很快就能给你动手术了。妈,你要有信心。”遇冬握着母亲骨瘦如柴的手,心如刀绞。 易清铃忽然严厉起来,“冬儿,我到现在都还想活下去,但你知道原因吗?” 遇冬心头一窒,敏感而惊惶。她听到母亲悠悠地说,因为我想看着我女儿幸福,想看到她出嫁,看她嫁得好不好,还想看她的孩子出生…… 易清铃很少这么严厉,也很少这么伤感,“可是冬儿,我不卖女儿……如果我活着,要靠你……靠你委屈你自己……我宁可走得早一些……”她的眼泪流出来,顺着眼角湿了枕头,“你总想着给我做手术,可是钱,我们没有钱……我昨天见到了封先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身上有杀气,有敌意……冬儿,你必须远离这个人!即使不能做手术,又怎样?我不能让我女儿受委屈,一丁点都不行……你是我和你爸爸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宝……怎么能让你受委屈?” 遇冬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很快,她摇摇头,抽泣着,“妈,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封先生他……我没有委屈自己,是我喜欢封先生……” 易清铃不会怀疑这一点。那个男人实在太出色,长相,身高,气质,无一不是最好。但他身上有戾气,很浓重的戾气。他身上浑然天成的冷漠和傲慢,都在说明一件事,此人靠近不得。 她不想女儿以后伤心,“冬儿,他对咱们来说,就像是水中月,天上星。你够不着,也捞不起来。你喜欢他,没错。可是你要跟他在一起,就真的错了。” 这个道理,遇冬何尝不知? 自从认识封硝以后,她哪一天不在这样的惊涛骇浪中挣扎?从抗拒,到听天由命的接受,甚至粘腻的依赖,她痛着,却也快乐着。 她几乎想当个盲人,当个聋子,心安理得用着封硝的钱,听凭他的安排,浑浑噩噩过日子。 这是条捷径,有的人奋斗几十年也未必能踏出这么一条捷径来。 包里,还放着早晨封硝给的信用卡。他说,去刷,现在刷爆了都没关系。 骤然面红耳赤,仿佛一个心虚的秘密被母亲窥探了去。之前一直忽略的尊严摆到了桌上,已是发乌发黑,入不得眼。急赤白脸地说靳医生马上就给妈妈做手术,好似不要钱,好似那靳医生随手就可以抓住。 其实到现在,她也没能真正认识靳医生。如果没有封硝,她连靳医生在哪里都搞不清楚。 手术加后续恢复没有几十万,根本下不来。遇冬知道,易清铃也知道。 那一句“卖女儿”将易清铃的心撕得粉碎,也将遇冬残存的自尊心打击得粉碎。 就连真的在某一刻喜欢封硝,都像是卑微到尘埃里去。遇冬像个孩子般抹着泪,握住易清铃的手嚎啕大哭,“妈,我不要你离开我……在这世上,我没有亲人,一个亲人都没有,只有你,只有你……妈妈,我不要你离开我……” 她的哭声让门外的封硝心碎得两眼发红……仿佛看见曾经的自己是如何抱着母亲的遗像,整日整夜哭泣,叫喊着“妈妈不要离开我”…… 是这样的伤心欲绝,是这样刻骨铭心的伤痛,令他冷漠,令他自闭,令他心狠手辣,令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不介意这个世上任何人的生死,包括他自己。于他而言,整个世界都是冰冷的,寂寞的,没有任何人或事值得留恋。 就算他学医,也并非如别人般有着救死扶伤的高尚理想。他只是单纯因为死去的母亲,所以才选了学医。 他年纪轻轻,就超越了这个年龄阶段所应有的成就。究其原因有两个,一是努力勤奋,他不努力勤奋也无事可干; 二是因为敢做敢为,敢下别人不敢下的手,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 即使他当实习医生的时候,也敢在从来没正式上过手术台的情况下,接替临时倒下的主刀医生,把手术继续完成。 封硝是一个冷静到没有血肉的人。却是在他最没有准备的时刻,捕获到鲜活生动的遇冬。 他要做一个,却被她猎了心。 她每一声哀恸的哭泣,都抽疼了他的心脏,然后四肢百骸都随之疼痛起来。他迈不开腿,退不得,进不得。 他无法放手……怎么能放手?她身体里住着他母亲的心脏! 一时理直气壮,觉得她本来就该归他所有;一时又清醒知道,其实他早已不再纠结她的心脏到底是谁的。没有人会理解,他跨越一颗心脏需要多大的勇气。 在那个晚上,他将遇冬从女孩变成女人时,就已经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只想以后安安静静当一个心外科医生,而她成为优秀的女主播,一起平凡生活,仅此而已。 封硝听见易清铃坚定的声音,“冬儿,去给我,办出院手续……” 他听见遇冬哭得肝肠寸断,“妈,求你别这样好吗?我不要你出院,不要……妈,你不能这样……封先生很好,真的很好。我向你保证他对我真的很好……他把你治好了,我这辈子做牛做马都是乐意的……妈,你这样会逼死我的,你会逼死我……” 母女俩抱头痛哭。 遇冬万般无奈,只得扔出最后的杀手锏,哭得哀哀的,“我也觉得封先生高不可攀,我也觉得跟他在一起像是个童话。可是怎么办,我已经跟他订婚了。” “……”易清铃不可思议地望着女儿。 遇冬使劲点头,泪珠洒落在手背上,“封先生说,三个月后就会跟我结婚。是真的,妈,这是真的,早上他还这么跟我说……” 易清铃根本不信。如果真是那样亲密的关系,女儿会一口一个“封先生”?如果真的订婚了,这样的好事为什么要瞒着?如果封先生真的要娶她的女儿,为什么是那样的态度,那样的表情,甚至看她的时候,是那样满满的戾气? 她活了一辈子,在出事之前还是荆凡最有名的记者。她敏锐的嗅觉闻出了仇恨的味道,绝不能让女儿越滑越远,“冬儿,你在撒谎!” 门就那样开了,封硝高大的身形伟岸修长,说出的话也是那样坚定,“不,遇冬没撒谎!” 母女俩都是一愕,定定地看着冷淡又威严的男人。谁都没说话,仿佛空气都被他的冰寒所封,不再流动。 他天生就是这样冷漠的人,即使在说一个喜讯也显得没有温度,“我和你女儿遇冬订婚了。” 他一步一步走近,没有表情。却是在望向遇冬的那一瞬间,比黑夜还黑的眸光闪了一下,暖了一下。 一如黑暗中的第一缕晨光,一如悬崖峭壁的夹缝里开出一朵绚烂的花来。 “风声声,你,你怎么来了?”遇冬很囧地站起来,别过脸,抹把泪,却不能抹去两眼通红的痕迹。 倒是他,递了洁白的纸巾过来,拧眉,“怎么哭了?伤身。” 遇冬更加不好意思,当着母亲的面,竟忘了伸手接纸巾。 于是封硝就那么拿着纸巾擦去她腮边的泪痕,声音仍是低而沉,淡而凉,“你先出去,我和易女士谈谈。” 第68章 跟我结婚没什么不好 病房里很安静,洁白的四壁,明亮的窗户,空调开得适中,床单被套看起来很干净。 没有钟表,空气自带嘀嗒声。每过一秒,压迫力就更重一些。 封硝要跟易清铃谈谈,却没有说话。 他不说,易清铃也不说。这也许是世上最怪异的未来女婿和岳母相见的场面。 封硝冷静而严肃,却不是傲慢。 易清铃千帆过尽,即使被这么强大的气场压迫着,仍是淡然,甚至撑起身坐好时也带着自来的优雅。 她很瘦,是以每个动作都很吃力。 封硝不由自主伸出手帮了她一把,尽管仍是没有表情。 就是这个动作,易清铃心里竟是微微松口气,似乎理解了遇冬当时说的“他就是那样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她所感知到的敌意,也弱了不少。 封硝拿出手机划拉几下,递过去。没有开场白,没有客套话。 手机上是一段录制的影像,男的帅,女的美,鲜花,戒指,香槟,多层蛋糕……璀璨的灯光,独一无二的男女,拥吻着,微笑着……原来,这个男人也是会笑的。 她的冬儿多好看啊,笑得那样甜蜜,站在他身边,丝毫不会显得寒酸卑微。 真般配……易清铃看着看着,眼睛升起一层水雾,嘴角却是绽出压抑的笑容。 影像戛然而止,并没有播放到封硝宣布“我的未婚妻现在有了两个月身孕”。之后,都是闹剧,不宜展现。 这段视频足够让易清铃的心脏有力地跳几下,毕竟这真是一场美伦美奂的订婚宴。看起来,那样真实,那样可信。 只是她很疑惑,喃喃的,“冬儿为什么不告诉我?” 封硝的声音没有起伏,表情也没有变化,“因为我是水中月,天上星,她和你一样的想法。” “……”易清铃哑口无言,心为女儿抽疼着。这是她刚才的原话,一定重重伤害了女儿的自尊心。 “也可能经历过吴明俊,遇冬对所有男人都不会有安全感。”封硝长腿交叠,坐姿却十分端正优雅,“如果她注定防备所有男人,跟我结婚没什么不好。” “……”易清铃微微有些愤怒,这是一个要娶她女儿的男人该有的态度?却又发现,这话滴水不漏,真正的大实话。 她们母女俩曾经那么信任的吴明俊,竟是一个如此龌龊卑劣的小人。那还有什么人能让女儿毫无防备? 谈一段需要防备的感情,那跟眼前这个男人结婚岂非是最好的选择? 他看起来英俊不凡,还有钱。他的眼神深不可测,却眸色干净。这至少说明,他不会在女人堆里瞎混。 以易清铃的经验,当然能从一个男人的举止谈吐以及面相,看出对方是不是酒色之徒。 并且这个男人还相当诚实,“我现在很有钱,正好有能力治你的病。因为你是遇冬在乎的人。”顿了一下,又道,“很快,我就没钱了。” 易清铃一生中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没经历过如此怪异的谈话。仿佛那每一句话都包含着巨大的信息量,让人消化不及。 不过,她毕竟曾经是搞新闻的,脑子转得快,“你的意思是,你为了遇冬跟家里闹翻了?” 否则除此之外,会有什么理由“现在有钱”,很快就“没钱”了? 封硝依然冷淡,“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你只要记住,你是遇冬最在乎的人。我不会让她难过。”他起身,仿佛带起一阵风,“还有一点,我有钱没钱都会娶遇冬。她必须跟我结婚。如果你希望遇冬高兴一点,就不要拒绝治疗。” 他走到门口,停住脚步没回头,“你死了,遇冬会伤心。我不希望看到她伤心。” 谈话到此结束,封硝打开房门走出去,看见遇冬正被段凉堵在离病房三米远的地方,急得跳脚。 他走近,“你妈不会闹了。” 遇冬早就急得上火,生怕封硝跟母亲搞得不愉快,“她亲口答应的?” “没有。”封硝抓住她的手臂往外拉,声音轻快,“走,陪我吃饭。” 现在哪有心情吃饭!遇冬皱着鼻子,“我要去看我妈……” “你让她静静。”封硝盯着遇冬,挑了挑眉,“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让我扛出去?” 这男人真霸道啊。遇冬灰灰地跟着他,下一秒,被他牵住了手,心里暖一下又愁一下。 那些放得发黑的自尊,又被这一刻的小甜蜜充盈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她蹦跶着两条腿,巴巴跟在人家身后,被他扯着走,“风声声,你跟我妈说了什么?你确定她没事?” “她只是需要冷静。”封硝继续拉着她前行,引来好些人注目。 大长腿的男人,还长得那么俊……哎哟,那女的前世拯救过地球咩? 遇冬还在喋喋不休地问“我妈我妈”,终于把封硝惹烦了。 他停下脚步,佯怒,用手指戳着她的脑门,“遇小冬,你够了啊。我早上没吃早餐,你问过我一句吗?什么鬼‘365天早餐不重样’是拿去喂了狗吗?” 遇冬心虚,瞄瞄,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封硝见状,正要发火,就见她狗腿地挽住他的胳膊,讨好地问,“风声声,你早上吃早餐没有啊?” “……”封硝一记眼刀杀过来,冷嗖嗖,“你说呢?” 遇冬便把他的胳膊抱得更紧,用脑袋蹭蹭,“我猜你一定没吃吧。走,我陪你吃饭去。对了,风声声,你跟我妈说了什么?” “……”封硝想把这女人摔太平洋去,终究舍不得,看一眼她抱得死紧的手,别过头,眸底暖了,春水荡过。 彼时,易清铃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对于这场跟封硝的诡异谈话,她记住了两个关键字眼,结婚。 封硝对遇冬偶尔的一眼温存,也让她安心不少。水中月,天上星……不去捞怎么知道捞不着?不去摘怎么知道摘不到? 即使他在已经订婚的情况下,仍然叫她“易女士”;即使他从头到尾都冷漠而淡然,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但是有钱人的怪僻谁说得清,只要对女儿好,高傲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重点是他说,他有钱没钱,都要和遇冬结婚。为了遇冬,他连拥有的财富都肯放弃,她这个做母亲的还有什么奢求? 易清铃耳边回荡着女儿的哭泣,“妈,你这样会逼死我,会逼死我的……”她无力地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流出。 这些年,她无数次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都因为舍不得女儿独自在人世。只要一想到自己死了,女儿会肝肠寸断,会丧失生活的信心,她就一次一次从生命的边缘挺过来。 自从那一年荆凡大地震,她外出采访被埋在地下五天五夜,救出来时几乎没了生命体征,身上各处器官处于衰竭状态。她被救醒时,连丈夫和女儿的样子都记不清楚。 易清铃是后来才渐渐被告知,女儿得了心脏病,曾经受过很多苦。不过好在,女儿已经做了心脏手术,不会再犯病。 倒是她自己,心脏及各个器官都出了很严重的问题,身体一天比一天弱。这些年,她只能休息,闲时写些稿子挣点钱,再也不能出去工作。 她其实一直知道女儿在外学习之余还打工,心里难过得很。只盼着自己的身体能再撑几年,能看到女儿跟吴明俊把婚结了,也算了却一桩心事。没想到,他们最后以这样恶心的结局散了场。 相比而言,封硝虽然没有吴明俊那么嘴甜,甚至还冷漠得让人无法忍受。但不知为什么,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愣是听出了封硝“结婚”的诚意。 遇冬回来的时候,果然看见母亲情绪平静,眉目间透着一种随遇而安的淡然。 母女俩谁都没提刚才“谁逼死谁”的话题,腻歪了一阵。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封硝的认可。 易清铃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想活下去,想看着女儿嫁给那样一个强大的男人。她振作起来,眼睛变得闪亮闪亮。 遇冬对封硝生出一种崇拜,想象不出他对母亲施了什么魔法,巴巴追着人家问,“风声声先森,你到底给我妈说了什么呀?” “什么都没说。”风声声就是那么傲娇。 遇冬不死心,又蹦着俩腿缠人家,“风声声,说来听听嘛。等袁琴滚蛋了,我365天早餐不重样做给你吃。” “骗子!”风声声骂人都骂得那么傲娇,只是冰寒的语气早已解冻,像是暖暖的春风拂了柳枝。 天有不测风云,等他们回到家,两人被迫分居了。 封老爷子亲自坐阵,让手下把封硝的所有物品从那间卧室搬到了另一间房。理由很简单,孕妇不能折腾。 遇冬脸红得像蕃茄,觉得一定是昨晚动静太大,被袁琴听了墙角,把状告到老爷子那儿去。 刚过了两天滋润日子的风声声先森那叫一个气啊,不过此时不宜太嚣张,不宜跟他老爹对着干,只得忍气吞声,灰灰接受安排。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封硝怄得连晚饭都没吃好就回房睡了。说来也怪,二十几年都独自睡过来,刚改变了两晚,居然睡不着了…… 第69章 恋爱是这种滋味 遇冬抱着双膝,坐在宽大的飘窗上看天上或明或暗的星星。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她始终一动不动。 没开灯,屋里一片漆黑。月光浅浅洒在她身上,很薄很薄的一层光,如同她心灵隧道尽头处那一束不明的光亮。 窗户从外面被轻轻打开……遇冬吓了一跳,以为是风吹开了窗。 却是下一秒,一个人影敏捷地从窗外跳进来。 她缩在飘窗上不敢动,用手捂住自己的呼吸……随即,她看清了,那分明就是封硝。 莫名,就笑了,声音轻轻的,“鸡鸣狗盗!” 封硝本已去到了床边,见床上空荡荡的,正奇怪,听声音从窗台发出,微扬着嘴角的弧线,“不睡觉,在那儿做什么?” “等你啊。”遇冬语气轻快,“你来了,正好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我不是来回答问题的。”黑暗隐去了他自带的冷意。 她如天上清冷的一颗星,“你真要和我结婚?” 他十分不悦,“遇小冬,有完没完?” 她没理他,继续问,“你爱我吗?” 封硝皱了皱眉,这女人大半夜吃错药了?他有些后悔没管住自己跑这儿来受审,以为能抱个软玉温香睡到天亮。 他没回答,沉默着。然后走向她,用狂卷而来的亲吻模糊一切问题的答案。 他回答不了,也不想回答。捞起她单薄的小身子,他的热度几乎将她融化成水。 遇冬悠悠叹息了一声,眼角一阵湿润。 一个快要结婚的人,连问个这样的问题都是一种奢侈……荷尔蒙说明不了什么,他此时的热烈只代表他是一个正常男人。 与爱无关。 遇冬意兴阑珊。本来也不该奢望什么……是因为母亲今天的问话,令她想得到一点有关爱情的答案,至少向着两情相悦的方向靠一靠。 心情那样复杂,卑微得忧伤。 封硝停下了手里的所有动作,透过月光深深地看着她。眼角,荡出了温存,说话也温存了好几分,“等过一阵,你就去市电视台工作,已经安排好了。” 遇冬微微一怔,心莫名揪了一下。 市电视台!那是她做梦都想去的地方!在不久之前,她一直想争取进市电视台的机会。听说方笙占了自己的名额,不是不愤怒的。 可是此刻,离梦想只有一步之遥,她却没有任何喜悦的心情。甚至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来感谢他的安排。 安排!所有的事都是他一手安排,她没有发言权,包括结婚这样的终身大事。 所以不敢在母亲面前透露分毫,不敢打电话跟闺蜜分享喜悦。 天底下有哪个新娘子是她这样忐忑的心情?随时准备反击,随时防备报复,又必须倚仗他的“安排”! 安排生活,安排工作,安排母亲的手术! 遇冬心情糟透了,沮丧地低下头。就连低着头,也只能低在他怀里。 可她多没出息,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消毒水味混和的清冽气息,就无法自拔,连头都抬不起来。 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倔强,推开他滚烫的手,“你回房去吧。” 仿佛拒绝他一回,就能找回点尊严。其实尊严早已被踩碎,又如何捡得回来? 封硝的巨大热情被泼了冷水,要是放在以前,必然拎过她恶狠狠警告。 但今晚不同……他在月光中把她看得更清楚。 他的手再次伸过来,连手心里仿佛都充满了一种激烈的缠绵。却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安抚她不安又别扭的情绪。 封硝顺势坐在飘窗上,想了想,从衣服兜里拿出手机来。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英俊的脸上,惨白惨白。 他把手机递过去,声音沙沙的,“今天我给她看了这个。” 遇冬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那美仑美奂的视频。怪不得……任何一个母亲看了这样一个订婚场面,都会欣慰吧。 只是,她真的高兴不起来,“如果不是胡莎琳说我有艾滋,你不会安排这场订婚宴。”是肯定句,非常笃定。 封硝眸色一深,微拧着眉。她怎么知道的? 遇冬笑笑,有些凄凉,“我本来该谢谢你的,可是……如果你不设计,找几个流氓来绑架我,我不会为了自保说自己有艾滋。” 他的心,疼起来,一阵一阵抽疼。现在就连“艾滋”这字眼跟遇冬连在一起,他都受不了。 但封硝仍是没有告诉遇冬,这件事发酵到后来,其实真正使坏的人是吴明俊。 他不想让她伤心,也不想吴明俊这个名字持续不断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 所有的巧合,都不过是处心积虑的阴谋。他从不相信巧合这件事。 段凉抓了那几个流氓,从其口中得知,是有一个年轻男人来找过他们,让他们故意把“遇冬有艾滋”这个消息放给王成刚。 尔后,可想而知,王成刚利用胡莎琳在周年庆上搅风搅雨,让遇冬背负巨大的耻辱。 就连封老爷子都心思摇摆不定,要不是当晚那场订婚宴和遇冬已经怀孕的“事实”震住了他,不定得生出多少事来。 线索简单清楚,并不复杂。封硝和段凉都觉得,策划这起事件的年轻男人一定是吴明俊。 此后,吴明俊躲得无声无息,不留一丝痕迹,更加说明这一点。 夜色如水,有些凉。封硝伸手揉揉她顺滑的头发,“遇小冬……那种订婚宴体验一下就行了,以后结婚,就没那么风光了。也许,连婚宴都没有,就是领个证吃个饭,别的,没有。” 闻言,遇冬的眼睛闪了一下,“真的?” 他淡淡的,“我没什么朋友,也没人可请。” 刚才的郁闷淡了很多,“其实,我也没什么人可请。”遇冬皱起的眉心舒展开来,“就是荆凡有两个朋友……”本想加个“吴伯伯”,此刻也聪明地闭了嘴。 “嗯,你要想拍婚纱照,我们过两天就可以拍。”花钱的事儿,都堆在最近吧。他愉快地笑了。 她也愉快地笑了,“风声声,真的吗?可以拍婚纱照吗?” 女孩都爱美,拍婚纱照似乎也是必须的程序。遇冬的热烈并不全来源于请不请客,拍不拍婚纱照,而是她忽然因他一句话而进入了“参与”,非被安排。 她好像真的要结婚了! 他正在跟她商量结婚大事! 虽然封硝的声音并不兴奋,“你喜欢,就拍。” 已经不能对他要求太多了,他本来就是那样一个对一切事情都淡漠的人。能想得起婚纱照这事儿,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遇冬仿佛觉得碎掉的自尊心捡起来一丁点,嘴角逸出的笑容都酸楚得好看,轻轻叹了一声,“喜欢。”闪着和星子一样晶亮的眸光,“风声声,你是真的要和我结婚吗?” 封硝喜欢看她笑笑的样子,第一次破天荒地问,“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第一次问,第一次被问。 他很紧张,她也很紧张。 她一时不知所措,怔了半晌,矫情一把,“我,我再考虑一下。”说完,又悄悄捂了脸,觉得自己表现得好差。刚才还拖着人家拍结婚照,现在说要考虑一下。 她被虐惯了,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够大气,结结巴巴解释着,“我,我是说……”好怕他骂人,他一向都是那样不讲道理的男人嘛。 他一贯的风格,都是这款“我有钱没钱你都必须跟我结婚”,什么时候轮到她考虑了? 今晚的月光似乎特别好,封硝也特别不一样,“好好考虑,不要考虑太久。咱们过两天就拍婚纱照。” “……”遇冬好不适应,觉得这样的封硝一定不存在。要么是自己在做梦,要么是自己的想象。 她狠狠揪一把大腿……啊,疼,疼得咧嘴,倒抽一口凉气。 封硝想想,又道,“去挑个你喜欢的钻戒,还有什么要买的,都一次买齐。” 他是忽然想起白天的时候,遇冬哭着跟易清铃说,“妈,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委屈自己,是我喜欢封先生。” 听到易清铃曾说,他是水中月,天上星……心里不禁柔软起来,“遇小冬,结婚的事你上点心,听到没有?” “……”遇小冬也不知道该怎么上心,可是感觉眼前五彩斑斓,五光十色,感觉心情像插了翅膀,情不自禁就勾下他的脖子,热烈吻他,轻咬他,甚至还咯咯笑起来。 封硝也在黑夜中笑了,仿佛初尝爱情的少年,心里又疼又痒,又激荡又缠绵。 恋爱原来是这样的滋味,你哄哄我,我哄哄你……根本不需要太沉重。 他站起身,抱她上床。 遇冬娇笑,佯怒,“风声声,你是不是哄我就为了这事儿?” 他冷哼一声,“这事儿,还需要哄?”猛地嘶一声,气得很,“你属狗的?老咬人!” “我乐意!”遇冬又在他的脖子上一顿咬。 他提醒她,“明天我还要上班,不许咬这个位置。” 遇冬狡黠地转了转明眸,“我这是在盖章,省得别的女人惦记。对了,风声声,我到底是你第几个女人啊?” 风声声对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至少这女人没发现他也是第一次这么囧。笑容更深……自从认识遇冬,他真的学会笑了。 第70章 遇冬被黑了 次日早晨,封硝从遇冬房间里出来,被上楼送牛奶的袁琴撞了个正着。 袁琴想说点什么,目光撞上封硝凌峭冰冷的锐目,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她只问了声好,便继续往前走。却听封硝骤然发声,“站住!” 她肝颤了一下,挤个笑容在脸上,“封少有什么吩咐吗?” “谁让你上楼的,下去。”封硝的声音很淡,却严厉。 袁琴咬了咬嘴皮,还没回话,就见刘管家匆匆奔上楼。 刘管家先给先生问了早安,随即变了口吻,“袁琴,你实在太不安分了!我让你负责厨房里的事,你跑上来做什么?”随即,她又转向封硝,“对不起,封先生,是我管理不善。” 遇冬透过虚掩的门,看见袁琴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她不由得庆幸,觉得封硝以后没钱也好,可以过点平凡生活。 她真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浑身不自在。尤其袁琴像个幽灵般,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等封硝离开后,遇冬决定去超市买点日用品,比如卫生棉之类的东西。她谢绝了刘管家要跟着一起出门的好意,说就在外面晃晃就好。 她其实也没跑多远,去了附近的爱福缘超市。 现在才上午十一点,超市里人不多。遇冬推着推车慢慢闲逛,给易清铃买了些营养品,又买了些想要的东西,最后拿了平时用习惯的卫生棉,混在一大堆未付款的商品里。 长长的商品陈列区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想着,应该给妈妈换条新毛巾了。于是推着推车,慢慢向前走去。 拐角处,有两个人挡了她的去路。 一个是胡莎琳,另一个是于念念。两个女孩都长得挺漂亮,穿着时尚。她们各推一个推车,里面也装满了货物。 遇冬一瞥之下,不由得沉下脸来。她还没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看见于念念心里便戒备得很。 反而是她不认识的那个女孩先开了口,“遇小姐,我今天是来跟你道歉的……” 遇冬拧着眉头,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看着于念念,不知对方又想搞什么鬼。 那女孩见遇冬不理自己,立刻想到也许是对方不认识她,“遇小姐,我叫胡莎琳……” 胡莎琳?胡莎琳!遇冬看看胡莎琳,又看看于念念,忽然笑起来,“懂了!你是被人当枪使了!” 她一直不明白胡莎琳为什么要在周年庆上造自己的谣,无仇无怨无利益冲突,难道是吃饱了撑的? 搞半天,胡莎琳和于念念好着呢。这就说得通了,一定是于念念指使胡莎琳这么做。虽然她还不清楚于念念到底怎么会用“艾滋”来做文章,但胡莎琳被当成枪使是肯定的。 胡莎琳没听懂,不解地看着遇冬。 遇冬狡黠地笑笑,平心静气地问,“你总不会凭白无故嘴欠来惹我,对吧?你想想,你是怎么会想到要来害我的?” 于念念脸色骤变,眼睛里迸射出仇恨的火花,“遇冬,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 遇冬吊儿郎当瞥一眼,嘴角逸出一丝邪气的笑来,“我有点名说是你吗,于小姐?”她笑意更深,“既然胡小姐诚心来跟我道歉,我总得教她点人生哲学和江湖险恶吧?否则像你们这种千金大小姐,除了耍耍小性子,战斗力一点都不强。” 胡莎琳想着想着,奇怪地看了一眼于念念,心里又慌又悔。胡家现在是屋漏偏遇连夜雨,刚出了她这事儿,又接二连三出了别的岔子。 她越想越不对,越想越觉得是自己早前惹了封硝遭受的报复。她一直央求于念念陪她去找封硝,上次没找着,这次于念念说遇冬到超市买东西,可以去碰一碰,道个歉,以缓解一下矛盾。 于念念又蛊惑说,遇冬现在怀了封家的孩子,正受宠,说什么都管用。 胡莎琳便来了,大小姐经历了一场磨难后,飞扬跋扈的脾气改了不少。她就是想方设法要洗清自己身上的污渍,又或者想帮帮家里,让封硝收手。 她总觉得家里最近接二连三遇到的怪事和倒霉事,都跟封硝有关,跟她周年庆上嘴欠有关。 胡莎琳并不蠢,得遇冬三言两语提醒,顿时想起王成刚当日种种表现,不由得疑惑,“念念,你……”竟是不知道从何问起,因为于念念并没参与,而于念念的跟班王成刚也只是暗示。 是她自己蠢,要强出头;是她见不得一只土鸡骑到一群凤凰的头上…… 于念念见胡莎琳被遇冬几句话煽动,就掉头来找自己的麻烦,恼羞成怒,“莎琳,你听她乱讲不信我?” 胡莎琳越想越觉得自己被闺蜜算计了,又想到自己遭遇的绑架,以及由此被退婚。往事种种,心酸得不行,万般愤怒的火焰燃烧起来,“于念念,我把你当朋友,你拿我当枪使!” “莫名其妙!”于念念的脸涨得通红,到底有些心虚,狠狠用自己的推车撞了一下胡莎琳的推车,“我那天身体不好,都没在宴会上碰到过你!” “你让王成刚找我,还不是一样?”胡莎琳气得眼睛瞪老大。 于念念的智商堪忧,脱口而出,“王成刚哪有找你,他不过是打电话的时候被你听到了,是你自己要散播谣言!” 遇冬一下就明白了,嘴角的弧度渐渐扬起,“是故意打电话让胡小姐听到的吧?” 胡莎琳也同时想到了这一点,脸色气得铁青,猛地调整自己本来被撞得歪东倒西的推车,大力推向于念念。 那个拐角处是个通道,地方很大,经得起几个女人折腾。 于念念看准角度躲开推车的同时,奋力用自己的推车撞向胡莎琳的推车。混乱中,两个推车同时向着遇冬的角度急速撞去。 距离较近,遇冬不及躲避。并且她自己的推车置于身后。 她被逼得往后靠……自己搞了个前后夹击,猝不及防下痛得弯了腰,包也掉在地上。 火大透顶,遇冬顿时就毛了,想也不想就伸手将面前的推车轰然撞向于念念。 一连串推车撞击事件几乎在几秒钟内完成,几个女人在这狭窄的地方玩撕逼大战,实在醉人得很。 于念念吓呆了,倏的瞳孔变大,心脏不堪重负跳得厉害,猛然倒在地上。 王成刚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边扶住他家小姐,一边恨向遇冬,“她要出了什么事,我让你赔命!” 遇冬早忘了自己是个“孕妇”,刚才那一撞也不过是痛了一下,没什么大碍,“来啊,我看你有什么本事让我赔命!” 王成刚打电话叫完救护车,立刻就冲向遇冬,想要撕碎这个女人。 同一时间,两个陌生男人也冲出来,将王成刚摔翻在地。其中一个恭敬地说,“遇小姐,让你受惊吓了。” 他们奉命保护遇小姐,又被吩咐不让遇小姐发现,便离得较远。 看见遇小姐进了超市,他们便放下了警惕心,觉得这里面应该安全,便到走廊去抽了根烟。就是这一根烟的功夫,居然出了事。 遇冬摇摇头,声音很淡,“没事,有事的是于小姐。”她猜出这是封硝派来保护她的人,便调侃着,“我又没有心脏病……” 于念念气得神志不清,但觉一颗心脏就要碎了,不断呼呼喘气。 救护车接走了于念念,胡莎琳像只可怜虫,不知道要干嘛。但这些都不是遇冬关心的事,心里一直惦记王成刚临走时那诡异的一眼,隐隐觉得古怪。 她觉得那一眼,颇有深意。 遇冬已经来不及多想,推车里的东西被保镖推去收银台付账。她从无购物通道出去时,铃声大响。 遇冬心头一惊,赶紧退回线内。 却是来不及了,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走过来,“小姐,我们要检查你的包,请你配合。” 刚才还没什么人的超市,竟然一会功夫就围了起来。 遇冬的脸胀得通红,“怎,怎么会?”想起王成刚那诡异的一眼,心知自己被黑了。 她猜包里一定有没付款的商品,被王成刚趁乱塞入……怎么办? 商场的两个保安一左一右将遇冬围住,势要强行检查。 其中一个保镖瞟一眼这边方向,立时飞奔而来,挤进保安之间,伸手护住,“遇小姐,怎么回事?” 遇冬结结巴巴,“不,不知道,他们要搜我的包……” 穿制服的男人已经通过对讲机叫来了安保主管。那位安保主管穿得西装革履,脚上的皮鞋也锃亮。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按规定,我们有权要求这位小姐配合检查。” 遇冬心里十分清楚,如果这一检查,恐怕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同时她也非常清醒,如果自己被查出偷东西,一定会让封硝的脸面不好看。 毕竟,她是万翼国际总裁封硝的未婚妻。 她忽然明白,之前那些推车相撞,其实都只不过是为这一幕打好基础。 她看向主管时,愣是从人家的眼睛里看出了狼狈为奸的信息。 也是在这时,她猜那个拐角处根本没有可查的监控。 如同一张猎网,结结实实向她笼罩而来。遇冬在瞬间理清了线索,反倒冷静,“我要先让我的律师到场,你才能查我的包。” 主管有恃无恐,紧盯着对方的手提包,“可以!但你和你的包,从现在开始都必须在我们视线之内!” 第71章 封太太,收工了吗 遇冬心急火燎等着人来救,在心里把那几只害人的狗男女骂了个透。 于念念,不知道老子是抢了你男人还是挖了你祖坟,你要这么害我?一骂完,认栽了。她可不就是抢了人家的男人么? 手机叮叮响,有短信,是封硝发的,“尽全力把事情闹大。” 啥?遇冬的瞳孔一缩,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天了噜,她都恨不得缩到地缝里去,还尽全力把事情闹大? 她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一直听封硝安排听习惯了,扬起头,一改刚才的结结巴巴,指一下那主管,“就凭你也想来搜我包?赶紧回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主管勃然大怒,眼里阴戾之色大盛,挥挥手,命令下属,“立刻搜查她的包,出了事我负责!” 一时间,除了在场的几名保安人员,不知从哪儿又冒出好几个,形成合围夺包的架势。 遇冬暗自叫苦,两个保镖也暗自叫苦。但再苦也得把包守住不是? 遇冬的声音更大更尖锐,“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搜我的包!我怕说出来吓死你!”艾玛,她吓死的是她自己啊啊啊。封硝和段凉一个都不来,怎么办怎么办?她决定出卖封硝,要闹得更大只有这个途径,“我老公是万翼国际总裁封硝,有的是钱,我会在超市偷东西?哼哼,瞎了你的狗眼!” 主管看起来倍儿正直,绝对不屈服于强权,管你是谁,必须搜包,“有没有偷东西,我们检查一下就知道了。这位女士,请你配合!” 周围的人也纷纷议论起来。最初,大家并不相信穿着整齐光鲜的女孩会偷东西。但到了此刻,见她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令人反感,都觉得有钱人毛病多,指不定就是偷了东西。 遇冬处在舆论中心,如热锅上的蚂蚁,疑心自己是不是又被封硝摆了一道。不由得暗暗心惊,指不定这男人和于念念是一路的吧……这一想,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着越围越紧的制服保安,看着手里的包,她几乎已经无路可退。 却是这时,人群里挤进来一个男人,笑着说,“很棒,很真实!隐蔽拍摄完毕,任务完成。”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工作牌挂在脖子上。 上面写了什么,大家没来得及看清,又被另一拨人打断了。 那拨人以一个干净利落的女人为首,后面跟着好几个男人,扛的扛摄影机,拿的拿话筒。一堆人从外围挤进来,站在遇冬的身边。 一时间,大家都错愕着,连安保主管也愣了。 趁着大家发愣之际,那女人作了自我介绍,说是市电视台某栏目真人秀的导演,姓付。她话题一转,笑着说,“我们应该把掌声送给咱们的赵主管。他面对一个身份显赫的人,仍然坚守原则,不怕得罪人。这一点,值得学习。” 掌声响起,赵主管有点蒙。 拿话筒的主持人面对镜头,又灌了好几碗鸡汤,说得极是煽情。 镜头又转到这边,付导演轻描淡写地把遇冬的包拿过来,拉开拉链……眼神和遇冬碰了一下。 遇冬立时会意,心脏还是跳得很快,赶紧瞅了一下包,发现里面确实有一瓶没开封的口香糖。她将口香糖拿出来,递到付导演手上。 付导演笑着说,“这虽然只是我们节目需要,不过,这瓶口香糖还是很有纪念价值。遇冬,你要不要买了它留个纪念?毕竟,这是你实习期的一个重要节目。” 遇冬讪讪接过口香糖,“谢谢付导给我机会。”她在众目睽睽下拿去结账……收银的小姑娘见镜头对着自己,脸一红,赶紧工作。 嘀一声,扫码。 遇冬递过去五十,收银小妹麻溜找钱。 不知谁起的头,围观的人居然还鼓了掌。这掌声到底是给谁的,没人搞得清楚。 遇冬红着脸,向大家鞠了个躬,“我刚才演得不好,没演出嚣张跋扈的劲儿来……”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有人说,“你演得挺好啊,差点被你骗了。” “我们还真以为你是阔太太呢。” 人群忽然分出一条道来,像是遇到了冷气流。一个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影由远而近,迷人的五官,幽沉的眸,薄唇紧抿。他身上穿着一件质地高档的黑色衬衣,更显深沉冷峻。 开口,淡淡的,音质也那样迷人,“封太太,收工了吗?” 封太太?封太太!众人凌乱中,商场赵主管也凌乱中。这这这,他收钱办事的时候,对方可没说是什么封太太。 遇冬点点头,还记得跟导演请假,“付导,我的这部分拍完了吗?我先生来了,我得跟他回家。” 付导老神在在点点头,“遇冬啊,我知道你很有背景。不过没想到,你工作的时候这么认真。加油,争取早日转正,成为我们正式的新伙伴。今天商场这部分拍完了,你可以先走。” 遇冬挽着封硝走出商场时,虚汗滚滚。好险啊…… 众人目送他们远去,都信了。人家这么有钱,难道会偷一瓶口香糖?再说,这不是在拍真人秀嘛。 赵主管的汗流下来了,一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得罪了刚才那男人;一时又觉得收了人家的钱,事儿没办好,钱要不要退回去? 遇冬跟着封硝坐进黑色宾利,嘴里叽里呱啦讲述当时情形有多险。讲了半天,没得到回应,便讪讪闭了嘴,连于念念用推车撞她,王成刚陷害她都没来得及叨叨。 他的眼里盛满清冷,眸底如一潭起不了波澜的死水。 遇冬有点害怕这样子的封硝,“那个,其实,不是我先惹于念念的……” “我知道。”声音很平,他揉揉眉心,像是有个什么解不开的结。 “当时,于念念和胡莎琳用推车撞我……” “嗯。”鼻音也很平,他像是对此事没多大兴趣。 遇冬彻底郁闷了,满腔委屈和满腔赞美还没来得及抒发,这男人就不爱搭理她了。 本来她还在花痴刚才他说“封太太,收工了吗”,心里有一万个问题要问他,怎么想出用“真人秀”这一招?这么短时间,怎么找得到这些人来演市电视台的人?那个付导的气质好好哦…… 但显然,封硝没心思听她说这些。 遇冬安静了,满是怨念。时不时偷眼望他,一次比一次间隔时间短……天了噜,你一个男人要不要长这么好看?那侧影简直完美得令人觉得不真实。 他闭着眼睛,却不像睡觉,似乎在沉思。 遇冬拿出手机,对着他的侧颜偷偷拍了一张。 听见他沉沉一声,“别闹。” “……”小气!她做个鬼脸,小心把照片存好。 封硝蓦的睁开眼,喊一声,“遇小冬。” “嗯?”遇冬抬起头,“不扮深沉啦?舍得理我啦?” 他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易清铃的手术……你要有心理准备……” 遇冬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表情也凝重得多,“什么?” “她不止是心脏问题,”封硝面无表情开了车窗,拿支烟点上,“她的肺和肾都有损伤,尤其是胃……” 遇冬低头,知道他所说全都是真的。只是,她一直天真地以为,把心脏问题解决,别的都会迎刃而解。她喃喃的,“靳朗医生也没办法?” “……”他吐出一口烟圈,声音很淡,“靳医生不是万能的。” “可是……”她抬起眼睛看着他,带着哭腔,“那怎么办,封硝?你帮我拿个主意……” 封硝的表情有些冷,心里矛盾得厉害。他不再报复就不错了,现在还要想办法救人,这都什么破事儿。 遇冬疑惑,试探着问,“封硝,你是不是因为恨我妈,才故意不愿让靳医生……” 他狠狠一记眼刀杀过来,吓得她咬了舌头。 她摆摆手,结结巴巴,“我,我瞎说的,你别当真!我,我我……” 他杵灭手中的烟,揪着她的衣领贴近,低而沉的音质,一点都没有玩笑成分,“我确实不想救易清铃。” 遇冬被揪得生疼,下巴抵在他硬硬的胸口,说不出话来。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我联系了几个专家会诊,他们都是在各自领域非常有成就的人。但是……你必须要有心理准备,没有医生能保证手术百分之百成功。” 遇冬伏在他的胸口,好半晌才无力地问,“那,如果不做手术……是不是还好点?” “她的心脏已到了负荷的极致。”封硝忍不住紧了一下手臂。 她哀哀的,却又不死心,“靳医生这么跟你说的?” 封硝轻轻闭了一下眼,仰头而靠,无奈地回应,“嗯。” “那靳医生还说了什么吗?” 封硝简直都想骂人了,忍住,十万分有耐性地重复刚才的话,“他说,易清铃不止是心脏问题,肺和肾,还有胃,都是大问题……她各个脏器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手术风险非常大。” “靳医生的见解好独到啊……”遇冬由衷感叹,哀伤中。 “……”封硝内伤中,敢情我刚才跟你讲的都是废话? 段凉对这种对话哭笑不得,忍不住笑了,默默继续开车。 第72章 您要给靳太太报仇 万翼国际总裁办公室。 封硝漂亮修长的指间挟着一支烟,淡淡吐出一口烟圈,薄唇微勾,漫出一丝冷笑……于念念和王成刚是生活过得太舒坦了。 段凉坐在对面,也抽着烟,慢条斯理的样子,“于德培在门外等了四十分钟,期间打过两次电话给老爷子。” “哦?”封硝不屑地挑眉,顺口问,“说了什么?” “无非是那些,不过……有几句话压得很低,我猜他和老爷子之间有什么秘密。” 封硝漫不经心弹了一指烟灰,又将烟轻咬在嘴中,模样慵懒散漫,“以老头子的自私自利,肯让于念念这个大包袱进家门,可见他俩的秘密还很大。本来我一直以为,老爷子重承诺,可惜,这唯一想象出来的优点都不过是想象。” “我听说,两家订的是娃娃亲。早年创业的时候,据说厂房爆炸,把老爷子困住了。于德培当时是库管,冲进火海里把老爷子救了出来。” 后来,两家便走得近。封老爷子脑子一热,就许了于念念和儿子封毅的娃娃亲。 他当时并不知道于德培的女儿有心脏病,被瞒了好些年。等知道真相时,孩子们都长大了。 于念念常常在封永邦面前,“封伯伯长”“封伯伯短”,很是贴心。这使得封永邦心思变得柔软,不忍心因为这件事就毁了这桩婚约。 加之封毅在外常常寻花问柳,女人无数,令封永邦头痛不已。 封硝对这些早有耳闻,没表现出多大意外。但他知道,段凉今天说得这么详细,必是铺垫。 段凉果然有猛料要爆,“封毅在外面跟女人生了孩子。” “什么?”封硝坐直身体,杵灭烟头,“孩子?”这倒是有些意外。封家有后,他竟然从来都不知道。 他之所以能杀回来,正是因为封家绝后,而他是封家唯一血脉。是以无论封家其余人多不乐意,他还是回来了。 封家的所有财产,都是靠封永邦一手打拼。封家的旁支末节现在能过上点好日子,也不过是身靠大树好乘凉罢了。 谁要是敢惦记着封永邦那点家产,恐怕早死了一百次。封毅死了,封永邦一度召开家庭大会,要求各房各户交待行踪。因为他始终怀疑,是因为亲戚想谋家产才把自己唯一的儿子害死了。 动机很明显,封永邦老了,儿子死了,大家就可以瓜分家产了。 几乎所有封家人都以为,封永邦只有一个儿子。谁知半年之后,封永邦又带了一个亲生儿子高调出场,简直让整个封家大跌眼镜。 封老爷子把封氏的庄园别墅也给了封硝,足见对这个儿子的重视程度。 如果封毅真有了孩子,还有他封硝什么事儿?这实在让人费解。 段凉得意地扬眉,对自己的办事能力很满意,还卖着关子,“对,孩子,封毅的孩子。” “老爷子根本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封硝更加纳闷。以老爷子的精明,不可能不知道啊。 段凉不置可否,“那女人叫黄可杏。自从封毅死后,就想方设法找老爷子,想让儿子认祖归宗。她吃了不少苦,封家那些虎狼之辈,当然不想她出现。但这女人也算机灵,还是找到了老爷子。” 按理说,找到老爷子不是应该皆大欢喜吗?段凉也十分不解,“老爷子居然不分青红皂白拒人于千里之外,还骂黄可杏贪封家的钱。” 封硝认真听着,没打断对方的话。 “所以,他根本不认那孩子。”段凉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我当时觉得奇怪,所以就……” 封硝伸出手,“拿来我看。”很没好气,“段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卖关子?” 段凉笑了,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资料递过去。 两个人在三年的相处中,已经十分默契。一个人说上一句,另一个人已知下一句。 封硝翻看着检验报告,却是一头雾水,“什么意思?没有血缘关系?”却是一下子明白过来,“你用我的……” “对,你那个所谓的哥哥已经死了,我也不太方便取老爷子的毛发,所以就走了个捷径。”段凉用封硝的毛发和孩子的毛发拿去进行检测,得出了两者毫无亲缘关系的结论。 dna检测完全没有契和度,无亲缘关系……在封硝进入封家之前,曾严格进行了血缘鉴定。他千真万确是封家的人。 但孩子跟他没有亲缘关系,由此推断,孩子不是封毅的种。 “怪不得……”封硝嘴角逸出一丝冷笑。怪不得老爷子拼死拼活,都要把他这根封家仅存的独苗给找回来。他狠狠杵灭烟头,长腿交叠靠在沙发上,眸色幽暗深郁。 段凉看了看房门,换了个沙发坐下,离封硝近了不少,“封先生……我有个大胆的假设……”他又换了位置,直接坐到封硝身边,低低讲了自己的想法。 封硝的眸色变幻了好几种情绪,十分震惊,“可能吗?” “你想,封毅出事后,封老夫人在哪里?你到这个家后,见过她吗?”段凉若有所思,苦于现在没有证据,“我觉得于德培一定是掌握了这方面的线索,才让老爷子处处忌惮。否则怎么可能大儿子的未婚妻,让小儿子接手?” 封硝棱角分明的眉宇间只剩下讥诮,笑着,却冷,“要真是这样,我得先送份大礼给于德培。” 段凉不禁哑然失笑,“你刚才就想送这份大礼了吧。” 封硝扬眉,桀骜得很,“于念念和王成刚太闲了。” “您要给封太太报仇,可以直说。”段凉的笑容更深。 “嗯?”封硝偏着一张傲娇脸,精致五官少见的有了表情,“给你个机会重说。” 段凉觉得这样的封先生越来越有人味儿了,举手投降,“好好,您是要给靳太太报仇。”放下手,话锋也随之转过去,“您准备什么时候让遇小姐知道您就是靳医生?” “那个小笨猪……”封硝揉了揉眉心,“我就看她什么时候能自己发现。” “封先生,你给遇小姐制造了太多烟雾弹。”段凉灭掉手中的烟,笑着站起身往门边走,“我干活去,给靳太太报仇。” 封硝叫住了他,“你的律所准备得怎样了?” “这个……”段凉很不想谈关于律所的话题,“我先去办事,封先生。” “回来!”封硝也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扔了一个文件包过去,“我就知道你!等这边的事忙完,你还能跟着我做什么?” 段凉从文件包里抽出一叠叠资料,十分为难,“封先生……其实,你当医生也需要生活助理,是不是?” “我养不起,”封硝修长的指尖敲敲桌子,“我只是一个普通医生,要养老婆,还要养孩子……” “我不要你养,还能往家拿钱。”这基情四射的劲儿,段凉把自己给逗乐了,“靳医生,你至少还得收留我两年。” “滚!”封硝扯了扯领带,“三个月后当你的律师去!不要跟我再说什么报恩的事情,我烦了。” 段凉捂了捂心脏,“要不是你当时救了我小命,恐怕我骨灰都回不了国。”他竖竖大拇指,“真不相信,那是你人生中第一次执刀。” “运气成分居多。”封硝坐进高档皮质转椅里,又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我那是死马当活马医。” 不是每一次死马当活马医都有好运气,他对易清铃的手术完全没有把握。 甚至极有可能,易清铃会因各种并发症死在手术台上。到那时,他如何跟遇冬交待? 最初,他是因为骄傲,不乐意让遇冬知道他就是靳朗。他非咬着股劲儿,要让她纯粹地喜欢上自己。 现在,他却有些害怕她知道自己是靳朗,怕她会认为自己见死不救,袖手旁观。 可是一旦出事,他又会被认为是因仇恨而故意为之。 待段凉走后,封硝还是没召见等在外面的老鬼于德培,拿起电话,漂亮的手指划开一个号码拨出去。 响得有点久,遇冬正在削苹果,放下之后还去洗了个手才拿起手机接起来,声音轻快,染了些蜜,“喂,风声声,想我了?” 她离易清铃不远也不近,回眸一笑,给母亲一个安心的表情,表明她和封先生之间真的是男女朋友关系。 封硝闷骚地“嗯”了一声,一时忘记找她做什么,憋半天憋出一句,“晚上吃什么?” “你说了算,”遇冬心情好,想起早上那出真人秀的戏,想起自己都快绝望了,竟然起死回生……其实她一直都没从那出戏里走出来,沉浸得欢,“到时你好好给我讲讲真人秀的事呗。” “有什么好讲的?”封硝微扬了扬眉,笑意直达眸底,“我替你收拾烂摊子还少吗?怎么没见你问。” 遇冬笑嘻嘻,看起来一点心事都没有,“问,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全问一遍。”其实她心事重着呢,有了靳朗医生都不能保证手术顺利,不能保证母亲健康,感觉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她抬起头,看着易清铃。 易清铃也正好在看遇冬,想要从女儿的脸上读出点幸福的色彩。 她也努力微笑着,眼睛灼亮。 第73章 用用封硝的女人 听说遇冬有约会,易清铃比女儿还高兴,“冬儿,你包里有化妆品吗?” “没有,我都不用那些东西的。”遇冬忽然想起周年庆那天,还有一套没拆封的化妆品扔在抽屉里,“咦,好像有。嘻嘻,妈,你想化妆?” “我想亲手给我的小棉袄化化妆……”易清铃的精神比平时看起来好得多,眼睛很亮,眉眼带笑,“我的小冬儿晚上有约会嘛,妈妈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 遇冬想起封硝说手术可能会引起并发症,而母亲又到了非手术不可的地步,一时鼻子酸得想哭,却在笑,声音那么轻快,“妈,等一下。” 她给刘管家打了个电话,麻烦她把化妆品送到医院来。 梧桐馆离医院本就近,刘管家很快就把化妆品送来了。 易清铃是识货之人,认得化妆品是国际大品牌。她看着遇冬那张刚洗过还滴着水的脸,笑起来,“快拿毛巾擦干。” 遇冬接过毛巾抹一把,那张脸仍是嫩得能掐出水来。 易清铃小心翼翼为她化妆,很淡,裸色妆系,十分自然。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很累了,手也在抖,但很开心,“我家小冬儿真漂亮,难怪封先生会喜欢。” 遇冬的脸红了,“妈!” “你说得对,封先生其实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说话直,但句句在理,不虚。”易清铃靠着软枕,讲话有点喘,“看得出来,他,不是一个,好色之徒……” 这是最让她放心的地方,一个有钱的公子哥儿不流连于酒色,别的毛病都可以忍受。 “不过,冬儿,这男女的相处之道……”她喘得更加厉害,脸和脖子都红起来。 遇冬吓得赶紧给母亲顺气,“妈,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你是叫我凡事都让着他,忍着点,对吧?我记住了记住了,你别讲了……” 易清铃慈爱的目光看着遇冬,摇摇头,歇了好一阵,才道,“不,恰恰相反。我不是叫你让,也不是叫你忍……我是想说,无论他多有钱,你都要有自己的事业,要做你自己喜欢的工作……” 她仿佛是怕自己那口气落下就上不来,非得把话讲完,“男人其实从骨子里来讲,不会喜欢太折腾的女孩,但同样的,也不喜欢逆来顺受的女孩……” 她讲了很多道理,也讲了很多有趣的驭夫之道。不忍让,偶尔作,别过分。 遇冬听呆了,比对自己此前的行为,觉得还蛮符合母亲的要求。尤其那个“不忍让”,她肯定是做到位的,“妈,知道啦!” “虽然封先生是有钱人,但毕竟要一起生活……所以,他是你最亲的人……适当迁就是需要的,但不能什么事都忍让……” 遇冬带着母亲的叮嘱,跟封硝约会去了。 89号私房菜馆,坐落在幽静的白樟道上。气派,简洁,并且安静。 遇冬看看桌上精致的菜,又看看封硝,“怎么,趁着还有钱,带我来吃顿好的?” 此前,他们总是在最普通的饭馆用餐,很少这么奢侈正式。 封硝挑眉,“一桌好菜还塞不上你的嘴。” 遇冬大快朵颐,显然胃口比封硝好。她坐在对面,半倾着身给他挟菜,“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你试试……” 封硝不吃,瞅着她的脸,“你化妆了?” “咦,你看出来了?”她边吃边显摆,“我妈帮我打扮的……她说,要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来约会。” 封硝低了头,敛起眉,声音没什么起伏,“你不打扮,也漂亮。” 要是往常,遇冬一定会跳起八丈高问,真的吗?你也觉得我漂亮?那你说说,我哪里漂亮了? 但此刻,她没心情,嗓音微哽,“我觉得……我妈妈情况越来越不好,今天还跟我讲了好多平时都不讲的话,就好像再不讲就没得讲了……” 封硝的眼睛暗了一瞬,闷闷的,没打断她。 她其实也有自知之明,“我知道,你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任何话,可是……我不找你讲,我就找不到人讲了……” 他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隐隐的痛。 遇冬却很快笑了,话锋一转,“风声声,说说,你怎么会想到用真人秀节目来救我?” 封硝不欲多谈,指指脑子,嘴角微弯,傲娇死了,“智商。” 她做个鬼脸,喝了好大一口汤,“瞧你那傲娇样儿!哼!”她摸着自己那张化了妆的脸,笑眯眯吹起牛,很不要脸,“本姑娘虽然没智商,但有颜值啊。嘿嘿,要是在古代,我告诉你,姐的颜值能撑起整个青楼!” “……”封硝横了她一眼,也低头喝一口汤,慢悠悠地问,“你是说,你长得像柱子?” “……”遇冬豁然站起,绕过桌子走到封硝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指,跺脚,“有本事别走,等姐去趟洗手间回来收拾你!” 封硝顺手一把扯过遇冬,搂进怀里咬一下她的鼻子,“你是谁的姐?” 遇冬抹了抹鼻子,嘿嘿笑,坐在他的腿上,抱着他的脖子,“风声声先森,我是谁的姐不重要,重要的是姐要考你一个题。你不是智商高嘛,我看看你答不答得上来……如果答错了,你就带我见靳医生好不好?” 封硝微眯了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已经在出题了,“蒸一个包子一分钟,请问,蒸九个包子要多久时间?”她为了扰乱他的思维,还特地比了一下手势,“是大包子哦,不是小笼包哦。” 封硝习惯性挑了挑眉,眼睛带了些色彩扫过她胸前,慢腾腾地回答,“九分钟。” 遇冬丝毫没注意男人的关注点,在人家怀里放肆大笑,各种姿态,仰天,捂嘴,扑在他肩膀上蹭得咯咯,“还智商!切!你们家蒸包子一个一个蒸啊?输了输了,你输了……我要见靳医生……” 封硝捏着她的耳朵,“那我问你,吃一个包子一分钟,吃十个包子呢?”他学着她的样子提醒,眼睛又流光溢彩地扫过她的胸前,“是大包子,不是小笼包。” 遇冬仍是没留意男人早已弥漫到爪哇国的骚气,得意忘形中,却还谨慎地提防着对方挖坑。她想来想去,觉得可以回答,“十分钟呀!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笨!姐有颜值,还有智商,哈哈哈哈……” 他嫌弃地弹一下她的脑门,“十分钟吃十个大包子,撑死你个饭桶!” “……”就知道有坑!遇冬瞪着他,咬牙,嘴硬,“我十分钟就是能吃下十个大包子!” “好,等你吃下再说。”封硝越来越坏,一点不正经,朝她耳朵吹口气说,“你要是吃不下,晚上……”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小,却足以让遇冬听得清楚。 “臭流氓!”她从他怀里跳出来,叉着腰,努着嘴,脸儿红得跟蕃茄一般,“风声声,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呢呢呢!哎呀,臭流氓!” 她脸红耳热,一跺脚冲出包间的门,才清了清嗓音问门口站着的服务员,洗手间在什么地方。 封硝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心里有团火在烧,懊恼干嘛要在外面吃饭这么麻烦。 他最近越来越沉迷某件事,有时开会想起遇冬风情万种的样子,都会觉得全身烧起来。仿佛是憋了多年的洪荒之力,忽然找到出口…… 遇冬的笑也从眸底升至眉梢,嘴都合不拢,露出洁白的贝齿。她脸上隐隐的酒窝也在跳动着,像是脸上绽开了小花。 洗手间很宽敞也很干净。 遇冬走进格间,关门的刹那,眼前一花……一股熟悉的迷药味道令她灵光一闪,下意识长腿踢出后重重向后仰去。 她的瞳孔猛缩,眼睛睁大的同时,脑袋撞在身后的墙壁上。 长腿踢在男人下体,鼻子和嘴却也被对方用手捂住。男人因着下体的疼痛,那一捂竟捂歪了。 尽管如此,强烈的迷药味道还是使得遇冬差点晕过去。 幸而后脑剧烈的疼痛使她在晕眩中保持着最后一点清明……她看见一口烂黄牙,看见一张淫邪的脸,看见一双凶狠如狼的眼睛…… 黄鼠狼! 几乎快被遗忘的黄鼠狼! 遇冬急了,又一脚踢出。只可惜,这一脚已没了力度。她的脚被黄金钟一把抓住,动弹不得。 黄金钟兴奋地挤进格间,将她的小腿抬起,身体重重压上,邪恶又猥琐的声音,“原来你喜欢这个姿势!” 遇冬感觉自己被一头猪压得喘不过气来,身体越来越没力气,心头惊恐异常。 黄金钟带着臭味的嘴凑近,“封硝的女人是吧?我今天就要尝尝鲜。他敢害我破产,我就用用他的女人,很公平。” 遇冬又气又急,“黄,黄老板,你要什么可以商量……放了我,我一定……” “商量?”黄金钟阴冷地咧着一口烂黄牙笑,“他逼得我走投无路!我现在什么都不要,就要你,就要封硝的女人……哈哈哈……” 他邪笑着想要吃掉她嘴上的口红……遇冬奋力头一歪,那猪嘴便伸到了她的颈窝和锁骨。 这还不止,那双猪手还按压在了遇冬饱满的胸上…… 遇冬全身起了霜寒,颤得牙齿格格响。绝望加恶心中,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把一生所学的全部技巧都用上,拳脚并用狠狠将黄金钟推出格间…… 第74章 晚上七点四十六分 黄金钟被遇冬推出格间,本来只是踉跄退几步。谁知洗手间的地上竟有水渍,在他正要再次扑上来时,脚后跟一滑,竟直直朝后倒去。 砰!后脑勺砸在水泥地上,发出沉沉一声闷响。 遇冬在格间里吓得全身发抖,无法动弹。她盯着黄金钟,生怕他又爬起来。 可是,那混蛋不动了。 她心头一松,伸手扒拉着格间一侧,艰难走出去。她小心翼翼避过黄金钟脚的位置,心头依然是惊恐万分,并不因他倒下而松懈。 黄金钟一动不动。 遇冬连扑带爬,一手还整理着被扯得歪东倒西的衣服。她扑到门边,正要离开,就那么回头的瞬间,顿时凝住了。 血……鲜红的血从黄金钟的脑袋下流出来……遇冬惊恐地捂住嘴,站在洗手间门后。她猛地开门出去,想了想又退回来。 外面一个人都没有……要是就这么跑了,连服务生都能作证她来过洗手间。到时,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遇冬大口大口喘气,用背抵着门,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那越流越多的鲜血。 害怕极了,她这时发现自己的手机也不在了。明明记得进来的时候,手机还拿在手上。她又去了格间,豁然看见手机掉在马桶边。 捡起来,颤着手指拨出去,声音也颤得不行,“封,封硝,我,杀,杀人了……呜呜呜呜呜,我,好害,怕……呜呜呜呜……我杀,人,了……” 封硝微微敛了一下眉,声音沉而有力,“你在哪里?不要慌,慢慢说……先深呼吸……” 遇冬深呼吸一口,带着哭腔的声音无助极了,“封硝,救我……我上洗手间,遇,遇到了黄鼠狼……” 黄鼠狼?封硝一时没反应过来,却也没打断她的哭诉。只是已从椅子上站起身,拉开房门。 门外的服务生礼貌询问,“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他挥挥手,关上门。听见遇冬形容那人一口烂黄牙,说起某天晚上她舅妈让她喝酒赚钱,他来把事儿搅黄了……想起来了,黄金钟! 封硝听到遇冬说在洗手间里差点被黄金钟欺负,脸上黑了一片,手上和额上的青筋都冒起来,恨不得一拳打死这败类。 不过,不用他出手,遇冬已经搞定了。他柔了柔声,安抚,“宝贝儿,你做得很好。” 好?很好?遇冬撇了撇嘴,连“宝贝儿”那么有爱的称呼也没在意,仍是颤着哭腔,“封硝,我,我怎么办?我,会不会坐牢?他,他好像死了,都不动了……呜呜呜,我不能坐牢,我妈还没做手术呢……” 这时候还能想起妈妈的手术,真正是个好女儿。她听见封硝说,“在那儿别动,等我来。如果在我来之前有人发现,你就装晕倒。” 封硝用了十分钟,把段凉从楼上的包间叫下来,又叫了瓶红酒,让服务生去取。 看着封硝要走,段凉拉住他,“封先生,让我去。” 封硝黑沉的眸冷静而坚决,“你熟悉法律,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 段凉无奈地松开手,“知道了。” “照顾好遇冬。”封硝瞥一眼餐桌,倒回几步拿了几只啃卤味儿用的薄塑料手套,开门头也不回离去。 整个走廊除了包间的服务生外,再无他人。这个私房菜馆很高档,总共三层,无大厅,全是包间。来的人不多,去洗手间的人就更少。 封硝曲起手指轻轻敲一下女士洗手间的门,“遇冬……”他只喊了一声,门就从里面开了。 遇冬本来无力,却是看见封硝的瞬间,力大无穷地扑进他的怀里。 他像风一样抱着她闪进女洗手间,在她发心狠狠印一吻的同时,眼睛却是盯着地上的黄金钟。 他冷静沉着,拍拍她,“别怕,我去看看他死了没有。” 遇冬抖抖着放开封硝,像只小可怜,“死,死了……没,没气了……”她刚才去探过黄金钟的鼻息,感觉不到呼吸。说话时,眼泪流一脸,完了,后半辈子要在牢里过了,嘤嘤嘤…… 封硝蹲在黄金钟的“尸体”前,探鼻息,翻眼皮,“放心,没死。”他说“没死”的时候,心里转着好几个邪恶念头,想把这败类弄死。 终究,他克制了情绪,起身出去,进了男洗手间。他迅速把每个格间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人才返回去。同时也确定,洗手间周围没有安装摄像头。 封硝费力地把黄金钟搬去男洗手间,吩咐遇冬把地上的血迹打扫干净。 遇冬一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听话地埋头清理。血迹没了,地上有点水渍,一切都风平浪静,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 遇冬忙完,缩头缩脑四周张望了几下,推门闪进男士洗手间。 黄金钟已被封硝摆好在地上,位置跟刚才差不多。血还没凝,沽沽又浸染在地。 遇冬看懂了,明白了,目瞪口呆,“风声声……你,你要替我……”还以为他有多好的计谋可以全身而退呢,搞半天救她,还得把他搭进去。 她又是害怕,又是悲伤,慌乱无助得全身颤栗。 封硝伸手理了理她的发丝,仍是一贯冷静的表情,“记住,你没见过黄金钟。” “不,不行……”遇冬拼命摇头,紧紧抓住封硝,“不能这样,我做的事我自己承担。” 她不要他救了……她不想要他救了……在这一刻,她竟然宁可自己去坐牢,也不愿那么高贵又傲慢的男人被人呼来喝去。 封硝凌峭的锐目瞥一眼地上的黄金钟,轻拍一下她的手背,“遇小冬,你是怕我被抓了,没人帮你安排靳医生给你妈做手术吧。” 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眸里是柔情,这个时候,他居然有了跟她开玩笑的心情。 遇冬的眼泪流下来,摇头,使劲摇头,“风声声,我不想你有事……” 封硝边说话边环顾周围,找到一根拖把的棍棒,对遇冬这般这般交待。 遇冬听着,记着,眼泪一直不停流。终于,她举起棍棒…… 封硝见她半天下不去手,沉声道,“快点,一会儿来人就不好办了,咱们两个都得兜进去。” 她仍是哭,棍棒打在他肩膀上,轻飘飘的,毫无力度。 封硝急了,嗓音低哑而森冷,“遇小冬,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做那些事吗?我现在告诉你,有!在你没毕业之前,我就盯上你了!其实我早就知道方笙会顶替你的位置,但我没有阻止。因为没有她,我也会让你进不了市电视台!我要让你没有前途,你懂吗?” 遇冬哭着摇头,肝肠寸断。 封硝赤红的眼睛盯着她,残忍而简单地讲述那些过程。 关于揭露吴明俊,关于面包车上的流氓和车祸,关于看守所的三天,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出于要打击她的自尊心。 那些,都只是这场报复的开始。 “不要说了!”遇冬心疼得微弯了腰,眼泪大滴大滴掉在地上,“封硝,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早就知道的事,真正从他口中讲出来,她还是被撕裂得如刀割一般。 封硝盯着遇冬手里的棍子,继续残忍地揭开真相,“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你吗?是你家欠我的!是你爸爸杀了我妈!你身体里的心脏,是我妈的心脏!你懂吗?我接近你,就是为了报复!遇小冬,你听清楚了吗?我是为了报复,才接近你!我不爱你!我得到你,也是为了报复!我从来没有爱过你!遇……” 遇冬狠狠一棍打下来,正好打在封硝的颈和肩膀之间。 那一棍,用尽了她的全身力气。 他说,他从来没有爱过她!他说他得到她,也只是为了报复! 遇冬那一棍砸下去,把封硝快砸晕了,却把自己砸得清醒。他故意那么说来刺激她的吧……对,他是故意的……她的声音抖得几乎听不清,“封,封硝,你还好吗?” 封硝捂着自己生疼的后颈,“快,迷药!不要留下你的指纹。” 她来不及多想,按照封硝交待的,带上他拿来的手套拿起黄金钟握得死紧的迷药纱布,向封硝的口鼻捂去……片刻后,封硝也倒下,不省人事。 遇冬迅速清理了自己遗留在男士洗手间的一切痕迹,抹一把眼泪,然后深呼吸一口走出去。 她拿起手机给段凉拨打电话,“一切妥当。” 段凉听那破碎的嗓音,心说妥当个鬼,“尽量不要让走廊的服务生看出你有什么异样。你现在赶紧回包间,我在这儿等你。” 遇冬回答“好”,头一低,额发便遮了她大半眼睛,笑起来,脆脆的,又沙沙的,那样好听的女中音,迷人之至,“我看看啊,现在是七点四十六分……”声音拔高了好几度,“听得到吗?晚上七点四十六分……喂……七点四十六分……你信号真差……” 晚上七点四十六分!这个时间重复了三次,连走廊里站着的其他包间的服务生都记住了。 其实,此刻已是十九点五十八分!足足谎报了十二分钟之久。 遇冬走进包间,关门,腿一软,几乎摔在地上。 段凉长腿一迈,双手将遇冬扶稳,“都办好了?” 遇冬眼泪汪汪,痛苦又慌乱,“段凉,封硝他会不会……坐牢?” 第75章 遇冬真是你的死穴 其实遇冬多虑了,以为救自己需要搭一个封硝进去。试问那样狡猾又心思缜密的男人,又怎会做赔本的买卖? 他不过是挨一棍子,捂了点迷药,然后被送进医院救治。 男洗手间的现场被破坏得很彻底,里面有众多服务生的脚印,也有段凉和遇冬闻迅赶来时留下的痕迹。 遇冬本色出演,哭个肝肠寸断。作为封硝的未婚妻,她绝对有资格哭成这样。 黄金钟没死,脑袋受伤处于昏迷状态。但这不影响警察办案,认定黄金钟出于私怨袭击封硝,最终脚底打滑把自己给摔得快死了。 黄金钟的助理是人证,证明老板准备了迷药,还拿出头几天跟拍封硝行踪的证据,配合警察梳理案情。 三天后,封硝出院回家。夜深人静,没有月光。 这是他常住的房间,极简线条,黑白色,和他这个人一样单调。 壁上一盏灯,微微的光线。 封硝像一个幽暗的光影,映在落地的玻璃窗上。暗夜清辉模糊了他深邃的五官,也模糊了他一贯的冷漠表情。 修长指间挟着明明灭灭的香烟,放到嘴里苦涩地吸一口,吐出的烟圈似乎也带着苦涩的味道。 门响两声被推开,是遇冬端了牛奶进来,迟疑着放在床头柜上,抬头时正好对上他回过头来的目光。 她立时低头,仿佛已经完成了一件应该完成的任务,掉头就走。 “遇小冬!”封硝叫住她,因着抽了太多烟,嗓音变得不一样的暗哑。 她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封先生,晚了,睡吧。我明天早上再……” “你过来。”他闷闷地打断她,“我有话跟你说。” 遇冬的心忽然乱得很,“明天再说吧。”她话音刚落,已经飞奔出门,然后回了自己的卧室。 靠在门上,她整个人都软掉。 这是封硝出院后回家住的第一个晚上。这几天,警察在医院里来来去去,她一直担心会穿帮,担心封硝会因为黄金钟的事而进监狱。 同时,封硝那几句话也一直在她耳边挥散不去。“是你爸爸杀了我妈!你身体里的心脏,是我妈的心脏!” “遇小冬,我是为了报复才接近你!我不爱你!我得到你,也是为了报复!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遇冬捂着耳朵,顺着门板滑到地毯上。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时,他会把耳朵贴在她的胸口……她觉得那时的他,脸上有一种奇异的温存。 怪不得那个黄昏以及后来的某个夜晚,无论他醉时还是醒时,只要她提到“我跟你妈妈很像”这类的话题,他都会立刻抽身而去。 怪不得…… 怪不得他对她疏离又亲近。 每次在她被人欺负时,他便如神衹而来。他见不得她被人欺负,却要算计她。因为他要报复,却又无法容忍他母亲的心脏住在她的身体里而被人凌辱…… 许多想不通的事情,一下子想通了。遇冬有种听天由命且欲哭无泪的感觉。 最初,她就觉得他在觊觎她的心脏,甚至还怀疑他是不是想把她的心脏换给于念念。 遇冬捂着自己的心脏,胸腔里跳动得那样有力,那样鲜活……所以他后来打算跟她在一起。 他其实不是打算跟她在一起,而是跟她的心脏在一起。因为她胸腔里的这颗心脏,原本就是他的。 苦涩,又伤心。 却流不出泪来了……甚至都不恨他。想到的,都是他的好,包括这次他替她扛下了黄金钟的事。 他完全可以不管她,让她坐牢,报复得彻底。但他没有不管她……也许他要管的是她的心脏,而不是她。 多可笑的逻辑!遇冬苍凉地笑出声来,然后从地毯上爬起,悄悄下楼在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和一个酒杯回房。 夜深,无人察觉。 她喝了一杯,又一杯,脸红耳热,连锁骨和白皙的胸口都变得粉红粉红。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得更加热烈,像是随时都会从里面蹦出来。 醉眼迷离,又再次恍然大悟。吴伯伯!吴伯伯一定参与了这件事,所以成为封硝的报复对象。 遇冬反锁了门,拨打电话给吴志云。 才响了一声,吴志云就接起来了,“小冬,这么晚还没睡?” “吴伯伯,你也没睡?”遇冬琢磨着要怎么起头,闲聊两句后,终于拐进了正题,“那年……我得了心脏病……” 吴志云心头一紧,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手心里全是汗。 遇冬皱着眉头,又皱着鼻子,小心翼翼地问,“我当时病得真的严重到……需要换心脏?” 她明明记得,自己对病情毫无反应,既不痛,也不会晕倒,像个健康的正常人。体检的时候查出心脏有问题,最后的确做了手术,但没人告诉她是换心脏这么可怕的手术啊。 吴志云好容易平复了情绪,淡淡的,“深更半夜,怎么想起问这件事?都过去多少年了,谁还记得那么清楚?” 这么大的事,记不清楚?遇冬急了,“吴伯伯,你再好好想想,当时是不是给我换了心脏?我……” “小冬,”吴志云声音有些疲累,“我跟你爸爸在一起工作的时候,每天要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情几十上百件。对于这些小事,我不记得很正常……” 遇冬失望极了,挂断电话后又喝了好几杯。脑袋昏沉,却又逻辑异常清晰。她深深觉得,吴志云在说谎。 次日,封硝穿着深蓝条纹衬衫想进房时,发现里面反锁了。他叫了两声,没人搭理,只得拿来备用钥匙开启房门。 推门而入,一股酒气扑鼻而来,封硝轻敛眉峰的同时,看见遇冬醉在地毯上人事不省。 手机也扔在地上,划开屏幕,他看见最近的通话记录显示是吴志云。 封硝眸色极淡,顺手把手机扔在桌上,然后弯腰将遇冬扛进浴室。 没帮她脱衣服,他就用温水洒得她一身一脸一头。 水顺着衣领流下去……遇冬睁开迷离的眼睛,一秒两秒三秒,“啊啊啊”几声狮子吼,“混蛋风声声!” 她抢过花洒,对着封硝就是一顿胡乱扫射。 封硝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装束算是毁了,却还保持着一个高颜值男人应有的骚包姿势,一手揣进裤兜,一手撑着墙壁,将落水狗般的遇冬逼至墙角,声音也带着质感的暗哑,“酒喝多了,嗯?我允许你喝酒了吗?” 遇冬被水流冲刷得彻底清醒,昨晚那点伤感也似乎随着红酒蒸发了。她将花洒固定好,伸手摸摸他的颈项,“还疼吗?” “你说呢?下那么重的手。”封硝眸底的暖光被水雾遮挡。 遇冬讷讷的,“是你叫我下重手的……你说你不爱我,你说你……” 他心里隐隐一疼,没让她继续说下去,扣住她的脑袋,狠狠亲吻她。 水流冲刷着两人的脸,流进他们的嘴里。 他不管,她也不管。 仿佛下一秒,警察就会来抓人。两人似乎都在重演那天发生的事,如果没来得及处理,如果被人看见了…… 他狠狠吻她,几乎把她咬疼了。 可是谁管!她喜欢疼痛的真实感……至少他是真实的。不管他以什么样的目的接近,这个吻都是真实的,如同她胸腔里的心脏一样。 灼热节节上升,浴室的烟雾将春光全部遮挡。 半小时后,封硝裸着上身,围着一条超大浴巾叫来刘管家,让她去他房间把衣裤拿来。 刘管家答应着去了。 袁琴冷眼望着这一切,灰灰下楼进了厨房。 上午九点,封硝有个会议。开完会,已是十点半。他又去看了还在昏迷的黄金钟,征询警察的意见后,从万行医院调来好几个有经验的脑科专家为其会诊。 警察对封先生这种以德报怨的行为悄悄点了个赞。 封先生似乎读出了他们的想法,薄唇微勾,没笑,一本正经,“让他醒,我才能告他。” “……”警察决定收回刚才的赞。又听封先生说,“我要让他后半辈子在牢里过。” 封硝把这烂摊子扔给了自己的好伙伴,声音从手机里悠悠传过去,“何凌云,再加个附加条件。” “黄金钟!”何凌云吞云吐雾,“封硝,你是不是把我何凌云当你的私人助理了?” 封硝淡淡的,“我的权利和金钱马上全都给你了,你难道没有义务替我善后?” “……”又是这句!何凌云从始至终没看懂封硝,“你就真的把钱和权看得那么淡?你真舍得放弃封家的产业?那可是你老爸一辈子的心血。” “无福消受。”封硝的语气仍是淡得出奇。 “还有个问题,咳,这么多人,你为什么选我?”何凌云仍旧觉得不真实,就跟天上砸了个馅饼似的。 “因为……”封硝顿了一下,笑得邪恶,“我看上你了。” “……”何凌云摸摸自己那张比女人还好看的脸,深感这种可能性很大,“所以遇冬只是你的烟雾弹?所以我可以追遇冬?” 封硝立时黑了脸,“何!凌!云!你想死,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何凌云爆发出一长串坏笑,“封硝,你这人就是这么不好玩!我还以为你练得刀枪不入,搞半天……遇冬真是你的死穴……” 第76章 封硝就是靳朗 遇冬头天晚上喝了酒脑袋晕沉,洗个澡又被封硝拆骨吃肉,好半天缓不过劲儿来。她觉得有必要跟他好好谈谈“吃肉”这个问题…… 终于等到夕阳西沉,封硝回来了。 一脸的阴沉,一脸的疲惫。 尼玛,这要怎么谈?遇冬有点怕见封硝这个样子,总觉得大事不妙。 整个晚餐时间,封硝都在走神。其实不是走神,是认真在思考别的事情。他甚至在吃饭的时候,烦躁地拿出烟点燃夹在指间,然后一口接一口吐着烟圈,弹着烟灰。 云雾层层里的男人深不可测,深邃的五官被模糊得只剩下轮廓。 遇冬悄然看去,话到嘴边都给生生吞咽了。 好半天,他开口,“今天,易清铃又晕过去了……” 她腾地站起来,“什么?” 他拉她坐下,“没事,抢救过来了。” 遇冬脸色苍白,抖抖嘴皮,讲不出话来。昨天她守在医院一整天,今天大意几分就出了事……一时心里惶恐,又内疚得不行。 封硝狠狠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杵灭在烟灰缸里,“我安排了明天手术。”他说完站起身,向着楼上走去。 这个夜,遇冬在封硝门外徘徊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敲门进去。 她有很多问题要问,是靳医生亲自主刀吗?我妈手术成功率是多少?不是说别的脏器也损失厉害?现在手术会不会风险太大? 一万个问题涌在喉间,就想听封硝说一句,“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封硝进房后,再也没出来。 遇冬不甘心,跑到楼下,仰头朝封硝的房间望去,发现灯早就关了,一丝光亮都没有。她磨蹭着,看见刘管家在准备牛奶,自告奋勇想要端上去。 刘管家说,这杯牛奶是遇小姐你的,封先生说了,今晚不要去打扰他。 “哦……”遇冬讷讷的,觉得封硝变了,什么事都不跟自己说,什么话都懒得跟自己交待了。 她坐在花园的椅子上,望着那黑漆漆的房间,想着明天的手术,心里惆怅得紧。 次日晨,封硝起得很早,精神充沛。纯手工的黑色衬衫,衬得他的眼睛更加深邃明亮。表情依然冷峻,似乎恢复到很多天前的状态,淡漠,孤寂,锐利,还危险。 遇冬几乎一夜没睡,早早就等在楼下了。她闻到一种久远的味道,那种味道令她害怕。忽然想念起最近这段日子,他与她清晨缠绵后,眸底那种消减不去隐藏不了的温存和温暖。 她甚至想念起他嘴角的一抹坏笑,想念他不发一语就轻咬她的鼻子和嘴唇。那时,他至少是充满人味儿的。 心头猛地一惊,难道封先生后悔安排这场手术? 封硝照例翻着报纸,边吃早餐边浏览。事实上,在这之前的好几天,他已经打破了这个习惯,不看报纸,和她聊天。 所谓聊天,主要是她聊,他听。他喜欢听遇冬无厘头的吱吱喳喳,也喜欢听她欲语还羞地控诉,悄悄地吼,“混蛋风声声,你就不能轻点啃!” 每次看她脸红的样子,他就特别开心,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开心。他会无比正经板着脸回答,“不能。” 他看她气结,眸底便升腾起温暖的笑意。 他想,一辈子这么过也挺好。 只是今天早晨,封硝没有心情。他看手中的报纸,无论是看社会新闻,还是看财经版,都一个字没看进去。 他心情糟糕透顶,这不应该是一个医生术前的状态。他还是低估了给仇人做手术带来的心理压力和抗拒,更恼火的是,他没有把握易清铃能在术后醒得过来。 可是,再不做心脏手术,易清铃随时都会撒手人寰。到那时,遇冬会不会埋怨他一辈子,说他见死不救? 封硝此刻特别没胃口,却还是放下手中的报纸,冷着脸把早餐吃完,还加了个餐。 他拿纸巾优雅擦嘴,然后喝一口柠檬水才叫她,“遇小冬。” 遇冬像个逃学的学生,胆颤心惊被点了名,手里的叉子哐当一声掉在桌上,有些不确定,“你,叫我?风声声你真的在叫我?” “你吃好了吗?”封硝敛着眉,薄唇如刀,“要不,我先去,你一会儿晚点再来医院。” “哦不,”遇冬三两下拿面包塞满自己的嘴,又一口气把牛奶喝个底朝天,“我跟你一起走……”好容易逮着个说话的机会,讨好地问,“风声声,一会儿你能陪着我,对吗?” 她说这话时,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可怜巴巴的,“我一个人害怕……你能陪陪我吧?” 封硝冷硬的线条微微柔和了些许,声音也软得温存,只是内容就不那么和谐了,“我今天公司有个会,很重要。晚点我会来找你。” 遇冬的眼睛明显黯淡了下去,喃喃的,“哦,这个会……很重要?” “是啊,很重要……”封硝的表情没有丝毫起伏,“其实你可以这样,先去把手术同意书签了,然后回家等信儿。段凉会在那里守着,有什么事他通知你。” “不,我要在那儿等。”遇冬已经吃好,飞奔上楼,边跑边喊,“风声声,你等我!一会儿你带我去跟靳医生见个面……” 在她想来,术前跟主刀医生见见面,说点好话,那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可是到了医院才知,根本见不到靳医生。 护士拿来一堆资料,要求她签字。风险告知书,手术同意书等等等等……她看得眼冒金星,并且忽然智商退化,字是认识的,就是不知道那些条款里到底讲的什么鬼。 签字的手,也抖得不行,但觉自己那颗心脏随时都会蹦出来。 封硝一直陪在她身边,话很少,只是叫她签字。 他简略告知她一些必知事项,例如即使手术成功,也只能等待病人苏醒。病人是否苏醒,不仅要看心脏手术,还要看别的脏器情况。 遇冬两耳嗡嗡,听得隐隐约约。有时看见封硝的嘴一张一合,也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然后,封硝准备离开医院。 遇冬拉着他的手,红着眼,半天不肯松开,“风声声,能不能别走?” 封硝的心又一次刺痛,有种不能言说的尴尬。有那么一秒,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就是靳朗,我现在去给你妈妈做手术。” 可是瞒了太久,到了现在才说,似乎天时地利都不占,人也不和,一切都不对劲儿。他柔声拍拍她,“我很快就回来,你现在去看看你妈妈。” 他冷硬着心肠走出医院大门,然后再从医院侧门进来,去了办公室。 换上白大褂,戴上纯白口罩以及帽子,他下楼,走进手术室。 少有人见过靳医生长的什么样子,更少人知道这个医院的大股东封先生就是靳医生……因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靳医生自从来到这个医院就职后,所做的手术零失误,近乎完美。 所以今天大家都盼望能创个奇迹。有传言说,易女士很有可能是封先生的岳母,有人亲眼看见封先生在那个病房出入。甚至那个病房,都是封先生亲自安排的。 护士小陈替靳医生穿上手术服时,芳心没来由跳漏好几拍。这男人真高大,身形比例也是完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她冲动地想把他的口罩揭下来看看,看他到底长的什么样子……却不敢那么做。只敢顺手揭下了自己的口罩,做出想要透气的样子,脸红红的,风情万种瞥了一眼他。 只可惜,靳医生的眼睛始终幽深,无波无澜。对于有脸盲症的男人来说,那样做无疑是没什么卵用。 遇冬那时候腕上戴着易清铃送的手镯,没敢瞎哭,只一个劲儿地傻笑,“妈,我等你啊。做完手术咱就好了……我跟你说,靳医生亲自主刀呢。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易清铃想起昨天那个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进来的男人,想起他揭开口罩的一刹那,也想起他叮嘱的话,“暂时不要告诉遇冬,我就是靳朗。” 封硝就是靳朗! 他为什么要瞒着遇冬?易清铃想不明白,却仍是遵守诺言,没有说出真相。 今天为自己主刀的,是未来女婿。神秘的封先生,神秘的靳医生! 就是这一瞬间,易清铃像是闻到了危险的味道。她似乎在此刻才读懂封硝眼里那抹深沉的纠结……也许今天凶多吉少。 因为凶多吉少,所以笑得更加灿烂,“小冬儿,妈妈这辈子最开心的有两件事,一是嫁给你爸爸,一是有了你……” 遇冬本来压抑了又压抑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妈,你说这些做什么?等你好了再说嘛!” 易清铃拢一把自己的头发,又理一下女儿的额发,“不要哭,冬儿……妈妈会好的。我还要看着冬儿嫁给……封先生呢,还要帮我的冬儿带娃娃……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嗯?女儿吧!好吗?像冬儿一样好的女儿……” 遇冬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握着母亲的手不停地抖,停不下来。 易清铃笑得快哭了,“真的,妈妈有你,没遗憾了……” 段凉看到那个场面,轻轻叹息一声,退出去,对外面的护士说,“再给她们五分钟吧。” 第77章 我把女儿交给你 干净整洁的手术室里,充满浓烈的消毒水味。 麻醉师已在准备,所有人员全部到位。 易清铃在最后时刻,忽然抓住封硝的衣服,嘴张了张,眼泪无声流出来。 封硝一窒,别扭地弯下腰,将耳朵凑近,听到她断断续续交待。 封先生,我把女儿交给你了。 封先生,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你对她好点。 封先生,冬儿这孩子吃了太多苦,你想都想象不到的苦……请你,善待她……我没有别的心愿,就这一个。 我是否能醒来,是否能活着,这都随缘,这是命,我不强求……但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冬儿…… 易清铃边哭边交待,如遗言般,声音很小,隐隐约约,断断续续。 封硝从泣血的每个字里,都听到了爱。这就是母爱,如果自己的母亲还活着,必然也是如此。 他的心被她柔软的声音狠狠激荡着,眼眶微微湿润。他第一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这是一个承诺,“我会对遇冬好。” 易清铃的眼泪更加汹涌…… 封硝刹那间冷静下来,声线低沉,“易女士,你需要平静。”这句话更重要在提醒自己,我需要平静。 他转过身去,深呼吸。 护士小陈为他递来水杯。 他脱下手套,漂亮修长的手指接过,很深地敛眉,水流进喉间,十分苦涩。忽然想抽烟,想用烟雾驱散迷茫……一生中从未如此纠结。 仇人,爱人的母亲……恨,淡得只剩决心。手术一定要成功!不想再让遇小冬哭了。 每次她一哭,他的心就疼。 封硝再次转过身来时,已恢复一贯的清冷。深黑的眸底是淡漠,仿佛再也无人能扰乱他的心神。 门外。 这是遇冬给封硝拨的第七个电话,一直响,无人接。 遇冬对自己依赖封硝的劲儿,鄙视了一百遍。然后第八次拨打封硝的手机,听那永无止境又单调的嘟嘟回铃声。 边听着,边盯着手术室的门。 段凉走近,递过矿泉水,“遇小姐,这手术说不准要做多长时间。不如你先回去……” 遇冬摇摇头,“不,我就在这等。我妈妈出了手术室第一眼就想看见我……”她说着,又第九次拨打了封硝的手机。 段凉感觉到包里此起彼伏的震动,心里悠悠叹口气。 遇冬低着眉眼,弱弱地问,“段先生,今天早上的这个会议很重要吗?” “嗯,很重要。”段凉看着遇冬那双单纯的眼睛,有点想遁走的冲动。 “那你怎么不跟着他啊,”其实遇冬想的是,如果段凉在封硝身边,打不通这个的电话,还能打那个的电话,多好。 段凉用笑声掩盖了真相,“封先生觉得遇小姐重要,所以派我跟着,看看有什么可以效劳。” 遇冬的心终于在动荡中浅尝了一丝甜味,觉得封硝还是很重视自己。脸上一抹红晕,盖住了之前的惨白,“麻烦段先生了,其实我没有什么事需要做。” 她的眼睛又盯到了手术室门上,红晕退去,惨白的脸色重现,如一只惊弓之鸟。 五个多小时后,几个护士推着昏迷的易清铃出来。 心脏手术很成功,但醒不醒得来,要看之后的情况。 遇冬不知道有生之年多少次如此时般冲上去,而这一次尤为心碎……即使听到“手术成功”这样的好消息,心仍旧像是被巨轮辗碎了。 她又一次忘了找靳医生,等跟着易清铃的推车去了监护室外才想起这茬。 在她想找靳医生道个谢时,封硝的电话便打进来了。 他声线异常低沉疲惫,“情况怎么样了?” 遇冬那会子有点闹情绪,阴阳怪气,“不劳封先生您操心,好着呢,一切都好着呢。有靳医生在,还有什么事情搞不定?” “嗯,那就好。”封硝深邃的五官隐在幽暗光线中。四周的窗帘拉得严实,他像是躲在黑暗中不能见人的勇士,功成身退……这样,也好。 他不需要她的感激。 大拇指轻触屏幕,挂断了电话。头仰在皮质靠椅上,重重闭上眼睛。 遇冬听到手机里响起嘟嘟忙音,火大死了……嘿,这男人!居然就这样挂了! 她这几个小时里,到底给他打了多少个电话!恐怕一百零八个都有了吧! 他居然就这么挂了! 这算什么?他不是要跟她结婚吗?他不是她订了婚的未婚夫吗? 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变得奇奇怪怪!是他安排了靳医生没错!可这是有多不愿意,多不乐意! 刹那间,遇冬早上那一百零八通电话的怒气灌得满满,每根头发丝儿都充满了暴跳如雷的气质。 狂燥电话拨过去,这一次,封硝很快就接了。 不等他开口,遇冬像吃了炸药,噼哩啪啦炸响,“封硝,你到底当我是你什么人?不是要结婚吗?不是白天晚上明目张胆滚床单吗?你知道这几个小时我到底是怎么过的?你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一个都不接!一个都不接!一个都不接!” 封硝把手机拿离耳朵半米,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被轰炸得头皮发麻。 倏然,电话直接被挂断,他一个字都没来得及申诉。 段凉在一旁忍得辛苦,最后还是笑出了声。 封硝漆黑的视线扫过去,凉凉地问,“怎么,很好笑?” 段凉认认真真点个头,“嗯,很好笑。” 封硝面无表情,“那笑吧。不笑我扣你钱。” 段凉怕扣钱,果真笑了,“封先生,你没发现你变化很大吗?” “我能有什么变化?”封硝疲惫的嗓音比往常多了一丝慵懒,更加沙哑低沉。 段凉倒了杯红酒递过来,“最起码,你学会开玩笑了。”他用自己的杯,碰了一下封先生的杯,抿一口在嘴里,渐渐敛去了笑,“你真的给易清铃用了那个药?” 封硝深邃的眼睛透出平静,淡淡一个“嗯”字,沉在红酒的醇香里。 “这要是被查出来,封先生,你会……” “吊销医师执照?”封硝抬起眼睑,一抹戏谑扬在眉间,“到那时,我当不成医生,就到你段律师那儿谋个职。我给你当助理,如何?” 段凉凉凉地拱了拱手,“要有那一天,我一定做牛做马把你这助理供起来……” 两个男人相视一眼,一起爽朗爆笑。碰杯,叮一声,无比和谐。 这是两人第一次同时大笑。 段凉的眼睛甚至偷偷湿润了一瞬,无比感性。封先生居然会笑了……遇小姐虽然脾气不怎么好,但能让封先生学会笑,也算是功劳大大滴。 彼时,遇冬拧巴地坐在监护室外。她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的椅子坐着等消息。 护士通知她可以先回去,说病人现在体征暂时稳定,不需要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妈妈都还没醒。遇冬不肯,非得等着。等待的过程中,莫名其妙迁怒于封硝,把人家狗血淋头骂一顿。 骂完之后,她想起人家的好来了。 最起码,早上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人家陪着你吧,搂着你的肩吧,临走的时候还亲了你的额头叫你别担心吧…… 人家靳医生也是封先生安排才肯主刀嘛。 再说,封先生正在开重要会议,你一个电话一个电话打过去,搞得多尴尬。难道他接了就能解决问题?他还能代替靳医生主刀不成? 就算他能代替靳医生主刀,她都不敢让他在母亲身上动刀呢。万一这男人毛起来,想起家仇,一刀……呜,不敢想…… 遇冬被自己的想象力逗笑了,巴巴望着监护室,又给封硝打电话。这一次,她态度极好,“风声声先森,我是宇宙无敌美少女遇小冬冬冬冬……” 风声声先森就是那么酷,讲话冷冰冰,“什么毛病?遇小冬,你不是正在生气吗?” “生气?谁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自愈型少女遇小冬满血复活,“风声声先森,我是永不生气的宇宙无敌美少女遇小冬……” “这么快就不生气了?”封硝性感的沙哑声,带着一种陌生的宠溺,“本来我还想哄哄你的……”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遇冬拿着手机凌乱中,眼珠子咕噜转……这男人哄起人来会是什么样儿?天了噜,简直不敢想不敢想。 她吃吃笑,“那我重新再生一回气好不好?” 封硝多傲娇,单手解了一粒扣子,很正经的话里平添一丝慵懒性感,“不好,你是永不生气的宇宙无敌美少女遇小冬。” 他也觉得自己变了。以前打死都说不出这种话来,此刻顺着她的语气,重复得无比自然,毫无违和感。 遇小冬又转转眼珠子,黑亮的瞳孔闪闪发光,“好吧,我不生气。不过,我要请假……我今晚不回家了。我想守在医院等我妈醒过来。医生说,我妈体征平稳……意思就是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嘛。我希望我妈妈醒过来,第一眼看到我……” 这个世界,要说最了解易清铃病情的,除了封硝再无别人。他最有发言权,“遇小冬,我命令你立刻回家等我!你妈妈一周内都醒不过来!” “啊,为什么?你怎么知道?”她其实只是想他哄哄自己,并没真打算不回家。结果却听到了这么肯定又惊悚的答案,一周都醒不过来! “靳医生跟我说的。”万般无奈的封硝搬出了另一个自己哄女人…… 第78章 给我打回去 如封硝所说,易清铃整整一周没醒过来,中途出现这样那样的情况,都得到了及时解决。 遇冬对过程一无所知,只知道妈妈体征平稳,就是不醒。渐渐习惯了,等易清铃被送进病房时,她也能面带微笑边替妈妈擦身,边讲笑话。 有时候讲着讲着,她就脸红了。 想起封硝那坏蛋逮着那句“白天晚上明目张胆滚床单”,非把这罪名坐实不可。于是她这几天腰酸背痛得紧,心里又莫名欢喜。 被他亲过碰过的地方,随时都像着了火。遇冬捂脸,咬着嘴唇笑得羞涩又花痴,越来越有腐女气质。 这样的生活,空气里都飘荡着甜蜜的气息。 只是偶尔她情绪低落,呆呆坐在病床边问,“妈,封硝说,爸爸杀……不对,也许应该说,封硝的妈妈因爸爸而死。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易清铃无知无觉,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 九月中的某一天,吴志云在儿子的陪同下,来探望易清铃。 看得出,他已经得到良好的治疗,加之毅力过人,如今除了走路还有些不方便外,别的无碍。 临别时,遇冬说,“吴叔叔,我有点事想跟您单独聊聊。”她抱歉地向吴志云的儿子吴永浩笑了一下,“永浩哥,借你爸爸一会儿,不介意吧?” 吴永浩性格有些沉默,缺少幽默感。他微微点头,转身走离几米远。 吴志云莫名有些慌张,仿佛从遇冬眼里看到了一抹跳动的火焰。 遇冬开门见山,“吴伯伯,我最近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我的心脏……” 吴志云瞳孔陡然变大。 …… 黄昏,梧桐馆。 封老爷子这次阵势极大,表情更是严肃,还带了大批人过来助阵。 袁琴更是一副抓到把柄的刻薄尖酸样儿,连看遇冬的眼神都变得不屑。 封永梅冷笑一声,“哟,孕妇终于肯回家了,累吗?” 遇冬那会儿和封硝刚刚从门外走进来。两人相视一眼,都没说话。 刘管家和周医生都被禁锢在沙发上,不便提早通风报信。 封硝微微挑了一下眉,素来沉静冷漠的眸色更加冷了一层。他单手慵懒插袋,另一只手牵着遇冬,显示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激怒了本就火冒三丈的封永邦,“封硝,你过来,跪下!”这是要家法侍候的节奏。就算封毅在世,见到老爹这阵势,甭管多大的人了,一样乖乖跪下。 只可惜封硝从小不在封家长大,对这套家法不在意,只是习惯性敛了一下眉,声音沉而有力,“我这辈子只跪一个人,那就是我妈。” 封永梅见大哥气得冒烟,不想着救火,还添把柴,“你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妈,她……” 啪的一声脆响,空气凝固,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有封永梅清清楚楚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 她被打了! 她居然被一个晚辈打了! 还是在她大哥的眼皮子底下,被大哥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野孩子打了! 停顿两秒,她尖锐的哭嚎才骤然从嗓子眼里吼出来,“哥……” 封永梅素来跟大哥关系最好。早年嫁人,育有一子。后来离婚便带着儿子正大光明投靠大哥,堂而皇之住进封氏庄园别墅。 当时封永邦为了表达欢迎封硝入主封家的诚意,主动撤出别墅,搬到了金园。 封永梅也只得跟随大哥去金园住,心里老大不乐意,视封硝为眼中钉。 她平时养尊处优,又深得大哥信任,在封家的大家庭里很受人尊敬。几时当众受过这种羞辱,还是来自晚辈,这封家到底还有没有家规,有没有尊长? 她嚎啕得起劲儿,指望大哥给作个主。最好是一气之下赶走这野种…… 谁知封硝这一耳光真正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不止打蒙了封永梅,还打醒了封永邦。 封永邦老了,不再有生育能力。但凡有那么一丁点可能性,他都会自己再找个女人生儿子,哪怕得再辛苦等十几二十年长大,他也认了。 可是没有这种可能,他做过精确的身体检查。他只能接受现实,也接受脾气古怪的封硝。 至少,这个流浪在外的儿子是他封家纯正的血统。 今天受了袁琴的唆使,封永邦带着大帮人准备来给遇冬检查身体。因为袁琴报告,据观察遇冬根本没怀孕。 封永邦想起自己一再退让,就是为了给封家留下一点香火,哪能容许这个女人作假? 甚至他觉得,这女人耍了手段,连自己儿子也被骗了。 就是这一耳光,令得封永邦想起,封硝除了是万翼国际的总裁,还是个胸外科医生。 他儿子曾经以优异的成绩和非同寻常的经历,迅速成为医学领域的后起之秀。 作为一切以检查报告为准的医生,儿子会被一个女人骗?除非,这场骗局的策划者,本来就是封硝自己。 封永邦是只老狐狸,任由妹子封永梅捂着脸颊在旁边干嚎而不表态。 封永梅老脸挂不住,只得刹那间转了方向,扬手,狠狠朝封硝旁边的遇冬脸上挥去。 遇冬哪料到池鱼之灾,大惊之下,像匹脱缰的野马难以控制。她没躲,只是下意识挥手出击。 与生俱来的睚眦必报,你打我左脸,我就打你右脸,很公平。 啪! 响了! 火辣辣! 只是封永梅的手腕被封硝大力钳住,凝在空中。 遇冬愣了一瞬,鼻子好看地皱起,眼睛眨巴眨巴,感觉自己赚到了。 封永梅一大把年纪,在短短时间内竟连续被晚辈打脸,一时悲愤异常,奋力甩开对方的手,“封硝!你目无尊长!你带来的野女人也一样没家教!” 封硝笑,声音寒刺骨,“你是尊长吗?” 封永梅被封硝冷冽的黑眸扫过,一时不敢接话。 封硝又笑,缓缓敛下的眸里尽是危险之色,“我允许你最后一次说我母亲和我的女人,下一次,绝不是今天目无尊长这么简单。” “封硝!”封永邦终于开口了,“她是你的姑姑!你怎么能这么讲话?” 封硝再无一丝笑意,怒气渐渐盛满黑眸,与封永邦对视。 父子俩对视得惊心动魄,剑拔弩张,连嚎得起劲儿的封永梅都住了嘴。 房间里所有人都被一种强大又陌生的气场辗压着心脏,呼吸几乎停止。 最终,老爷子败下阵来,仿佛老了十岁,“封硝,跟我上楼,我要跟你好好谈谈。”这一刻,他有个想法……他在袁琴的搀扶下,缓步上了二楼。 封硝寒霜罩面扫视一圈,深邃的眉眼又多了几分桀骜,“遇冬,这是你的家!要是哪个不长眼的行凶,给我打回去,算我的!” 说完,他才迈着修长笔直的腿,不疾不徐上楼,“刘管家,去准备晚饭。周医生,你陪着遇小姐。” 封老爷子的人不敢再拦,被少爷的气势所吓,退到一边去。 …… 等封硝消失不见,遇冬大摇大摆往沙发上一坐,笑眯眯地盯着封永梅看,轻轻自言自语,“咦,脸还挺对称!” 封永梅恨不得撕烂坏女人的这张脸,明显一副狐媚相,哼,不是好东西!呸! 她在心里狠狠呸一口,竟不敢玩真格,只能用眼睛恨着对方。 遇冬不生气,仍旧笑眯眯,时而扬扬手,做个打人的手势,直气得封永梅血压噌噌往上飙。 “遇小姐,凡事别做绝了。封硝这种性格的男人,你以为能有长性儿?你以为他能对你好多久?”封永梅冷冷笑着,“别说我没提醒你,总有一天,你的下场恐怕有你想象不到的惨。” 遇冬的思绪翻滚着,没有立即反驳。 封永梅觉得自己的话起作用了,走近些,压低声音,“我告诉你,封硝是我们封家养在外面的种,毫无家教可言。” 遇冬猝然一声脆笑,“封女士跟我讲这些,就是有家教的表现?有这点时间,你不如想想怎么快速消肿!” “你!不知好歹!”封永梅提高了声音又压低了声儿,不屑地斜眼瞥着,“有你哭的时候!” 遇冬想到某些事,一时眸色微妙变幻着。抬起头便看见长腿男人由上而下,森冷眉心微皱。 他身后,是袁琴扶着老爷子下楼来。 老爷子这趟带来的医生要给遇冬检查到底是否怀孕,没派上用场。 封永邦只是在临走时叮嘱,“你喜欢遇冬,我没意见。但你怎么也得给于念念留点面子……” 光线下极致完美的五官忽然有了表情,幸灾乐祸的笑容意味深长,“你还是担心一下于念念有没有给你封家留面子再说吧。” “什么意思?” “没意思。”封硝像个坏孩子般,专业坑爹二十年,“啊不,有意思,特别有意思。” 封永邦被这个儿子气得随时会倒下,好在袁琴扶得快。 封硝看着袁琴,淡淡勾起一丝冷笑,“袁嫂,你留在我这里实在屈才了。”顿了一秒,又坏坏笑得冰冷,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帮我问候于老爷子……” 袁琴的脸倏的一白,“封,封少爷,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啊不,有意思,特别有意思……”封硝满意地看到自己老爹的脸黑成了锅底。 第79章 封硝,我喜欢 夜,深。封硝从医院刚忙完回来。 老爷子那会儿一走,他就接到医院来电,说易清铃心率有不正常波动。他没跟遇冬说太多便去了。 回来时,从楼下看见她房间的灯灭了。封硝回房洗澡换衣,躺在床上好半天睡不着。夜的寂寥,令他心烦气燥。 翻身坐起,在黑暗中点了支烟,明明灭灭的光亮,却让他看到了更漫长的孤寂。 仿佛没她不行,这是什么毛病?身体越来越热,渴望和空洞令他无法安睡。 其实遇冬也没睡。 屋里黑漆漆一片,只有落地窗前一片银白。 银白中央,一把沙发椅。遇冬斜斜倚靠,腿翘在椅子扶手上。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坐了多久,没有变更过姿势。脑子里乱成一团……从认识封硝的那个黄昏,一直回忆到如今。 相识时间并不长,可为什么觉得仿佛与他共同经历了很多很多。 一如吴明俊的存在,都好像是她和封硝一起面对的人。好似那个人跟她从来没有单独的交集,好似那两年的时光都喂了狗。 遇冬承认,自己是个无情的人,心冷如铁。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和封硝并无本质上的不同。 否则如何是这般,恨不得把吴明俊那一笔擦得干干净净? 今夜尤其无法入眠,从吴志云那里听到了一个秘密…… 封硝没敲门,拧一下门锁就开了。他以为遇冬睡着了,悄然走近。 遇冬没动,好听的女中音磁性又慵懒,“回来了?” 刹那间,封硝的眼眶竟因为这异常平凡的几个字润了。但觉整个夜不再孤寂漫长,心也不再像空了一个洞,没着没落。只是,有种心碎的疼痛,隐隐蔓延。 她问,回来了? 淡淡的,充满了喜悦,如一个小妻子。 他也倏的满心欢喜,迈开长腿,几乎是三步并成两步转到了遇冬的跟前。单腿就那么跪了下去,伸手搂住她纤软的细腰,狠狠往自己胸前一带。 抱住。像曾经无数次拥抱一样,如初恋少年的热切和张狂。 遇冬慵懒绵软的身体就那么倒进封硝的怀里,居高临下与他对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照亮了他那比夜更黑的眼睛。 月光里的男人真好看,冷硬的五官像是刷了一层温存的色彩。 相互抱着。她没说话,本来有满肚子要说的事儿,却是这一抱间,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也没说话,只觉一切都过去了,满怀释然。 是在刚才听到易清铃心率有异便飞奔而去时,方知仇与恨真的已然消解; 是在听到遇冬那一声淡淡的“回来了”便知,他已经不再纠结她是谁的女儿。 她是谁的女儿不重要,重要的她是遇小冬。 遇小冬!呵……遇小冬……他几乎要从嗓音里溢出她的名字。可是没空,他亲吻她冰凉的嘴唇,想要温暖她,想要融化她。 他的手臂抱她那么紧,如铁箍一般。 遇冬娇软的身体在他手臂里悄然绽放,毫无防备,带着与以往不同的心情。 如果不是今天见过吴志云,她不知道封硝经历过怎样的撕心裂肺。 怪不得他那么恨她,恨吴志云,恨她爸爸遇世绩,恨她妈妈易清铃。 凡是跟她爸爸遇世绩有关的,他都恨。 他处心积虑,要让当年害死他妈妈的那些人全都受苦,甚至以死谢罪。 有什么错?报仇而已。 换作是她,也会这样选择吧。如果她有他的智商,有他的能力,有他那么多钱,她也会把那些人一个个逼上绝路。 甚至有那么一刻,庆幸爸爸早早逝去。她爸欠了封硝,这是不争的事实, 遇冬眸色出奇的温柔,在月光下流光溢彩。 忽然原谅了封硝的所作所为。那些看似荒唐的报复行为背后,是一个男人经年累月的苦痛。 在封硝回来之前,这一晚上她都在想这件事。就在前一秒,她还想把隐藏的秘密告诉他。 她也有秘密,那是他不曾知晓的秘密……可就在这与他缠绵的一刻,她决定了,不告诉他…… 那会使他痛苦,使他内疚。他本来是那么骄傲的男人,知道真相后会无法正视曾经对她所做的一切吧。 遇冬展颜一笑,跟平时多么不同,没有一丝防备。她伸手轻抚他完美的轮廓,漂亮的眉眼,薄唇呼出的灼热气息都令她无限欢喜。 夜风和月光缠绵得寂静,窗外树叶沙沙作响。 遇冬的嘴唇再次印上去点燃封硝,第一次心甘情愿的主动。 他不负所望,一点就燃。 满肚子无法出口的话,只能用这种方式释放。 他是,她也是。 仿佛挥汗如雨,仿佛用尽全力,才能感受到对方真实存在。 除了用力,不知道应该怎么来更爱对方。 不知道怎么就从互相对立,走到了今天的美好。 如一场梦,一场午夜飘渺的梦。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这个梦里闻到了一种离别的感伤。 是少女才有的患得患失吧,因为想要真正交出真心,所以害怕他无故退缩。 此前,从未有过的想法。 此前,她一直想着有一天要骄傲地把他一脚踢走,然后趾高气扬,“我说过,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然后再把你甩掉!我说过,我会连本带利还给你!” 如今是另一番光景,另一番心情。她很心疼面前的这个男人…… 她被他抱到床上。 月亮悄然躲起来。 封硝在黑暗中,还是能看见遇冬的眼睛是那样明亮,弯起来,像一座精致的拱桥。 好生欢喜。 他强烈的气息将她笼罩,充满着男性荷尔蒙的魅惑。他低低地笑,“遇小冬,为什么觉得今晚你变得不一样了?” 遇小冬笑得吃吃,拉低他,咬一口他的下巴,“那你喜欢吗?” “嗯。”浓浓一个鼻音,很闷骚。 她却不依,缠着他,“嗯是什么意思?喜欢,还是不喜欢?”她娇娇的,嘟着嘴儿,予取予求的劲儿。 “喜欢。”含糊得低沉,喉结性感地轻轻滑动。似乎回答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迅速咬住她的嘴唇,辗转出一个吻来。 唇舌之间,仿佛全是蜜,蜜里又调了一种淡淡的隐痛…… 这一夜,是多么不同,连窗外重新闪亮登场的月光也被忽略得彻底。 迷迷糊糊,混混沌沌。 激烈地爱着,疲累地睡去……爱是用来折腾的,反反复复,年轻的身体远比深沉的思维来得直接。 那像是一场“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疯狂,偏偏又带着相濡以沫的深刻情意…… 次日,封硝起床先走了。 遇冬在没有袁琴监视的家里,自由自在吃早餐。在这当口,她手机响起。 是封硝,低沉的嗓音里散发出一种心满意足的幸福劲儿,“遇小冬,准备一下,一会儿段凉来接你。” “去哪儿?” “拍婚纱照。” “真拍啊?”遇冬的眼睛亮了。 “假拍。”傲娇的男人,正常讲个话能死吗?他说话的时候,眉梢眼底全是暖意。 灵溪岛。今天被挥金如土的万翼国际总裁封硝给包了场,所有游客未经允许不得登岛。 遇冬来到e市多年,从没登上过灵溪岛。一是穷,二是忙。没想到初登岛,却这么大手笔。 “这得多少钱?要包一整个岛……天哪,好贵。”她四处张望,满眼湛蓝的海水和碧绿的树。 封硝没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只是想知道,“你喜欢吗?” “喜欢!”这都不喜欢,还是人吗?遇冬瞟一眼面前的男人,啧啧啧,不穿黑衬衫的男人今天穿了白衬衫,真是干净得让人想生扑……啧啧啧,那腿忒长了点…… 天了噜,她更喜欢这个男人好伐?岛再好,能有这男人好? 一大群人走来,簇拥着他们,“遇小姐,可以换衣服化妆了。” 封硝微笑着,被她的明眸皓齿闪花眼,心莫名就酥了,眸色渐深,沉沉的,“去吧。” 遇冬走了几步,又反过头来,悄然砸个秋波,缠绵得劲劲儿的,“封硝,我喜欢!” 他不知道她说喜欢什么,是这个岛,还是他这个人……但觉蓝天蓝得那样清澈,白云白得那样透明。 生活原本就应该是这样,轻松,惬意,五彩斑斓。可他为什么曾经就活成了黑白? 风吹来,站在烈日下竟然有些凉。封硝百感交集。 越是到了快要揭开幕布时,越是伤感。 段凉察颜观色,上前一步,“封先生,何先生说,如果你想反悔,还来得及……他不会追究……” 周遭本就微凉的空气,骤然变得冷冽。封硝本已柔和的眉宇间,每一根线条都渐渐冷硬,微眯的眸色闪动着危险的光茫,“不!一切照计划进行。” “封先生……那毕竟是你爸爸……”段凉艰难地劝解。本来以他的身份,是不该说什么的。 但这一出手,封家的基业就全完了,而封家财产的唯一继承人是封先生。这个世界,坑谁也不能坑自己啊…… 封硝并没发怒,怪责段凉多管闲事。他声音越淡,越显示出他对这件事的决心,“你要是知道他对我妈做过些什么,就不会心疼这点钱了。我就是要让他难受,让他痛苦……他,活该!” 段凉明白,尘埃落定的那一天快到了。 第80章 温润如玉的男人不择手段 遇冬被一堆人簇拥着换婚纱,化妆。 众人围着吱吱喳喳,好生羡慕。女孩甲取经,“遇小姐,你是怎么认识封先生的呀?” 女孩乙的关注点在于,“遇小姐,要hold住封先生这样有钱又帅的男人,到底怎么做到的?” “封先生多宠你啊,包下整个灵溪岛呢。天哪,我这辈子都不敢想……连下辈子都不敢想……” 这些问题,遇冬一个都无法回答,只是酸涩地一笑而过。如果有人知道她被封先生设计进看守所住了几天才出来,不知道还羡不羡慕。 封硝穿着崭新的新郎礼服亮相时,引起了一帮年轻姑娘的悄声尖叫。 帅啊,这是他们拍过最帅的新郎…… 遇冬那时候想到两个词,一是“玉树临风”,另一个是“温润如玉”。 他看起来竟然是温和的,嘴角噙着笑。那笑也是温和的,不同于以前的淡漠和冰冷。 封硝身穿一套黑白配的欧式礼服,白色衬衫的领口和袖口,镶嵌着闪亮碎钻的手工荷叶边,华丽得令人窒息。黑色的燕尾服极致简练,以最大程度削减着衬衣的妖娆风。 他向她伸出手,笑得更加灿烂。这一笑,使得蓝天白云都深暗了一层。 遇冬的脸红通通,笑着将手放进他的手心。 似乎真的要结婚了,幸福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一切的担心和忧虑,都微不足道。 他笑着叫她名字的时候,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遇小冬……” 遇小冬迷糊得花痴,“天哪,风声声先森,你笑起来真好看。” “你看起来很好笑。”封硝低头贪婪地看着她的眉眼,声音也像是带着笑意。 遇冬穿着蕾丝花边的白色晚礼服,裙子上镶嵌着闪闪发光的宝石和亮片。她头上戴了宝石皇冠,短发齐耳,神采奕奕。 有人过来请他们准备,摄影要开始了。 封硝被人摆布得好容易露出的笑容搞没了,全程表情单一,冷硬,淡漠,其实就是没表情。 摄影师不断在喊,封先生,微微带点笑容好吗? 那简直是一张冰川脸,冷得让人觉得整个岛都是冰做的。 受这股寒流气候影响,旁边的遇冬也许是紧张,也许是心里有怨,莫名其妙也渐渐变成了扑克脸。 于是摄影师还得不断喊,遇小姐,笑一下……想想开心的事…… 整个拍摄过程几次被迫中断,都因为新郎新娘表情不到位而喊停。那两人看起来就像在冷战的小情侣,互相比试谁更绷得住。 咦,怪了,一喊停,人家僵硬的脸部肌肉立刻松弛下来。 一个皱着鼻子,带了些娇嗔,“风声声,我脚好疼……” 另一个迟疑了一下,但表现尚可,蹲下身体很绅士地为她察看脚。 段凉这个私人助理真是操碎了心,还得兼任现场指导,找来摄影师,“你看,这画面多美。你赶紧抓拍吧,不然拍摄任务等到明年都完成不了。” 摄影师被折磨得不轻,抹一把汗干活儿。 那边,封硝把遇冬抱到一张椅子上,单腿跪地替她脱鞋,还叫来段凉去找药膏。 段凉找来药膏,对摄影师悄悄打了个ok的手势。 于是在那两个人擦药膏的过程中,摄影师又努力了好一阵。 有人递上一杯茶来,遇冬伸手接过。她渴了,想喝一口,忽然想到封硝是不是也渴,便试了试茶温,递到他嘴边。 他认真替她擦着药膏,的确也口渴得紧,便顺嘴喝一口,又埋头干活。 遇冬喝着茶,低头看着单腿跪在自己面前的英俊男人。 心跳! 剧烈的心跳! 她深为自己有一颗强大的心脏而自豪,否则这么跳下去,不衰竭才怪。 他那么温存,温存得令她觉得害怕。生怕一觉醒来,一切都恢复原样。 生怕他依然恨她,从来没爱过她。 生怕他告诉她,和她结婚也是报复的一种。 遇冬在害怕中沦陷的彻底,又酸又甜的情绪……这个曾经骄傲又冷漠的男人,如今正为她擦药呢。 其实她的脚根本无碍,只是磨破了点皮。像她这样粗枝大叶长大的女孩,这点痛根本用不着抹什么药膏。 她心一热,脑子也热,“风声声,上次我说要给你做365天不重样早餐,还记得不?” “骗子。”风声声头也不抬。 “你想吃吗?”她诚恳又热切地看着他,“只要你想吃,以后我天天给你做,真的,不骗你。” 风声声瞥一眼,“坚持一个月再说。” “你会吃腻吗?” “我还没吃,腻什么?”他顿了一下,声线低沉得很,“以后是得在家吃,没钱了,省着点花。” 遇冬好生奇怪,“风声声,你为什么总说快没钱了?你要跟你爸脱离父子关系?”她想想,又觉得松口气,“其实也好,我真怕你为了继承权跟于念念结婚。” 封硝陷入了沉默。他把药膏放在桌上,坐到遇冬旁边的椅子上,好半天才说话,“本来就没打算要老头子的钱,更没打算娶于念念。” 他破天荒地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声音却刹那间变得严肃,“但你,必须跟我在一起。” 遇冬皱眉,还皱鼻子,“风声声,你到底会不会谈恋爱?一句好话都被你说砸了。”她噘着嘴,睨他。 他横她一眼,四目相对,声音更加坚定,“想跑,打断腿。” 她被他气得笑了,念诗念得有气无力,“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风声声,你恋爱不及格……咱们以后不要有恨了……” 她把头歪在他的肩上,说着说着就能睡着。 封硝侧头看她慵懒的睡相,笑了。 段凉走过来,递上一本杂志,看见封硝作了个嘘声的手势,压低声音,“封先生,那两人上封面了。” 杂志是卷着递过来的,封硝接过,打开,嘴角勾出一丝淡笑。这个笑,和刚才的笑截然不同,充满了挑衅和蔑视。 段凉的声音压得更加低哑,“于德培现在正满城收杂志。” 封硝挑了挑眉,唇线凉薄地勾起,“老爷子今天恐怕正为袁琴的事大发雷霆,没机会看杂志。咱们帮他一把,不能让他闲着。” 段凉眉间漫出一丝得意,“估计现在正看着呢……” 金园。 封永邦气得眼睛发黑,桌子拍得砰砰响,“于德培,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于德培自知理亏,拿着电话的手抖得厉害,“老爷子别太生气,这里面有误会。” “误会?”封永邦顺手砸了个烟灰缸在墙上,摔得稀烂,“照片都登出来了,现在e市全城都知道这事,你说这是误会?” 那是本市的一本娱乐杂志,专挖人隐私。封永邦的桌上放了一本,于德培的桌上同样放了一本。 杂志的封面上,于念念和一个年轻男人赤身露体亲密楼抱在床,敏感部位打了字样进行遮羞。但上面的字,却是坦白真诚得很,绝不掺水分,“万翼国际股东于德培之千金于念念第三者插足,王姓私人助理背妻偷吃。” 于德培试图扭转局面,“老爷子,念念是你看着长大的。她有心脏病,根本不可能跟男人做什么出格的事。” 封永邦其实从来就是个绝情的人,冷哼一声,表示不屑。 到了这个时候,于德培再卑躬屈膝也无济于事。这件事的后果跟胡莎琳经历的那件事一模一样,他女儿于念念再也无法嫁进封家这样的豪门大户。他比谁都清楚。 于德培咬牙切齿,“我女儿现在不是还没跟你儿子订婚吗?你有什么立场指责我于家!我怀疑,这根本就是你和你儿子共同陷害我女儿!”蓦的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你儿子要娶那个女人!所以你们……” “于德培!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封永邦会做这种事?”封永邦说这话时一脑门的汗,想起平素不爱说话的儿子,还真拿不准是不是这小子故意陷害。 “哼,封永邦!你连人都敢杀,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于德培豁出去了,“既然你们父子做得这么绝,那咱们就鱼死网破,谁都别想过好日子!” 封永邦沉默片刻,“老于,你说这个话就太冲动了。念念出了这种事,我也很难过。但是我封家,确实不能娶有过这种污点的女人进门……” “那还谈个屁!” “不做亲家,还可以有别的合作。老于,不要冲动嘛。我给你万翼国际百分之五的股份……” 彼时,遇冬眼睛悄悄眯出一条缝,正好看见封硝手中杂志的封面,深深震惊着。 在段凉说第一句话时,其实她就醒了。 她听见了他们之间所有对话,也知道于念念以这样羞耻的方式上杂志封面,必是这两人的杰作。 心头莫名惊恐。 她要嫁的这个人没有一丁点道德底线……他从来就不择手段。 封硝今天能这么对于念念,焉知有一天不会这么对自己?其实早就这么对付过自己,不是吗?遇冬全身渐渐僵硬,越来越凉。 心凉,身体也凉,还微微发着抖。 封硝看着走远的段凉,声音极淡,“我知道你醒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第81章 遇小冬,我爱你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遇冬想问的太多,却不敢问,也不敢琢磨细节。她别过头,神色有些别扭,打个呵欠,一副很茫然的样子,“我怎么睡着了?” 封硝认真看着她精致的脸,眸色幽幽沉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遇冬像是变了一个人。 以前,她心里藏不住事,恨不得刨根问底。哪怕明知他什么都不会说,她还是会扯着东问西问,惹他一脸嫌弃。 此刻,他是想告诉她一些事的。比如这本杂志封面的真实性,于念念和王成刚到底是真的苟合,还是被他设计成这样。 他想亲口告诉她,只要她敢问,他就打算跟她分享。 可是她偏不问,眸底眉间却掠过恐惧和疏离的神色。这让封硝无比烦躁,伸手解开领口的两粒钮扣,仍是感觉呼吸不畅。 那时候遇冬已经站起身,朝摄影师挥挥手,示意可以继续拍照,压根不征求封硝的意见。 好似婚纱照一个人也能拍……封硝沉沉的眸底掠过一丝伤感,像个初恋受伤的少年渴望着喜欢的女孩能主动叫一声自己。 比如,风声声,走,拍照去。 再比如,风声声,一会儿你要笑一点哦。 封硝想,如果她叫他笑,他一定会笑的。 摄影师听到召唤,从远处跑过来,“封先生,遇小姐,我刚抓拍了一部分,你们看看满意吗?” 照片在相机上一一翻过去,每一张都像是王子公主的童话。 即使最开始那些没有表情的照片,都显得无比和谐。男的酷,女的冷,却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俯瞰一切的气势,仿佛国王和王后同框,正检阅军队。 画风一转,如王子一般的男人跪在公主脚下……每一张照片,都拍得自然和谐。 遇冬爱不释手,一直翻看,还倒回去欣赏。僵硬而恐惧的心情在这些如画的照片中,一点一点消减。 甚至某一刻,她忽然摇着封硝的手臂说,“风声声,你看这张好好看是不是?” 封硝表面仍是没有表情,却微微松了口气,还破天荒附赠了一个笑容,“嗯,好看。” 他很清楚遇冬刚才在想什么,在恐惧什么。但他更知道自己害怕的东西,害怕她莫名的疏离,害怕她身在心不在。 他已经这么在乎她了吗? 已是黄昏时分,圆圆的红日映在海上。微风吹过,海水一荡一荡,红日便跟着摇晃起来。 封硝把相机还给摄影师,态度温和不少,“大家都休息吧,累了一天,明天继续。” 他希望跟遇冬在小岛上吃一顿落日晚餐。从夕阳西下,到月明星稀。 在装潢精致的明亮餐厅里,四面都是透明玻璃,视线无死角。 菜品丰盛,每一道菜式都别具匠心,赏心悦目。还有大个儿的螃蟹,鲜嫩的虾,花瓣洒落在飘香的汤里。 封硝剥了一个虾,放进她的餐盘,“遇小冬,尝一个。” 遇小冬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叫,将虾塞进嘴里,话说得含糊,“是得多吃点,以后等你没钱,吃不上这么好吃的了。” 他淡淡地笑,“那倒不至于。”他是个医生,养活她,让她吃美食穿新衣,总是有能力的。想到这些,他感觉心里暖洋洋。 生活有目标,这让人心安。以前,过一天算一天,行尸走肉。 后来的目标是复仇,心里充满仇恨。是仇恨支撑着他叫封永邦为“父亲”,继而接下万翼国际。他承受着许多人的讥笑,同时也承受了所有人的嫉妒。 但无所谓,他在复仇。 现在,出现比复仇更有目标的事情了。和遇冬相识后,这目标就日渐清晰。 正如此刻,海水湛蓝,海鸟低低飞过海面。面前的女孩笑着说,“风声声,你看……有鸟……是海鸥吗?” 他瞟一眼,眸色温存,“嗯,是海鸥。” 她吃一口菜,瞄瞄眼前英俊的男人,“你怎么知道是海鸥?” “遇小冬说是海鸥。”封硝很绷得住,回答得超级认真,一点都不开玩笑。 遇冬定住了两秒,蓦的爆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风声声先森,你变得越来越可爱啦。” 他倏然脸红,像是一个少年的心思被人窥破,便立时恶声恶气,还故意冷了脸,“遇小冬,这么多吃的塞不住你的嘴!” 遇小冬一点都没被吓住,似乎忘了刚才还忌惮这男人的手段,抹把嘴,站起来转个圈,清了清嗓音,对着大海开始念诗。 那是一首英文诗,《飞鸟与鱼》。 the/most/distant/way/in/the/world,is/not/the/way/from/birth/to/the/end……她的英文发音非常标准,女中音磁性悦耳,如一把迷人的大提琴在海边弹奏。 他听得入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 封硝灼热的爱恋卡在喉间,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却说不出口“我爱你”…… 他痴迷地看着两眼发光的美丽女孩,舍不得眨眼,舍不得错过她的一颦一笑。 他在心里说,遇小冬,我爱你。 他在心里说,遇小冬,不要离开我。 他在心里说,遇小冬,我不想再回到黑暗的时光中去了。 那天黄昏,海鸟低低飞过映着落霞红日的海面。封硝的整个世界,只有遇冬和遇冬朗诵的英文诗篇…… 彼时,于念念在家里砸东西,砸完东西就被送进了圣欧医院。 接诊的是韩医生,最近他已经成为于大小姐的主治医师。 从抢救室出来,于念念被送进病房。她有一个要求,除了医生,谁也不见。 于德培在病房外徘徊一阵,对着老婆一阵数落,“看看你养的好女儿,脾气越来越大,还出了这种丑事!” 于太太不依,张牙舞爪吵起架来,“于德培,你什么意思!女儿是我一个人的吗?把她惯成这样是我一个人的错?你就没惯过?再说,她得了这个病本来就够可怜的……她都多大的人了,总要有个男人……” “闭嘴!还嫌不够丢人!”于德培伸手一巴掌打过去。 于太太岂是省油的灯,捂着脸就扑上来,长指甲抓在于德培脸上,划出一道指痕,“这会嫌丢人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做的丑事还少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袁琴跟你是啥关系……” 于德培惊得一把捂住老婆的嘴,低吼,“你瞎说什么?” 于太太的嘴被捂了,嘤嘤的说不出话来。 此刻,袁琴的嘴也被捂了。她是被毛巾塞住了嘴,发不出声。 金园的地窖阴暗潮湿,空气浑浊。袁琴的手脚也被绑得严实。她长时间没喝水,嘴皮干裂,眼神涣散。 封老爷子下令放假三天,诺大的金园只留了花匠老李和老李那聋哑老婆两个下人。 封永邦阴沉着脸将刊有于念念照片的杂志扔进垃圾桶里,沉默半晌才站起身,朝着地窖走去。 每一步,他都行得矫健。扔了拐杖,无人搀扶,照样走得虎虎生风。 甚至,他的内心充满着嗜血的渴望,想要折磨死袁琴这个贱人。 终于,他站在她的面前,高高在上,俯瞰着,冷冷的…… 封永邦踏前一步,伸手扯出袁琴嘴里的毛巾。 袁琴的嘴麻了,说话不清不楚,眼里流出泪水,可怜巴巴,再无一丝趾高气扬的气焰,“老爷,求你相信我……是你儿子冤枉我,你儿子冤枉我啊……我真的跟于德培不熟,我也不知道封少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不,我知道,我想起来了……他是恨我揭露了真相,遇小姐根本就没怀孕的真相……” 不远处,有一张沾满灰尘的单人沙发,皮质还好,只是有些旧了。封永邦走过去,坐下,隐在黑暗之中。 他没有一丝苍老之色,甚至声音都带着一种劲道,“我一直不明白,于德培那老家伙怎么会对封毅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我回想前后的整个过程,一直在找自己的疏漏之处……原来,我最大的疏漏,竟是你。” “不!老爷……你听我说,你不能误会我。你不能信儿子不信我……他几句话一说,你就信了……” “你的意思是,我老糊涂了?”是那样阴森的问话,黑暗中隐藏着狼一样凶狠的眼睛。 袁琴不由得全身打个冷颤,嘤嘤哭得小声。听到封永邦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声音,“说,你跟于德培在一起多久了?是先跟他,还是先跟我?这些年,我待你不算薄了。你明里暗里刮去的钱财,我心里有数,也没揭穿你。但没想到,你跟洪映霞一样是个贱人。” 袁琴的脸在惨白和铁青中自如转换,“老爷,我现在说什么,你都是不信我的了……那又何必问我……你大可像杀洪映霞母子一样把我杀了,一了百了!” “好主意!”封永邦丝毫不动怒,缓缓站起身,顺手拿起墙角的铁锹一步一步走过来,眸色阴冷,“贱人!我成全你!” 袁琴大惊,再不敢使激将法,骤然扑在他的脚边,用脑袋蹭他的裤角,哭得鼻涕口水乱飞,“老爷,老爷……求你饶命……老爷饶命……看在我跟了你五年的分上……嘤嘤嘤……老爷,饶命啊……” 第82章 小三人人得而诛之 封硝和遇冬在灵溪岛拍了三天婚纱照,听海声入眠,被海鸟叫醒。 岛上日出日落,云卷云舒。时间在这里像是不流动,又像是流动得特别快。 第四天离岛,封硝叫段凉先送遇冬回梧桐馆,再去赴一个重要的约会。 灵溪岛离e市市区大约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从岛上出发时还天气晴朗,越临近市区越乌云密布,最后下起了小雨。 他们中午时分到达,车子刚停在梧桐馆门口,就看见于念念穿着一身白色裙装,像鬼一样站在那里。 她头发长而散乱,几缕发丝被小雨打湿了,恰到好处贴在脸上。她五官本就长得精致,这造型搞得更是楚楚可怜,就算像鬼,也是一只漂亮女鬼。 遇冬本能地有些害怕于念念,也许是一早就知这款是封硝的未婚妻,而自己后来才被迫莫名其妙硬生生插进去搅和。 她下意识挽住封硝的手臂,抬头看见他冷沉的视线正若有所思投射在于念念身上。 段凉已经下车,替遇冬打开车门。 遇冬在外,封硝在里。 在遇冬下车的刹那间,封硝心生不妙,伸手要把她拉回来。但迟了,于念念已经冲过来…… 段凉一怔之下,准备拉住于念念,或是本能踢出一脚将其踢飞。 但她不需要谁拦,就那样在离段凉一米的距离跪了下来。 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记者,举着照相机喀喀个没完。一会儿对着遇冬和封硝猛拍,一会儿对着跪在雨里的于念念猛拍。 场面一度失控,连段凉这样久经沙场的老手都一时手足无措。 遇冬因为下车的时候被封硝拉了一把,人往后仰,正好靠在他宽阔的怀里。 他略倾着身,脸贴在她的脸上,姿势销魂。 记者们的相机里,几乎人手一份。 再看于念念捂着心脏,嘴一张一合,惨白的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哭声惨烈,“遇小姐!我知道错了!从一开始我就应该退出这场竞争!我不该跟你抢封硝!我知道错了!请你放过我!求你放过我!” 这这这,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亲?遇冬吓得恼火,鼻子都皱得起火了,“你,你在说什么?于念念,你发什么疯?” 她一时没注意,自己还保持着销魂的姿势倚在封硝怀里。她看不到,封硝比黑夜还黑的眼睛已经悄悄起了波澜。 于念念继续跪在雨里哭诉,很有些古代女人当街拦轿告状的架势,“遇小姐,真的对不起!是我太懦弱,不该受家人摆布,一定要守住封于两家的婚约。我和封硝有婚约在先,这是封家老爷子亲口在各个场合都承认的事……” 第一层意思,记者搞清楚了,万翼国际总裁封硝和于念念小姐有婚约在先,谁知横空杀出个小三来,这小三的名字叫遇冬。 这这这,好像于念念也没说错啥。封老爷子确实几次三番提醒过,于念念才是他钟意的儿媳妇。遇冬一时被噎在那里讲不出话来,把小三的造型坐实了。 丫的,几时吃过这种哑巴亏?偏偏,她现在除了当哑巴,真真儿是理亏得很。这就好比人家于念念是官方的,而她则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草根。 封硝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提醒,“放松,不要怕。” 在遇冬下车的刹那,他就感觉到了一种危险。他脑子里纵横交错了十几个有可能发生的惨烈事件,比如于念念手持硫酸袭击遇冬,再比如于念念手拿利器,等等等等。 他及时拉住正下车的遇冬,可万万没想到,于念念唱了这么一出高明的把戏…… 果然是高明的,于念念上了杂志封面,自知再不可能跟封硝有一丝一毫的牵扯,“可是遇冬,你真狠!你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狠毒?为了跟我未婚夫双宿双栖,为了扫清我这块绊脚石,你和王成刚的老婆联手陷害我!” 她哭得声嘶力竭,几次哽咽中断。 遇冬本来还觉得封硝做事过于狠绝,把女人逼到那个份上实在有点不忍。现在只觉这女人活该,纯粹找打。 她冷冷的笑容,被记者记录下来。瞅瞅,一个小三还猖狂成这样……记者觉得这次就算没拿那笔丰厚的钱,都应该挺身而出揭露小三的真面目。 这个社会,还能不能有点正能量了?记者正义感爆棚,激情挡都挡不住,“于小姐,大家都知道你是受害者。你起来吧,不要给这个女人下跪,我们都支持你!” 有人去搀扶于念念起身,却被推开。 于念念惊恐得哆嗦,整个人都差点伏在地上。无论这场戏多么艰难,她都一定要演下去,“不,不不,我要请求遇小姐放过我……” 她嘴里“求放过”,却是在力证自己的清白,“王成刚是我的私人助理没错。他一直是个努力工作,勤恳朴实又爱家的男人。我敬他也重他,但从没非分之想。我绝不允许谁把脏水泼在他的头上!” 她悲壮地从高级皮质手袋里,拿出一张检验报告展示给记者们看。 准备得相当充分,陈述能力非常强,就好似在家背过好几百遍,“我从小就有心脏病,根本不能行男女之欢。这一点,封硝比谁都清楚……” 非常高明的几句话,一方面令人联想到封硝与于念念之间确实亲密,另一方面又说明了她到现在还是清白之身。 那张检验报告写得清清楚楚,证明人家于大小姐还是黄花大闺女。杂志封面所刊之事,子虚乌有,纯属陷害,还是小三设计陷害。 简直无法无天!小三人人得而诛之!记者们都觉得这个剧情有看点有爆点,豪门,背叛,圈套,哪哪儿都是销量的保障。 于念念跪在雨中哭得可怜兮兮,雨水和眼泪模糊了视线。看不到段凉和封硝对视后的淡定眼神。 只有遇冬心惊肉跳着,悄悄地说,“封硝,我被你害死了。” 封硝贴着她的耳际低语,还带了些戏谑,“遇小冬,你又不是第一次被我害,还不习惯?” 遇冬一肘倒击,软绵绵的力度。 封硝放软了声线,还叹了口气,像是在保证,“以后,我不会再害你。” 她皱着鼻子,心里很着急,“你解决了眼前的事情再说吧。我看你怎么收场!” 此刻,天空依然灰暗。于念念的苦情形象已深入人心,王婆似的诉说还没结束,“那天是王成刚的老婆约我去宾馆,说有事跟我谈。我去了,喝了瓶饮料就人事不省。醒来的时候,发现王成刚躺在我身边……他老婆人影全无……” 最后还得转个弯,转到小三身上去,“但我不怪王成刚的老婆,她是受人唆使,被人蒙蔽。她已经向我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清楚,就是遇冬!就是她!” 到了这个份上,她觉得跪够了,缓缓站起身,悲壮而决绝,掩面而泣,“我现在把那个男人让给你!只求你以后不要再害我!” 两个男人都没打断这女人的陈述,给她机会表演个够。尤其段凉还特别忙,正不动声色记录前来的媒体名字。 目测一共来了八家,都是e市的主流媒体,报纸,杂志,电视,网络,无一遗漏。 封硝猜,这后面一定还要放大招。他倒是想看看后面这大招有多好玩,可实在架不住遇冬的惊恐。 那小小的身板抖得不行,一副要被人陷害死过去的样子。遇冬从小寄人篱下,过的都是小心翼翼的日子,胆子本来就小,现在被人诬陷成“小三”,想想以后出去被人唾骂就害怕。 封硝心疼了,黑眸如刷上一层寒霜,拍拍遇冬,示意她下车。 段凉立刻上前来扶住遇冬,生怕她站不稳。 封硝终于要下车了。 所有的照相机和摄像机都对准了他。 封硝天生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气,一只脚刚落地便令人惊觉霜雪扑面。 仿佛小雨都凝成了雪,初秋,竟然凉成了这样。 封硝整个人站在黑色宾利车旁,一身黑衣仿佛与宾利的高贵融为一体。 他的腿很长很直,脚上的皮鞋铮亮。他双手插在裤兜里,眉间无悲无喜,全无表情。 只是在将冰寒视线投向于念念时,才轻轻拧了一下眉,“嫂子,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嫂子?嫂子! 所有人都惊了一瞬。 封硝接过段凉递过来的烟,夹在两根漂亮的手指之间。微一倾身,在段凉的打火机上将烟点燃,缓缓吐一口烟圈,“嫂子,你是想我那死去的哥哥想疯了?” 于念念脸一白,“封硝……” 封硝原本不是多话的人,但今天为了摘掉遇冬“小三”的帽子,必须要废话了。 他随意将手放在遇冬的腰上,“这是我举行过订婚仪式的未婚妻遇冬小姐。订婚那天,也恰好是我万翼国际的周年庆。各位记者朋友,你们不信可以去翻翻当天的新闻。订婚的时候,我父亲也在场。” “你撒谎!那是假的!你……”于念念见记者们对遇冬小三的身份产生了怀疑,顿时歇斯底里起来,“你是在为她的艾……啊!” 段凉一个箭步踏前,伸手扼住于念念的嘴,也扼住了她即将出口的话。 第83章 我不孕不育你找我干什么 段凉不能让于念念再吐出“艾滋”这样的字眼来,尽管不代表什么,但每次看封先生对那段设计都悔恨不已,自己也跟着难受。 他很快就放开于念念,退到了一边。 于念念咳了半天,指指段凉,又指指封硝,最后还指了指遇冬,就是说不出话来。 封硝优雅轻掸指间的烟灰,“我哥走的时候,你们还没正式举行婚礼。嫂子你想男人,有生理需要,我们都能理解。不过,你不该插足别人的婚姻,找一个有老婆的男人开房。” “你胡说!你胡说……”于念念一脸通红,“封硝,你为了维护遇冬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封硝摇摇头,黑眸在雨中显得格外明亮,“嫂子,我有没有胡说,查查酒店监控不就完了?你搞这么大阵势,想混淆媒体朋友的视线,不好吧?难道他们这堆人都是笨蛋?” 媒体朋友谁都不乐意承认自己是笨蛋,面面相觑,思量着还要找更多证据才行。现在,静观其变。 段凉从车里拿出一把大伞撑开,为封先生和遇小姐挡雨,嘴还不闲着,“恐怕是于小姐把各位当成笨蛋傻子了吧。你在那酒店是熟客,经常跟王成刚出入。那天到底是和王成刚的老婆约好,还是跟王成刚一起进的房间,一查就水落石出。这难度不大,让酒店把那天的监控录像调出来,就能证明到底谁在说谎。” 于念念猛地打个寒颤,目光中射出绝望而狠毒的光。那光扫过封硝英俊的脸,再无留恋,又扫过遇冬,蓦的怆然冷笑,“你们,这是要把我逼死啊……好,我死给你们看……我这就死给你们看……” 封硝最是无情,寒霜遮面,凌峭的锐目凉薄之至,“你,死或不死,跟我封硝没有半毛钱关系。你以为我会内疚?这个世界每天形形色色死去的人太多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于念念捂着心脏,手里那张湿掉的检验报告显得特别可笑。 那时候没人在意那张纸,都觉得是于小姐作了假。这年头,有钱开张证明还不容易? 尤其封先生说得很清楚,这件事的证明方式并不复杂。到底于小姐是被人陷害,还是她自己和涉事男子王成刚去开的房,一查便水落石出。 天,那么灰暗,一卷乌云缓缓掠过。 于念念像鬼一样倒下,一场闹剧落幕,雨终于停了。救护车乌央乌央驶来,把她带往该去的地方。 记者们也灰灰地散了。他们手上的照片或是视频,都没被要求删除。 封先生无比傲慢,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内容流出去会影响自己的声誉。 事实上,段凉已经在最短的时间里,紧急联络过八家媒体高层,防止任何不良记者为了销量铤而走险。 封硝目送遇冬进屋,由段凉开车离去。 离梧桐馆不远的地方,有棵巨大的梧桐树。一个人影悄悄从树后转出,连扑带爬进了一辆白色轿车。 段凉瞟了一眼,低声道,“封先生,那好像是胡莎琳。” “我猜到了。”封硝仰靠在后排车椅上,闭目养神,“她应该是于念念后面要放的大招,结果还没到她出场,于念念就晕了。” “说起来,胡家也是命数到了。咱们没出招,何大少爷其实还没动手,结果胡启业涉嫌贩毒,胡氏企业股价大跌。业内人士分析,再难起死回生。” 封硝听了没什么反应,一时有些厌恶勾心斗角。只想找一个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一切都是新的,值得期待。 到了,车停在百协医院的停车场,封硝自己开了车门下车。 他抬起腕表看了看,悠闲倚在车门边。 段凉倚在车头左侧,与他对视一眼,“封先生你专业坑爹二十年,你说老爷子会不会把心脏病气发?” “他要真发病,我给他治,免费。”封硝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来,一支扔给段凉,另一支给自己,漂亮的手指夹住烟点燃,斜斜咬在嘴边。 “这我倒不怀疑,你一定会给他治。他活着,才能体验痛苦。”段凉凉凉地笑一下,“不过,我就是想问问,你和你家老爷子到底有多大的仇恨需要这样?” 封硝吐口烟圈,烟雾将他棱角分明的脸晕染得柔和了几分,“段凉,你最近话多了,这习惯不好。”他随意掸了掸烟灰,淡淡的,“跟遇小冬学的?” 段凉骤然笑出声来,“遇小姐让我引导你多说话。她说你这个人太闷……” “……”封硝一记眼刀杀过去,杀伤力不算大。遇小冬居然跟别的男人抱怨他太闷?他已经很努力不闷了好吗? 他向着电梯走了几步,扭头,“这件事不能出岔子。”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段凉果然话越来越多,还带了些戏谑,“保准让你们家老爷子大开眼界。” 封硝转头又走了几步,顿住,没有回头,“你玩大了,不过,我喜欢。”他进电梯,直奔十楼。 封老爷子早已等在那里,看见封硝现身重重松了口气。他的身边换了个女人贴身侍候,不再是袁琴。 封硝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八辈子没这么热心过,“咦,袁嫂呢?” 封老爷子脸色十分难看,不想回答,却还是心虚地回应了儿子,“她病了,在休息。” “哦?哦。我本来还想跟你借人呢。吃惯了袁嫂做的饭,还怪是想念。”封硝发现自己的话确实多了起来,感觉被遇小冬传染得不轻。 要是以前,他才懒得废话,多讲一个字都嫌累。 封老爷子指了指远处站着的一个长相妖娆的姑娘,说话有些别扭,毕竟是老爹的身份,跟儿子讲这些,着实不雅,“她会帮你。” 封硝随意瞟一眼,反正脸盲也记不住,十分冷淡,“不必。” 封老爷子略显尴尬,瞪了儿子一眼,又不敢把儿子惹得不高兴。儿子不高兴,后果很严重,他拎得清楚。 良久,他才又指着由远而近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这位是秦医生,不孕不育的专家。她……” “我不孕不育?哼,那你找我干什么?”封硝冷冷的,转动着手上的订婚戒指,“我答应了你,不表示我随你摆布。给我找间房,所有人不得入内,否则我承诺的事情作废。” 要是年轻时候的封永邦被儿子如此奚落,恐怕立刻就耳光招呼了。只可惜,现在他老了,打不动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儿子不服他管教。而他,得倚赖儿子为他传宗接代。 封永邦忍,疲累地挥挥手,让闲杂人等都退下。霎时走廊里就显得空旷起来。 封硝进了一间房,大半小时后,出来了。黑着一张脸,看都不看封永邦一眼,走了。 封永邦被儿子那傲娇的脸搞得心有点颤,眼巴巴看着儿子背影消失,竟全程没敢说一句话。 直到看见秦医生出来,听到她用手遮着口鼻报告,他才老怀大慰,展露笑颜。 “封老,那我先工作。”秦医生满脸笑容。 封永邦笑着点头,在别人的搀扶下,杵着拐杖跟着秦医生走进左侧尽头的房间。 那里面,躺着一个用金钱买来的女人。事前,女人进行过全身体检,各个指标都合格,十分令人称心如意。 很快,这个女人就可以怀上他封家的子孙。到那时,封硝的重要性就弱了一大半。 上次袁琴说遇冬有可能根本没怀孕,所以他带了医生要强行去给遇冬做检查。结果检查还没开始,封硝就出手打了姑妈。 就是那个耳光,使得封永邦临时改变了策略,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和封硝谈判。 他的要求是,让封硝提供精子做试管婴儿,找人代孕。 只要能答应他这个要求,他就不再管遇冬是真怀孕还是假怀孕,也不再管封硝到底娶的是遇冬还是遇西。 谁知封硝还真是个情种,略一思索就答应下来。所以便有了今天这一幕……封永邦想得出神,看见女医生从房间里匆匆出来接电话。 女医生走到长廊的窗边,背对着,语气很恭敬,“郑校长,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好的好的,我现在正工作忙……等我忙完工作,一定来学校领人……好好,请讲……” 一个长得很高戴着口罩的男护士,端着装药的药盘推门而入,进了房间。 封永邦没在意,却十分恼怒女医生在这个时候接电话。并且,那电话还大有挂不断之势。 他狠狠杵了杵拐杖,充分表达自己的不满。 女医生扭过头,赔着笑,捂着手机,“我儿子在学校闯祸了,很快,我很快就来……”在她转过身背对封永邦时,那个男护士从病房里出来,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因为陆续又有几个女护士也在进进出出,做着准备。 …… 封硝将车停在医院旁的路口,见段凉边走边将手上一个小瓶扔进路边垃圾桶。 待对方走近,他才忍不住笑起来,“你扔了我多少子孙?以后你真的给我做牛做马都难以弥补。” 段凉也笑,“封先生,你抢了我做牛做马的机会,赶紧下来。” 封先生头一歪,帅气地甩了甩,“你今儿坐后排,我来给你做牛做马。” 第84章 遇小冬,我会想你 病房的光线适中,手机里传出悠扬的大提琴声,正演奏着舒伯特的小夜曲。 易清铃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睡颜安详,眉眼舒展。她此前被病痛折磨得厉害,倒是此刻,皮肤恢复了一点点光泽,皱纹似乎也平整了许多。 床边,遇冬拿着一本仓央嘉措的诗集。母亲一生最最喜欢,常常拿在手中看。诗集已经旧了,有几页破裂,用透明胶布粘着。 遇冬好听的女中音混在悠扬低沉的大提琴声中,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用一朵莲花商量我们的来世,然后用一生的时间奔向对方…… 我终于明白,世间有一种思绪,无法用言语形容,粗犷而忧伤…… 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度过一生。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 遇冬一首接一首,直到读至此处,才悠悠叹息一声,合上诗集,呆了。 是啊,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把日子过得快乐? 门外的封硝也在想,一个人把所有秘密都变成复仇的动力,就真的快乐吗? 他真的因为心事过重而快走不动了。却是这时,有了遇冬。 他几乎是爬行,是残喘,奔向那海市蜃楼般的光明。 封硝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遇小冬。”他的笑染了蜜一般,把遇冬的眼睛甜花了。 她从没见过他那么灿烂的笑容,一时有点无措,“封硝……你来了……” 封硝点点头,目光看向易清铃时多了一些关切,“我问过靳医生了,你妈妈各项指标都在好转,要有信心。” 遇冬对他忽然而至的热情有些不适应,“谢,谢谢你。”之前,他非常不喜欢谈到她的妈妈。 他拉她,少见的亲昵,“走,该回家了。” 遇冬低下头,从他手里把手抽出来,结结巴巴提要求,“封,封硝,我,我想今晚留下来陪陪我妈,好不好?” 她皱起了鼻子眯起了眼,准备挨骂。她几乎都能想象得出封硝分分钟变脸骂人,然后把她拖回家去。 可这次,她想错了。 封硝没骂人,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沉声道,“也好,你在这陪着,念念诗说说话,你妈妈醒得快。” “……”真的吗?这男人居然说了这么多话,话里的内容还这么有爱。遇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才鼓起勇气确认,“你,说真的?” 封硝微拧着眉头,“我说得还不够清楚?” “啊,不,不是,我……” “遇小冬,你在逼我分分钟改主意?”封硝觉得还是原来的态度好使,只是眼神出卖了他莫名的温存。 遇冬捂着嘴,瞪着两只大眼珠使劲摇头。 封硝忍着想亲吻她的冲动,转身离去。正好,他也有很多事要做。 明天,就是尘埃落定的时刻。明天,他就不再是万翼国际总裁了。 他走到电梯附近,听到后面有人喊,“风声声,等一下。”没回头,扬了扬眉,嘴角淡淡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除了遇小冬还有谁会叫“风声声”? 封硝刚顿住脚步,遇冬就像风一样扑在了他的背上。 她没站稳,本能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腰,脸颊就那么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封硝站得笔直,笑容满面,仍是没有回头,“这么舍不得我?” 遇冬赶紧放开,退了一步,又跑到他前面去,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事找你。” 他扬眉,眸底掠过一丝宠溺,笑笑地看着她,再不是曾经冷漠的模样。 她却吓得不轻,觉得封硝吃错药了。 一个不爱笑的男人老是笑容满面对着你,是不是很诡异?她深深担忧笑容背后随时会出现的暴风雨,和千奇百怪又可怕的人生设计。 遇冬摇摇头,落寞地说,“算了,还是别说了,免得挨骂。”她掠过他身边时,被他一把抓住胳膊。 他低沉如大提琴音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明显不满,“遇小冬,你什么时候变成吞吞吐吐拖拖拉拉的人了?” 瞧,他快要不喜欢她了吧。他要是不喜欢她,会不会因为仇恨再设计她……遇冬脑子很乱,抬起头,眼睛黑白分明,认真看着他,“封硝,我,我想跟靳医生见,见个面,问问我妈妈的情况……” 自从易清铃做完手术,作为家属的遇冬居然一次都没跟主刀医生会过面,也太奇怪了。她想要亲口问问母亲手术的情况,这个要求按道理来说不算过分,对她怎么就比登天还难呢? 封硝墨黑的眼睛闪了一下,平静自如,“他,出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许,快回来了……” 他想象某天遇冬知道靳朗就是自己,会不会高兴得转圈儿?他看见遇冬失望的表情,有些不忍,“不过,我可以给你电话号码,你晚上打给他……嗯,对,晚上打比较好,那边有时差。” 遇冬喜出望外,眼睛弯得像月芽儿,“电话号码?你肯给我靳医生的电话号码?”瞅见封先生好像显得有点不高兴,猛然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分,一下子收住,巴巴地用手拍着自己的嘴,“咳,风声声,你别多想,其实靳医生对我来讲,就是一个医生而已……我,没有别的想法……” “哦?”封硝不买账,还要清算旧账,慢条斯理,带点酸味,“你不是说,他是你男神吗?” 遇冬的眼珠转得好快,眼睛迅速弯起来,深怕回答得不好就拿不到电话号码了,“那个瞎说的,你也信!我男神另有其人……”狡猾地眨眨眼,“想不想知道我男神是谁?” “是谁?”他微笑着,淡淡地问,无比配合。 她伸出手,很狡黠的,“你先把号码给我,我就告诉你。” 封硝皱了皱眉头,一副上钩的样子,拿过她的手机输入一串数字,顺手还给她,穷追不舍,“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遇冬一点都不怀疑这个号码的真实性,以她对封硝的了解,他如果真不想给号码,要么干脆不提这茬,要么就会酷酷地不搭理她。 现在,数字输入了她的手机,那表示她真的拥有了靳医生的电话号码,真的可以亲自咨询病情啦。 遇冬心花怒放,跳起来在封硝的脸上狠狠印一个,然后赖皮跑走,边跑边回头,“风声声先森,谢谢啦。答案我改天告诉你……” 封硝伫立在电梯口,看着遇冬熟悉的身影和笑脸,有股暖流缓缓淌过心间。 电梯门开,他走进去,将手机取出来重新设置好。他可不想遇冬打电话的时候,手机却在他身上响。 原本,封硝没有故意要瞒遇冬。却发现她对靳朗这个人有着莫名其妙的信赖,即使易清铃还躺着不醒,只要他说,靳医生认为很快就会醒来。 她便相信,并且欢天喜地。 靳朗对她来说,与信仰同等高度。 封硝不想在易清铃醒来之前,过早打破遇冬的幻想。 病房里,遇冬小心翼翼把那串陌生数字庄严地设置成“靳朗医生”,感觉离母亲醒来又近了一步。 瞧,靳医生的电话号码都有了,妈妈醒来还是什么困难的事吗? 她没忍住,喜滋滋给封硝打电话,声音自动嗲嗲的,腻得她自己都打了个冷颤,“喂,风声声,谢谢你啊……” 封硝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揣在裤兜里走出医院。他听到小妞这种勾魂的声音,不由得顿住脚步,音质华丽清越,进入撩妹模式,“这么快就想我了?” 遇冬脸一红,皱着好看的鼻子,“我就是……道个谢。” 封硝傲娇得脸都不红一下,薄唇微微一启,吐出两个字,“借口。” 他的心忽然被这种对话甜得化了,像一片羽毛刮过,酥酥的,软软的……抬起头看着高楼大厦,仿佛能看到那个傻丫头小脸红扑扑,皱着鼻子的小模样。 却是一点一点收摄了笑容,没有安全感,害怕一觉醒来发现是场梦,一场没有遇冬的梦。 他第一次说甜言蜜语,还有点生疏,所以在说完“遇小冬,我会想你”之后,立刻就挂断。 遇冬听到手机里一阵嘟嘟忙音,总觉得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都快酷成冰雕的男人会说“我想你”之类的话?做梦吧,遇小冬…… 她今天的情绪像坐过山车,时高时低,波动起伏特别大。于念念的一场闹剧令她想法特别多,由彼思己,感觉无比动荡。 她跟封硝在一起,一直都有点莫名其妙,仿佛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推着前进。 思来想去,这无形的东西竟是贫穷。遇冬平时不敢细想,一想起来就心慌意乱。 她现在根本计算不清到底欠着封硝多少钱,最具体的数额,有一笔表妹欠下的17万,那是她当时逞能扛下的债务。 再说易清铃前前后后花掉的医药费……俗语说,蛇多不咬,债多不愁。其实遇冬是愁的,哪怕要跟封硝结婚了,也是愁的。 如果上帝能赐予财富,那该多好。至少,她和他是平等的。 现在,不平等。她爱得多么卑微。 第85章 十个你都不是她对手 庄园别墅里灯火通明。 久不露面的封少爷终于回来了,管家黎伯集齐所有人员列队欢迎。 封少爷仍是那个封少爷,冷冷的,不爱说话,看谁都不认识。目光一扫而过,漠然得令人心悸,好似这些人在他眼里根本不存在。 黎伯上前刷了个存在感,“少爷,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回来,我好让人准备夜宵。” “不必。”封硝站在宽敞明亮的玄关处,忽然想起第一次于念念指使遇冬帮忙脱鞋的情景。 那时他恨着遇冬,心里有千百种要折磨她的方法。本来他应该放任于念念继续欺负,最后还是做不到让遇冬受气。那么早,她就住进了他的心里?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个根本没有爱的人,对任何人都没有爱,对任何人都淡漠。现在……心越来越柔软,包括跟段凉的关系也近了不少。 封硝想得出神,几乎都忘了迈步。 一个年轻女孩冲出来,急红了脸,“封少,我有话要跟您讲。” 黎伯沉下了面容,“没规矩,退下。” 那女孩不止不退,反而急促上前几步,凑到封硝面前,“封少,您无论如何不能跟于家小姐结婚。这个女人心思太重,她拿钱收买我,让我把您在这里的所有情况都向她报告。” 封硝看着女孩的脸,没印象,脸盲没办法。但他知道这是谁,只听这一出声,就知道她是谁了。他毫无表情,声音也淡得空洞,“你就是自己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陷害我未婚妻的那个?” 黎伯上前介绍,“就是她,她叫胡晶。” “……”胡晶凌乱中。她没有自己泼自己,真的是遇冬泼她好吗?但她今天不是来扯遇冬的事,扯的是另一件,“对了,封少爷,这是于念念收买我的钱。”她慌忙从兜里拿出一叠钞票奉上,有两三万的样子。 “看来,你赚得不多。”封硝略一勾唇,“黎伯,给她三倍工资,让她走。” 黎伯叹口气,伸手挡在胡晶面前,“走吧。” 胡晶傻眼了,急白了眼,“封少爷,你不能这样……封少爷……”她从内屋调去外间工作,整天日晒雨淋,活又多又脏,早就想调回来。 不过黎伯说了,她是封少爷亲自点名调的工作,不能擅自调回。所以她这才麻着胆子向封少爷表忠心,希望封少爷一高兴,就把她调回内屋了。 可惜事与愿为,封少爷不止没调她回内屋,还开除她,这实在太让人意外。 封硝抬手看了看腕表,发现时间还早。他本来已经上了一半楼梯,听到胡晶歇斯底里在吼,便顿住脚步。就那么随意坐在楼梯上,一只长腿屈着,另一只伸长,很悠闲的样子。 他慢条斯理拿出一支烟,点燃,夹在漂亮的指间,随时不忘锻炼自己往“话多”人堆里凑,“你觉得冤?”他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立刻朦胧了他英俊的五官,“于念念收买你没错,不过不是最近,是在几个月前……” 早在遇冬进入这栋别墅之前,于念念就用钱收买了胡晶。 所以遇冬刚进入这栋别墅,于念念就收到了风声。之后,胡晶在其授意下,故意跟遇冬过不去。 于念念的本意一是想让遇冬出丑,二是想试探封硝对遇冬的底限。所以她还假模假式站在遇冬这边,斥责胡晶,以获取封硝的好感和信任。 封硝将烟灰弹进黎伯递上来的烟灰缸,漫出一丝邪气的笑容,“怎么样,我说得有没有错?其实,我知道那盆水是遇小冬放上去的……”咬着香烟在唇边,笑容变成了温存和宠溺,“那丫头一向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她怎么可能让你欺负?”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天哪,原来胡晶真的是被冤枉的……可为嘛封少爷说起来会是那样骄傲的表情? 人家果真是骄傲得瑟的模样,“不过那丫头没跟你较真,否则十个你都不是她对手。” 胡晶大滴大滴眼泪往下掉,忒委屈。看吧,那盆脏水本来就是遇冬放在上面的。她以前说的时候,谁都不信。 封硝的视线扫过她,笑容一点一点收敛,直至恢复一贯的冰冷,“你应该感谢遇小冬,是她救了你。要不是那盆水已经泼过了,我会让你体会更多。” 胡晶不由自主打了个颤,对上封少爷凌峭的锐目,有种被刀刮过的刺疼感。 没错,封少爷所说的都是实情。她的确早在遇冬来之前就收了于念念的钱,随时报告少爷行踪。 少爷什么时间回来,什么时间离开。在别墅里,少爷一般呆在哪个房间,一般几点睡觉,都会事无巨细报告清楚。 后来她被调到户外工作。于念念最初还承诺会继续按月给钱,谁知封硝带着遇冬住外面去了,压根不回别墅。她这颗棋子成了废棋,被人遗忘。 于念念也像是从没跟她有过交集,压根不搭理她。 胡晶打电话过去找于念念,每次都是王成刚接,还很不耐烦。本来她想,于念念迟早是封家的少奶奶,忍忍就过了,也不敢得罪。 现在听到大家都在议论,于家大小姐出了丑闻,绝对不可能再嫁进封家。 胡晶真的很想调回内屋做事,这才表忠心,还在“收买”这个问题上打了个时间差。可没想到,封少爷什么都知道。 封硝凌傲地扫视屋里一众人等,一支烟抽完,灭了。他站起身上楼,背影挺直,声线低沉冷漠,“封家哪里藏污纳垢,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你们好自为之。”走了两梯,又顿住,没有回头,“不过,很快也就散了。” 楼下的人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就连厨房里干活的陈嫂晚上偷吃了俩蟹黄包,都觉得自己被封少爷盯上了。 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在“好自为之”,自动忽略什么叫“很快也就散了”。 封硝进二楼的书房拿了点东西,便乘电梯去了顶楼所谓的禁区。 其实,这里面并无任何秘密可言。想到遇冬当初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配了钥匙却打不开,不由得笑了。 他最近只要一想起遇冬,就忍不住笑起来。 这里的记忆,竟如此多。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此地…… 段凉很快就到了,身后跟着二十几个人,均着正装,表情严肃,手里拎着厚重的公文包。 长长的会议桌已然坐满,公文包整齐地摆在桌上。 黎伯带人进去端茶送水时,听到两个关键字,“收购”。 再之后,封硝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 黎伯带人退下,冒着冷汗跟封永邦报告。 封永邦捏着眉心犯愁,觉得是该找儿子谈谈生意经了。他知道儿子对何家的丰茂集团有兴趣,但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绝不能打没把握的仗。 即使是他,也不敢想收购丰茂。唉,年轻人还是做事冲动啊……他决定明天教教儿子,把满肚子经验都传授给那小子。因为正好,儿子明天召开股东会议,还特别要求他到会参加。 彼时,封硝正认真看这几个月的成果资料。他请了专门负责公司收购的团队,在秘密进行这件事。 至少,无论整件事多么荒唐,都要做得滴水不漏,合理合法。 用何凌云的话来说,这就像一个梦。哪怕是一个梦,也要做成一个有逻辑的梦。 “各位,辛苦了。”封硝很满意,开了支票递给领队。 领队恭敬而专业,“封先生,合作愉快。” 封硝勾出一个淡淡的弧度,“愉快。” 段凉把人送走后,和封硝相视而笑。 彼时,遇冬心情很激动,深呼吸好几口,才拨打起那个神圣的号码。 响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接,就在她想挂电话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极致魅惑的男性声音。 他说“喂”,却不是中文,是用的法文。 好在她听得懂法文,还能结结巴巴讲一点法文,“是,是靳医生吗?我,我是易清铃的女儿。封,封先生让我找您……了解,了解一下我妈妈的病情……” 讲法文的靳医生实在太高大上了,声音清越磁性,悦耳极了,“封硝跟我说了……嗯,你是他未婚妻吧?你母亲这个手术,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是非常成功的……” 遇冬好激动,并没觉得这个声音跟封硝的声音有多相似,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其实封硝跟她讲过一万次“手术很成功”,但她好似第一次听到这个结论,激动得手抖脚抖哪哪都抖,“谢谢靳医生,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她拍拍胸口,感觉心头一块巨石落了地。挂断电话后,她立刻给封硝报告,说靳医生亲口承诺,她妈很快就醒了。 封硝差点笑出声来,清咳,很正经,“嗯,是吗?”自己啥时候说过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是啊是啊,风声声,我跟你说……咦,我觉得你俩声音好像啊,哈哈,都好听。帅哥讲话都好听。”遇冬浑然不知正扮演着傻白甜的角色。她明明一直觉得自己智商很在线…… 封硝玩高冷傲娇一把好手,“嗯?允许你重说一遍。” “啊,不对不对,当然是封先生你比靳医生的声音好听……嘿嘿……得多……”遇冬谄媚起来连自己都害怕。 第86章 我未婚妻做了早餐 遇冬这一夜在易清铃的病房里陪床,没怎么睡安稳,半夜就醒了。她想发个微信打个电话去骚扰封硝,矫情得扭扭捏捏,最后还是忍了。 磨磨蹭蹭到天亮,一溜烟跑回梧桐馆。遇冬亲自做了早餐端上桌,才对刘管家说,“可以去叫封先生下楼来吃早饭了。” 刘管家一脸蒙,“封,封先生昨晚不在家啊……我,我以为您知道……” 哎呦,是不是闯祸了?刚才就应该跟封先生通风报信。可问题是,她压根不知道遇小姐不知道封先生不在家啊。看遇小姐早上在厨房里忙得那么欢,还以为人家自己做给自己吃。 遇冬似乎并没想太多,只是拿着手机打起电话来,语气和态度都不错,“风声声,你在哪儿呢?可爱滴遇小冬同学亲自做了好看又好吃的早餐哟,你要不要回来吃?” 那时候,已经是早晨八点半。 封硝其实已经吃过早餐,平静地看了看时间,说了几个字,“我马上回家。” 段凉一瞅,急了,“封先生……” 封先生径直走了出去,边走边道,“不要耽误时间,遇小冬在等我吃早餐。” “……”您不是刚吃过吗?段凉觉得封先生随时刷新秀恩爱的极限。 他大步向前,奔向黑色宾利,听到身后的封先生吩咐,“通知何凌云,股东大会推迟一个小时进行。” 五分钟后,何凌云一个电话砸过来,倒不是质问,而是八卦,“封硝,搞什么鬼?你又有什么好玩的事儿吗?” 封硝慢条斯理回答,“没有,我回家再吃个早餐。” “……”何凌云没听懂啥叫“回家再吃个早餐”,总觉得封硝还有巨大阴谋没完成,“有什么好玩的,以后算上我。” “没有,就是‘再’吃个早餐。”封硝讲的是实话。偏偏每当他讲实话的时候,别人都不信。 秋天早晨的阳光浅浅洒了一桌,洒在封硝的肩膀上。他英俊的五官也像是勾了一层金色,华丽而温暖。 他面前的早餐,更是极具观赏性。 土司培根披萨,煎蛋,果蔬拼盘,香蕉奶昔……每个品种两份,封硝一份,遇冬一份。 一模一样的早餐,好看极了,香味把早晨的风都染得香甜。 “开动!”遇冬眨眨眼,“尝尝我的手艺,很不错哟。风声声,以后我每天给你做不重样早餐,这次说话算话。” 封硝津津有味地吃着,抬起头看着遇冬,淡笑,“别光说不练。” “练,今天就开练。”她美滋滋地求表扬,“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封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下腕表,继续慢条斯理吃早餐,“颜色也好看。” 哎呦,风声声能这么正面评价,真的很不容易。遇冬热情高涨,眼睛一瞄,看到了在窗外焦急徘徊的段凉,挥挥手,“嗨,段先生,你要不要来吃点?” 段凉听到喊声,赶紧摇头,“我们吃过了。” 们?啥是们?遇冬不解,“风声声,你昨晚住哪儿的?” “查岗?”封硝浅浅的笑容在秋天早餐的阳光里,像是会把万物融化,“我们昨晚回了封家别墅。” 他大口吃完了,用餐巾擦嘴,顺手扔在桌上才站起身,“今天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呃……好。”遇冬也赶紧站起身,莫名其妙感觉眼皮一阵跳,伸手拉住他,“封硝,我……” 她想说“谢谢”来着,谢谢他肯给她靳医生的电话号码,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的氛围下提“靳医生”实在不好。 封硝回过头看她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这个你拿着。” 他从兜里拿出一张储蓄卡,塞到她手里。 又是卡!遇冬有些茫然,长睫弯弯,微微一颤,“我不要。”她塞回给他,气息不顺。 封硝其实之前就给过她两张卡。一张是她的工资卡,每个月都准时有钱打进来; 另一张是他的信用卡。当时他说需要买什么赶紧刷,再不刷就没机会了。但她脸皮还是太薄,自尊心又太强,根本没刷过那张卡。 现在,又是一张储蓄卡……遇冬低下头,有些生自己的气,也有些生封硝的气。干嘛要在刚吃了她做的早餐后给她钱?好像她是他买来专门做早餐的女仆。 封硝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却没功夫解释,只是加重了语气,“拿着,不是给你,是给易清铃看病的。”再次把卡塞进她手里后,“我答应过你,让你出去工作。明天开始,你去市电视台都市频道报到,我都安排好了。” 遇冬的心一热,眼睛亮了好几度,“工作?都市频道?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去工作了?” “祝你工作顺利。”封硝定定地看着阳光照射下的遇小冬,心没来由地跳漏几拍。 她白皙的皮肤在阳光里像是透明的,弯弯的眼睛,弯弯的小嘴儿,鼻子好看地皱起……他忽然想亲吻她。 却只是将手放在她的腰上,微微紧了一下。他眸色幽沉而意味深长,转身走几步又顿住,没回头,声音清淡,“过了今天,我就是穷光蛋了。你,还要跟我结婚吗?” 问题太突然,她来不及回答,只呆了一瞬,他已经走远。 遇冬捏着手里沉甸甸的卡,巴巴追出去,特别高冷地抓住封硝的胳膊,傲慢哼一声,“本宫是那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吗?” 封硝一愣。下一秒,看见遇冬笑得赖皮。 她谄媚地摇着他的手,像个小财迷,“快告诉我,卡里有多少钱?” 他也跟着笑了,眉眼舒展,伸手揉揉她的脑袋,“乖,别闹。”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他的脸腾一下红了,迅速钻进车里,绷得很正经,“段凉,开车。” 遇冬望着绝尘而去的车,眼皮又一阵跳得厉害。她收好储蓄卡,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不见。仰头望天,一片乌云从远处飘来,沉沉压在头顶上。 她觉得是昨晚没睡好,决定再去睡会儿。也许一觉醒来,封硝就回来了。 可是怎么都睡不着,忐忑,兴奋,又莫名感伤,几味杂陈。她可以工作了,还会跟他结婚,要不了多久,妈妈就能醒过来。 瞧,她遇小冬开始走运了吧。 还有,段凉说“我们吃过了”……意思是,封硝其实也吃过早餐了?那他是专门回来吃她做的早餐喽? 这一刻遇冬热烈地想,以后一定要做365天不重样早餐给封硝吃,绝不食言,否则天打雷劈。 轰隆!一个雷声响起来……遇冬吓得无语了,要不要这样警告?呜……好害怕,她用被子把脑袋也裹起来。 十点半,万翼国际超大会议厅,股东们已经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非常不满。 茶都快喝凉喝淡了,总裁还没到。 大家纷纷问,“封老,咱们总裁这手表是不是该换一下了?” “总裁太年轻,时间观念相对差些。我记得封老您在的时候,可从来没迟到过一分钟。” 封永邦面色很不好看,儿子不争气,脸上无光。但总是自个儿的儿子,还得维护,“各位可不知道,他应该是被什么事耽误了。最近,我看他……”声音渐渐小下来,很神秘的样子,“这小子看上丰茂集团了,恐怕是在动脑子。大家有点耐心嘛……” “丰茂集团?”股东甲倒抽一口凉气,“这不是何家的产业吗?恐怕动不得。” 当然动不得。封永邦却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动不得”,只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胸有成竹。心里却骂了混小子一百遍…… 就在这一百遍中,会议室大门忽然开了。 封硝站在门口,裁剪合身的黑色正装,衬衫也是黑色,整个人冷峻而莫测高深。那一副黑框眼镜,更使他看起来神秘深邃。 他缓缓扫了一眼会议室,最后视线落在封永邦身上。 父子目光隔空交缠,一个冷,一个怒。 封永邦站起身,将手上的拐杖抖得咚咚响,“混小子,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让这么多叔伯等你一个人,好意思吗!还不赶紧过来解释清楚。” 股东们自然知道这是老爷子先发制人的招数。当老爹的先骂了人,大家自然不好责怪。不止不好责怪,还得在中间劝,“老爷子消消气,您刚才不也说了,封总忙正事去了嘛。” “嗯,我吃早餐。”封硝漫不经心走进会议室,闲庭信步一身轻的样子,“未婚妻给做了早餐,我今儿多吃了点,耽误了时间。” “……”吃早餐?吃早餐!这叫正事? 封老爷子气归气,忽然警觉地闻到了一种危险的味道。他骤然聚了眉心,眼神也渐渐变得犀利。 倒是旁人,被这年轻总裁气得够呛。说实话,大家本来就对封硝不满。 在接手万翼国际之后,封硝基本没干出过像样的业绩来。偶尔插手一件什么事儿,基本都是断人财路。 比如取消黄金钟的竞标资格之类,后来还传说封大总裁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极短时间内把黄金钟整得破了产。难怪两人恩怨大,差点搞出人命……总的来讲,就是封大总裁不干正事,整天神神秘秘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第87章 E市第一败家子 今天天气不好,下起雨来,伴着几声响雷。封硝望向灰暗的窗外,想着遇小冬会不会吓得拿被子蒙头。 他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黑眸里荡起一片凉薄,唇一勾,似笑非笑,“以后你们想等我,恐怕也没这机会了。”他望向封永邦,“爸,你说是吧?” 封永邦惊得一跳,这是儿子第一次叫“爸”,还是在这种场合。他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丝毫没有惊喜,总觉得今天会出大事。 此前,他把一切精力都放在如何延续封家的香火血脉上,对别的事不上心。尤其万翼国际,他相信有那么多人在,儿子再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 现在,莫名感到岌岌可危。对于儿子刚才那段话,他并不全然理解,“封硝,今天召开股东大会,到底有什么议题?” 段凉抢在封硝前面,替他拉开座椅。 封硝没有立刻回答老爷子的问题,也没有马上坐下,只是像欣赏一件艺术品,细细欣赏这个位置。干净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高档皮质,淡淡地笑,“大家都等了这么久,那就,再坐几分钟吧。” 他终于坐下,有秘书端来茶。 他揭开茶盖,闻了闻茶香,“西湖龙井。”众目睽睽下,小口品起茶来。 所有人都看着封大总裁,指望他品完茶讲正事。 谁知封大总裁品完茶,跟段凉耳语几句后就闭目养神。 全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 封永邦真正是脸上无光,忍无可忍,“封硝,你搞什么?没话讲,没事议,就赶紧散会。” 封硝睁开眼睛,慢条斯理,“不要急,我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以后,他对你们,对整个万翼国际都很重要……” 话语刚落,就听见门外人未现,声先到,“万翼国际这装修格调实在太老气,要改,全给我拆了重造。” 那人音质极好听,不同于封硝的低沉醇厚,而是清越雅致,还带了点顽童般的任性。 终于踏进会议厅……如同一束光,倏然打在他的头上。 何凌云!e市第一世家最小的公子爷,号称摘得了花,败得起家,吃得了瓜,养得起娃。 没人知道这家伙有多少女人,他自己数不数得过来都很难说。也没人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外养了娃,但传说何家的长辈们都对这个败家子很头疼。 凌云公子爷进来的瞬间,封硝已经站起,并且自动让位,教训起人来,“怎么才来?这里都是你的叔伯,以后不能让他们久等。” 何凌云那张脸真是妖孽华美得不行,一屁股坐进总裁位置的姿势也是又帅又痞,“哈哈,那是那是……以后我改还不行吗?各位叔伯放心,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吃早餐……哈哈哈哈哈……”瞟了一眼封硝,挑衅地扬眉,“小爷我也没有未婚妻,各位叔伯要是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尽情推荐,指不定我哪天翻个牌子就翻到了您那里……哈哈……” 两个同样英俊的男人,把整出戏的台子搭得相当华美,你一言,我一语,高声喧哗,喜笑颜开。 这也许是万翼国际有史以来最不可思议的一次股东大会,即使当年花花公子封毅在位,当着封老爷子和一大帮年过花甲的老头子们,也不敢这么造次。 空气凝固,气压越来越低。众人都带着愤怒且看稀奇的心情,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出头。 却是封永邦气得白发又花白了一层,吼起人来声如洪钟,“太不像话!” 封硝声音缓而淡,“爸,现在万翼国际的话语权归了何凌云先生。他想怎么开股东会议,就怎么开……至于咱们,可以隐退回家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生活吗?” 封永邦口唇发白,“你,你说什么?” 封硝再不跟何凌云叙旧,正式宣布,“各位,从今天起,万翼国际的最大股东是何凌云先生!我父亲委托我处理他所持有的万翼国际股份,由何凌云先生购得,并且已经合理合法走完一切法律程序。” 从今天起,e市最大的败家子已经不是何凌云,而是封硝。 何凌云可笑地向封硝抱拳,“承让!承让!”又向封永邦也行了礼,如唱戏般,只差甩一把云袖,“封老爷子生性淡泊,决定归隐,在下佩服。” 封永邦的双腿不由自主抖起来,一生中遇到再大风浪,也不如此刻来得凶险。他带毒的目光骤然呆滞,连转动颈项都十分困难。 但他终究还是努力转向了儿子,“封硝……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千真万确!”封硝等这一刻等了很久,漆黑如夜却闪着耀眼光芒的瞳孔刺得老爷子生疼,“爸,你亲自签的字,忘了吗?年纪大了是该好好休息,况且我又不是做生意的料,不如趁万翼国际还好的时候,卖个好价钱。” 何凌云悠闲地坐在气派的皮质椅上,听到“卖个好价钱”几个字,骤然笑得邪恶,更加兴致勃勃看着这父子俩。 不得不说,这两个人根本不用验dna都能看得出是亲亲的两父子。 一样的狠,一样的毒,一样的阴沉…… 何凌云深深忧虑,自己这e市第一败家子的名号保不住了。他再混蛋,也不敢把老爹的基业全败没了。 但人家封硝敢……啧啧啧,人家敢认第二,他都不敢再认第一了。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像是被抽离得一点不剩,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清楚。谁都知道,封老爷子被他的亲生儿子黑了一把……这一把有可能是致命的。 封永邦口唇更加惨白,不止腿在抖,手在抖,全身都在抖,心一阵绞痛,拼命站起来的一瞬,倒下…… 两个小时后,封永邦在万行医院醒来。抢救他的,是靳朗医生,也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封硝。 父躺着,子坐着。 父子相视,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深刻的仇恨。 最先开口的,是封硝,“你年纪大了,不要总这么激动,容易心脏骤停,脑溢血,一命呜呼不是梦。” 他觉得自己被遇冬带坏了,随便一讲话就是一串气死人。其实以他原来的风格,不会主动开口。 不过,那串话对封永邦比较有效。他怕死,尤其怕自己没看到香火延续就翘了脚,情绪一压再压,最后沉沉地问了三个字,“为,什,么?” 这个世界难道真有人不爱钱的?他用庞大的家产召回了亲生儿子,也用庞大的家产规划儿子的人生。 他自认为对这个儿子是真心真意,即使有一天,儿子真不想跟于念念结婚,他也绝不会真不让他继承家业。 但是为什么?这个儿子这么对他? 封硝暂时没有回答父亲提出的问题,而是反问,“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你自己,你会觉得是什么?” 封永邦怔怔地看着五官深邃而熟悉的儿子,看到他,就像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 深沉,冷静,杀伐果断,一击击中,不择手段。也许这些词,都远远概括不了他这个人的性格和人生。 封硝帮他倾力总结,“心狠手辣!”却又摇头,觉得描述不够,“无耻到没有底线!” 视线尖锐交错,新一轮眼杀又开始。 一个儿子这么形容父亲,是不是应该被天打雷劈?天空一个惊雷巨响,仿佛要收了他。 但他无惧,眸里是深刻的恨,“封永邦先生,你所持有的万翼国际股份全部被卖给何凌云。你猜,卖了多少钱?” 封永邦的心跳无比剧烈,有一种死神来袭的惊惧,“不,不要说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随时破空而出,炸成碎片。 封硝倾过身,声音那样低那样低,“我得跟您汇报啊,封永邦先生……”他拿出一张支票,塞进父亲手里,“数数,有多少个零……我可是一分钱都没贪,全部都给您了。收好,够你过下半辈子……” 封永邦的瞳孔骤然放大又骤然缩小,一口气就那么堵在胸腔……一千万!这是一张一千万的支票! 这不是真的! 万翼国际价值百亿! 一千万!这不是真的!这不会是真的!一定是儿子开的玩笑!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儿子是他封永邦的唯一继承人啊……封永邦脑袋一歪,手一抖,又晕厥过去。 封硝缓缓站起身,视线落在这个男人的脸上,久久不移。他是这个男人提供的一颗邪恶种子,血液里流淌着他憎恨的封家血统。 心狠,手辣。他继承了这个男人最最冷血的东西。他恨自己。 他伸手探在封永邦的脉上,数着一二三……几秒之后,他才紧急按了抢救铃。 不能死!他得让这个男人活着,活着看尽世态炎凉,尝尽人间沧桑。 封硝笑起来,笑声在喉间苍凉辗转。他戴上口罩和眼镜,又变成了救死扶伤的靳朗医生,那像是在天使和恶魔之间切换自如,自由行走。 封永邦再一次醒来,却不愿睁眼。一生心血,付之东流。他的基业,顷刻间成了别人囊中之物。 他的亲生儿子设计他签了无数文件……以封永邦的精明,本来不该上当受骗。 可是儿子说,遇冬怀孕了。封家有后,他便头脑发热,看都没看内容就签了字。 儿子是何等心狠手辣,不留余地……封永邦万念俱灰。 第88章 她一辈子都恨你 房门紧闭。段凉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里面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 他轻轻推门,想进去告诉封先生,刚才遇小姐来过电话。却听到封先生说,“我知道你醒了,不用装睡。” 段凉赶紧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封硝拿出一支烟,丝毫不顾忌这是病房,并且病房里的病人刚刚才进行过第二次抢救。 这个人的生或死,都不在他关心的范围。 他只想让这个人痛苦,哪怕这个人死,也得死个明明白白。 于是在封永邦刚刚勉强睁开眼睛时,封硝扔出了一个人名,“你就从来没对我爸爸靳飞有任何一点愧意?” 封永邦刚睁开的眼睛,又缓缓闭上了。听到亲生儿子一声冷笑,那笑寒冷刺骨。 声音也是那样森凉阴沉,“像你这种毫无道德底线的人,又怎么可能有愧意?封永邦,我不稀罕你的财产,更不稀罕万翼国际,但这些东西能让你感受到背叛和失去的惨痛……我喜欢。” 封永邦终究还是没防住靳飞这个人。他原本想,靳飞在儿子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应该不会留下太多印象。没想到,儿子还是为了这个人找自己报仇。 但无论如何,封硝跟他才是亲亲的父子,而靳飞……靳飞又算得了什么? 封永邦刻意模糊掉的记忆,忽然就那么横冲直撞而来。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每一个细节都呈现得完整而清晰。 那时候,虽然公司还没上市,但封永邦已是e市小有名气的富豪。 他是一个防备心极强的人,对家里人也一样,从不让亲戚到公司里任职。但他好面子,又喜欢在家族中摆阔,心情好的时候也随便发发红包送送礼物。 亲戚们没在公司谋得好处,怨言不少,却又舍不得跟封永邦不来往。保不齐哪天人家一高兴,就能从牙缝里漏出点房子车子来。 事实上,亲戚们确实得到了实惠。比如买房的时候,能通过封永邦拿到不少折扣,或者借个二三十万首付也是没问题。 最开心的是,封永邦喜欢送车,旧的新的想起来都送,平辈小辈,没少受他恩惠。 家族里谁家有个红白事,少不得请封永邦主持。 封永邦也挺乐意,百忙之中总是抽空管管亲戚家的事。那年表弟靳飞结婚,他也去了。 新娘叫郑婉心,人长得秀气水灵。老家荆凡,离e市不远。 封永邦一见郑婉心就感兴趣,还亲自热心为表弟张罗着临时换了酒店,搞得热热闹闹。 结婚当晚,新郎新娘被人灌得烂醉,被扶进了房间。 封永邦在神不知鬼不觉间,让人把表弟挪走,代替其当了新郎。 之后,他又热心地为表弟安排蜜月,包揽了全程费用。全家都对他的阔绰感激不尽,尤其是靳飞。 靳飞是个小学老师,工资有限,根本没打算带着新娘来个欧洲游。 结果有钱的表哥给了这么大一个惊喜。更惊喜的是,这有钱表哥到欧洲谈业务,还能跟他们会合,一起回国。 表哥一高兴,说多玩几天再回去,这国外的景色好,心情也好。三人蜜月竟然又多度了大半月,这靳飞每天跟表哥喝酒都喝不过,醉得一塌糊涂。 郑婉心也常犯困,坐着坐着就能睡着,压根没想到表哥就是一个大色狼。 要说封永邦缺女人,那可就错了。他有钱,要什么样的女人不行?可人就这么怪,应了那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悄悄偷,让对方死活不知道。 他对这事儿挺上瘾,却也无意破坏人家夫妻感情,更没想过真的要跟郑婉心谈个情情爱爱。 在那两三年中,他跟靳飞走得忒近。尤其是逢年过节,他就喜欢往人家屋里钻。 说实话,封永邦对掌控这事相当得意。不过后来,他发现郑婉心总躲着。只要他前脚一进门儿,她后脚就说要出门,一出去就不回家。 他有时候会睡在表弟家客房,这表弟妹就越来越不像话,晚上压根不回家。 封永邦总觉得表弟妹察觉出了什么,这不止没让他收了色心,反而想到了更有趣的玩法。 他直接打电话给郑婉心,让她到办公室来。 郑婉心来是来了,结果还把丈夫一块拽了来。这使得封永邦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对靳飞说,“我办公室缺个秘书,你想不想让你们家婉心来上班?” 靳飞没什么心眼,当即满口答应,还亲自做郑婉心的思想工作,说表哥这是想拉扯咱们一把。 一向柔和的郑婉心坚决不肯,死活不答应。之后的某天,走在路上的她忽然被几个人绑架,带去了一栋豪华别墅。 在那里,她终于看清封永邦的真面目。也是在那里,她才知道,自己怀疑的事情是真的…… 她越害怕,封永邦越无耻,还详细说了结婚当晚的事发情形。 郑婉心绝望极了。她宝贵的第一次,竟然不是给了丈夫,而是被这个人面兽心的大表哥给占有。 同时,她也惊恐之极。封永邦正是利用她害怕的心理,再一次占有了她。 这一次,是在她清醒的时候。 封永邦对这游戏真正玩上了瘾,对郑婉心似乎也上了心。他隔三岔五派车接她到别墅鬼混,稍有反抗,便威胁她要把一切告诉表弟。 郑婉心是真正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她根本有口难辩,曾经昏迷还说得过去,后来可是清醒的啊。 在那样的情形下,她怀上了封硝。老实讲,她自己并不清楚封硝到底是封永邦的孩子,还是靳飞的孩子。 郑婉心怀了孩子后,封永邦消停了不少。 似乎玩腻了,又或者怕她拿孩子来要挟。总之那阵子,郑婉心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尤其她回荆凡娘家生孩子,直到月子坐完,还不肯回自己的家。 靳飞常常两市跑,却是越来越沉默。 两口子相对无言,加之孩子小,爱哭闹,使得郑婉心忙着弄孩子,无暇顾及丈夫。 靳飞便抽闷烟,抽着抽着就消失了。等郑婉心发现靳飞抽烟的数量惊人时,他已经是肺癌晚期。 靳飞离世时,靳朗只有两岁多。他没怎么抱过这孩子,常躲着,是以彼此不太亲近。 他临终似乎有很多话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郑婉心带着孩子办完靳飞的后事,就再也没回过e市。她怕那个地方,怕那里的魔鬼。 靳飞的父母似乎也刻意疏远了郑婉心,对这个孙子不闻不问。 郑婉心落得清静,渐渐跟这边断了联系。 这一切,封硝是长大后才知道的。郑婉心的哥哥郑玉成,也就是封硝的亲舅舅拿给他一本日记,里面清楚记录了母亲可怜的遭遇。 那时候,正是封毅死后没多久,封永邦找上门来的时候。封硝本来不打算认这爹,看完日记后却改变了主意。 “封永邦,我从决定叫‘封硝’这个名字起,就在等今天。”从靳朗到封硝,他经历了无比痛苦的挣扎过程,“你知道我妈有多恨你?你知道我爸是怎么死的?他是被你气死的!他一定知道了真相!” “那个窝囊废!”封永邦冷笑,“他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区别?他敢在我面前说句狠话吗?” 封硝狠狠一拳打在床沿上,床也跟着抖几抖,“无耻!”这一秒,他特别庆幸自己没有心软,庆幸自己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自从他跟遇冬好之后,心就变得越来越软。好几次都想,能不能换个温和的报复方式来结束这一切。 但现在,封硝觉得应该把那老宅也低价卖了气死这老头。都躺成这造型了,居然说出的话还是这么狠毒无情。 封永邦死死闭着眼睛,再也不想看封硝一眼。如果不是自己无后,他根本不愿跟这小子扯上任何一点关系。 当年,他女人无数。和许多有钱人一样,十分重视孩子的血统是否纯正。他在外面玩归玩,但从不让女人怀孕。 让郑婉心怀孕,纯粹是意外。他几乎都记不得是哪一次没做好安全措施,又加之那完全有可能是靳飞的孩子,所以没当回事。 在那之后,他对郑婉心的心思也就淡了。尤其对方去荆凡生孩子,他也就另觅新欢。 直到多年后,得到郑婉心的死讯,他才想起有这么个女人,曾经令他放下手中的大事,只为了偷那么一夜。 封永邦终究还是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沉静得可怕的年轻男人。 恨……是两个男人之间唯一的情绪。 他们的脸部轮廓何其相似,五官像是从一个模子倒出来。 封硝也在研究封永邦那张脸,即使头发花白,也掩不住对方年轻时候的英俊潇洒。 直到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母亲日记里深深浅浅的叹息。那种叹息在此刻想来,似乎大有深意。 他一直以为日记里唉声叹气的语气词,是因为郑婉心对靳飞的内疚……却是想起自己和遇冬的爱欲纠缠,刺痛忽然而至。 难道母亲在这种不伦关系中,其实某一刻也是欢愉的?封硝被自己这个想法深深震惊了,“我妈恨你!她一辈子都恨你!” 他又狠狠一拳砸在床沿上。 第89章 他爱的是你的心脏 遇冬在打雷打得砰砰响时,接到简心微从微信上发的信息,说今天来e市出差,晚上就回荆凡,约在市中心的格兰花园咖啡厅见面。 遇冬叫了个车,顶着雷声大雨出门,才知道今天万翼国际火爆上了头条,连电台里都在说这件事。 她听得有点蒙,不太明白万翼国际总裁封硝怎么就成了e市第一败家子。她以为封硝说“今天变成穷光蛋”是指脱离封家,辞去总裁职务而已。 毕竟封硝要跟她结婚,无法取得老爷子的同意嘛。但万翼国际的最大股东怎么就变成了何凌云,这是什么意思? 她拨打封硝的手机,没打通。转而打给段凉,总算还有个人可找,“喂,段先生,我想问一下……” “封先生把他爸的毕生心血给贱价卖了,老爷子现在医院抢救。”段凉总结得很到位,“具体情况,到时候遇小姐问封先生吧。” “……”遇冬有些凌乱,心有不安。一个惊雷打下来,她肝颤着挂了电话。 她对万翼国际到底值多少钱没有概念,却隐隐明白,封老爷子被儿子坑了。同时也有种感觉,封硝绝对不是因为她而跟老爷子作对……是报复。 她好几次,都从封硝眼里看到一种叫做仇恨的东西。那种东西,她曾经很熟悉。想起刚认识的时候,封硝差点把自己掐死,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车子在格兰花园咖啡厅门口停下,遇冬下车时,雨已经停了。 她推门进去,环望四周,没看见简心微。她发微信过去,“心微,你在哪儿?我到了。” 简心微很快回复,“楼上,左边靠窗,尽头的位置。” 遇冬按照指引走过去,忽然愣住了……同时,简心微的信息又过来了,“遇冬,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要骗你来。是想给吴明俊一个跟你解释的机会。他……” 后面说了什么,遇冬已经听不进去。无非是吴明俊找简心微说了很多好话,希望对方帮忙约她出来。 她相信,简心微没有恶意。却是对坐在窗边并且已经站起来的吴明俊敌意大起,防备值迅速攀升。 “遇冬,对不起,以这种方式约你来。”吴明俊清瘦了许多,也黑了很多。 他穿一件干净的白衬衫,打着蓝条纹领带,刺痛了遇冬的眼。 这件白衬衫和领带,是她打工挣钱买来送给他的。 他一直没穿,说舍不得。 后来她思及,终于知道原因,其实是因为他嫌太便宜不上档次,穿不出去。 却是今天,穿了。 衬衫崭新,领带也崭新。 遇冬细看,确实觉得一分钱一分货。以前没这方面概念,买的时候觉得质量摸上去也挺好。 跟封硝在一起后,方知面料裁剪做工的重要性。她淡淡地说,“这衬衫和领带,确实很差。” 吴明俊不以为意,替她拉开椅子,“无所谓了,我觉得好就行。” 她漫出一丝讥诮,“你真的觉得好?”她跟封硝学得邪恶了,“还是现在没工作,穷得只能穿这个?” 吴明俊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遇冬,你变了。” 遇冬没坐下,转身,声音清冷,“变和不变又有什么意义?” “等一下。”吴明俊十分严肃,“你坐下,我有事说。” “不听。” “你必须听。” 遇冬扭脸看着他,冷笑。 吴明俊摇摇头,一丝怜悯夹杂在复杂的表情中,“遇冬,这里是公众场合,我不会对你怎样。我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你被人骗,被人耍得团团转……” “你是在说你骗我,把我耍得团团转?”遇冬怒目而视。 “你能冷静听我说完吗?”他隐忍地低吼。 “不能!”遇冬坚决甩甩头,“你一肚子坏水,又想下什么烂药?” 吴明俊苦笑,“我在你心里,就这形象?” “嗯。”她认真回答,很快又摇头,“不,比这还坏。” “行。我坏!”吴明俊脸色铁青,“我再坏,也及不上姓封的万分之一!至少,我没设计你进看守所吧,我没请人绑架你羞辱你!” “你说够了吗?”遇冬也面色惨白。那是她心头挥散不去的阴影,不能碰触的伤口。 吴明俊走过来,拦住她的去路。他们所在的位置,在整个咖啡厅的西北角落,四周没有人,十分安静。 他低吼,眸里迸射出骇人的火,“好,他以前对你做的坏事,我就不多重复了。我相信,你总有一天自己会有判断。可是,你连你妈妈的命也不要了吗?” “什么意思?”遇冬抬起头,狠狠磨牙,“吴明俊,你又想说什么?你还想使什么坏?我告诉你,不管你说什么,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那你敢听吗?”吴明俊用力将遇冬推在座位上,趁对方没来得及反应,便扔出了一颗不小的炸弹,“是不是封硝把你妈害死,你也不在意?” “你胡说!”遇冬涨红脸,音量超大,引得远处的顾客频频往这边看。 吴明俊摇摇头,坐到她对面,慢条斯理喝一口咖啡,嘴角似笑非笑。他认真看着遇冬,很同情的样子。 遇冬决定不再听吴明俊胡扯。这个人品质败坏,有什么可值得人信任的?她再次站起身,想要离开。 听到身后响起的声音残忍中带着嘲笑,满满的幸灾乐祸,如一个真正的惊雷,把她炸得四分五裂。 “封硝就是靳朗!” 封硝就是靳朗? 封硝就是靳朗! 遇冬走不动路了,顿在那里,像个被风一吹就会倒下的稻草人。却是倏的,她挺了挺背脊,扭过头,重新坐回椅子上。 她的眼神如刀,闪烁着锋利的光,“那又如何?封硝是不是靳朗,有关系吗?” 他审视她,笑了,“我果然没猜错,你并不知道封硝就是靳朗……”他可恶地摇摇头,“前任太蠢,自己脸上也无光啊。” 年轻的遇冬在久经人事的吴明俊面前,其实单纯透明得像块水晶,只能狠狠地杀他一记眼刀,“我也觉得前任太烂,自己脸上无光。” 她的心慌乱得不行,想走,却走不动。封硝就是靳朗! 天哪,怎么可能? 其实太可能了……吴明俊说得没错,她是蠢,蠢得没谱。一瞬间,所有的细节都在遇冬的脑海里过了一遍。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封硝身上总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因为他是医生,他是靳朗医生。 想起在万行医院几次和靳朗医生的擦肩而过,那身材,那气质,不是封硝又是谁? 太蠢了……她太蠢了。 那说着法语的低沉音质,难道不是封硝吗?她竟以为长得帅的男人说话都差不多。 往事一幕一幕,每一个片段都让遇冬为自己的智商汗颜捂脸。 只是她想,封硝是靳朗又如何?他不也为她的妈妈亲自主刀吗? 一想到这里,她的背脊莫名爬上一丝寒凉,满脑子都是封硝仇恨的目光。 吴明俊将这层寒凉变成了森冷如霜,“你就不想知道你妈妈为什么至今仍然醒不了?” 遇冬刹那间崩溃,颤抖着声儿,“吴明俊!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不会相信。” 吴明俊耸耸肩,理了理条纹领带,“无所谓,你信不信我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深深地看着遇冬,“你就算缺不得男人,也不该拿你妈妈的命开玩笑。你去问问你那亲爱的靳医生,他到底有没有用过一种叫‘jh’的禁药。” “‘jh’?”遇冬脱口而问,不由自主。她忽略了他的羞辱,一下子被他带进了主题。 吴明俊耐心地解答,“这是种禁药,连名字都只是暂时的,因为它根本没通过临床试验。因为对人体伤害太大,所以这种禁药根本不可能取得上市资格……你亲爱的靳医生,在手术过程中,对你妈妈用了这种药,才导致她到现在也没醒过来。当然,以后也可能醒不过来了。” 遇冬的眼睛有些模糊,耳鸣得厉害,心脏突突突突,跳得剧烈。但她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相信吴明俊。这个男人一定不安好心,一定不安好心,绝不能信。 吴明俊很满意地看着遇冬慌张的表情,“你从头到尾都天真过了头。你真以为封硝会爱你?他是爱你的心脏,因为……你身体里,住着他妈妈的心脏……” 遇冬脸色煞白,冷笑,“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别忘了,我是个记者,专门跑这类新闻的记者。拜你所赐,这段日子我有的是时间慢慢查出真相。只要知道封硝是靳朗,还有什么难得倒我吗?”吴明俊哈哈大笑,十分得意,“你父亲……呵呵,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是前市长的女儿。遇冬,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遇冬想要掩饰自己的表情,却没做到。她的手已经抖起来,说过不再相信吴明俊的任何话,却知他正在揭开一个真相。 他喜欢看到她惊慌失措,这一刻,感觉自己胜利了,“你爸爸遇世绩为了救你,为了给你换心脏,动用手上一切权力……只可惜,他死了。封硝没能亲自报仇,只有找上吴志云,以及所有跟这件事有关的人……” 第90章 只为了做一个 遇冬知道,吴明俊讲的没错。 就在前阵子,她刚从吴志云嘴里知道当年曾发生的一切。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在荆凡大地震之前,荆凡市长遇世绩就在为女儿遇冬寻找可以匹配的心脏。 遇冬是熊猫血型,所以想要换一颗合适的心脏比登天还难。 当时,遇世绩夫妇几乎都要绝望了。 却是荆凡大地震发生后,改变了一切。那天,荆凡市第一人民医院送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受灾伤员等待急救。 其中一个女人叫郑婉心,也是熊猫血型。她受伤很严重,昏迷不醒,全身多处骨折。 有人把这消息悄悄告诉了遇市长。当时遇市长忙得不可开交,就把这事交给吴志云去办。 吴志云跑到医院了解情况,发现郑婉心确实是熊猫血,跟遇冬是一样的。 那么接下来,就是等待郑婉心伤重咽气。这么做,可能有点残忍。但吴志云说,当时确实进行了各方面抢救措施,郑婉心始终处于昏迷状态。 郑婉心有个哥哥叫郑玉成,在和吴志云进行了长时间的商谈,最后见过遇市长后,终于在自愿捐赠书上签了字,得到一笔金额不少的赔偿。 于是,郑婉心的心脏就顺利移植到了遇市长的女儿身上。 整个过程,就是这样。 但遇冬无论如何想不到的是,郑婉心的儿子会叫靳朗。 遇冬曾去过封硝母亲的墓前,看到过“郑婉心”的名字。当时吴志云说起“郑婉心”时,一切都对得上号。现在,怎么又扯出封硝是靳朗来呢? 其实细细一想,就能想通这个道理。 封硝是后来进的封家,封硝以前叫靳朗,有什么奇怪? 可他竟然骗了她这么久……遇冬将面前没加糖没加奶的咖啡一口喝掉,苦涩极了。 她目光呆滞,握着咖啡杯的指甲渐渐发白。 吴明俊从遇冬绝望的表情看得出,自己大部分逻辑推理都是正确的。当年的知情者,死的死,剩下的也不可能告诉他真相。 他正是从那些已死的人物关系和没死却又被封硝关注着的人中,得出了近乎接近真相的答案。 吴明俊抽出支烟来,看见桌上放着牌子写有“请勿吸烟”,便将烟拿在手上把玩起来,“封硝这个人有多狠,看他对他爸就知道了。今天,整个e市都在谈论他。据我所知,价值过百亿的万翼国际,被他一千万就卖给了何凌云。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遇冬情不自禁心头一颤,明明是早就知道并且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新闻,现在听来却是遍体生寒。 正如吴明俊所说的答案一样,“他在报复!封硝在报复他自己的爸!封家的产业明明就要全数落进封硝的手里,可他不要,宁可把这些全都败了,也要气死他爸。一个对父亲,对他自己下手都这么狠的人,是不是个疯子?” 遇冬攥紧自己的衣角,心缩成一团,越来越小,越来越冷。 她听到吴明俊冷笑得那么愉快,他的声音也那么愉快,“遇冬,像这样一个疯子,你觉得他能爱上你?你觉得他会因为爱上你,就不恨你妈妈了?你妈妈可是遇市长的老婆!郑婉心在根本还没宣布脑死亡的情况下,被强行夺去生命。你爸爸是刽子手,你妈妈也跑不掉!所有跟郑婉心的死有关之人,封硝都不会放过!” 遇冬的嘴唇发白,整个人无力地趴在桌上,蜷缩得像只小狗,“不,不是这样。我妈……我妈……” 她想说,妈妈当时根本就不在场。妈妈根本不知道这事儿。但封硝会在意这些细节吗? 当初她只要接一下易清铃的电话,都会惹发他的暴力。他真的是要掐死她的,绝非开玩笑。 他常说,我的债,你永远还不清! 他还说,你欠我的,你们全家都欠我的! 可见,封硝是真的恨透了遇家。试问,他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亲自动手术救仇人呢?如果他亲自动手术,目的只有一个…… 遇冬泪流满面。 吴明俊残酷地揭开一切伪装,“封硝是个天才。他设计得天衣无缝。他以合法的手段杀死你妈妈,并且,还是你主动上赶着把你妈妈的命双手奉上……” “不是……不是这样……”遇冬颤抖得像一只被箭射中的小白兔,“你不要说了,不是这样……” 吴明俊怎么可能停止,邪恶的笑从眼底浮出,带了些轻蔑,“这还不止!他杀了你妈,你还让他睡……遇冬,天下还有比你更蠢更贱的女人吗?你……” 话没说完,一杯水倒得他满头满脸。 遇冬手拿玻璃杯,气得全身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吴明俊不以为意,用手抹了一把脸,笑笑,“遇冬,你到现在还陶醉?还是相信他喜欢你是不是?一个男人要跟你结婚,你就觉得他是喜欢你了,是不是?” 遇冬的指甲更加白了,脸也惨白得可怕。 有这么一刻,他少见的深情,“其实一个男人要跟你结婚,还真是喜欢你的,比如我。” 遇冬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吴明俊拖了长长的音,“不过……有的男人要跟你结婚,只是为了图你别的东西。比如,心脏……”他看见她嘴角不屑地撇了撇,不由得淡笑,“看来,于念念上封面的事,的确让你完全撤销了对封硝的戒备。我听说,你还跟封硝拍了婚纱照?” 他拿出手机晃了晃,“我希望你听了这段录音,还能坚持认为他跟你结婚,是因为爱你……”他很随意地将连在手机上的耳机扔过去,“听听,看是不是我冤枉他?” 如同着了魔一般,遇冬伸手接过耳机并放入耳窝。一个低沉熟悉的声音传进耳鼓,是封硝。 那声音太熟悉,熟悉得根本不用分辨就知道那是他。 另一个是于念念。 他们在对话。 他们讲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一点一点切割着她的心脏,鲜血淋淋。 遇冬耳里听着,手捂着心脏……心碎,成片,成渣,最后痛到麻木。 时间不知道是怎么一秒一秒过去,空气不知道是怎么一点一点凝固,整个世界只有欺骗和悲伤。 原来,是这样。 封硝,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你处处表现得跟于念念势不两立,都是为了要跟我结婚……戏演得真好,演得真好……你处心积虑,娶我为妻,都只是为了做一个。 整个设计多精秒啊,封硝,你怎么能演得那么好?好得我都以为你真的已经爱上我了。 遇冬不记得是怎么离开格兰花园咖啡厅,只记得一个又一个的惊雷在头顶上轰炸。 都几月了,还这么闪电打雷?往年,只是初夏啊。现在,已是初秋了吧。 和封硝在一起的日子,算起来前前后后也不过是从初夏到初秋而已……这么长,又这么短。 遇冬像游魂般飘进易清铃的病房,坐在床边,哭得死去活来。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抖抖着,抽泣,有时候嘤嘤的,有时候呜呜的。 她时而抱着双臂,时而握着易清铃的手。 睁大眼睛,却看不清。眼泪瞬间就模糊了双眼,生疼生疼。 嗓子也沙哑着,喉间辗转着几个字,翻来覆去重复着“对不起”,一声一声哭魂似的喊“妈”。 猛然,遇冬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顿住一秒,又是一巴掌打在自己另一边脸颊。 她恨死了自己,恨死了没出息的自己。 吴明俊的话回荡在耳边,“他杀了你妈,你还让他睡!遇冬,天下还有比你更蠢更贱的女人吗?” 深深地羞耻着,那些回忆起来像是爱情的东西统统都变成了大笑话,变成了分分钟打脸的大嘴巴子……遇冬竟然在此时摸了一下兜里的卡,那张早上封硝临走时留下的卡。 甚至在这一刻,她还在想,如果跟封硝捅破了窗户纸,彻底闹翻了,妈妈今后该怎么办? 遇冬骤然揪住自己的衣服痛哭到无力,像个孩子般嚎啕着。人生的每一步于她而言,似乎都在泥泞中行走,风雨交加。 她站在窗前往下看,很高很高。如果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就能一了百了? 如果她死了,封硝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后悔? 遇冬狠狠地哭,然后狠狠地笑。连死都这么难,这个时候她还有空想封硝会不会后悔。她真是蠢得没边了啊。 她想到那些被封硝逼得走投无路的医生护士,各式各样自杀的方式结束生命。跳楼,吞药,卧轨……她本来不信,人世间会有什么样的手段可以把人逼死。 现在信了。她此刻,真的想死。 在想死的瞬间,遇冬拿出手机,给封硝打电话,声音出奇的平静,“喂,你在哪儿?” 封硝还是听出了不对劲,“你哭了?”难不成因为他没钱了,她就哭了?不是留够钱给易清铃看病吗? 遇冬没有回答他任何问题,只是用一种陌生的语气说,“我知道你在医院,我也在。我现在有事找你。你看,是在靳医生办公室见呢,还是在楼顶天台见?” 封硝隐隐听出一种狂风暴雨的节奏,山雨欲来,风满楼。此刻,连风都没有一丝。 越安静,越可怕。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残忍而可怕的。 第91章 从来都是你欠我 封家老小把病房外的过道堵了个水泄不通。有的幸灾乐祸看热闹,有的捶胸顿足骂败家子。 他们见封硝从病房里出来,骤然安静。 那张寒风烈烈的脸和冷酷的性子跟老爷子何其相似,淡漠的眉眼,薄唇如刀,如同没有温度的雕塑伫立。 众人吓得自动让出一条道,谁都不敢挡了这恶煞神的去路。 封硝也视如无物,丝毫没看这些人一眼便大步行走。 身后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封家人里终于有人忍不住,“封硝,你个狼心狗肺!从你进家门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封硝顿住脚步,缓缓转过身,凌峭的锐目猎猎如冰,“封永梅,如果你不想跟里面那个一样躺下就闭嘴。” “……”封永梅没敢站前排,就是怕被打耳光。她根本不敢指望,面前这个魔鬼能对长辈有点尊重的概念,却又不甘心万翼国际就这么没了。 几个月前,哥哥封永邦答应给她百分之三的万翼国际股份,只是还没办手续。这在封家来说,算是开了先例。结果眨眼间,万翼国际姓了何,跟封家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眼睛气得腥红,颤着手指,“封硝,你别逼我!你别逼我说出你妈是谁!” 封硝本来已经转过去的身体,骤然再转回来,并且大步向前,踏着波涛汹涌的节奏,一步一步逼近,目光黑沉如夜,“封永梅,你猜猜我知不知道你离婚的真相?” 封永梅刹那间脸白如纸。她嫁去外省,离婚回来的时候说跟老公性格不合分的手。其实呢,是因为她不甘寂寞出轨,和儿子的补习老师,被老公抓了个现行。 人要脸,树要皮。她逮着人家的丑闻不放,再扯出个自己的丑闻来,划算吗? 封硝眸色翻滚着阴冷的波涛,“在说任何话做任何事之前,你都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他指指病房,没有一丝表情,“里面,就是你的榜样,好自为之。” 他冷冷转身离去,再不理会。走进电梯,按了36楼。 雨未停,天空灰暗,乌云压得很低很低。 楼顶空旷而寂寥,正中央,站着遇冬。她的头发全湿了,衣服也湿了,像一只落水鬼。嘴乌紫着,颤抖着。眼睛却黑白分明,睁得老大,定定看着如约而至的男人。 熟悉,又陌生。 英俊是他的保护色。 其实他本来就如同他表现的那样,冷酷无情,不择手段。 是她不自量力,是她异想天开。 她以为自己是个不同的存在,可以软化他心里的仇恨。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奢望他有别的答案,“靳朗!你是不是靳朗?” 她内心在嘶吼,在质问,在歇斯底里,问出口的话却平静,却沙哑,甚至近乎温柔。 “是。”封硝只迟疑了半秒即承认,五官在灰暗的雨中不如平时凌厉深邃,仿佛柔和了许多。 他隔着细雨,深深地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平静的眼神,平静的语气,“你给我妈做手术的时候,是不是用了一种叫‘jh’的禁药?” 越平静,越疯狂。她仿佛站在悬崖边上,再上前一步,就跌落万丈深渊。 封硝的目光变得凌利,“遇小冬,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 “回答我,是不是用了这种禁药?”遇冬缓缓走近,目光不移半分,鼻子再不像平常那样皱起。一张扑克脸,冷冷绷着,毫无表情,“你只需要回答我,用了,还是没用?” 他轻轻闭上眼睛,良久,睁开眼,“用了。” 话音刚落,他的脸上被遇冬狠狠扇了一耳光。他可以躲开,却没躲,只是怒极,抓住她的胳膊隐忍着问,“遇小冬,你发什么疯?” 遇冬退离一步,奋力甩开他的手,哈哈笑几声,带着哭腔,“疯了,是的,我疯了!在被你逼疯之前,我们来算笔账。” 封硝从她的眼睛中,看到一种疯狂的心碎和绝望,不由软了声儿,“遇小冬……” “闭嘴!你不配叫我的名字!”遇冬在脸上抹一把雨水,仇恨满溢在眸底眉间,“你恨我妈!你因为你妈,所以恨我妈!对吧?”她愤然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打得砰砰响,“你觉得我身体里这颗心脏是你妈妈的,所以恨我!你恨我!你设计我!你从来没喜欢过我!” 她眼泪流出来,混和着雨水,呜咽得悲凉,“封硝,你一直觉得我欠你!我全家都欠你!所以你睡了我,还要对我妈下毒手!” “……”封硝深深意识到,一定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他冷静地看着她,没说话,眸色变得比任何时候更森冷更黑暗。 她欠他,她全家都欠他,这逻辑没错。 本来,他一直以为母亲死于荆凡大地震。全家人都瞒着他。直到从靳朗变成封硝之后,他正在筹备一场复仇之战,无意间从某个人嘴里知道了一件事…… 那件事,正好和他有关。 那个人早年也是医生,还是荆凡第一人民医院胸外科的一把手。他是因为那件事而辞的职,从此再没碰过手术刀。 他说,亏了良心。 他说,那个女人根本没有被正式宣布脑死亡。可是遇市长的女儿等不及了,再等下去会死。所以,那个女人就提早结束了生命。 他说,那个女人叫郑婉心。 真巧,封硝的母亲也叫郑婉心,也死于荆凡第一人民医院。 封硝花了整整一年时间去寻找真相,理清所有跟这件事有关的人。 没错,如果不是因为遇市长的女儿急着换心脏,也许他不会成为没妈的孩子。有可能他的母亲经过一年半载或是十年八载就醒来了……也有可能就那么永远地沉睡着。 沉睡,却不是死亡。 但遇世绩利用权利,提早结束了一个女人的生命,结束了他母亲的生命。 封硝的报复计划周密完善。他设计的每一步,都没有真正踩过界。他有他自己的方法,去一个一个收拾这些人,逼他们死。 报复名单里,遇冬在列。 只是没想到,对于遇冬的报复,最终歪了轨。 封硝见遇冬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个异样的笑容,笑声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她歪着脑袋问,“封硝,我要是不跟你结婚呢?” 封硝黑沉的视线掠过她嘴角的笑,跨前一步,一如既往将她紧扣在怀,“遇小冬,你闹够了没有?” 本来他是想说,遇小冬,靳朗的事,我可以跟你解释。话到嘴边走了样,他一向不是个会解释的人。 遇冬柔软的双手缠上来,几乎整个人都攀附在他身上,“有一件事儿,我一直瞒着你……呵呵,我怕你听了难受,没告诉你……封硝,我特么居然怕你难受……你说好笑吗?哈哈哈哈哈……” 他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垂着,皱着眉头,“遇小冬,你今天是不是喝了酒?”他微微埋头,去闻她的气息,想知道有没有酒精味儿。 她没有酒精味儿,却主动承认了,“我醉了,封硝,我一直醉得离谱,从没清醒过。但凡我清醒一点点,都不会走到这一步。” 她笑得惨烈。 他看得心慌。 要不是他搂着,她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眼神也是那样散乱飘忽,“我今天告诉你一个秘密……封硝,你一定要认真听,一定要认真听好……我告诉你个秘密……呵呵呵呵……我跟你说,我是遇小冬……呵呵呵呵呵……” 她笑着,眼泪流下来。 他更加觉得她要么就是喝醉了,要么就是疯了。她是遇小冬,这算个什么秘密? 他的眉峰拧得很紧,“我知道你是遇小冬。” “不,不不,哈哈哈哈……不,你不知道我是遇小冬……你不可能知道我是遇小冬……这是个秘密……很秘密的秘密……”她越笑,眼泪越多。 天更暗了,光明一点一点在消失。 遇冬透过微微的光线认真看着封硝英俊的脸,哭着笑着。想起那段录音……绝望而心碎,哭得惨烈,笑得惨烈。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段对话。 封硝说,“念念,委屈你了。我只有跟遇冬结了婚,才有权替她签字。” 于念念带着哭腔撒娇,“但你有没有必要非把我害这么惨?” 封硝的声音,“不这样,遇冬会相信吗?你忍忍……只要把心脏移植到你身体里,受多少委屈都是值得的。念念,听话,等我跟她一结婚,咱们就可以制造无数意外让她死……哼,其实,我不过是把我母亲的心脏要回来而已。” 卑鄙!无耻! 面前这个男人曾经在自己面前演得多好,多精彩!差一点,她就以为他爱上她了。 遇冬狠狠用手背抹一把眼睛,猛推开封硝,退离一米。她倏的挺直了腰,不哭,也不笑,只是沙哑着嗓音,冷而沉地宣布,“重新认识一下,靳朗医生,我是遇小冬,原名江熹。” 她撩一把额发,站得更加挺直,“我不欠你!封硝!靳朗!无论你是谁!我都不欠你!相反,是你欠我!”她的声音在雨中越来越大声,嘶吼着,近乎疯狂,“是你欠我!从来都是你特么的欠我!从来都是!你!欠!我!” 第92章 A货遇小冬 遇小冬,原名江熹。这是什么意思?封硝没听懂。只是从遇冬近乎颠狂的表情,他看到了深邃没有尽头的黑暗。 他眸色掠过一阵强撑的淡漠,声线沉得沙哑,“遇小冬,你说清楚。” 遇冬点头,很慢很慢。然后忽然冲上来,狠狠捶打封硝的胸口。她头发上的水甩在他的脸上,拳头如急雨般砸在他的身上。 用尽全身力气,恨意将每个细胞都变得颠狂,变得疯魔,变得不可自控,“我是遇小冬!为什么我是遇小冬?因为我不是遇冬!真正的遇冬死了!死了!遇冬死了!所以我是遇小冬!哈哈哈……你知道吗?我本来是江熹!因为遇冬死了,我才成了遇冬!所以我是遇小冬!” 如同一段绕口令,她念得又急又快,又响又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封硝惊呆了,瞬间感觉自己理解能力下降。什么叫遇冬死了?遇冬!遇小冬!不正站在自己面前吗? 这丫头疯了!一定是疯了!不疯怎么能说出“因为遇冬死了,我才成了遇冬,所以我是遇小冬”这样没逻辑的话呢?他万年没表情的脸在暮色中悄悄变得发青,发白,连薄唇都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已经明白这“因为所以”里的逻辑关系,也明白“原名江熹”的真正含义……可是,怎么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她弄错了,要不就是她编造的谎言。 封硝沉默着,太阳穴的青筋猛烈跳动。 遇冬捶累了,停下,满脸通红仰起头,踮起脚尖要去找寻他的眼睛,想看看他是不是还能像平时那般波澜不惊。 她看不清,眼睛花了。雨水和眼泪,润了视线。声音沙沙的,“听懂了吗?封硝,你听懂了吗?” 遇冬从封硝的脸上看到了慌张。她笑了,又哭了。狂风暴雨,张狂控诉,像一个煽情的女鬼。 你理直气壮报复我!设计我!就因为我身体里住着你母亲的心脏,对吧? 如果我的心脏本来就是我的;如果我和你,和你妈,和你家祖宗八代都扯不上一根鸡毛的关系,你还敢这么理直气壮吗? 你竟敢说我欠你!这个世界上,谁特么欠你,我都不欠你! 那些什么必须跟你在一起的鬼话,对我不起作用了! 遇冬颠狂地哈哈大笑着,发红的眼睛在暮色中弯成一道月牙儿,“从今天起,从现在起,我遇小冬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和你!完了!完了!到此为止!” 封硝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像一座冰雕,任凭她捶打,摇晃,以及万般的心理折磨。 心像被扔进油锅里炸得千疮百孔,无一处完好。眼前一片漆黑,只看得到遇冬狂野又迷乱的样子。 终于,他清醒过来,狠狠用双臂抱紧她,破冰的声音,也是沙沙的,第一次慌乱得不像他自己,“遇小冬,你喝醉了。你在胡说八道!你,喝醉了!” 他试图说服自己,更加用力抱紧她,声音变得温存,“我们回家,好不好?不闹了,遇小冬……”他不想听任何话,不想听她再讲下去。 他感觉心脏咚咚跳着,就要从胸腔蹦出来。 遇小冬看着面前这个变得越来越深情的男人,心里一阵一阵恶心。怎么演技就这么好呢?难道自己说得还不够明白? 她费力脱出他的掌控,站定,不颠不狂了,很认真,“你不信我是遇小冬吗?或者说,你不相信你妈妈的心脏不在我身体里?其实,本来我也不信……” 本来,她以为封硝的母亲跟自己的父母是感情上的纠葛。风流倜傥的市长,有一点桃花也没什么好奇怪。谁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某次,封硝说,“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你吗?是你家欠我的!是你爸爸杀了我妈!你身体里的心脏,是我妈的心脏!” 就是这几句话,令遇冬起了疑。她曾经的确做过心脏手术,所以胸口会留下一道疤痕,但从来没听说过自己换了心脏。 她当天晚上打电话给吴志云,询问这件事。谁知对方的态度令她大出意外,居然说完全不记得。 遇冬根本不信吴志云的话,他越是不记得,就越证明这件事里大有隐情。于是她悄悄跑到别的医院,做了关于心脏的全面检查。 检查结果表明,第一,她心脏功能好得很;第二,她的心脏系原装正品,从未更换。 这个结果令得遇冬深深震惊的同时,也隐隐猜出了一些端倪。 因为她从头到尾对自己的身世都非常清楚,只是不知道自己从江熹变成了遇冬,里面有这么多不可告人之事。 在易清铃手术后,吴志云来探望。于是遇冬开门见山地问,“吴伯伯,我最近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我的心脏没有任何问题。那请问当年,我到底需要做什么手术?还是……其实做手术换了心脏的,是遇冬,是真正的遇冬?” 吴志云被突如其来的质问,打得措手不及。他还想说不知道,却已不能,只觉深深愧对这孩子。 江熹!这个叫江熹的孩子,是他千辛万苦从孤儿院找来的。跟真正的遇冬一样大,还一样是熊猫血,长相也有那么一两分相似……这一切,都足以让他兴奋。 其实真正的遇冬在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后,产生排异,很快就死了。 遇市长大受打击的同时,更头痛的是,夫人易清铃在地震中被埋地底五天五夜救出来后,身体各方面情况都不好,并且还失忆了。 她谁都不认识,谁都不记得,偏偏记得自己有个女儿叫冬儿。她见着半大的小女孩就叫冬儿,还问冬儿的心脏手术做了吗?冬儿能好全吗?又悠悠地说,血型太稀缺,哪那么容易找得到匹配的心脏呢? 这说明,她并不记得女儿长什么样子,但记得女儿的病,还记得血型。 吴志云暗暗留了个心眼,在找到江熹之前,没有跟遇市长报告。直到他把江熹的照片放到遇市长眼前,才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孩子没有了,得保住市长夫人。 遇市长很爱自己的夫人和孩子。为了给女儿治病,他违背良心收受贿赂,但也确实办了不少利民的好事以赎罪。 现在,孩子没了,不能让夫人也没了。遇市长决定以桃代李,把江熹变成真正的遇冬。 之前为了不刺激老婆,遇市长本来就封锁了女儿去世的消息,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现在要弄个假遇冬出来,并没多大困难。 于是那年,江熹被遇市长收养。在收养之前,做了个体检,发现心脏有问题,便先去做了心脏手术。 江熹年纪虽小,却懂事。她想,幸好有人肯收养,还肯出钱治病。否则自己岂不是只有等死的命? 她非常清楚自己是真的做了手术,因为胸口留有一道疤。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个疤痕是为了忽悠易清铃用的。 她记得第一次见易清铃的时候,人家就对着这道疤看了许久许久,又是哭又是笑,说冬儿做了手术就放心了。 江熹很认真地变成了遇冬,成了妈妈的小棉袄。但她自己总喜欢说自己是遇小冬……大家都以为她说的是个昵称,其实这名字有着深刻的意义。 因为,她不是真正的遇冬。说白了,她只是一个仿冒品,一个仿得极好的a货。遇小冬就是这个a货的名称。 夜,彻底黑了。 遇冬只看得见封硝如冰的轮廓。 城市的灯火在远处闪耀,每盏灯都是一个温暖的家。唯有他们,支离破碎,无家可归。 她当时从吴志云嘴里知道一切真相后,曾抱着死也要守住这个秘密的决心。她曾发誓,永远不让封硝知道遇小冬不是遇冬。 她怕他难受,怕他听了内疚。 终究这个夜,这个下着雨的夜,她还是疯狂而安静地讲完了整个来龙去脉。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你对我不仁,我对你不义。 封硝说,我接近你,就是为了报复!我是为了报复才接近你!我不爱你!我得到你,也是为了报复!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如今想来,这恐怕是他的真心话了。 遇冬惨白一笑,将他拉住自己胳膊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回家?我们都是没有家的人。我曾经以为,可以试着和你建造一个家,看来是我错了。” 她悠悠看着他,“其实,我也从来没爱过你。”君若无心我便休。你不爱我,我也不会爱你半分。她扬了扬下巴,残忍的,“你有钱,我缺钱,如此而已。最早的时候,我钓的是黄金钟。他有钱……如果没你,我也会跟他……上床的……呵呵呵呵……” 讲完这话,舌头发麻,她转身离去。 雨越下越大。 封硝的心被那句“如果没你,我也会跟他上床”,刺得鲜血淋淋。 他喉结动了动,在黑暗中软弱地喊,遇小冬,别走……他以为喊出声,却没有。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在狂乱挣扎着说,遇小冬,你不能走。 他想伸手拉她,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无法抬手,也无法挪动脚步。 整个世界都一片冰凉,整个世界都一片黑暗。 没有温暖,没有光明。 这时,段凉冲上楼顶,“封先生,不好了……” 第93章 不能让她出危险 段凉满头大汗。不知道易长城从哪里得到消息,认为易清铃的手术存在不当,带着全家到医院来闹,还要控告靳朗医生谋杀。 封硝静静站在雨里,沉默着。他深深感觉到一张巨大的猎网,正铺天盖地而来。 他算计着别人,别人也算计着他。 “封先生,要不您让遇小姐出面把他们带走吧。”段凉办别的事顺畅,最怕碰到像遇冬舅妈那样连泼带嚎的女人,“他们动静太大,我怕……” 封先生没说话,率先下楼。他一身几乎湿透,冷冽逼人,就连段凉都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寒凉。 此时是晚上八点左右,饶是医院人已不多,还是因为付卫红的倾力狂嚎,而在一楼大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付卫红站在大厅中央,头发散乱,眼泪巴巴掉,“我那苦命的妹子啊……你好好一个人,被人害得昏迷不醒……天理何在,天理何在……我苦命的妹子咧……” 易长城站在旁边一个劲儿抽烟,想给遇冬打个电话,奈何手机被老婆收缴。他是到了医院才知道封硝就是靳朗医生,才知道自己妹子到现在昏迷不醒是因为被人做了手脚。 据他所知,这个封硝就是外甥女遇冬的未婚夫。人家为什么要对自己妹子不利?他猜不出来,想走,却被女儿一把拉住。 易欣颜死死拽着,“老爸,你舍得小姑这么不明不白醒不来吗?她就是被遇冬勾搭的男人给害了。” “闭嘴!”易长城烦躁地将烟掐灭,“你们上哪儿听来的这些鬼话?” “爸,你这样说话多让我伤心。我和妈也是关心小姑,不然谁理她?她那宝贝女儿整天只知道谈恋爱,根本不管她的死活……”易欣颜声音大,令得周遭看热闹的人似乎听出了些门道。 付卫红哭得更加起劲,一把鼻涕一把泪,“黑心的医生哟,没有医德,没有人品,为了一己之私胡乱用药……医院必须给我们个交待!我妹妹好端端进来,现在就这么成了植物……呃……人……” 她卡壳,是因为看见寒霜凛冽的封先生来了。 他站在人群之中,高大而严肃。被雨淋湿的衣服,透出一种落魄的凄凉。却是这种凄凉令他更加可怕,如一个黑暗使者,全身都透着阴冷。 付卫红怔了一瞬,骤然大哭大闹起来,“大家看哪,是他!就是他!就是这个人害了我家妹子!”她情不自禁退一步,指着封硝骂,“他是这个医院的大股东,又是这个医院的医生!他一手遮天,想拿谁开刀,就拿谁开刀……” 段凉听不下去,正要开口,看见封先生做了个阻止的手势。他便讪讪闭了嘴,不知道封先生接下来要怎么处理眼前的事。 封硝那时候在想,这是个阴谋。 由付卫红和易欣颜,他想到了吴明俊。他真是小看了这个人,居然一手策划这么多事儿。 想必遇冬今天出人意料的颠狂,也是因为吴明俊。怪不得遇冬会知道他就是靳朗,会知道“jh”这种禁药……那么接下来,吴明俊还会做什么? 想到一个可能,封硝刹那间面如土色,再不是那个天塌下来都没有表情的男人。 付卫红以为是自己的表现让对方害怕了,顿时得意起来,更加叫嚣得厉害,“医院必须赔偿!必须给个交待!我妹子绝对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她吼的什么,其实封硝完全没听进去。因为他想到了,单凭一个吴明俊,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查到这么多。 吴明俊有帮手! 这个帮手不可能是别人,必然是于念念。也只有于念念知道他除了是封硝,还是靳朗。 他曾是于念念的主治医生,所以这个身份并没刻意隐瞒。只是他很少在医院露面,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个既是股东又是医生的双重身份。 后来,他常以封硝的身份出现,却又以靳朗的身份逗遇冬玩……总之,没有于念念帮忙,吴明俊不会去查靳朗这条线。 他此刻想的是,于念念除了嫉恨遇冬外,还想要什么呢? 心脏! 于念念一直在等待一个可以匹配的心脏!求而不得,只因为她是熊猫血。 遇冬也是熊猫血! 糟糕!不好!遇冬! 封硝骤然扯了段凉转身,想要离去。他的衣服一下子被付卫红拉住……情急之中,他顺手推一把,对方便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时乱成一团。易欣颜扑上来,死死抓住封硝。 就连易长城也拦住了封硝的去路,“她们说的是实情吗?” 封硝哪有空跟他们掰扯这些破事,猛推了段凉一把,想说什么,竟然说不出来。情急之中,他迅速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段凉:快去找遇冬,不能让她出危险。 段凉看了信息,又看一眼封先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已没时间让他琢磨,尤其付卫红的声音简直可以杀人于无形。 那女人像个泼妇般顺势在地上打着滚儿,“打人啦!医生打人啦!” 段凉同情地看一眼封先生,急步而去。 彼时,遇冬正赶去霞金路上的彩虹桥。她刚接到吴志云的电话,说有重要事情,必须见面。 她不知道吴志云怎么从荆凡来了e市,听说“有重要事情”,心里就害怕。 其实,她也想见见吴志云,想跟他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安置易清铃。 她不能让母亲就这么不明不白躺在仇人的医院里,以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遇冬坐公车到了霞金路下车,至少还要走五六百米才能到彩虹桥。 那时候,她已不能思考,为什么吴志云会选这个地方见面。 一辆银色轿车里,坐着一男一女。 女的声音里夹杂着兴奋,“吴明俊,她真的来了霞金路,你简直出神入化。” 男的正是吴明俊,“于大小姐,我的钱呢?” “你急啥,事成之后,还怕我赖账?”女的便是于大小姐于念念。 吴明俊毫无玩笑之意,“女人和有钱人,都信不得。你最好把说好的先付我一半,事成之后付事成之后的。” 于念念撇撇嘴,随手划拉着手机,转账,“目光短浅,以后你跟着我有的是钱赚。” 吴明俊顿时皱了眉,听到手机的到账提示都显得心情烦躁,“不必,以后你我各不相干,就当不认识。” 于念念淡淡一笑,“看来,你是真爱遇冬。你想想,如果以后遇冬的心脏在我身体里,你就不想跟着我?我哥还想开个什么传媒公司,你正好帮他。” 吴明俊没听进去,只是静静仰在车椅上闭了眼睛。他的脑海里,萦绕着遇冬的笑脸…… 那是个特别爱笑的姑娘。 其实他一直知道她过得挺苦,但从没听她叫过苦,反而整天笑嘻嘻地说,天了噜,我遇小冬运气好到爆…… 这个运气好到爆的姑娘,今天就要死了。 吴明俊的心像被刀割成了一块一块。他想,但凡她有一丁点回心转意的迹象,他都不会允许于念念实施这条毒计。 只可惜,遇冬被封硝蒙蔽了双眼,分不清谁才是真的爱她。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做最后的努力,所以特意穿了她曾经买的白衬衣和蓝纹领带。他从她不屑的眼神里看到了冷漠,不留一点余地的冷漠。 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爱过。 遇冬再也不是他的遇冬,拉不回来了……吴明俊嘴角逸出一丝苦笑和一丝冷笑。 死神就要来了。 遇冬就要死了。 吴明俊听到于念念在跟王成刚通电话,最后的叮嘱,最后一击。 她咬牙切齿的声音,“一定要叫你找的人拿捏好分寸,不能撞死,留一口气!好……咦,我看见遇冬了……” 吴明俊也看见遇冬了。 她穿着很单薄的衣裳,似乎湿透了。她的头发也湿了,发丝软软贴在脸颊和额头。 她站在一个小摊前买糖炒板栗,掏钱,递过去。然后在那儿等着,呆呆的,纤瘦的身影在路灯下显得特别孤单。 老板将板栗包好,递到遇冬手上。她接过,点点头,匆匆而去。 她似乎渴了,又去了一个榨汁店买饮料。给了钱,又等着。等得无聊的时候,便剥着板栗吃着。 于念念窝火得很,“这遇冬哪儿那么多事儿?都什么时候了,还吃得下喝得下,这心真大!” 吴明俊半带讽刺,“这不是挺好吗?她心大,说明心脏好,正好便宜你。” 于念念白了他一眼,“我看啊,你是不想她死。她和封硝上床的时候……” “闭嘴!”吴明俊顿时火起,眼睛盯着远处的遇冬。 于念念冷笑,“人家连婚纱照都拍了,你还做什么白日梦?” 吴明俊怒火中烧,不想再讲话。他看见遇冬一手拿着饮料,一手拿着板栗从店里出来。 去到彩虹桥,要拐个弯,走五十米,再拐个弯,继续走三百米…… 于是遇冬拐个弯,走五十米……那条路上人很少,路却宽阔。 时间过了八点,城外的运渣车可以进城了。 吴明俊开着于念念的车跟在遇冬身后不远处……轰隆……惊雷炸起的同时,死神来了。 车祸惨烈……散落了一地温热的板栗…… 第94章 阴谋之前天降横祸 霞金路,离彩虹桥不远。 那里有两段路,一段50米,一段300米。 按于念念和吴明俊的安排,王成刚找的人应该在50米和300米交接的路口冲出来,将遇冬撞伤。 一旦撞伤,遇冬将会被送到最近的圣欧医院抢救。在这个医院里,韩医生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伤者,然后宣布其死亡,继而迅速进行心脏移植手术。 至于如何合理合法,于德培自会考虑安排。 整个计划似乎天衣无缝。 遇冬走上那段50米的路时,正朝着陷阱越来越近。 吴明俊和于念念的车跟随其后,距离遇冬至少有20米之远。 下雨的夜晚,路灯昏暗。那时候,于念念正在埋怨吴明俊,“你把车开过去干什么,你是想看着她死?” 吴明俊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车开过去,似乎冥冥之中被牵引着,就那么一路慢慢滑行。 他心情很紧张,仿佛看到眼前一片惨烈……遇冬被冲出来的车子撞飞,在空中翻腾好几圈,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他的心猛的揪得疼,“能不能……”想叫停,又开不了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于念念瞪着他,喋喋不休埋怨得起劲,“吴明……” 砰! 一辆运渣车在大雨的黑夜莫名失控,从背后撞向吴明俊和于念念所在的银色轿车。 运渣车很大,车速极快。 在一场阴谋还没来得及实施之前,阴谋策划者竟先被天降横祸眷顾。 银色轿车被辗压,被推行,车轮和地面擦出火花,留下又长又深的印痕。电光火石间,撞上了前面包括遇冬在内的好几个行人。 遇冬瞬间被撞飞,手里的饮料和温热的板栗脱手,洒了满地。 血,沽沽流,分不清是谁的血。 空气里弥漫着腥气。大雨下得哗哗,冲刷着地面,越冲血越多,仿佛下了一场红雨。 有人在大雨中仓皇尖叫,死亡气息越来越浓。 拐个弯,有一条通向彩虹桥的三百米路,岔道上停着一辆车。车里的司机正紧张又努力地看着行人寻找目标。连前方“砰”的一声响都没敢关注,只是定定看着前方,等待猎物出现。 急救车乌央乌央开过来好几辆,将伤者送到最近的圣欧医院。 医生接诊,韩医生在列。其实他并不是接诊医生,只是就那么碰巧有空在医院搭把手。 伤者里,确实有一个叫遇冬的女孩,伤得血肉模糊。韩医生特别关注这个伤者并接了手,可是打电话却联系不上于念念。 “韩医生!韩医生!”护士甲跑过来叫,“那边有个伤者有心脏病,你快去,这个交给我。”说着,她熟练地和护士乙把遇冬的推车推进急救室。 紧接着,医生也进了急救室。不一会儿,护士甲又出来了,通知外联部紧急向各大医院求救,希望调用熊猫血。 情况万分危急。 段凉回梧桐馆没找到遇冬,正在着急,接到封先生发来的消息:遇冬可能出了车祸,在圣欧医院,立刻前往。 他赶紧反拨个电话回去,“封先生,你在哪里?我在梧桐馆,如果离得不远,我来接你。” 封先生沉默了一秒,莫名其妙把电话挂了。就在段凉以为对方不需要接的时候,竟然收到信息,语气还很急,“快,万行医院正门口,要快!” 段凉没回话,也没有时间考虑为什么封先生不在电话里说,而要发信息来代替讲话。 他把车开过去,看见一向淡定的封先生徘徊不安。他刚停下,准备下车替封先生开车门,对方便自己拉开车门上车。 段凉开车开得很快,“封先生,你怎么知道遇小姐出车祸了?” 没得到回音,封先生悄无声息,根本不回答。却是下一秒,段凉收到了一条信息。 本来他是不打算看的,因为觉得可能不重要。再说,他现在开着快车还闯红灯,哪有空看信息? 只是信息叮叮咚咚响个不停,他不得不瞄一眼。这一瞄,吓一跳。 竟然,全是坐在后排的封先生发的信息。段凉惊出一身冷汗,手中的方向盘晃了一下,“封,封先生,你怎么了?是不是……” 他联想起从医院顶楼下来,封先生一句话都没说过。平时封先生讲话是少,但总还是要说的。现在…… 很快,段凉又收到信息。 “是,我现在说不了话,短暂性失语。到医院后,你得替我说。” “……”段凉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搞出个短暂性失语。他边开车,边把前几条信息内容看了,大致了解到霞金路上出了一起重大车祸,伤者送往圣欧医院,其中两个女孩均为熊猫血。 圣欧医院现在向全市血库紧急调用该血救人,封硝一听到消息,立刻作了联想。 段凉放下心,“封先生,别担心,哪儿那么巧就是遇小姐?” 他说是这么说,却也着起急来,更加疯狂超车直奔圣欧医院。 车还没停稳,封硝就跳下车直冲医院,速度快得一连撞了好几个人。 段凉随便把车停在大门口,也紧急跟了进去。毕竟,他现在是封先生的嘴,要代表人家讲话。 很快,他就适应了当封先生的嘴,到处问“熊猫血型车祸受伤的女孩”在哪里。 两人配合得很好,一个问,另一个拿出医生证件,省去了很多琐碎环节。 他们看到了其中一个熊猫血型女孩,据说还有心脏病……这是于念念。 两人在看到于念念时,心同时掉入深渊。 段凉急急地问,“另一个呢?我们要见另一个!” 接待的医生很忙,“你们是代表万行医院吗?那,你们血库有血吗?” 段凉见对方语气不耐烦,又见封先生已经挽了袖子,立刻道,“我们要立刻见另一个熊猫血女孩,她很有可能是靳医生的未婚妻。我们靳医生本身就是这个血型,可以输血,麻烦安排一下。” 他们被带往另一个急救室的路上,碰到了于家人。于德培夫妇以及于念念的哥哥于耀光都来了,所有人一脸焦急。 封硝视而不见,只是满目阴郁。他看见遇冬了。苍白的小脸,头发仍是湿的,还有鲜血粘连着发丝。 他的眼眶刹那间红了,喉咙里辗转着“遇小冬”,却终究发不了声。 他将袖子挽得更高,看了一眼段凉。 段凉明白,“医生,输血,输给她!我们是遇小姐的家属!封先生要献血,他也是这个血型。” 医生没注意这一会儿是“靳医生”,一会儿又是“封先生”,只知道人家要献血,立刻安排下去。 救一个是一个,目前送来的伤者已经死了两个。 封硝在抽血前,用发信息的方式交待段凉去办件事。他手上有一个资源组织,里面的人全部都是这种血型。 段凉明白了,按照封先生提供的电话号码打过去联系。 封硝脸色苍白地从献血室出来,心念一动,多了个心眼。他不知道为什么于念念和遇冬同时遭遇一场车祸,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那么巧出现在同一地点。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有一场阴谋正在进行。 他没有立刻离去,而是站在献血室门外不远处,如一只猎犬随时保持高度警惕。 他看见护士捧着血浆出来,匆匆而行。他跟在其后,眸色如夜般深沉。 封硝已经闻到了危险的信号,这血能不能输到遇冬身体里,还是未知数。 果然,来了一个医生,低低问了几句,便要将血浆拿走。 护士急了,“这是伤者家属献的血,韩医生,你不能拿走。” “到底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韩医生恼羞成怒,精神集中在那包血浆上,忽略了不远处正来势汹汹的男人。 封硝伸手钳住韩医生的手,危险地眯起双眸。他的眼睛闪烁着可怕的火焰,猛一推,将韩医生推出老远,跌坐在地。 韩医生气急败坏,“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胡闹!”他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还不忘命令,“小江,立刻把血浆给我!出了问题你负不起责任!” 小江本来不敢跟韩医生对着干,但来了个英俊男人壮胆,立时挺起腰代言,“伤者家属在这儿,韩医生,你还想把人家的血往哪里送?” 韩医生一怔,伤者家属?他只听于老爷子说有人献血,可没听说是伤者家属啊,这这这……感觉被坑了一把,脸火辣辣的,“这是伤者家属?” 封硝阴沉地伸出食指,指了指韩医生,一转身,护着护士向遇冬所在的急救室而去。 他挤进去,亮了医生证件,直到亲眼看见血液输进遇冬的身体才放心。 遇冬的体征算是稳住了,仍是昏迷着,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段凉到了,说一切正在筹备。他是个人精,在短时间内,便跟万行医院的院长做了沟通,要求全力配合。他跟封硝一样,想到血液要是进了这个医院,恐怕不一定输得进遇冬的身体。 只有在自己的地盘办自己的事才稳当,他征求了封硝的意见,要求给遇冬立刻转院。 万行医院的救护车已在圣欧医院外等候,刻不容缓。 有人肯接手,伤者的家属还是医生,圣欧医院没有理由阻拦,只有韩医生条件反射地挡在了推车前…… 第95章 遇小冬真的怀孕了 韩医生挡住了去路。身为医生,他有足够的理由阻止家属挪动伤者,却是触到封硝那双凌峭逼人的锐目时,不由自主吞下了所有的话。 封硝此刻是骇人的,任何异动的人和事,都会成为他怀疑的对象,成为阴谋的组成部分。 他绝不相信这是巧合。在离开圣欧医院后,他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正在开车的段凉,“查刚才那个医生。” 他守着遇冬,乘坐的救护车。 段凉开车跟在救护车之后。 大雨的夜,寒凉瑟瑟。遇冬终于安然送达万行医院进行救治,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环节,都由封硝亲自经手,或是盯紧每一个必须出现在急救室的医生和护士。 除了段凉,他现在不相信任何人。仿佛谁都要害遇冬,谁都想把遇冬的心脏偷偷取走。 他知道,自己的医院里一样有被收买的人。否则谁会知道他曾经用了禁药? 这本来是件很秘密的事情,却被人透露出去。他现在没空查证,却必须防着人使坏。 遇冬没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足够的血液输入到她的身体里,使得抢救工作十分顺利。 她苍白的脸和淡得无色的嘴唇,在灯光下看起来令人心惊肉跳。 封硝的眼睛充满了血丝,惶恐不安,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 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足够的专业经验去查看遇冬的心脏,去证明遇冬几个小时前所说“遇冬和遇小冬不是同一个人”的说法。 但他没这么做。 那些已经失去了意义,他只希望眼前这个女孩能活着。 蓦的,抢救室外呼天抢地,哭得地动山摇。封硝拧紧了眉,开门出去。 段凉正在拦截,“你不要影响医生抢救……”他很无奈,根本拦不住这女人的拗劲儿。 这女人已经哭得眼神有些涣散,看见封硝,立刻瞳孔聚了光,一下子跪倒,“封先生,求你救救我家念念,求求你……她就快死了,求你救救她……她需要血,她需要血,她真的需要血救命……封先生,求你无论如何救救我的女儿……” 无疑,这是于太太。 这是一个母亲在跪求血液救命。 封硝表面冷酷地看着于太太,没有一丝表情。心,却渐渐软了。 自从和遇冬在一起后,他发现自己有了心软的毛病。他忘了于念念有可能是整个事件的策划者,忘了于念念多让人讨厌多让人烦。 他只看得见一个母亲匍匐在地,场景令人心酸。 于太太泪流满面,“封先生,我听说这里有血,有我家念念那种血型的血……求你给一点,求你……” 封硝不言不语,转身又进了抢救室的门,听到身后一阵嚎啕。他拿出手机给段凉发信息,“把剩下的血浆送到圣欧医院去。” 段凉得令,淡淡地说,“于太太,别哭了。你运气好,封先生同意拿血浆救于念念。”他顿了一下,很冷,“不过,希望你女儿没做什么坏事,否则老天都不会放过她。” 于太太怔了一瞬,看到了女儿生的希望,“谢谢,谢谢……”她眼巴巴地望着段凉,样子十分可怜。 段凉也在那一刻心软,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去取了血浆,开车往圣欧医院而去。 就在封硝以为遇冬体征稳定的时候,万万想不到情况急转而下。 急救医生梁剑一脸大汗,“快,快找妇产科医生来!” 护士颠颠狂奔而去。 封硝一把抓住梁剑,眸光闪烁得骇人。 梁剑也急,看到封硝的样子更急,看着各个仪器的显示数值陡然变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认为伤者很有可能因车祸流产…… 封硝呆了。 遇小冬怀孕了? 遇小冬真的怀孕了? 刹那间,百感交集。他骤然别过脸,眼泪毫无征兆地流淌。 疼痛灌满四肢百骸,令得每一根神经都快疼断了。眼神比大雨的夜色更黑暗,更阴郁,更绝望。 妇产科的值班医生到了,证实遇冬因剧烈撞击导致流产,并且出现突发性血崩,需要大量输血。 急救室又涌入一堆护士,医生在喊,“血!患者需要输血!” 封硝如梦初醒,迅速拿出手机给段凉打电话。拨通了,对方也接了,可他讲不出话。 他急得全身都在抖,迅速挂断,编辑了文字发过去,“遇冬需要输血,立刻把血浆拿回来,要快!” 那时,段凉的车都快到圣欧医院了,接到信息,一个紧急调头,疯狂又朝着万行医院奔驰。 跟在宾利车后的,是于太太的车。本来,于太太已经十拿九稳女儿可以得救。谁知对方这一调头,简直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追!”于太太自己本身也是熊猫血型,刚给女儿输过血,身体弱,急得差点晕过去。却是在这一刻目露凶光,像只母豹子般给司机下令,“追上去,拦住他!” 司机得令,猛踩油门。 段凉没想到于家人简直疯了,这是要撞翻他的节奏。这顿时激起了他的豪气,向着万行医院狂奔。 于太太不断催促,“快!快!拦住他!那是我女儿救命的血!拦住他!” 司机几乎拼了老命,却还是只能尾随在黑色宾利之后。 于太太从车里伸出脑袋流着泪喊,“段先生!段先生停下!把我女儿的血给我!把我女儿的救命血给我!” 风呼呼吹,雨哗哗下。 段凉听得隐隐约约,却又清清楚楚。他心里也难受,于念念再不好,但于太太总是没错的。只是封先生说了,遇冬需要输血。 遇冬需要,就没有于念念的份。就是这么简单,没有什么道理好讲……更何况,于念念到底在这起车祸里扮演了什么角色,现在还不好讲。 封硝不顾劝阻,又坚持抽了400毫升血输入遇冬体内。他当时想的是,就算把自己所有的血全部给她也在所不惜。 段凉终于来了。 遇冬再一次度过危险,体征渐渐平稳。 从圣欧医院传来消息,于念念因失血过多而亡,时间是二十三点四十七分。 于太太接到电话时,差点疯了。冲进万行医院到处拍门砸玻璃,搞得惊天动地。 她哀哀哭得伤心而狠厉,“不得好死!封硝你不得好死!我咒你!我咒你全家不得好死!” 她堵在急救室门前吼,“封硝!你出来!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 那时候,封硝已经陪遇冬去了监护室。 凌晨一点左右,于德培报案,举报封永邦杀死他自己的老婆儿子。 段凉抹了抹汗,跑到监护室找封硝。 封硝坐得挺直,冷静听完前因后果,不予置评。 终于想通,怪不得老头子长期受制于德培,原来有这种把柄在人家手上;怪不得千方百计要把于念念塞给他;怪不得于德培总是做出高人一等的样子。 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段凉低声道,“老爷子被警察带去了指定医院。” 封硝揉了揉眉心,点点头。 “这会不会是于德培死了女儿的恶意报复?”段凉想着刚才送血浆的一幕,有些胆颤心惊。 封硝沉默了好一会,没摇头,也没点头。他拿出手机编辑了几个字,没有发出,顺手递给段凉。 段凉看得又是一惊。 那每个字都哀伤,“遇冬被撞流产,我的孩子没了。” 孩子没了,最爱的女人还躺在病床上昏迷着……就算天塌下来,封硝也懒得管。更何况,还是一个被他仇恨算计的老爹。 他仍旧淡漠,仍旧冷酷,仍旧是一个代表黑暗的男人。只有看向遇冬时,他才有了一点人气,一点温存。 段凉默然而去,片刻又折了回来,“封先生,有件事我得跟您汇报一下。今儿这起车祸很怪,您知道我在圣欧医院还看到了谁?” 封硝微扬着眉,等待答案。 段凉赶紧解释,“吴明俊!伤者里面居然还有吴明俊,真是奇了怪。” 封硝凉薄的眸色没起变化,微敛着眉心点点头。 段凉这次是真的走了,去见吼得没了力气却不肯离去的于太太。他站在离得一米远的地方,“如果这件事查出来是你女儿所为,是天要收了她,怪不了谁。” 要是遇冬没有流产,没有血崩,那袋血浆足够于念念救命。 但话说回来,封先生收回那袋血浆,一是遇冬确实需要。二嘛……以他对封先生的了解,孩子没了的账,恐怕得不分青红皂白算在于念念的头上。 于太太咬牙切齿,“我女儿已经死了!她一直就单纯善良……是你们这些人害死了她!”她忽然想起杂志封面那件事,似乎恍然大悟,“你们往她身上泼脏水!是你们!一定是你们!” 段凉淡淡抛出几个字,“不可理喻。” 监护室充满了消毒水味儿,静谧得可怕。 遇冬戴着氧气罩,安静地躺在床上,无声无息。 封硝坐在床前,伸出手,握着她的手。 她的指甲里有血,还有泥。 他拿来酒精,仔细替她清洁干净。然后又坐下,再次握着她的手,不舍得放开。 贪婪地看着,仿佛视线能穿透氧气罩,看清她美丽的样子。 眼泪无声流下,流到她的手背上。热的泪,凉的手……最终都变得寒冷。 心,也碎了。 第96章 我是不是长得像猴子 三天之内,遇冬醒过来三次。 第一次是黄昏,被雷声惊醒,窗外大雨滂沱。她全身都疼,眼睛也疼,睁不开,勉强眯出一条缝。 光线很微弱……遇冬却骤然因为惊恐而睁大眼睛。她的眼前是封硝黑沉如夜的眸,在闪着幽幽的光。 她想起来了,想起要去彩虹桥见吴志云,想起正在吃热腾腾的板栗,想起砰的一声被撞飞……倏的瞳孔一缩,惊恐万状。 她和他对视两秒,喉咙里发出沙沙的声音,想伸手摸摸自己的心脏还在不在……却动不了,一动就剧痛。 封硝还没来得及有任何表情,就见遇冬又晕过去了。他从她醒后的瞬间,看到了惊恐和无助。 第二次醒来是早晨,遇冬依然眯了一条缝,柔和的晨光填满视线。 床边,是一个男人的轮廓,熟悉又陌生。他是封硝,又是靳朗……她心里的恐惧依然挥散不去。 她不知道封硝守在这里是什么目的,是不是想等她好点就把她的心脏移植给于念念? 遇冬胡思乱想着,看见封硝离得近了些。 他倾着身,似乎在查看她醒了没有。 她更加警惕,佯装没醒……这一闭眼,脑袋沉沉,便真的睡过去了。 封硝翻了翻遇冬的眼皮,又摸摸她的额头,重新坐回椅子上。 几天几夜,他没合过眼,也不曾离开半步。衣服还是几天前穿的那件,没换过。 要不是担心自己会吓着遇冬,他连胡子也不想刮的。没想到,还是吓着她了。 以他的判断,她早该醒了,不应该这样昏昏沉沉睡不醒。光靠输液维持体能,恢复得很慢。他已经叫刘管家备了清淡小粥,等她一醒来,就可以进食了。 但遇冬不醒。 封硝黯然神伤地想到了一些关键所在,渐渐坐得离床远了些,有时候走出病房抽支烟再回来。 这是个下午,两三点钟。他抽完一支烟正要回病房,透过门上的玻璃忽然看见遇冬动了。 封硝很高兴,正想推门进去,却是刹那间止住脚步。他想了想,给段凉发个信息,“叫医生护士进去看看遇冬,她醒了。” 不一会儿,病房塞满了人,医生护士一大堆,独独不见封硝。 遇冬动了动脖子,四处张望。 医生在做检查,护士在做记录。有人拿来体温表,塞进她腋下。还有人数完脉搏,报告说“正常”。 封硝等候在外时,段凉匆匆而来。 段凉汇报了一堆事儿,封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透过玻璃,远远观察着遇冬的反应。 很明显,他猜对了。 她不是醒不过来,是看见他在,就不愿醒。 封硝的心早就痛得麻木,此刻连痛都感觉不到了。视线锁定她,看见她会动,看见她活着,他就安心多了。 刘管家拿着粥到了医院,觉得自己平时跟遇小姐关系不错,便自告奋勇申请进病房给遇小姐喂粥。她想着,封先生毕竟是男人,做不惯这种事。 谁知封先生怪伤人心,宁可让段凉随便叫个护士去喂粥,也不让她去。 遇冬问护士,“这粥哪儿来的啊?” 护士心想,原来病人果然会问这个问题,“食堂打来的。”她回答着段先生给的标准答案。 遇冬似乎放了心,睡几天睡得很饿,吃了好大两碗,“你们食堂的粥很不错。” 护士快哭了,食堂的粥真心不好吃啊。 遇冬吃完,没了睡意。望着空荡却豪华的单人病房,心里仍是有点慌,不知道何去何从。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离了封硝就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可是……那个男人多可怕…… 护士又进来量体温,看见天空没下雨,就将窗子打开透透气。 遇冬没忍住,“你,看见,看见靳医生了吗?” “靳医生?”护士的眼睛亮了,“他好帅啊。” “……”人家没问这个好吗?遇冬有些郁闷。 这是个话多的护士小姐,“我们知道靳医生很帅,但没想到这么帅……哦,不过他最近麻烦了,有国家医疗组进驻我们医院,审查他有没有手术违规操作和用药……唉,我们靳医生被那家人害惨了……” “哪家人?” “就是那个心脏病人,一个女的,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的那个……其实我听说,那个女的手术前就各器官衰竭得厉害,醒不过来很正常好吗?结果家属闹到医院来,切,还不是想要赔偿。这么搞法,以后谁还敢给病人做手术?” 遇冬的眉头皱得更深,“家属来闹?要赔偿?” 护士忽略了这个问题,继续吐槽,“现在我们做医生护士的,随时都提心吊胆,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被人家捏了短儿。” “话不是这么说,”遇冬艰难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可能,真是靳医生做了什么不……” “遇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护士可不乐意,“你不是靳医生的女朋友吗?人家守了你几天几夜,你还这么说他……他在外面要是听见你这么说,该多难过?” “他在外面?”遇冬心头一惊,条件反射蹭起来看向门外。 门在那一刻从外面被推开,进来的是段凉。 护士赶紧查了体温表,说一切正常,走了。 遇冬看见段凉,一时不知所措。她恨不起这个人来,但所有事都是这个人帮封硝办的。 自己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傻子吧。这么想着,她把脸别向一边,还轻轻闭了眼睛。 段凉在椅子上坐下,清了清嗓音,“你终于醒了,遇小姐。封先生说,你想吃什么,只要不油腻的,都可以让刘管家安排做。” 遇冬不吭声,双手抓着被单,越抓越紧。她心里想,只要能动了,就再也不要和这些人打交道。 段凉没得到回应,有些头疼。之前,他觉得自己跟遇冬的关系已经算是处得很融洽,难不成这车子一撞给撞失忆了? 他告诉她一个重大消息,“于念念死了。” “啊?”遇冬差点惊得跳起来,别过去的脸也扭过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你说什么?” 段凉笑了,“我以为你真不理我呢。”他前倾着身体,“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和于念念都在霞金路?” 遇冬狐疑地望着段凉,警惕地问,“你说什么?于念念死了?你骗我!” 段凉很佩服封先生,对于一切都掌握得这么准确。进门之前,封先生算准遇冬没有好脸色,他还不信。 他觉得先前都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没好脸色呢?他不信邪,结果还是要用到封先生支的招,抛出了于大小姐的死讯。 他现在越来越确定,封先生的失语跟遇冬有关,“于念念死了,吴明俊毁容加瘫痪。你现在又伤成这样……我就想问,你去霞金路干什么?是不是于念念约你见面?” “什么?吴明俊……毁容加瘫痪?”信息量太大,遇冬震惊得顾不上想别的,“那,吴伯伯呢?” 段凉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吴伯伯?” “吴志云,是他约我在彩虹桥见面,他有没有事?”遇冬问出口后,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吴志云在彩虹桥等,怎么可能有事? 这件事比段凉想象的复杂得多,“不是于念念约的你?” 遇冬警惕地看着段凉,“不是。” 两个人各问各的问题,都不按对方思维走。 段凉迅速消化这些信息,觉得有必要去交管局,再了解一下当时在现场找到的东西。 他临走时想起了什么,走到门口又倒回来,“你舅舅一家子天天来医院闹,对易女士的恢复十分不利。”他有些迟疑,不知道遇冬了解多少,“你要相信靳医生,他一定可以让你母亲醒过来。但是,这需要时间。” 遇冬紧紧咬着牙,装得很淡漠,笑得有些难看,“段凉,我是不是长得像猴子?” “什么?”段凉跟不上这跳跃的节奏。 遇冬的眼泪轻轻流下来,很惨淡的表情,“几个月前,你从看守所把我领出来,我特别感激你。从那时候开始,你们把我当猴耍,虐得我家破人亡。现在,还要信口开河吗?还想让我感激你是吗?” 家破人亡……言重了啊,遇小姐。段凉的汗渐渐渗出来,有一丝尴尬。他没有立场反驳,更不知道她和封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 遇冬的情绪更加失控,“每次我以为封硝和靳朗是两个人,你都在看我的笑话吧?觉得我像只猴子,看不懂你们人类的世界。” 段凉灰灰的,感觉自己才像一只猴子,狼狈逃窜而去。他出了门,长长吐出一口气。远远看见封先生孤独的背影,心头一丝恻然。 这俩冤家不把对方折磨死,估计是不能好好过日子的。段凉这么想着,走到封硝身后,“封先生,我得出去一趟。”说完之后,他又道,“我先在这儿守着,你回家洗个澡换了衣服再来,行吗?” 封硝没动,愣愣看着窗外。好半天,他杵灭指间的烟头,转身而去。 段凉深深觉得,在这对冤家中间徘徊,自己得折寿十年。一个不讲话,一个讲话就发毛,唉,不能愉快工作了。 第97章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靳朗 封硝从关押封永邦的看守所里出来,在门前站了很久。 他仿佛再次进入一个黑白世界,没有炫丽的色彩,只有单调的黑白。所有的复仇计划似乎都已结束,却没有想象的快感。相反,更加沉重。 就在刚才,他发现封永邦老了,老得眉毛胡子头发都染上了白霜。 一个老人失了基业,又背上人命债,晚景凄凉。造成这一切的,是他这个儿子。 要不是把于德培惹毛了,对方应该会把这个把柄捏到棺材里去。 段凉把车开过来,替封硝打开车门,“封先生,请上车。” 封硝坐进车里,黑色的衬衣将他的轮廓衬得更加冷硬,处处锋利,令人难以接近。 段凉从后视镜里看到封先生的脸,似乎又回到难以破冰的时候,没了人气。 他边开车边报告,“我昨天去交管局,发现一件特别奇怪的事,吴志云的手机居然在于念念的车上找到。” 封硝抽出一支烟夹在修长指间,并未点燃,拧眉沉思。这场车祸来得太突然,遇冬发难也发得太突然。他本来想,有可能是吴明俊和于念念搞的鬼,但这两个人的同时遭难又让他陷入谜局。 现在,还扯上了吴志云。这个人在整个事件里面,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段凉看看时间,“我已经找人把吴志云从荆凡接来,现在应该到了,先听他怎么说。” 车子在万行医院停下,吴志云早已等在门口徘徊。看见封硝下车时,他心里格登一下,骤然想起郑婉心。 越看,越像。 冷汗涔涔。 之前就觉得这位封先生面熟得很,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其实不是见过,而是跟当年那个女人长得像而已。 他因为好些医生护士纷纷自杀,就曾怀疑有人躲在暗处做了什么,还特别对遇冬旁敲侧击。结果遇冬说,那是万翼国际的总裁封硝。 吴志云觉得自己太神经质了,悬着的心又放下来。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郑婉心有个孩子。 直到头几天看新闻,说万翼国际封硝成了e市首屈一指的败家子,他才知道,那个封硝原先是在荆凡长大……他不相信巧合。任何巧合都不过是刻意制造的相逢。 此际,吴志云看见高大挺拔的封硝大步走来,豁然开朗,更加确定这就是郑婉心的儿子。 他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遇冬这么多年都没怀疑过心脏的问题,却在不久前一针见血逼他说出真相。 当初没告诉遇冬太多事,是怕她年纪小,一不小心说漏嘴。 他在孤儿院找到拥有熊猫血的江熹时,谎称对方有心脏方面的疾病,为的就是在小女孩胸口上留下一道疤痕,以骗过易清铃。 吴志云和遇世绩是同学,同时喜欢上易清铃。 后来,易清铃嫁给遇世绩。他诚心祝福他们,并且一直跟着遇世绩,成了对方的左右手。 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易清铃幸福。只要能让她相信女儿没死,活得好好的,他做什么都愿意。 其实最早收受贿赂的,也是他。眼看着遇世绩夫妇因为女儿遇冬的病陷入绝境,他急得日夜难安。 光靠市长那点工资,根本够不上小遇冬的医药费。 吴志云瞒着遇世绩做了手脚,所谓一回生二回熟,钱收着收着也就顺了手。 他将所有的钱都用在了小遇冬的医疗费上,包括当年给郑婉心的哥哥那笔钱。 他谎称钱是向海外有钱亲戚借的。遇世绩似乎信了,每次都万分愧疚地感谢他。 许多年后,东窗事发,遇世绩在被审查的第一时间,就把所有罪全部揽上身,保全了吴志云。 遇世绩说,“我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也代表清铃谢谢你。” 吴志云那时候才知道,其实什么都瞒不过市长的眼睛,包括他对市长夫人的那点心思。 天空阴沉。 吴志云不知道面对封硝该说些什么,却是在接触对方审视的眼神时,感到冰寒刺骨,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段凉道,“吴先生,你好。走吧,我们去看看遇小姐。” “她伤得重吗?”吴志云已经在来的路上知道发生了车祸。 段凉避而不答,“吴先生前几天约遇小姐见面,既然没见着,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吴志云被问得莫名其妙。 他的表情没有逃过封硝锋利的眼神。封硝确信,对方没有撒谎。 他伸手阻止段凉的问话,将吴志云带进遇冬的病房。 几人的猝然到来,使遇冬没有时间伪装睡着的假象。她紧紧盯着封硝,仿佛看不到别人的存在。 是恐惧,是疑惑,是灼人又没出息的爱恨交织,既想见他,又想永远不要跟他来往。 她看见封硝的眼睛布满血丝。视线相触时,他第一次低了头,不敢与她对视。 这个女人,不是他恨得理直气壮的遇冬……遇小冬!遇小冬!原来是这个意思。封硝找了个离得较远的沙发坐下,默然无声。 吴志云看见缠了满身纱布的遇冬,“你怎么搞成这样?对了,段先生说我前几天约你见面,是怎么回事?” 这也正是遇冬想问的问题,“对啊,吴伯伯,你那天约我在霞金路的彩虹桥见面,有什么事吗?” “什么?”吴志云一头雾水。他问的问题又被问回来了。 “……”难道没约?遇冬也被搞蒙了。 两个人都愣了一瞬,还是段凉提醒得及时,“吴先生认识于念念小姐?” “于念念?”吴志云更加茫然,“不认识。她是谁?” 所有人都在问问题,全都摸不着头脑。段凉冷笑,“吴先生既然不认识于念念小姐,那请问你的手机怎么会落在她的车上?” 他觉得问题就出在这个吴志云身上,不由得面色变得冷然。 “手机?”吴志云一下子想起来了,“我手机丢了,前几天就丢了……” “可是,”遇冬努力回想那天的日期,“16号那天,也就是我出车祸那天,的确是你打电话约我在彩虹桥见面啊?” “16号?”吴志云十分肯定,“15号手机就没了,我记得日子,因为那天我回医院复查,人多,把手机弄丢了。” 遇冬听得两眼发蒙,喃喃的,“可是16号那天,你的确给我打了电话,叫我去彩虹桥等你……”她脑子乱极了,抬头问段凉,“你说吴伯伯的手机落在于念念的车上?” 段凉点点头,“其实呢,这场车祸是因为一辆运渣车引起的。运渣车撞了于念念的车,然后才撞的你……啊,对了,吴明俊也在她车上。” 遇冬渐渐冷静下来,“吴明俊也在……”她从昨天到今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吴明俊为什么会在现场。毁容加瘫痪,这是段凉昨天告诉她的。 只是她当时不知道,吴明俊竟然在于念念车上出的事……仿佛隐隐把握到一些关键,却又模糊,不由自主望向封硝。 封硝也在认真听,脑子转过无数种可能性,仍是理不出个头绪。他拿出手机,给遇冬发信息,“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靳朗?” 遇冬听到叮咚一声响,赶紧拿起来看,发现是封硝发的,不由得抬头望一眼,又低头看手机。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靳朗? 遇冬呆了一瞬,耳边响起吴明俊的声音,那声音残忍中带着嘲笑。 “封硝就是靳朗!” “我果然没猜错,你并不知道封硝就是靳朗!” “你就算缺不得男人,也不该拿你妈妈的命开玩笑。你去问问你亲爱的靳医生,他到底有没有用过一种叫‘jh’的禁药。” “你从头到尾都天真过了头。你真以为封硝会爱你?他是爱你的心脏,因为你身体里,住着他妈妈的心脏。” 吴明俊竟然跟于念念扯在了一起,那么……遇冬脑子乱极了,迷茫地望着封硝,又迷茫地望着眼前的吴志云……骤然想起一件被忽略的事来。 吴明俊作为播音专业的高材生,在学校里算是个风云人物。他模仿配音,几乎能以假乱真。以前新年晚会或是庆典,他都会在学校表演一段。 之前,他们俩谈恋爱在一起的时候,曾经照着简爱的配音经典版本进行配音。她是简爱,他是罗切斯特。 他几可乱真,才华横溢。 遇冬喃喃的,自言自语,“是他……我想起来了……是吴明俊偷了吴伯伯的手机,然后模仿吴伯伯的声音……”她想找一张吴明俊的照片,竟然找不到,翻开表妹易欣颜的微信里,才找到一张,“吴伯伯,你认识这个人吗?” 吴志云探头一瞧,“哦,这个人,好像姓赵……他找我说过话。” 遇冬彻底明白了。吴明俊接近吴志云,模仿对方的声音和语气,约了自己去彩虹桥。 他和于念念想要她的命!可是为什么,他们自己也死的死,伤的伤? 这一切,在这一刻已经不重要。因为她倏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眼睛一下子润了,好似一口淤血堵在喉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听到的录音! 那两个人的录音!封硝和于念念! 会不会是…… 第98章 一定要远离醋酸酸 两年后,荆凡。 遇冬长发齐肩,用一条斜纹发带随意扎在脑后。蓝色制服将她的曲线勾勒得曼妙诱人,那张薄施脂粉的脸,看起来干净而沉稳。 她进了荆凡交通广播电台工作,负责几档边角余料的电台节目。 每天,她都是最早到台里上班的那一个。今天也不例外,尽管天空下着雨。 遇冬打扫完自己的办公桌格间,刚坐下,就见桌上多了一个装着蛋糕的精致小盒子。 “这款蛋糕味道不错,你尝尝。”那人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叫徐景恒,是台里播音部兼外联策划部的部长。他五官端正,气质温润,睿智的眼睛常常令人有被看穿的感觉。 “徐部长,”遇头赶紧站起身,“谢谢您,我不吃早餐的。”她有个习惯,不吃早餐,只喝水,台里人都知道。 徐景恒笑笑,“吃了吧。我老婆硬塞的早餐,甜腻得很,我不喜欢。”他指了指蛋糕,“赶紧替我解决掉,一会儿到办公室来找我,有任务。” 他转身而去,留给遇冬一个硕长的背影。 遇冬无奈地将蛋糕收进抽屉,坐下,一边喝温水,一边打开电脑上网收发邮件。 同事们三三两两来上班了。简心微从遇冬身后走过的时候,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遇小冬,你又来这么早!太打击人了!” “我来我的早,打击你什么了?”遇冬偏着头,唇角一丝笑意,“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又跟你家魏小爷鬼混到几点?” 简心微脸红,“什么啊,我们就吃个饭看场电影……而已。” 遇冬站起身,拿着空杯子准备去接水,“饮食男女,男未婚女未嫁,做什么都正常。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简心微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随即又笑了,“那是!饮食男女!你呢,不是真要搞出‘一个人的天荒地老’这么文艺吧?” 遇冬拿着空杯子离座而去,“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我现在最远的田野就是好好工作好好赚钱。” 她去了茶水间,泡了杯橙汁。 来荆凡交通广播电台已经一年多,因着简心微的极力推荐,遇冬得以缩短实习期直接进入播音部门。 虽然工作繁忙,但她觉得快乐单纯。 遇冬将橙汁放在桌上,走向部长办公室,屈起手指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进”才推门而入。 “您找我?徐部长。”她站在桌前,很端庄的站姿。 徐景恒点点头,拿出一叠资料放在桌上,“小遇,这个栏目今年十一要开播。我推荐了你做主播,把材料拿回去看看,熟悉一下,下周一正式进入筹备组开会。到时候,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说说。” “我?”遇冬很诧异,“可是……徐部长,我是个新人。” “你怕了?”徐景恒抬眸看她,睿智的眼睛闪着光。 遇冬被那光闪了一下,赶紧低下头,“不,不是怕……我是怕……” “你还是怕!”徐景恒将桌上的资料推前了些,“你是怕我眼光太差?还是怕你自己能力不够给我丢脸?” 遇冬被激将了一把,伸手撩撩额前的头发,“我不是那意思,徐部长,我会好好向前辈们学习。”她伸手将桌上的资料如珍宝般抱在怀里,脸有些红,被人赏识的滋味真不错,“徐部长,谢谢你!我出去了。” 徐景恒微笑着转了一下手上的笔,鼓励的笑容直达眼底。 她走到门口,听到他说,“等一下,小遇。” 遇冬顿住脚步,扭头。 “周六有没有空?”徐景恒话一出口,忽然想到年轻姑娘容易误会,便解释道,“台里跟e市电视台有个合作,我周六要开车去一趟。你要是有空,就一起。” 遇冬爽快地点头,“好,我周六有空,一起去。” 在她说“周六有空一起去”的当口,门被推开了。能不敲门就进部长办公室的,当然是台里导播部的部长,也就是徐景恒的夫人周芊敏。 遇冬赶紧问好,“周部长好。” 周芊敏脸色不怎么好,审视的目光。 遇冬兔子一般逃出门,长吁一口气。 简心微拿着一杯咖啡在手,走过来,“我都替你捏把汗!遇上那个醋酸酸,气都要喘不过来。怎样,她没给你脸色看吧。” “没有,”遇冬赖皮地拍拍胸口,“我跑得快,姿势帅,嗷嗷……晚一步就要被醋酸酸给融成肉酱。” 简心微伸出手指戳戳遇冬的额头,“从进电台那天起,我就提醒你,一定要远离醋酸酸。有多远,跑多远。虽然徐部长很有男人味儿,但毕竟不是咱们惹得起的不是?” “哎呦,简老大,徐部长叫我去,说有任务传达,难道我不去?”遇冬推了推她,“倒是你,不工作老盯着我干嘛?” 简心微想起正事来了,“啊,昨天让你帮我拿回来的资料在哪里,快给我。” 遇冬整理着自己手上的文件,“抽屉里,自己找。” “哦。”简心微弯腰拉开抽屉,拿了需要的资料,还拿出一盒蛋糕在手里扬扬,“哈哈,亲爱的,我还没吃早餐呢。你居然有蛋糕,我拿走啦!” 遇冬说声“好”,抬头的瞬间,看见周芊敏走过来,不禁暗叫一声糟糕。 周芊敏喷火的视线直直盯着蛋糕的盒子,然后火焰瞬间喷到遇冬身上。 遇冬吓得一猫腰,赶紧低头坐下,缩在自己半开放的小格间里。 好在编辑部有人找,“遇冬,赶紧过来熟悉一下稿子,一会儿要开始录音了。” “哦,好的,马上来。”她嗖嗖窜去工作,吓得小心肝怦怦跳。鼻子好看地皱起,感觉自己衰爆了,怎么会这么巧让醋酸酸看见蛋糕。 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歪。怕什么?遇冬安慰着自己。这一年多,工作得小心翼翼又努力,一定不能在这时候闹出什么事来。 周六,早晨八点半。遇冬接到徐景恒打来的电话,说开车来接。 她连忙回答,“不用不用,您到台里就行,别麻烦了。我这就过去。” 徐景恒笑起来,一点没避讳,“周部长这个时候到台里开会,你是想跟她碰上?” “啊?不,不不不……”遇冬吓得脸白,“那,那还是……” “发个定位地址,我过来接你。”徐景恒好听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成熟稳重。 其实遇冬每个周末都会去e市待两天。她负责的栏目都是录播,所以有双休可以办私事。 两年前,易清铃手术后再也没醒过来,一直如植物人般躺在医院。 医疗机构鉴定主刀医生靳朗违反职业手册,滥用禁药,导致病人长眠不醒。万行医院所在地的卫生局吊销了靳朗的医师执业证书。从此,靳医生销声匿迹。 万行医院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承诺负责易清铃女士有生之年的一切医疗费用。 遇冬在封硝消失了好长时间后,才知道没人能找到这个男人。 段凉传话,“封先生说,那张卡里的钱,是对你的赔偿。他感到很抱歉。” 遇冬那时候发疯般地找封硝,对段凉更加没有好脸色,“他抱歉!他抱歉!我不听你说!你让他来跟我说!让他来亲口跟我说抱歉!” 终究,封硝没再出现。如风来,如风去,不留一丝痕迹。 这一场相遇,对遇冬来讲,绝不公平。 封硝在她的生命里留下重重的痕迹,最后却让她想起来像是做了一场恨得牙痒痒的春梦。 她一直想找他。 那个录音的谜题已然解开,是吴明俊模仿封硝的声音骗了她。 是,她的确冤枉过封硝,可是这在爱情里算得了什么?不就是冤枉吗?道个歉不就完了吗?难道他对自己的伤害就少? 为什么是这样像风一样吹走,留她一个人守望? 有时候半夜醒来,遇冬一脸泪水。她在想,封硝真的对妈妈下了毒手?他明明已经快要不恨了啊,明明说要跟她结婚。她也明明白白感受到他压抑的爱意……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对,哪怕在这个问题上,他也欠她一个交待! 特么的封硝就这么消失了消失了消失了!两年来,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个信息,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出现在地球上。 遇冬咬牙切齿。 徐景恒奇怪地看着遇冬,“我开车开得不好?让你这么……愤恨?” 遇冬恍过神,捂脸,“我,在想一些事,对不起,徐部长。” 他摇摇头,“你好像每周都去e市?” “你怎么知道?”一下子明白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徐部长,你不会是因为我每周都去e市,才让我搭顺风车吧?其实根本不需要我去市电视台?” 她还正奇怪呢,一个新人去市电视台能起什么作用? 徐景恒没否认,笑容淡淡的,“我要说是呢?” “……”遇冬想起醋酸酸那张脸,立刻打了个寒颤。 徐景恒有些伤感,“看来,我老婆在你们这帮小姑娘眼里,口碑确实不好。她如果平时有什么事儿为难了你们,我替她道个歉。” “没,没有不好。”遇冬一紧张,就缺心眼,“醋酸酸没有不好……” 第99章 姑奶奶驾到 徐景恒被遇冬脱口而出的“醋酸酸”逗笑了,将车停在一个港式茶餐厅门前,“走,先陪我吃个早餐,不然一会儿得胃疼了。” “我不吃早餐。”遇冬一提早餐就脸色苍白。有人忌讳这忌讳那,但她忌讳早餐。在她印象里,但凡吃个早餐就要倒大霉。 最后那顿给封硝做的早餐成了大笑话,365天不重样早餐也成了她心里的痛。她现在不吃早餐,也从不做早餐。 徐景恒哪知道小姑娘的心思,“走吧,就当陪我吃。不吃早餐哪行,对身体不好。”他说着已经率先进去,还扭头喊,“小遇,跟上。” 领导召唤,不得不去。遇冬硬着头皮跟在徐景恒身后,嘴里默念“平平安安”。 吃了早餐的娃,怎么可能平安?这刚把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就吞不下去了,直愣愣地看着来人。 天了噜,周部长!遇冬手忙脚乱站起,讲不出话来。吃早餐果然要出大事。 “你怎么来了?”徐景恒笑着打招呼,站起身替老婆拉开椅子,“你吃了吗?” 周芊敏视线扫过遇冬,似笑非笑,“坐啊,小遇,站着干什么?我来了有这么可怕吗?你看你脸都白成这样。” “夫人名声在外,我手底下这几个小兵没有不害怕的。”徐景恒一点都不紧张,又问了一次,“你到底吃了早餐没有?” “我上哪儿吃去?”周芊敏坐下,“刚到台里就接到通知说会议改到下周开。” 徐景恒一边帮老婆点吃的,一边问,“今天早上才通知?” “别人昨天就收到通知了,我不知道而已。”周芊敏说话很随意,“正好,我也跟你们去趟e市,上医院做检查。” 徐景恒笑了一下,没点破。 “哎,你笑什么啊?”周芊敏眼睛一瞪,“怎么,怕我耽误你们工作?”她故意把“工作”两个字咬得很重,转了个方向,“小遇,你可不知道,男人这种没心没肺的动物特别没良心。我上医生检查是准备要孩子,咦,你看他,好像没他事儿一样。” “你在人家小姑娘面前瞎说什么?”徐景恒给老婆点的糯米饺来了,用筷子夹一个给她,“赶紧吃吧。”他心里已经清楚,明明她昨天就知道今天不用开会。 莫名有些不快,却没表现在脸上,“小遇,多吃点,你看你瘦成这样。” 遇冬怔怔的,没接话,思绪飘去了很远的地方。她下意识摸了摸小腹,心里划过一丝疼痛。没有人比她更荒唐,怀过孩子居然自己不知道。从得到失,全程无知觉。 要不是车祸那次出院的时候,医生叮嘱说至少要养半年才能再怀孕,她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妈妈,怀过封硝的孩子。 她没跟任何人说起,包括简心微。这是她心里的痛,碰不得。 “小遇,你怎么了?”周芊敏也察觉到不对劲儿,发挥醋酸酸的本质,“该不是我来了,你不高兴吧?” 徐景恒气结,“你能不胡说八道吗?” 遇冬也发觉自己失态了,连忙摆摆手,“不不,不是,是我不习惯吃早餐。那个……我先出去等,你们慢慢吃。”她说着已站起身,在两个领导错愕之际走出了餐厅。 泪水不可控制滑下脸颊,心里更加气愤,特么的封硝死哪儿去了?她拿出手机,给段凉打电话,语气极致不好,“喂,我是遇冬。” 段凉接这姑奶奶的电话接得满头大汗,“我知道,遇小姐有什么事吗?” “叫我遇冬,哪那么多小姐!我问你,封硝死哪儿去了?”遇冬恨恨的,放鞭炮似的讲话,“别跟我说不知道,你俩都是一丘之貉。” 段凉这个倒霉催的,“姑奶奶,我真不知道。” “哼!” “我要是知道,天打五雷轰啊。” “你丫皮厚,雷都不爱轰你了。”遇冬已不是当年那个叫着“段先生”的遇冬,忒不客气,“我一会儿到e市办点事儿,晚上跟你吃个饭,就这样,挂了。” 段凉抹了把汗,苦笑,对秘书交待,“取消今晚跟刘先生的饭局。” “您那位姑奶奶又来了?”秘书虽然没见过“姑奶奶”,但常听段律叫“姑奶奶”,自然是知道的。 段凉没好气,“是啊,姑奶奶驾到,这两天又没好日子过了。”每隔一阵,遇冬就会来找他兴师问罪,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客气地叫“段先生”。 有时候叫他“段凉”,有时候喊“姓段的”,反正找不到封硝可骂,骂他“乌龟王八蛋”也是有的。 段凉赶紧打电话去医院问了一下易清铃的情况,听到对方回答“一切照旧,略有好转”,重重松口气。 他现在都不求有什么好转,只要不恶化就行。至少遇冬姑奶奶骂人能骂得好听点。 遇冬跟着徐景恒夫妇上车,一路听两人聊天。 周芊敏有些发愁,“我在网上刷了好多次,都没挂上号。等到了医院,恐怕得挂明天的号了。” 徐景恒问,“你非去万行医院,别的医院不行吗?” “你懂什么?万行医院的妇产科现在是e市口碑最好的。既然大老远来,当然要去最好的医院。” 遇冬坐在后排听到“万行医院”,心头又是一阵百感交集。她倒是想忘了过去,也想忘了封硝那混蛋,可忘得掉吗? 生活处处都有过去的痕迹,她难以遁逃。 遇冬想得出神,听到周芊敏说,“小遇,我们今晚可能要住在e市了。你订两个房间,回去报销。” “哦,好。”遇冬想了想,“给你们订吧,我……可以回家住。”她其实条件反射是要回舅舅家,那里毕竟还有她的房间。可是鬼使神差在说到家的时候,想起了梧桐馆。 “你家在e市?”周芊敏扭过头来,“那你有没有认识的人在万行医院工作的?或者……” 徐景恒不满地截断,“芊敏,你倒真不客气。她一个小姑娘,哪来那么多认识的人?” 周芊敏唉声叹气,“我就随便问问嘛,就怕明天的号都排不上,我这不是白来了吗?” 遇冬也算是个热心的姑娘,看见人家两口子为这事儿犯愁,不由得想起曾经在没遇到封硝之前,到处求爹爹告奶奶的劲儿。同时,也想起那会儿忒天真,知道一个叫“靳朗”的医生,就好像自己跟人家多熟似的。 唉,跟靳朗医生熟是真熟啊,熟得都差点把他给剁了。 “我……试试啊。”遇冬说话细声细气。 “啊,你真认识万行医院的医生?”周芊敏一下子高兴,也不酸劲儿了,“谢谢啊,小遇,要是成了,我请你吃饭。” 徐景恒听得好笑,“照你这意思,人家帮不上忙,你一个当领导的还舍不得请人家吃个饭?” “去!别打岔!”周芊敏回过头期待地看着遇冬,“小遇,帮帮忙啊。你看我平时工作忙,也没时间老上e市。” 遇冬想了想,还是把电话打到了段凉那里,“喂,我!” “知道知道,姑奶奶您到e市了?这是准备接见我,让我连中饭也一起管了?”段凉平时还算正经,但现在讲话必须得这个调调,不然没法混。 “谁稀罕你管中饭了,帮我办件事。”遇冬姑奶奶这气场足足的,都忘了前面有俩领导,“现在万行医院的妇产科医生谁口碑最好,安排一个号,今早上的。” “妇产科?”段凉惊得一跳,“遇冬,你怎么了?”封先生都消失两年了,您您您这不是怀孕了吧? “不是我,是我台里的领导。”遇冬有些不耐烦,“你就说行不行吧,哪那么多废话!封硝走了,难不成他在万行医院的股份全没了?他所有的破事儿,不都是你在管吗?” “……”说起都是泪啊,两年没领过薪水,还得干活。段凉心里苦。 “……”徐景恒惊住了,周芊敏呆住了。万行医院的股份? 遇冬见段凉没及时表态,十分不耐烦,“行不行给句话,不行你就说不行!” 段凉长长叹口气,“姑奶奶您的领导就是我的领导,再不行也得行啊。万行医院现在最大牌的医生就是……” “行了,不用跟我说那么多。你给安排个号,早上的。”她看了看时间,“我们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她挂了电话,抬起头,对上周芊敏的视线,吓一跳,“那个,那个,一会儿听我朋友信儿……” 忽然想起刚才自己跟段凉讲话的语气,不由得捂脸。她不知道怎么的,只要一跟段凉通话,就自动变成那种腔调。在她心里,段凉其实就是封硝的化身。 她找不着封硝,自然就拿段凉出气。再说,段凉以前没少欺负自己,反正所有破事他都有份。 其实吧,段凉也一直深觉对遇冬有愧,尤其在知道“遇小冬不是遇冬”后,更觉得封硝对不起人家,自己也对不起人家。 于是段大律师推掉所有应酬和工作,亲自去万行医院迎接姑奶奶和姑奶奶的领导。 遇冬一行人到达的时候,正是上午十一点半。 万行医院还是那个万行医院,大股东还是封硝,只是叫封硝的男人不见了…… 第100章 您是想让封先生把我脑袋砍下来吗 段凉衣冠楚楚站在万行医院门口,高大挺拔,彬彬有礼。两年的时间,他作为律师,在e市混得风生水起。尤其因着当年封先生的缘故结识了何凌云,更是方方面面好办事。 周芊敏求了遇冬帮忙,情绪早已有了微妙变化。现在一看这样出众的男人,更是乐了,碰一下遇冬的手肘,“小遇,这是你男朋友吧?” 遇冬本想说不是,但想想要是这样能去除周芊敏对自己的敌意,以后在台里好混得多,不由得笑一下,没承认,也没否认。她向领导请示,“徐部长,要不您去市电视台,我陪着周部长吧。” 徐景恒正边停车,边不露声色打量段凉,“不行。”才两个字就惹得周芊敏要发毛了,好在还有后话,“你真以为我让你搭顺风车呢,今儿让你去市电视台,是因为我需要一个懂法语的人陪同。这样,先作检查,下午咱们三个一起去电视台。” 这个安排让周芊敏舒坦了,遇冬顿时感觉压力小很多。几人下车,跟段凉打了招呼。 周芊敏健谈,“遇冬在我们台里工作这么久,没想到早就交了男朋友,亏我还想着把自个儿的表弟介绍给她呢,好在没干这种乌龙事。” 遇冬笑得淡淡的。 段凉何等精明,打了个哈哈,没戳破,讲话得体,“遇冬的领导,就是我的领导。医院的事,我都安排好了,咱们直接去。”这等于是承认了关系。他想着,怎么也得帮封先生占个位置,省得一会儿相亲,一会儿办公室恋情。 遇冬瞄了一眼段凉,心想,不知道封硝要是看到她和段凉出双入对会坐得住吗? 眉眼忽然狡黠地弯了弯,朝段凉笑得不怀好意。 段凉一瞅,暗暗叫苦。本来人家还没想到利用这招,他这是送上门啊。 遇冬下午和领导两口子去了一趟市电视台。她的法语果然派上用场,要跟法国一个节目的编导交谈。 只是她老走神,想起曾经跟靳朗通话时竟然用法语,还说靳朗和封硝的声音很像。 往事无一刻不侵扰。这两年,她就是这么过的日子。一件事,一句话,一个人,都能让她想起那场惊心动魄的相遇。 他们出了电视台正往停车场走,徐景恒碰上个熟人,到一边讲话去了。 周芊敏对遇冬的敌意越来越淡,闲着也是闲着,还跟她讲知心话,“小遇,姐有些话得提醒你。你男朋友看样子也是个成功人士,对吧?长得帅,看着又体面。你就这么放任他一个人在e市?” “不然呢?”遇冬也消除了对领导的恐惧心理,“我在荆凡上班,想管也管不了啊。” 周芊敏想了想,“我虽然不认识e市的人,但托托关系,把你弄到e市电视台估计难度不算大。” “别,别别,周部长,您千万别为我忙乎。”遇冬心里莫名有些温暖,想起自己当时本来可以去市电视台工作,却因为自尊心的问题放弃,“我能在咱们交通广播电台站稳就不错了。” 她忽然心里一亮,脱口而出,“周部长,你是不是对我有些误会?我跟徐部长从来没有……”她瞥一眼远处的徐部长,讪讪地解释,觉得人家是因为老公而想调她走。 “你想多了。”周芊敏有些伤感,“我知道你们背地里叫我‘醋酸酸’。是,我这人吧,心眼是挺小。但我看得出来,你跟别人不一样……” “您对徐部长也应该有信心啊,我觉得他对你挺好的。”遇冬回忆整个和徐景恒独处的过程,人家都特别坦荡地提到“我老婆”,这样的男人应该不会有别的心思。 周芊敏也望望远处的徐景恒,“结婚这些年,他的确对我挺好。不过男人啊……呵呵,姐是过来人,诚心提醒你,不要太放心男人,就得死死拴裤腰带上……” 遇冬心里悠悠叹口气,我特么的人都见不着,上哪儿拴裤腰带上去? “所以啊,我得给我们家老徐生个孩子。男人嘴上不说,其实都想要孩子。”周芊敏想起今天做完检查,老公的态度大不相同,更加自信了。 听到“孩子”两字,遇冬的心陡然一疼,不自在地换个话题,“那个……周部长,你们今晚回荆凡吗?” “不回,”周芊敏脸红得很骚包,眨眨眼,“住宾馆,多有新鲜感……再说,明儿不是还要拿检查报告嘛。” 遇冬笑起来,“对,我忘了这茬,那我祝两位领导愉快。”她看了看表,“麻烦您跟徐部长说一声,我先走一步。” “你去哪儿,一会儿我们开车送你。” “不了,我……” “啊,明白明白。”周芊敏一副很懂得起的样子,“去吧,今天占用你太多时间了。替我们谢谢你男朋友啊,让他有空来荆凡,我们请他吃饭。” 遇冬疲累了一天,终于有时间去看看易清铃。她走进病房,看见到处整洁干净,连不常用的茶几上都没有灰尘。 护士定时来量体温,“遇小姐,你来了。” “是啊,辛苦你们了。我妈妈……她怎样了?”遇冬打了温热水替母亲擦手洗脸。 护士尴尬地笑笑,“挺……好的……” 遇冬也觉得这问题问得比较蠢,没再说话,听到护士离开时说“体温正常”,忽然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至少,体温是正常的。 “还在恨封先生?”段凉的声音。他见房门开着,就直接进来了。 遇冬手一顿,随即又继续给易清铃擦脸,“至少,体温是正常的。” 年幼的封硝还是个孩子,就要承受母亲死去的残酷事实。难怪他性格变得孤僻又高冷。 说实话,封硝所做的一切,遇冬都能理解。正如她当初听到他用禁药就发了狂。后来她想,他用禁药是不是有用禁药的苦衷? 他欠她一个解释。她一直等着他给一个解释。 遇冬抬起头,狡黠地望着段凉,“你真不知道封硝去哪儿了?” 段凉摊摊手,“他要铁了心躲起来,我也没办法。” “我一直觉得你挺有办法的。”她咬了咬嘴唇,“尤其是干坏事儿,一把好手。” 段凉觉得背心有点凉,“您抬举我了。” “怎样,做我男朋友的感觉如何?”遇冬意味深长地笑笑,“要不要来个假戏真做?” 段凉就知道没好事,“高抬贵手,您是想让封先生把我脑袋砍下来吗?” “这样他不就露面了吗?” “可我没活路了。”段凉一脸凉意。 “关我什么事儿?”遇冬一副扑克脸,忒不真诚。倏的,她站起身,将毛巾扔进盆里,用湿漉漉的手一把将段凉的领带抓住。 段凉大惊,没想到这妞来真的。他赶紧退后,一路退到墙角,竟然甩不开遇冬。 咚的一声,背靠在墙上。 遇冬将他领带拉低,露出一丝邪恶又凉薄的笑来,“那时候,我就是这么抓牢封硝的。你告诉他,如果下雪前再不出现,我就用这招……跟别人玩。” 段凉不是没经历过事儿的男人,却不得不承认,这样子的遇冬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讲都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那眉目分明却略带迷茫的眼睛,像是在向男人求助,又像是在向男人表达自己的孤独。 薄而带粉的嘴唇,泛着少女般的光泽。半启半合,欲诉还休。 段凉刹那间失神。 遇冬却倏然放开,像没事人一样,转身又去给妈妈用热水擦手去了,“段凉,你是不是觉得我欺负你?” “……”没有啊,姑奶奶。段凉抹汗。 遇冬笑笑,“别觉得冤枉,你们以前欺负我,现在换我欺负你们,很公平。”她耸耸肩,“我找不着他,当然只能拿你出气,不然我会憋坏的。你说对吗?” 段凉呼出一口气,苦笑,“我要知道有今天,以前就悄悄少欺负你点。” “那可不!”遇冬挑了挑眉,“你们往我身上泼的那些脏水……咦……”她忽然发现易清铃的手动了一下,“我妈动了,我妈动了。” 段凉真不忍心告诉她,光手动一动,不起什么作用。这样的动法,其实有好多次了。 遇冬却兴奋,“段凉,快叫医生来看看。” 段凉去了,把医生叫来检查一番。果然,得出的结论还是那样,没有恶化就是最好的结果。 那天晚上,遇冬并没跟段凉一起吃晚饭,而是一个人回了梧桐馆。 梧桐馆里已经没人,空置了许久。不需要用钥匙开门,是密码锁。 遇冬输入几个数字,那是以前用的密码。门,竟然开了。 她有种尘霜满面的感觉,仿佛是几十年前曾踏足过这里,和某个男人一起生活,留下过太多令人忘怀的时光。 熟悉拍亮灯,每一个开关在哪里,她依然记得。 里面的家具全都用布蒙着,灰蒙蒙一片。沙发,桌椅,包括摆饰,都是她住进来的时候买的。 她亲手布置的家,如今空无一人。 遇冬将布一层一层卷起,露出沙发的颜色。有些恍惚,像是看见封硝坐在沙发上,像是听见自己在问,“他们说我笑起来很好看,你觉得呢?” “你看起来很好笑。”他说得那么正经。 水雾忽然蒙了遇冬的眼睛,鼻子酸酸的,心也很疼很疼。 第101章 我们结婚吧 遇冬将所有布全部揭开,露出当年的模样。物是人非,似水流年。 两年来,她不敢轻易踏进梧桐馆一步。自尊心作祟,心里拿着乔。想象封硝来找自己,死缠烂打的,撵也撵不走。然后她就能像女王一样指责他,昂着高傲的头折磨他,最后把他牢牢抓在手心。 可是,她的希望泡汤了。 杳无音讯。 连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她都不知道,忒窝火。 遇冬也想过放弃,从此就当没这个人存在。可是做不到,睡着醒着又或是醉着,她都无法从两年前的阴影中走出来。 “叮咚!”门铃居然响了,吓人一跳。她没有立刻跑去开门,而是竖起耳朵聆听,会不会是别家? “叮咚叮咚……”门铃继续响。封硝?遇冬狂喜又紧张地跑向房门,手放在门锁上,正要拧开,却又骤然停下。如果是封硝,他可以自己开门进来的。 突然失了兴致,声音没劲儿,“谁?” “送外卖的,有您的外卖。” 遇冬拧开门,“我没叫过外卖。” 身穿干净制服的小伙子捧着精致餐盒,报出一串地址,“请问您是遇冬小姐吗?”见对方点点头,便微笑着将餐盒和单子递上,“那就对了,麻烦您签收。” 遇冬接过单子瞄一眼,是高级饭店的外卖单。她签好字,接过餐盒,“请问能查到是哪个手机号码订的餐吗?” 小伙子摇摇头,有些抱歉,“我只负责按地址送餐。” “谢谢。”遇冬关门才发现肚子咕咕叫。她想了想,拨个电话给段凉,“谢谢你的晚餐,你怎么知道我在梧桐馆?” 段凉眨了一下眼睛,脑子电光火石运行好几圈,十分镇定,老油子般打个哈哈,“我路过,看里面亮着灯……”挂断电话,他火速开车奔往梧桐馆。 没错,遇冬在找封先生。他一样在找封先生。 于他而言,封先生同样是毫无征兆地消失。但其实,又不是全然没有提示。封先生整理了一堆事务安排让他处理,包括万行医院的股份以及几栋特殊房子的保管。 梧桐馆是其中之一。 刚才遇冬打电话“谢谢晚餐”,这说明封先生回来了。只有封先生才会这么关注遇冬吃没吃饭,关注那栋房子倾泄出来的灯光。 但他还是来晚了。 梧桐馆的灯依然亮着,四周偶尔开进一辆车,又出去一辆车。 段凉仔细看了找了,没有发现封先生的踪迹。 …… 遇冬吃完饭,上楼打开衣柜。 里面挂着她和封硝的衣服,有的是穿过的,有的连吊牌都没剪掉。 没有哪个姑娘不喜欢新衣服,但曾经的遇冬心思根本不在打扮上,整天惦记跟封硝斗智斗勇,最后把自己给斗了进去。 她拿出一套裙装,将罩在外面的袋子取下。裙子还是新的,并不因两年的时光变旧。倒是她自己,看起来成熟不少。 遇冬换上衣服,在镜子前站立。 红的,绿的,黄的,时尚的,复古的,一套又一套,穿上,脱下,再穿上……原来封硝曾经给她买过这么多衣服吗? 最后,遇冬洗完澡躺在刚换过床单被套的床上。仿佛闻到封硝特有的味道,淡淡的烟草混合着消毒水味儿…… 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一直回忆两年前那场冤家路窄的相遇。可是累了,一挨枕头就沉眠,一夜无梦。 晚上睡得好,早上醒得也早。 窗外吱吱的鸟叫声把遇冬吵醒,慵懒地伸展四肢,长长的乌发铺了满枕。她穿好衣服下楼,意外看见段凉堂而皇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瞧,连段凉都有密码进来。 遇冬扬了扬眉,“早,段先生。” 段凉硬着头皮,“遇小姐,我给你送早餐来了。” 遇冬听到“早餐”两个字,仿佛被刀割了条口子,脸上却是睡饱后的光彩照人,“好,看来你也觉得假戏真作有戏。”她打开大门,在外扯开嗓门喊,“段凉,你出来一下。” 段凉心惊肉跳走出来,还没开口,领带就被遇冬强悍地扯紧。身形一转,他被遇冬压在了墙上……事实上,她也只是手臂压在他的胸口。他不过是自己没站稳,往后仰造成的结果。 销魂的姿势,超近的距离,刁钻的角度。最主要是,复制了某一刻的时光,只可惜男主角换了。 段凉笑得比哭还难看,“姑奶奶,你饶了我吧,封先生会杀了我的。” 遇冬扬了扬眉,保持着勾魂的姿势,“怕什么?你一大早送早餐来,要么受他指使,要么就是你其实也想用这一招把封硝给逼出来。”她狡黠地笑着,又凑近了些,“我说得对吗,段先生?” 段凉掠过她的头顶,向四周望去。周日的早晨,清风雅静,哪里来的人?他苦笑,“封先生看不到,而且他也不会这么幼稚。” 遇冬渐渐退开,走进屋内,“他幼稚起来……哼,你没见过而已。”她坐下,看着桌上诱人的早餐。金黄煎饺,金银馒头,还有皮蛋瘦肉粥。 她拿了两个碗,一碗盛给自己,一碗盛给段凉。轻轻将碗推到他的面前,“我们谈谈。” 段凉顿时没了胃口,“我不跟你假装恋爱,小命要紧。”他了解封先生,一个对父亲都能不手软的人,要是知道……想想后果都不堪设想。 遇冬喝着粥,眼皮都没抬一下,“我可是从看守所里混出来的女人,当时的罪名是什么,还记得吗?” 段凉额头冒着汗,那事儿……是做得不地道。人家一个清清白白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竟然莫名其妙背着个“小姐”头衔住了三天看守所,搁谁谁受得了? 没错,受不了。遇冬缓缓抬起头,目光冷冷,超有杀伤力,“你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段凉像只替罪羊,衰得不得了。 她指了指碟中的煎饺,“吃,边吃边聊,别紧张。” 段凉哪里吃得下,紧张,拿着筷子左手玩到右手,没有食欲。 “你交女朋友了吗?”遇冬冷不丁抛出个问题来。 “没。”段凉顺口回答之后就觉得情况不妙。他其实是有点惧怕这姑娘的,情理上亏欠人家,气势上被对方压着,那种狡黠的古灵精怪令他措手不及。 “没有就好。”遇冬果然不按牌理出牌,“你们让我背过那种头衔,就像是给我的人生染上一块抹不去的污迹。所以,你们得对我负责任。” “……”段凉深深心慌中,强烈呼唤封先生的解救。 “你想,要是我跟别人结婚,哪天他如果一不小心知道了……” “那是假的!我们后来做了处理,不会有人知道……” “废话!这个世界谁管是真是假。”遇冬老凶了,“到时候我先生以为我真做过那种事,会跟我离婚的。其实真正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封硝,一个是你……所以,你们不应该对我负责?” “……”堂堂大律师竟然找不到话说。 “我不管!总之从现在起,你得跟我谈个恋爱。要是今年过年之前,封硝还不肯露面……那,我们就结婚吧。” 段凉渗了一脑门凉凉的汗,玩大了啊,姑奶奶。他揉了揉眉心,“假结婚?” “不,真结婚。”遇冬面无表情,继续大口吃着早餐,“我知道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但有什么关系,灯关了,谁特么不是一样?”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讲话太糙,啪一声将筷子拍桌上,“吃完了,就这么决定。你准备一下,给我当男朋友。” 段凉惊得半天回不过神,坐在原位一动不动。他听见遇冬的声音悠悠飘来,“你也别觉着自个儿委屈。我虽然长得不是倾国倾城,但也五官端正,给你当老婆,你不应该觉得寒酸。” “不,是太豪华了。”段凉感觉自己要被封硝两口子玩坏了。天下哪有这么滑稽的事儿?正主消失,跟班顶上,莫名其妙迎来个大美妞当老婆。 本来,他今天一早送早餐的目的,是想通过一些细节暗示躲起来的封先生,再不出来老婆就要没了。 但不能玩这么陡撒?猛拍一下桌子,“我不同意。” “反对无效!”遇冬冷冷瞅着段凉,一字一顿,“谁让你欠我!” “我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段凉心里盘算着脱身之计,“我跟你无冤无仇。” “你就说那些事儿是不是你做的吧?”她挑衅地扬眉,“你要敢说不是你找的流氓绑架我……咦,我现在根本就怀疑,绑架这件事就是你的主意。封硝恐怕想不出这种阴招。” 段凉怄得快吐血了,“你真会把你家封先生洗白白,什么都推我身上。”但必须得承认,这件事的确是他的主意……他衰了,“遇冬,不要玩得太过火,到时收不了场。” “我没玩,就是忽然想结婚了,想安定了,不想再飘了。”遇冬看着段凉,“你知道,我其实是个孤儿。我特别想有个自己的家,后来好不容易有个家,有我妈在的地方就是我家。谁知我这个家又倒下了……我累了,段凉,我想结婚……” 第102章 封先生曾爱过他们的孩子 遇冬跑上楼拿东西,准备再去医院陪易清铃半天就回荆凡。她拎着手包经过一个房间时,忽然放慢脚步,然后倒回去几步,推开门。 这是封硝的房间。以前他如果不跟遇冬住同一间房,就会睡在这个屋。 窗帘紧紧阻隔了光线,一室黑暗。 遇冬走进去,哗一声将窗帘拉开。 阳光强势洒进来,刺得她的眼睛立刻闭上。隔了好几秒,她才睁开眼,仍是有些头晕。 灰尘在阳光中肆无忌惮飞舞,所有家具跟别地儿一样,都用布蒙好,没什么特别。 布上的灰尘,已积了厚厚一层。房间里稍显凌乱,横七竖八放着好些东西。 遇冬揭开布的一角又放下,准备拉上窗帘离开。忽然想起个东西来,她皱了皱眉,又迈开腿朝大床走去,小心翼翼将枕头那块布揭开。 除了枕头和一本叫《双城记》的书,没有别的。 她记得,以前跟封硝去电玩城抓了个泰迪熊抱回家。 本来,她想抱着泰迪熊睡觉,结果被他没收。人家还很理直气壮,傲娇的样子,好像在说,你晚上抱着我睡,还要这只丑熊干什么。 眼底骤然升起一片水气,模糊了视线。泰迪熊不见了,难道被他扔垃圾桶了? 墙角,有一堆大大小小的东西,搭在上面的布起起伏伏。遇冬有些奇怪,记得这个地方原来没有堆放过东西。 她走近,揭开一角,露出白色材质的相框。再揭开多一点……她呆住了。 婚纱照!她拍完婚纱照从来没看到过成品。因为那时,没等到成品出来,他们就闹翻了。 心,骤然跳漏好几拍。遇冬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将那块布全部揭开。大大小小的白色相框上用了纯金勾花,华丽且别致。 一幅一幅照片罗列堆在墙角,仿佛被人遗忘。岛上的那几天,似乎也成了上辈子的记忆。 照片上,封硝蹲在遇冬的脚边替她脱掉鞋子……记忆像潮水般涌来。 风声声,你看,有鸟,是海鸥吗? 嗯,是海鸥。 你怎么知道是海鸥? 遇小冬说是海鸥。 …… 遇冬骤然坐在铺满灰尘的地上,捂住嘴哭出声来。封硝,你在哪里? 思念,不期而至。她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她曾经明明就已经感觉到他爱上自己了,怎么会莫名其妙相信吴明俊的话? 她怎么就像个疯子一样,对他又吼又叫? 她明知道他一旦明白“遇小冬不是遇冬”,一定会大受打击,怎么当初还要以那样直白的方式揭开谜底? 心脏抽痛着,不恨封硝了,能想起来的,竟然全都是他的宠。 君若无心我便休……她现在放不下,是因为不能确定封硝无心。 段凉静静站在门口,看着遇冬哭成个孩子。他走进来,递给她纸巾,“遇冬,封先生……他,不能说话了。” 她一窒,哭声骤然顿住。仰头,满眼迷茫,“你说什么?” 段凉终于还是把封硝的秘密说出来。这是第一次违背封先生的意愿,“他不能说话了……我想,这可能是他不肯露面的原因。” 遇冬没听懂,“什么叫他不能说话了?”抽抽,仍旧坐在地上。眼泪重新涌出来,花了满脸,“段凉,我警告你,要是再敢哄骗,我会让你一辈子不安宁。” 段凉苦笑,讲真话没人信。他蹲下身体,顺势坐在她身旁的地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能讲话。那天早上去开股东大会还好好的,晚上就……晚上你出车祸,不,你出车祸之前,他就不能讲话了。” 遇冬听得七上八下,脑子直打转。车祸那天……早上她给封硝做了早餐,对,就是那天早上,做了特别丰盛的早餐。 封硝一夜未归,早上赶回来吃了那顿早餐。后来他就走了,再后来,她去见了吴明俊。 之后,她约了他在医院楼顶见……车祸之前见的面……车祸之前就不能讲话……遇冬狠狠闭了眼睛,哑着声音呜咽,“我那天在天台上跟他说,遇小冬不是遇冬……” 段凉也直到此时才明白,为什么封先生忽然失语。他之前并不太清楚封先生和遇冬之间的恩怨。 封先生不说,他也不敢问。封先生吩咐做什么,他便按照指示做就行了。 是一切事件归于平静之后,封硝消失头一天给他发短信说,遇小冬不是遇冬。 他才自己琢磨出了点轮廓,封先生报仇找错人了。 遇小冬不是遇冬,这件事对封硝打击大到毁天灭地。因为段凉也深深清楚,他们做的那些事儿,对一个女孩来讲,绝不公平。 段凉长长叹口气,“你真的误会封先生了。他用禁药不是要害易清铃,而是要救她……” 一个秘密已经讲出来,就不在乎多讲一个了。他看见遇冬的身体在发抖,像个大哥哥一样伸手拍拍她的肩,“封先生不让我说,他是个骄傲的人。他不想让你觉得欠了他……” 遇冬眨巴着带泪的眼睛望着段凉,耳朵竖起,生怕听漏任何一个字而影响对整个意思的理解。 段凉的视线落在唯美的婚纱照上,“那种禁药是封先生在美国求学时期,和他的导师共同研制的药品。那种药对心脏有着特殊保护作用,但同时,这药对心脏以外的多个器官都有很大副作用。” 所以药品最终没有申请临床试验,更没能申请上市。 但易清铃的情况本来已经非常糟糕,病痛拖了太多年没钱治,再加上地震留下的后遗症,使她几乎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封硝最终答应以靳朗的身份给易清铃动手术,无非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他用了禁药。因为病体本身已坏,没什么可以更坏的结果。 如果不用禁药,易清铃应该已经死在手术台上。即使检查团医疗组来审查,也不会认为靳朗医生的操作有违规之嫌。 他明知会有被查的那天,还是做了。 段凉讲得很艰难,感同身受封先生做这个决定的不易。一边是仇人,一边是爱人……而封先生为了不让爱人悲痛,用这样一种悲壮的方式保全了仇人的生命体征。 他声音沉沉的,“封先生不爱讲话,但我知道,他是为了让你不难过……” 遇冬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心抽疼得厉害,“他什么都不说,我问他的时候,他也不说。他解释一句会死吗?” 段凉摇摇头,“如果那时候他解释,你会信吗?” 她捂着脸,想起自己是如何疯魔般扑在他身上捶打,用世上最锋利的语言去伤害他……他那时候如果解释,也许只会被认为是蒙骗她的花言巧语。 遇冬呆呆的,看着照片上的封硝。伸出洁白的手指,泣不成声,摸向他英俊的脸。 这是对冤家!段凉望着照片上相视而笑的一对璧人,“那天你出车祸,封先生第一个给你输血。后来,他让我去找你这个血型的血救你……” 血够了。 于念念的母亲跪着求救。 “本来,封先生已经答应拿血救于念念。但是后来你流产,血崩。”段凉回忆起那个紧张又阴森的夜,仍是一身冷汗,心有余悸,“他又紧急把血召回来……其实,救完你,还有多余的血浆。你知道为什么封先生没有立即送去救于念念?” 遇冬听得心咚咚跳,亲身经历的事,从旁观者的角度讲出来,更加令她心惊肉跳。她睁大了眼睛,呆呆的,没有回答段凉的提问。 他便自问自答下去了,“因为你和封先生的孩子没了。他当时没有证据,却认定是于念念使的坏,就把这个账算在了于念念的头上。” 封先生要让于念念给孩子陪葬……段凉额头冒着冷汗。 遇冬惊得不会哭了,下意识将手放在小腹上,心又是一阵疼痛。 她从不知道,封硝曾这么爱过他们的孩子。而那时,她以为封硝想把她的心脏给于念念。 “你知道车祸是怎么发生的吗?”段凉为调查真相,累得体力透支,几天几夜跟踪王成刚。 遇冬却单纯,“不是运渣车的全责?”车祸发生后,其实她曾疑惑,为什么吴明俊和于念念也在现场? 只是因为那两人一死一伤,而她又有太多自己的事情要办,便懒得理车祸的始末。尤其封硝忽然失踪,令她措手不及。 段凉点点头,“的确是运渣车的全责……那是天降横祸……” 遇冬应该感谢天降横祸,否则下一段路的车祸是万万躲不开的。 车祸,医院,心脏手术……一连串的阴谋像张猎网铺天盖地。 遇冬听得冷汗涔涔。 段凉说,这些是他跟踪王成刚才知道的真相。 王成刚是个贪得无厌的人,见于小姐死了,就想把付给司机和医生的定金要回来。 他的理由很充分,认为事情没干,自然不该给钱。 司机也不是那么好讲话的人,说什么都不肯退钱,最后闹到了警察局。 于德培死了女儿,把一切责任推到王成刚和吴明俊身上。他觉得要不是这两个人怂恿女儿,女儿就是有一百个胆儿都不敢干这种事。 最后王成刚不知被于老头用了什么罪名给送进牢里关起来。但无论做什么都没用,于念念死了。 遇冬忽然惊跳起来,“段凉,你看……” 第103章 我还是不是你的遇小冬 段凉顺着遇冬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没发现任何异样。她指的,仍是婚纱照,大家都瞧了好一阵的婚纱照。 他不解,疑惑望向她。 她脸上却是少见的欣喜,难以掩饰。声音发着颤,“你看,没灰……这照片一点灰都没有。” 段凉觉得她走火入魔了,“很正常,有布盖着,本来就没灰。” “不,不是。”遇冬固执地摇头,从地上费力撑起身才发现脚麻,摇摇晃晃站不稳。 段凉一下蹭起,伸手扶住,“小心。” 遇冬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甩开他的手,一只脚踮着蹦过去,揭开桌子上的蒙布一角,“段凉,你过来看,快点!即使有布遮着,桌上也一样有灰尘。” 段凉下意识探头一看,果然桌上浅浅一层灰。他又走回婚纱照的相框前,蹲下,用手细细触摸。 婚纱照是随意堆放在地的,大大小小,各种材质。最前面这一幅,是传统的玻璃相框。按道理说,玻璃上最容易积灰。 他用手一摸,一尘不染。 这说明什么?段凉抬起头,跟遇冬对视一眼,“封先生……果然在我们身边。”他在这一刻换了阵营,决定站到她这边,“其实,昨晚的外卖,不是我叫的。” “什么?”遇冬的心被狠狠撞击了一下,因为兴奋而脸泛霞红,“不是你?那就是封硝!是封硝!” 是封硝! 遇冬拿出手机发微信,这是两年来,她第一次给封硝的微信发信息。一直没有拉黑他,是在期待什么吗? 遇冬手抖着,编辑了几个字,“出来!我知道你在!” 骤然顿住手,颤着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删除。她重新编辑了几个字,“封硝,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编辑完了,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再来,“我还是不是你的遇小冬?” 最后,仍旧一个字不剩地删掉。仿佛任何一句话,都不合适宜。又仿佛任何一句话,都多余。 遇冬下楼,坐在沙发上发了好一阵呆。她在想,自己是应该把封硝逼出来,还是继续过自己“一个人的天荒地老”?又或者,封硝回来也不过是正好碰上,所以顺便给她点了个外卖晚餐…… 这两年中,他认识了别的女人吗?他也会像对她一样,对别人那样赖皮痴缠吗? 所有仇恨都结束在两年前,他该有新生活了吧。 段凉说封硝失语了,其实这不是遇冬担心的问题。 医学那么发达,又加上时间过了这么久,也许他早就能讲话了。他现在讲话,还是那么冷酷吗? 被遗忘的段凉将客厅里所有的布又全部蒙了回去,只剩下沙发那一小块。 他没打扰遇冬,只是偶尔瞥个眼神。 手机忽然震动一下,他漫不经心拿出来一看,不由得身体一僵,然后若无其事回了个简短信息,把手机放入裤兜里。 遇冬没留意,带着本《双城记》回到荆凡。一路上,周芊敏都开玩笑说,“见过男朋友的小姑娘就是不一样,瞧那精神头儿。” 遇冬笑而不答,眼里流光溢彩。 周一的早会上,徐景恒宣布遇冬为新栏目主播。 散会后,遇冬感觉同事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简心微挽着她的手回座位,“没事,他们那是羡慕嫉妒恨,甭理这些人。” 遇冬其实隐隐不安,“可我也觉得……我来台里的时间最短,怎么轮也轮不到我的……” 这是事实,也是同事们的不满之处。 简心微不以为然,“我听说,这个栏目要请说法语的嘉宾,他们有那本事做得下来吗?” 遇冬笑了,“用同声传译不就行了?” “同声传译贵啊,老大。你以为台里不想节约成本?” 遇冬边整理办公桌边笑,“你怎么不问问我,周末和谁一起去了e市?” 简心微耸耸肩,“这还用问?全台都传遍了。你跟咱们头儿去的呗。不过我相信,你们没什么。” 遇冬心里暖暖的,“心微,就你最相信我。” “那当然,咱们什么关系?”简心微耸耸肩,“你的为人我清楚,连e市电视台都肯放弃的人,不会为了获取一个小栏目就丧心病狂滴。” 遇冬将那本《双城记》顺手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简心微随手翻了翻,“不过,你跟头儿到底一起去e市干嘛?” “不是我跟头儿,是跟头儿和头儿的老婆。” “啊,醋酸酸!”简心微继续随意翻着,忽然一顿,“咦……这些是什么?” “什么?”遇冬探过头来,目光落到书页最后的空白页处。她拿过书,发现空白页上有很多数字,整整齐齐排列。她瞧了半天也没瞧明白,“不知道,我也是刚拿到这本书的。” 她翻了翻,一张纸条掉出来,飘到地上。 简心微捡起,纸条上还是数字,仍是整齐罗列着。她递过去,“看不懂。我走了,工作去。” 遇冬没回应,只是盯着纸条上的数字发呆。这些数字到底什么意思?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徐景恒,“遇冬,进来一下。” “哦,好的。”遇冬匆忙将纸条夹进书里,放进抽屉。她整理了一下着装,走到部长办公室门前屈起手指敲门。 “进。”里面传来徐景恒的声音。 遇冬走进去,看见徐景恒脸色相当不好,“徐部长,您找我?” “坐。”徐景恒阴沉着脸喝了一口茶,没有立即讲下去。 遇冬坐下,瞬间意识到,一定有件极难启齿的事把徐部长难住了。她试探着问,“徐部长,是不是……新栏目有什么变化?” 徐景恒眉间现出一丝戾气,忽然道,“遇冬,如果我跳槽,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 “……”遇冬万万没料到,在台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徐部长会跳槽,“跳,跳哪儿去?” “e市。”徐景恒的回答简短而有力。 遇冬的心脏怦一下跳得猛烈。e市!其实她迟早是要回e市的。一周才能见一次母亲,思念实在伤人。 母亲那样躺着,还能支撑多久?看一眼少一眼……这是个巨大的诱惑。这诱惑中,难道就没有别的?遇冬不敢想,脑子里却浮现出梧桐馆的家。 那里……始终被她当成家的。两年来没踏足一次,这次重新走进去,却没有一点陌生感。 “遇冬,遇冬……”徐景恒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指,“你怎么了?” 遇冬从杂乱的思绪中抽离,“对不起,徐部长……” 徐景恒误会了,以为对方拒绝了自己的提议,“新栏目的主播重新确定了人选,是台长的空降兵。你在这儿,不会得到重用。为什么不考虑跟我走?” “我跟你走。”遇冬一心想回e市,“可是你能告诉我,您要跳槽到哪里吗?” “都市旅游频道。”徐景恒微笑着,像是解决了个极大的难题,“我一定让你发挥你的才华。” 遇冬笑得腼腆,“全听徐部长调遣。”她忽然想起一事,“那周部长呢?她……” “随她吧,她愿意走就走,不愿意走,我也不强留。” 遇冬本来想再说点什么,想想都是人家的私事,也就忍住了。刚出部长办公室,她就被简心微拉走了。 “出事了!大事不好!” “心微,你一惊一乍做什么?” “方笙到咱们台里工作了……”简心微脸色大变,“台里要变天了。” 方笙!遇冬唯一能想起的是,封硝为了给她出气,把方笙的工作搞没了。 想起这些,她竟笑了,“方笙有那么大气场吗?变天!能变出什么天……”忽然想到什么,心里一动,“天了噜,果然要变天。难道我的主播位置就是被她空降给降没的?还真是有本事啊。” “什么?主播位置?新栏目吗?”简心微抓狂了,“这只祸害出洞,准没好事。完了完了,我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遇冬心念电转,忍不住低声问,“心微,想不想跳槽?” “跳哪儿去?”简心微衰衰的,“我各方面都成绩平平,一点不拔尖儿。台里不开除我就算不错了,还跳槽……” “我就问你想不想嘛,你要想,我去问问徐部长,能不能带你一起走。” “一起……走?”简心微前两个字提高八个度,被遇冬一把捂住嘴,最后一个字就变成了呜咽。 “你能不能小声点?”遇冬老凶了,“这事儿现在不能瞎嚷嚷。” “徐部长要跳槽?”简心微识趣地压低声音,“还要带你一起走是不是?”她十分伤感,“你哪方面成绩都比我好,有才华,吐字清楚,发音标准,随便拉到哪个节目都能独挡一面。我呢,到台里这么久了,还是个导播。徐部长不会想带我一起走的。” “他不带你,我也不走。”遇冬想起最惨的时候,是简心微给她找工作,收留她,一起挤在巴掌大的出租屋里。 简心微狠狠一戳遇冬的脑门,“你傻啊你!万一徐部长一生气,真不带你走怎么办?留在这里受气?我告诉你,方笙关系网广得很,她一定知道当年是因为你的原因才被踢出电视台。” 第104章 台长的空降兵 说方笙,方笙到。 “哇,老同学!”方笙一阵风刮来,又蹦又跳拥抱昔日好友,“真开心看见你们!两年不见,想死你们了!哈哈,咱们三人帮重新聚首,见人杀人,见鬼杀鬼!” 遇冬和简心微身体僵硬着,相视一眼,看见周围同事都用戒备的冷眼瞧着。 两人深觉不妙。到时候她们上被方笙压着,下被同事们孤立,在台里一定寸步难行。甭管是不是要离开交通台,这不是还没走嘛。 遇冬冷冷将方笙推开,说话的却是简心微,“哟,我看你就是只鬼!你悄悄跟我男朋友滚一个被窝的时候,怎么想不起三人帮呢?方笙,你真让我恶心!” 方笙的脸青一块白一块。 遇冬嘴角漫出一丝讥笑,“方笙,其实我挺佩服你,能屈能伸。电视台把你开除了,你就来电台。咦,电视台是以什么理由开除你的?” 简心微跟着一唱一和,“还不是乱搞男女关系。”她转向同事们,“各位姐们儿,把你们男朋友都拴裤腰带上,不然随时都可能被挖墙脚。” “简心微!遇冬!你们好样的!”方笙眼看同事们都现出防备的神情,气得咬牙切齿,“血口喷人!” 简心微笑笑,凑近她,悄声问,“方笙,你猜我们知不知道,这次你又睡了谁才抢到遇冬的新栏目主播?” 方笙的脸骤然变色。 简心微其实是信口开河,但遇冬立刻想起徐景恒刚才说“台长的空降兵”,不由得眉眼弯了一下,“咦,你睡的年龄层越来越大啊。好歹以前电视台的高志勇还算年轻,三十几岁,正当年华。现在这个五十多岁,你怎么下得去手?” 方笙没想到自己那点私事儿,在人家眼里完全透明,恼羞成怒冷哼一声,“遇冬,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要不是睡了徐部长,能成为新主播?” 遇冬漫不经心蹙了蹙眉,“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拉着简心微扭头就走,“平时空气好好的,怎么今天特别脏?” 方笙勃然大怒,瞬间挡住去路,声音提高八个度,“遇冬!你以为你不脏!你以为你高尚到哪儿去?当年人家封总有钱的时候,你还不是巴巴往上扑?后来看人家没钱了,立马踢了他!你好意思说我!” 整个工作间一片哗然。 遇冬的伤口被重新揭开,脸色一白,有口难辩。 简心微见姐们被欺负,眼睛充血般腥红,冲上来狠狠向方笙推去,“你丫的少给遇冬泼脏……”那“水”字还没出口,便噎住了。 方笙被推得往后仰,站立不稳倒下。 本来简心微和遇冬都以为她装模作样,谁知方笙倒下时,后脑勺正好磕在桌角上,顿时流血。 方笙晕了过去。 简心微呆了。 遇冬也陡然色变,朝方笙跑去……血从后脑部位流出来,鲜红鲜红,“快,叫救护车!” 简心微吓得直发抖,“我都没怎么她,她,她自己就倒,倒下了……” 遇冬只得扭头朝另一个同事喊,“红阳,帮忙叫救护车,快!” “哦!哦哦……”秦红阳赶紧拿出手机拨打120。 简心微吓哭了,颤抖着拉住遇冬,“怎,怎么办?我会,不会坐牢?” 遇冬沉静得可怕,拍拍简心微,“不会,相信我,不会的……”她扫了一眼在场的同事,声音平淡,“刚才发生的事,相信大家都看见了。我生气方笙抢了我的主播位,也气她胡说八道朝我泼脏水,一时没忍住,所以随手推她一把……大家看清了吗?” 整个工作间一片寂静,男的女的都望着遇冬,心里均生出一种微妙情绪。 他们眼里的遇冬,忽然就闪光了。其实谁心里都有点义气情节,在这节骨眼上,大家听明白了,遇冬这是要挺身而出,替简心微背黑锅。 只有简心微没反应过来,“不是啊,刚才明明是我推的,但我其实没怎么用力,她,她就倒下去了……” 遇冬冷静地拧了拧眉,“简心微,你脑子糊涂了吧。咱们是朋友,但我不需要你帮我扛事儿。这里又没有摄像头,大家都是目击证人,看到是我动的手。”她缓缓抬头,扫一圈同事,“你们说,是吗?” 众人被遇冬的气势压得透不过气来,全都莫名其妙点头。仿佛被一种暖流和冷流一起包围着,集体洗脑。 脑子里的记忆,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全部重新定格了一遍:遇冬怒气冲冲伸手推向方笙,方笙向后倒去,脑袋撞在桌角,于是流血了。 简心微直到此时才恍然大悟,脸色更加惨白,全身颤抖,使劲儿摇头,死死拉住遇冬的胳膊,“不,不是这样的,不是……我要跟警察讲清楚,不是你,是我……” 遇冬看着地上的血越来越多,焦急地瞄一眼墙上的挂钟,忽然听到窗外响起急救车的声音,松了口气,“车来了!” 她看着简心微,轻轻一笑,“心微,别的事儿你可以帮我,但这事儿,我不需要你顶罪。”她压低声音,“我要不出点事儿,封硝不会回来,你懂不懂?” 简心微似懂非懂,眼睛又红了一圈儿。 方笙被救护车带走,遇冬陪同去了医院。 简心微想起什么,门都没敲就冲进徐景恒的办公室,“徐,徐部长……遇冬!遇冬!” 徐景恒正在讲电话,看见她冒冒失失有些不悦,但听到“遇冬”两个字,还是立刻挂断电话,沉沉地问,“什么事?” 简心微吓得直哭,一五一十把刚才发生的事儿粗略讲了一遍,“是我推的人,真的是我,不是遇冬……” 她并没把遇冬临走时的忽悠听进耳里。她想,封硝两年都没出现,又怎么可能知道遇冬发生了什么?万一他不来,遇冬就要替她坐牢。就算他来了,现在没权没势,也不定能搞定这件事。 简心微的确很害怕,但再害怕也不能让遇冬顶罪。两年前,她做错事,帮吴明俊约遇冬见面,心里一直愧疚得很。 虽然遇冬一直不肯说吴明俊做了什么,但那天太巧了,白天两人见了面,晚上遇冬就出车祸。 简心微总觉得这车祸跟那次见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次,她怎么都不能让遇冬背黑锅。 徐景恒没想到遇冬才出他办公室半个小时,就惹上了这么复杂的案子。 他了解那姑娘,看着不声不响,其实特别有主见,“简心微,你先别着急,我去医院看看。” “我也去……”简心微啪哒啪哒掉着眼泪。 周芊敏没敲门就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倒也没闹,只是沉着脸说,“老徐,遇冬出事了。” “你来得正好。”徐景恒站起身,“走,我们一起去医院。” 简心微边哭边申明,“我也去,不是遇冬推的,是我……呜呜呜……” 在车上,徐景恒把前因后果跟周芊敏说了。 周芊敏叹口气,“我手下的人路过你们工作间的时候也看见了,说遇冬要顶罪。所以我才赶紧过来找你。” 她和遇冬相处了两天,又得人家帮助,便觉得这时应该以领导的立场维护遇冬,“甭管是谁推的,方笙这种人到处惹事生非。我们台天天都好好的,她一来就见血。怪谁?还不是她自己挑事?” 徐景恒在这一刻,倒是发现了老婆的可爱之处,淡淡一笑,“你不怕得罪台长?她可是台长的人。” 周芊敏没好气,“大不了咱们调走,怕什么!我爸当台长的时候,他天天往我家跑,看见他就讨厌!” 医院里,遇冬在长廊上走来走去。她已经给段凉打了电话,说自己现在需要律师,保不齐下半辈子就得在监狱里过了。 段凉吓一跳,“她伤成什么样了?” 遇冬没心没肺回答,“脑袋出血,脑浆迸裂,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 她本来是随口胡说八道,心念一动,随手发了条感慨在微信朋友圈。 这是她两年来第一次有动静:“还好没结婚,没生孩子,反正一个人赤条条无牵挂。后半生在牢里过也不错,有人管吃管住,还不用干活,阿门!” 段凉到达荆凡时,直接去了派出所。 遇冬和简心微都被警察带去问话。两个人都抢着说是自己动的手,各有目击者,指证遇冬的目击者居多。 这本来是个挺简单的案子,却出现了两个嫌疑人,一下子把案子的复杂度提高了。 更可笑的是,段凉声称自己既是遇冬的律师,又是简心微的律师,把复杂度再次提高。他知道遇冬和简心微是好朋友,两人一起住一起吃一起工作,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他在派出所外面,就听徐景恒介绍了情况。知道人其实是简心微推的,但遇冬坚持是自己动的手。这说明,遇冬保全简心微的心意已决。 所以他必须要保全遇冬,还要保全简心微,活儿不好干哪。 警察头疼,只得等受害者醒了再说。 段凉慷慨激昂,口若悬河地把两个女孩都保释出来。当然,主要还是他找的省厅领导说话好使,又加之徐景恒两口子作保。 很快,嫌疑人被确定,是遇冬。因为受害者方笙醒了,哭哭啼啼一口咬定遇冬行凶。 第105章 遇冬一直是个硬骨头 遇冬被抓,算二进宫,腿不软,心率正常,像个老油子。 要不怎么说,经历是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呢?对于一个在看守所待过三天的人来讲,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是熟的。 她没喊冤,和方笙对质的时候,看着对方微微笑,笑得人家心里长绿毛。 方笙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叙述老黄历,“遇冬,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了,你这么恨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吴明俊其实最先喜欢的是我,结果阴差阳错,成了你的男朋友……” 遇冬扬了扬眉。哦,还有这一段?不过,关她什么事儿?她都快不记得有吴明俊这么一个人了。 方笙又楚楚可怜地抽泣,“我比你运气好,进了电视台,结果简心微挑拨离间,说我抢了你的名额……我根本没有……” “你真有意思。”遇冬忍不住笑出声来,看见旁边的警察皱着眉,便收了笑容,唇角漫出一丝嘲讽,“你能不这么幼稚可笑吗?” 方笙嘤嘤嘤哭起来,“人家都说,同窗情谊最珍贵。咱们两年不见,才见第一面,你就这么对我……我知道你恨我,你一直都恨我……难道要我死了,你才舒坦?” 遇冬实在听得倒胃口,摆了摆手,“方笙,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顿了一秒,又道,“你太拿自己当回事了,以为自己影响力大得可以改造外太空吧。你值得谁恨?你是生是死,对我来讲,一点都不重要。” 方笙抹着泪儿,小可怜儿一般,一看就是受害者。 遇冬那样强势,在哪儿都像行凶的一方,“方笙,我知道你会扭着这件事告到底。你是不是想听我道歉?或者让我求你不要告了……”她轻轻挽了一截袖子,淡淡的,不在意,“一定要告啊,告到底,千万别半途而废。” 方笙眼里掠过一丝恨意。遇冬!凭什么她就能高高在上?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就这样,好似有个吴明俊多了不起。好似能进电视台多了不起。 后来,她还看到过遇冬站在姓封的男人身边,那样盛大的订婚典礼,令人想都不敢想。而她自己居然和吴明俊一起,被电视台开除了。 方笙不相信那是巧合。后来听吴明俊说,都是姓封的男人动的手脚。人家为什么莫名其妙拿她和吴明俊开刀,还不是遇冬从中怂恿。 她恨遇冬!狭路相逢!她就是要到遇冬上班的地方一较高下,就是要让遇冬吃点苦头。 她要遇冬道歉,要遇冬跪着求她不要告下去。 遇冬转身,对上警察,表情从容淡定,“事实清楚,我没什么可说了。走吧,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方笙气得倒抽一口凉气,“遇冬!你真那么想坐牢!”她忽然发现自己的策略错了。怎么忘了,遇冬一直是个硬骨头。 遇冬的软肋是简心微! 搞错了,搞错了,不应该指证遇冬行凶,应该把简心微告上法庭,才能让遇冬低头。 方笙忽然抱住头,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不,不对,不对……我想起来了,是简心微推我,是简心微把我推倒,才撞上桌角……” 办案警官对“简心微”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此时突生变故,表情十分严肃,“方小姐,你到底想清楚了吗?如果你给假口供,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本来有两个人争当嫌疑人就够闹心了,还指望受害者亲自点兵点将点一个。现在倒好,居然点了个遍,跟没点一样。 这次方笙机灵了,抱着头苦着脸,好似脑浆要迸裂的样子,“我真的想起来了,是简心微,没错!真的是简心微!我们单位的人都可以作证。” 警察面面相觑。单位的人?目击者们大多都指认是遇冬,这在之前就已经做过询问工作。 遇冬被带出去了,接下来,进去跟方笙对质的是简心微。 警察对两个嫌疑人与受害者分别对质的过程,作了认真分析,最后还是认定,真正动手的人是遇冬。 理由有很多,除了一边倒的目击证人,还有两个嫌疑人的性格说明了一切。 简心微胆小,一看就不像是能动手的主;遇冬就不同了,瞧那气场,瞧那架势,分分钟都在秒杀人。 哪怕她不说话,微微笑,杀伤力都超强。 警官们对方笙又一次进行询问,还认真讲述了扰乱警方办案所负的法律责任。 方笙忽然发现,自己掉入了一个坑。她不明白,为什么单位里的同事集体撒谎? 她被卡得上不来,下不去,最后只得再次改口供,说脑袋太晕,一时记不太清楚。 遇冬进了看守所,等待排期上庭。 她不吵不闹,安安静静。不过,才进去两个小时,她就跟警察提了个要求,说想把自己那本《双城记》带进看守所。 这是史上最有格调的嫌疑犯,居然还看世界名著。书很厚,前半部分是中文版,后半部分是英文版。 警察肃然起敬,加之接了上级来的电话,同意了。 遇冬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在看守所里看起了书。她住的单间,条件还不错。 据说,单间是给重犯预备的,比如杀人犯跟普通犯人关在一起,容易对别人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像她这类,自然远远够不上重犯。 但她还是住上了单间,这是段凉的意思,还是封硝的意思? 遇冬想不出来,不过这两年确实嘻笑怒骂地跟段凉走得更近。 就算没有封硝,段凉也不会任由她在里面受苦。更何况,她从来不怕麻烦人家,连领导老婆生孩子的闲事儿,都找他管上了。 有时候,遇冬盯着书良久,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她忽然想不起封硝长啥样儿了,使劲使劲回忆,竟然模糊不清。 她想,如果这次还逼不出封硝来,就放弃。她不是个太有耐心的人,所以忽然生气,凭什么就该自己等他? 她不是他的仇人,而他也没有伤害她的妈妈……所以一切的爱恨情仇在两年前全部结束。 全部,结束。 封硝一直不肯出现,也许除了失语,更是发现结束才是彼此最好的归宿。 只有她,还傻傻攥紧记忆的绳索不肯放手。 可是又觉得,他还关心她呢,那天晚上的外卖就是最好的证明;相框玻璃上一尘不染,也是最好的证明。 遇冬一时喜,一时忧,一时想通了,一时又卡住,最后,她又看书。不止看,还念出来。 真正的字正腔圆,真正性感得令人着迷的声音。 警察来送饭,站在一旁听了良久。 遇冬接过牢饭,嫣然一笑,“谢谢啊。” “不客气。”这份工作做久了,警察的脾气本来不太好,但此刻莫名心思柔软起来,“吃吧,下午你的律师申请来看你。” 遇冬吃完饭,洗了把脸,还安安静静睡了一觉。她起床把头发束成马尾,扎得整齐干净。 段凉以律师的身份跟遇冬见面,惊奇地发现,这姑娘绝了嘿。别人到这儿来都灰头土脸,面无人色。只有她脸色红润,眼睛流光溢彩。 她眼珠子灵动地转转,咬着嘴唇嘻皮笑脸,“你一个人来的?” 段凉故作镇定,“不然呢?你以为还有谁?” “瞧,还是段哥哥你最关心我不是?等我出来,不用等到过年,咱们结婚去。”遇冬笑得没心没肺。 段凉可不敢做美梦,正儿八经的样子,“我们会想办法不上庭就让你出来。放心吧,再坚持两天就好。” “我们?”遇冬仍是笑笑的,“们是谁?你们已经接上头了?他还是不能说话?” 一连串的问题砸在段凉的脑门上。他本来是个撒谎不脸红的人,现在几乎招架不住,“我没说‘我们’,我说的是我……” 遇冬耸耸肩,“你跟他说,要实在介意,我可以想个办法把自己弄哑,以后也不说话了。呀,对了,我可以报手语班,说不定还能进电视台当个聋哑频道的女主播。” “……”段凉惊悚地看着她,冷汗涔涔。 她终于哈哈大笑,“瞧给你吓的,我有那么傻吗?你真以为我为一个男人能做到这一步?不行,我吓你的,哈哈哈……我呀,准备过一个人的天荒地老喽……” 遇冬笑嘻嘻地回单间,坐在硬硬的床板上,翻开书页继续看,倒是比平时休闲自在得多。 没几天,不知什么原因,方笙撤诉了,还承认当时对方的手并没有碰到她。她只是一时生气,自己故意往后倒,没想到那么巧磕到了后脑勺。 遇冬得到消息,说可以出去了。她淡定地跟警察商量,“能让我再住两天吗?” “……”警察瞠目结舌。 遇冬又问,“那我给钱住,行吗?” “……”警察噎了好半天总算有反应了,“你以为这是旅馆呢,还能给钱住,胡闹。” 遇冬被撵出看守所时,要穿过长长的走廊。她跟在警察身后,默默走着。其实只是随口一问,“警官,你知道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吗?” 她将写满数字的纸条递给年轻警察。 他看一眼,敷衍地回答,“不知道。”又随口一说,“看这个有点像密码之类。你没见谍战片儿都这么演的吗?” 第106章 风声声你死哪儿去了 遇冬想过很多跟封硝再次相遇的桥段。 比如荆凡地震了,她被埋在地底几天几夜,最后是封硝把她找到。她虚弱地倒在他怀里说,“风声声,你死哪儿去了,消失这么久?” 再比如,监狱失火,她被关在单间出不来。狱警转移了所有人,独独漏了她。最后是封硝穿过火海来救她,她苦着一张花猫脸说,“风声声,你死哪儿去了,消失这么久?” 又比如,公交车被人恶意点燃汽油燃起来,她和所有人一样被封闭在车里。封硝的脸出现在窗外,她在窗里,两人相视泪眼。她哭着说,“风声声,你死哪儿去了,消失这么久?” 每一个想象出来的相遇场景,都是那样电光火石,山崩地裂,徘徊在生死边缘。在遇冬心里,封硝留下的一切痕迹,都显得惊心动魄。 看守所的大门已经开了。遇冬去换过衣服,领了自己的私人物品,拎着简单的行李袋踏出门槛。 天很蓝,云很白。风吹过,轻轻的,像羽毛拂过脸庞。 遇冬站在门口,抬头看向远处。 一棵大槐树边,停着一辆银色轿车。段凉看见遇冬从看守所里出来,大步走过去,接过她的行李袋,“怎样,还好吗?” 遇冬淡淡的,“还行,没住够呢。你这么本事,去给我搞个续宿呗。” 段凉苦笑,“真怀念上次接你出来的场景。那时候,你……” “是啊,那时候我感激你,还感激你全家!”遇冬笑起来,用手指勾一下额前的刘海,露出明亮的眼睛。 她跟着段凉走向银色轿车。十月的阳光很暖。她穿着一件格子衬衫,是那天去梧桐馆拿回来的。衬衣扎在做旧牛仔裤里,没扎完,散散露一截在外。配一双帆布小白鞋,十分随意。 遇冬瘦了一圈,皮肤看起来白得透明。 这条路长而荒凉,一眼看不到尽头。路上没人也没车,只有树木葱茏。 在不经意间,从银色轿车旁那棵两人合围都不一定能抱住的大树后,缓缓走出一个人,弯腰将车门打开,然后长身玉立站在车门边。 他微扬着薄唇,似笑非笑。 瞳仁黑而亮,目光深邃悠长。 他的衬衣是很悠闲的款式,宝石蓝色;裤子仍是墨黑,显得腿很长。整个人看起来……不是以前那种如黑夜的感觉,竟然是阳光的。 尤其此刻金色的阳光穿透树叶,星星点点落在他身上,像是打了一层幻彩,很不真实。 遇冬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猛烈跳过一瞬之后似乎就不再跳了。眼前一时模糊,一时又清晰。整个世界的声音,好像都被抽离掉。 片刻,呼吸重新开始,心脏重新跳动,蝉鸣,鸟叫,以及风的声音,全部从耳边掠过。 她望着他英俊的脸,迷人的女中音好听极了,“风声声,你死哪儿去了,消失这么久?” 说完,她笑了。所有的幻想,只有这句话派上了用场。 风声声薄唇微勾,没说话,做了个请上车的手势。 遇冬不动,笑嘻嘻地看着。这家伙又长帅了,不穿黑色衬衣也好看呢。 他仍是没说话,也看着她精致的脸。 遇冬心脏狂跳着钻进车里,从他身边掠过时,闻到熟悉的淡淡烟草和消毒水混和的味道。 封硝!靳朗!全回来了!只是忽然想起来,他不说话,是因为失语,一时有些惆怅。 封硝也弯腰坐进车里,离遇冬有十公分的距离。 车缓缓开动,风吹得树叶沙沙响。一片落叶被风刮进车窗,贴在遇冬的头发上。 封硝侧过脸,伸手将落叶拿掉,扔出车外。 段凉从倒视镜里看着这两人,没忍住笑,“遇冬,你说要跟我结婚,还算数吗?” “算啊,问题是你敢吗?”遇冬跟段凉闹惯了,顺口回应。忽然想起封硝就在旁边,天了噜,特么的封硝就在旁边,她说要跟段凉结婚…… 段凉依然在笑。 遇冬捂脸,火辣辣的。 “你们当我是死的?”低沉,有力,磁性,华丽,石破天惊。 遇冬骤然扭脸,瞪着封硝,静了两秒才吼出声,“原来你能说话啊!”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不能说话的?”封硝的笑意直达眸底,瞧着遇冬的炸毛样儿,心里暖暖的。 段凉也哈哈大笑,“对啊,谁告诉你封先生不能说话的?” 遇冬被这两个男人耍了,气得想咬人,抓过封硝的手臂狠狠一口。 “嘶!”封硝吃痛,“你怎么还属狗的!”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不属狗了?”遇冬挑着眉笑,眼珠子亮晶晶的。 两年!这一咬,把两年的隔阂咬开了。 封硝也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揉一只小狗崽,然后顺手一捞,将她抱进怀里。抱得很紧,紧得她呼吸困难。 她看不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遇冬就那么趴在封硝的怀里,很久很久,一点都不敢动。她怕一动,这个梦就醒了。 梦境和现实交叠。 之前的很多次,也许是不同的场景,也许是不同的时间,但人永远是那个人,没变过。或在山间,或在海岛,或在高楼林立的都市,或在人潮汹涌的街道,他抱着她,什么都不说。 就跟现在一样,抱得很紧,紧得她呼吸困难,便从梦中惊醒。 泪流满面,湿了满枕。 此刻,也一样泪流满面,泪水把他的蓝色衬衣打湿了一大片。 即使这样,封硝也依然不愿放手。 两年!他失语两年!他消失两年!没有她的日子,整整两年! 他去过美国,也当过临时的野战医生,在军区医院还挂过职。 最终,封硝回来了。 他听到了遇冬主持的电台节目,还是那样熟悉又令人着迷的女中音,娓娓道来。每次节目结束的时候,她喜欢用同一首歌结束。 那首歌,是他最近听得最多的曲目《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我明明都知道/这将是最后的拥抱/你给我一个圈套/我不能跳不能遁逃/我拿什么和你计较/我想留的你想忘掉/曾经幸福的痛苦的该你的该我的到此一笔勾销/我拿什么和你计较/不痛的人不受煎熬/原来牵着手走的路只有我一个人相信天荒地老…… 这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他给她圈套,她不能跳,也不能遁逃。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遇小冬不是遇冬。 他欠她的……一直没敢还,一直不知道怎么还。他失语了,是个心结。 直到那天,遇冬第一次回梧桐馆。在她一个人悄然站在梧桐馆门前输入密码时,他忽然泣不成声。 仿佛看见离家多年的妻子,终于回家了。 封硝躲在暗处,望着黑夜尽头渐渐亮了。梧桐馆里亮着的灯,将他的勇气点燃。 他用手机为她订了餐,想象她吃饭的样子。然后很快,他就消失了。因为他知道,要不了多久,段凉会找过来。 果然,段凉急风骤雨般赶到了。 封硝不敢出来见面,深知此时的段凉恐怕跟遇冬的关系更近。他不确定段凉到底还能为他保留多少秘密。 次日早晨,遇冬又把段凉给“壁咚”了,令他异常恼火。 在回e市之前,封硝挺想得开,觉得要是遇冬谈了恋爱或是结了婚,就祝她幸福。 亲眼见到,完全不能忍受。 尤其是段凉! 那个人绝不能是段凉! 于是他没忍住,发了信息联系段凉。一发完,他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遇冬一定是以这个办法逼他现身……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旦生根,竟然挥之不去。 其实,她那么恨他,也同样在找他……就在封硝决定要见面时,遇冬竟然惹上了牢狱之灾。 说起来,令人啼笑皆非。 一方面,遇冬讲义气,为朋友挺身而出。另一方面,恐怕她是利用这件事,逼他出手救人。 虽然有段凉出面已足够,但这时候如果他再躲躲闪闪,实在很不爷们。 所以封硝来了……用一种最最平静的方式,没有惊心动魄,没有天崩地裂,只是从树后站出来,为她开车门,为她拿掉头发上的落叶,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直到将她抱在怀里才发现,这感觉依然是电光火石,依然是令人心碎…… 段凉也不敢再看一眼身后这两个人,就连站在局外的他,都像是一种劫后余生。 劫后余生,绝不夸张。 所有的误会,都烟消云散,决口不提过往。 只是在车子飞速行驶很久以后,遇冬才发现,“这是去哪里?不送我回家吗?” 她泪痕未干,满面通红,望着窗外飞快倒退的景致,发现车子已出了荆凡。 段凉透露,“封先生有礼物要送给你。” 封先生笑而不答。 遇冬忽然发现封硝比以前爱笑了,微微的,特别好看。情不自禁也跟着他笑了,微微的,带了些狡黠。 “你笑起来真好看。”这是封硝的声音,迎着她的目光,不躲不避。 倒是她,一下子不好意思了,“你的台词不是那样的……”他以前总是说她:你看起来很好笑…… 她也觉得自己好笑,于是又笑起来,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闪着光,“风声声,你这次回来好像有点不一样呢。” 第107章 这是遇小冬 e市,万行医院。 遇冬焦急地来回踱步,看医生护士在易清铃的病房进进出出。她是第一次正眼看见封硝穿白大褂,鼻梁上架副眼镜的样子。 她觉得帅炸了,眼里的光滋滋响。 所有护士都直勾勾地盯着摘了口罩的靳医生,妈呀,传说中的靳医生长这样啊?果然帅,可是这样子怎么有点熟? 遇冬听到护士们在议论,心里有点小小的优越感,知道“封硝是靳朗”原来这么愉快。 更愉快的是,封硝带着一堆医务人员从病房里走出来时说,“你可以进去看看你妈妈,不过不要让她说话,也不要心情过于激动。”他抬起腕表看了一下,“给你半小时,我等你吃晚饭。” 遇冬都没听清楚封硝说什么,全身震颤地推门进去,“妈,妈妈妈妈妈妈……遇小冬来啦,你的冬儿来啦,哈哈哈哈……” 这是封硝送给她的礼物,比任何一颗名贵的宝石都珍贵。她想,如果没有这个礼物,他肯定还是不会出现。 走廊上。 封硝微微勾起唇角,看着病房的门关上,听见遇冬的声音魔性得让人喜悦。他让一堆医务人员散了,扔支烟给段凉,“你也可以走了,该干嘛干嘛去。” “嘿,不能过河就拆桥啊,封先生。”段凉接过烟,打燃打火机,先帮封硝点上。 “叫我封硝,靳朗也行。”他吐出一口烟圈,“我现在比你还穷,当不了你的先生。” 段凉笑着,也吐一口烟圈,“你永远是我的先生,我那些钱,本来也是你的。” “我发现,你比遇小冬还矫情。”封硝漂亮的两指夹着烟,指了指段凉,“你律所这两年行情看涨,你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何凌云介绍了不少有钱客户。”段凉现在是有身家有地位的人。 封硝心里十分清楚,只是遇冬迷糊不知道,整天跟人家叫嚣。 不过,从病房里红着眼睛出来的遇冬,对段凉就不像之前那样呼呼喝喝了,说话的时候,又恢复了很早之前的“段先生”。 倒是段凉不习惯,“你就叫我段凉得了,或者混蛋吧。” “混蛋自己回来了,不用你。”遇冬笑嘻嘻的,很凉薄的样儿。 段凉识趣地举了双手,倒退着走,“行吧,我连混蛋的资格都没了。这比过河拆桥还狠,你俩果然是天生一对,一个比一个心黑。” 目送段凉离去,遇冬偷偷瞄一眼封硝,发现封硝也正在看自己,脸一红,“那个……” “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他掐灭烟头,扔进垃圾桶。走了几步,又倒回来,顺手揉了揉她额前的头发,“遇小冬,对不起。” 遇冬一怔,抬头,眼圈儿渐渐润了,笑容也是酸楚的,“是我,不够信任你。” “我那时本来也不值得你信任。”封硝说完,匆匆转身离去。那时,他多混蛋……只要一想到做过的那些事,就没有勇气跟她再次见面。 包括他跟她在一起,也是用那样野蛮又单一的方式禁锢她,圈牢她。他从来没考虑过,她在想什么。 这一次,封硝想好了,要重新追求遇冬一次。不,是追求遇小冬。 他换完衣服回来的时候说,“今天估计你有点累,就在附近随便吃点东西。一会儿我送你回梧桐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接你吃早餐。” 他现在不像以前那样省话,挺爱讲话。一个曾经失语的人,特别知道能说话的可贵。 他们之间最深的记忆,也许就是早餐了。遇冬想问,你住哪儿?你不回梧桐馆吗?但没好意思问出口。 两年不见,很多话她已不能随意想说就说。 吃完饭,封硝送遇冬到门口,像个谦谦君子适时止步,“早点睡。” 遇冬点点头,觉得确实需要一个幽静漫长的夜来消化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她用密码打开门锁,推门进去的时候,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喊,“遇小冬!” 遇小冬! 他特别喜欢这么叫她。 她也特别喜欢听他这么叫她。 她扭过头,在月光下嫣然一笑,“嗯?” 月光浅浅洒了他一身,“没事,就想这么叫你一下……”这个名字并不曾积灰,也并不陌生。他几乎每天都会在心里叫“遇小冬”这个名字,也会拍着那个泰迪熊说,“遇小冬,晚安。” 于是这个星月交辉的夜里,他看着她,笑容微微的,却好看得一塌糊涂,“遇小冬,晚安。” “晚安,靳朗医生。”遇小冬想起了什么,迷人的女中音如唱歌一般,用法语再说了一次。然后,她走进去,关上门,捂住胸口,感觉心脏跳得厉害。 天哪,封硝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 遇冬捂着嘴,又笑又哭。她穿过玄关,踩着脚下的透明玻璃进入客厅。 搭在家具上的布,已全部被揭开。 微信传出一声提示,是封硝来的信息,“家里我找人打扫过,你房间的床单被套也全部换过。” 心,暖得不行。家!他说的是家!遇冬咬着嘴皮,看那些字,好似每个字都可爱得很。看了一次又一次,看不够,忽然就傻傻笑出声来,咯咯的。 封硝的信息又来了,“遇小冬,早点睡,明天早上八点,我安排了给你妈妈做个全身检查。” 遇冬激动得转个圈儿,回复了封硝之后,又给舅舅易长城打电话。她有些迟疑地问,“舅舅,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易长城心头一抖,“是不是你妈妈……走了?” 遇冬哭笑不得,颤着声儿报喜讯,“不是,妈妈醒了。”她总记着把易清铃的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易长城,是因为觉得再怎么说,从血缘关系上讲,只有舅舅才是妈妈唯一的亲人。 “……”易长城拿着手机的手僵了好一会儿,“真的?” “舅舅,这还能开玩笑?不过妈妈身体虚弱得很,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但她醒了,意识很清楚。”遇冬想提醒的,是另一件事,“不过,舅舅,你明天来看妈妈就行了。舅妈她……还是暂时不要来。因为,因为妈妈的主治医生还是靳朗,嗯……也就是封先生。” 易长城愣了一下,才道,“我和付卫红离婚了,以后,你不用怕她。” 遇冬挂断电话后,深觉其实舅舅也过得不易。但这个世界,谁又容易呢? 次日晨,封硝早早就来接遇冬了。他带她去医院旁边一家24小时营业的西餐厅吃早餐。 这里的服务生对他很熟,“封先生,还是照旧吗?” “照旧,按我的配餐,给遇小姐来一份。”他的声音十分悦耳,听起来非常温和,跟以前大不相同,“对了,要一模一样。” 服务生弯了弯腰,“好的,封先生。” 过了一会儿,餐点上齐。一模一样的两份早餐,土司培根披萨,煎蛋,果蔬拼盘,香蕉奶昔。 说实话,遇冬并不完全记得这个配餐就是那个“最后的早餐”。她有一阵,刻意忘掉很多事情,包括这顿早餐。 是以此刻,她也不觉得这顿早餐有多特别。只是觉得,这可能是封硝喜欢的口味。 他看着她,“我听说,你这两年从来不吃早餐,是真的吗?” 遇冬咬了块培根土司在嘴里,含糊地回答,“嘿,忙嘛,每天跟打仗似的,哪有空吃早餐。算起来呢,还是刚毕业那几个月给你当什么鬼助理,整天吃吃喝喝睡懒觉,过得最腐败了。” 封硝抿了一下薄唇,“不是因为我才不吃早餐?” “嗯?”遇冬笑得好假,“哈!哈!别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哈……我怎么可能是因为你……” 封硝却很直白,“但我是因为你才……” 他的话被打断了,一个女声爽朗而响亮,“咦,靳医生!你真的在这儿!” 封硝朝着声音望去,遇冬也扭头望过去。 那是个相当漂亮又干练的女孩,穿着军装,英姿飒爽,“哟,靳医生,有朋友在啊,介意我一起用餐吗?我也没吃早餐呢。” 封硝无奈地笑一下,站起身,绅士地为她拉开旁边的椅子,还风趣地介绍,“这是吴芷琴,大家都叫她无情医生。” 遇冬微笑点点头,眼睛盯着对方看。虽然很不礼貌,但忍不住还是想看。 有种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孩跟封硝关系不一般。从几个细节可以看出:第一,封硝居然亲自给她拉开椅子,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第二,封硝全程微笑着,要搁以前,早黑了脸。 封硝对女人的手段,遇冬是见过的。 总之,面前这个女滴,是个很强大的情敌。 “这是遇小冬。”听听,封硝就这么几个字把她给打发了。 这是遇小冬! 难道不该介绍一下职业和关系吗?还有什么什么吗?遇小冬有点窝火。 尤其窝火的原因是,吴芷琴比她表现好得多,微微倾了身,朝她伸出手,“你好,认识你很高兴。” 遇冬也伸出手,“一样。” 吴芷琴看了一眼两人面前的餐点,笑起来,朝服务生招手,“照他们的,每样来一份,要相同的啊。” 说实话,这很让遇小冬不爽气。她发现自己忽然变成个小气的姑娘,一点都不可爱。 更听不得吴芷琴说的那句话,“靳医生,你太大男子主义了吧。你自己每天早上吃相同的早餐就算了,我陪你吃吃也无所谓。你怎么好让遇小姐也吃这个呢?” 第108章 散尽千金的男人 早餐这问题,永远是遇冬心里的痛。说好的365天不重样早餐,相当于说好以后每天都一起吃早餐。 最后结果是遇冬不吃早餐,封硝每天吃相同的早餐。 他能吃的早餐,吴芷琴也能吃的早餐,怎么她遇小冬就不能吃?哼!遇小冬狠狠咬一块培根土司,偏要吃……咦,等等,每天吃相同的早餐,这个配置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天哪,这难道是“最后的早餐”?她努力地想,但不确定,抬头向封硝望去。 封硝吃得很愉快,眼睛黑而灼亮,“遇小冬,这早餐你还满意吗?” 遇小冬点点头,“满意,不过叫我天天吃这个,我肯定不乐意。我喜欢365天不重样早餐……” 服务生端来了吴芷琴的早餐,挤得桌子满满的。 她笑着说,“那你跟靳医生肯定不合拍,他这个人太无趣了。你知道吗,他去我们军区医院的时候,提的唯一一个要求,就是早餐得吃这几样,一样都不能少。弄得我们院长,简直敢怒不敢言。哈哈,谁叫他是领导点名去的呢?” 遇冬诧异地抬头问封硝,“你,当了军医?” 封硝没来得及回答,被话多的吴芷琴抢了先,“本来可以是的,但他不肯。遇小姐认识靳医生可能时间短,不知道他这个人有多倔。我们领导苦口婆心,我们首长都签了特批令,就想让他加入军医的队伍。结果人家傲娇,居然不干。嘿,我今儿就想来问问你,你怎么就不干啊?” 遇小冬被人家说“认识时间短”激得很不爽,但没发作。她心里很清楚,吴芷琴不是于念念,人家只是心直口快,并没有别的意思。不由得笑笑,不说话了。 吴芷琴大口大口吃,话仍是不少,“遇小姐……嘿,我叫你遇小冬吧,好听。我跟你讲,我爸那人脾气特别不好,不肯动手术。结果靳医生去见了我爸,才两个小时,就让我爸点头。咦,我一直奇怪,你跟我爸灌了什么迷魂药?” “我没说什么,就给他用毛笔写了一个字。”封硝笑得很淡,用漂亮的指尖在桌上划了一个字:死。 “不可能!哪有这么简单!”吴芷琴问过自己老爸,没问出结果来。她问靳医生,每次人家都不答。她百思不得其解,“而且,遇小冬,你可能不知道,他以前是不能讲话的。他去见我爸的时候,都不能讲话。咦,这到底是怎么交谈的呀?” 遇冬意味深长看一眼封硝,“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能讲话,但不爱讲。整天板着张脸,好像我欠了他。” “其实是我欠你。”封硝接话很快。 遇冬散慢地扬了扬唇,“所以喽,你得慢慢还给我。” “好。”封硝用雪白的餐巾擦了擦嘴,“多久都行。” 直到这时,吴芷琴才发现了点异样,觉得这两人的眼神滋滋连着线,每句话都让人听得似是而非还情意绵绵。她是个直肠子,想到就问了,“靳医生,你欠她什么了?钱?” “其实他什么都不欠,我们说着玩呢。”遇冬吃完了,擦嘴,站起身,“我去个洗手间。”她走几步,听到身后吴芷琴在问,靳医生,你到底欠她什么啊?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遇冬很想听封硝的答案,但已听不到。她从洗手间回来,见吴芷琴也吃完了,正跟封硝说着什么。她走近,每一步都在思量。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老停留在过去的记忆里。 她不能总是提醒封硝,他欠了她。 如果他是因为欠了她,而不好意思拒绝她,那这样的爱情有什么意义? 爱情!遇冬的心被深深撞击了一下。她一直在等待他的爱情吗? 哪怕最恨他的时候,也是因为觉得他背叛和算计了她的爱情吧。 所以知道是吴明俊模仿封硝的声音后,便千方百计想将他勾出来。 她一直打着问个究竟的旗号,说要把当年的每件事都弄个清楚。其实见到他后,却什么都不想问,不想知道了。 只要他回来,只要他在,一切安好,就是晴天。 这个早晨显得很拥挤。封硝买了单,带着两个女人走出餐厅。一左一右,都是大美女,惹来好些艳羡。特别是其中一个穿着军装,更是抢眼。 穿军装的话挺多,“嘿,吃了你一顿早餐,我连正事儿都忘了。这么早过来,是首长想请你去负责主刀一台手术,好像是个大人物。今天就到院里。” 封硝的眉头皱得很紧,“我今天时间安排满了。” “推了啊,这个机会很难得的。”吴芷琴急了,“我爸也是为你好,才……你知不知道,要是你把这台手术做成功了,前途……” 封硝终于不耐地打断她的话,“吴医生,替我感谢首长的好意。不过……救死扶伤是件很单纯的事,没这么复杂。还有,你们军区医院的医生,有足够能力做这样的手术。” “可是……” “没有可是。”封硝抬起腕表看一眼,“我时间来不及了,今天遇小冬的妈妈做全身检查。吴医生,你还是回去吧。” 吴芷琴惊讶之余,才喃喃的,“哦,遇小冬的妈妈也是你的病人啊……” 遇小冬听明白了,吴芷琴嘴里的“首长”,应该是她爸。这是个拼爹的时代,换个人,恐怕就得扔下她遇小冬的妈妈跑了。 好在是封硝,散尽千金的手笔,从金字塔顶一跃而下,眉头都不皱……这样的男人,绝不会像吴明俊那样。 她忽然提高了声音,“风声声,今天的早餐很好吃呢。有那天早上的好吃吗?” 封硝顿了一秒,声音低而沉,“那天早上,是我吃过的这辈子最好吃的早餐了。所以一直想念,每天都吃重样的,但还是缺了点什么味道。” 遇小冬愉快极了,“以后,还有更好吃的等着你,365天不重样哩。” “你总是光说不练。”他宠溺地揉了揉她额前的头发。 那样亲密无间,比蜜糖还甜。 吴芷琴在那一刻领悟到,眼前这个女人跟靳医生关系非浅……他们之间到底走到哪一步了? 其实来之前,她都想好了,今天无论如何要把靳医生拖回军区医院。 她长这么大,很少这么喜欢和崇拜一个人。 唯独靳医生,与众不同。 所以她和她的首长爸爸才费心费力安排,为了他的前途着想,希望他能有一个更显赫的身份,配得上她,不至于让她爸太丢脸。 谁知靳医生竟然不领情,看起来,他和这个遇小冬像是很情投意合的样子。吴芷琴极度失落,却也被激起了斗志。 她直到此刻,才真正把遇小冬列为有威胁的情敌。 吴芷琴把军帽取下,洋气地端在手里。乌黑的头发,在晨光中闪闪发光。 遇冬不得不承认,这姑娘挺好看的。她偷偷抬眼瞄封硝,发现封硝还是在看自己,不由得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风声声,昨晚我没睡好。” “怎么了?”封硝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我记得有只泰迪熊,你给我弄哪里去了?” “泰迪熊?”吴芷琴没忍住,隔着封硝伸头过来,“是不是有个红色蝴蝶结的那个?” “对,就是那个。” 吴芷琴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喃喃的,“我见过……” 遇冬的脸色也瞬间变得不好。见过?封硝一向喜欢把泰迪熊放在枕头上,吴芷琴见过,这说明什么? 吴芷琴其实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姑娘,“何止我见过啊,好多人都见过。靳医生去队里报到那会儿,大家都笑他,看着冷酷得要命的男人,居然带着个毛绒泰迪熊。” 封硝哑然失笑,自己的秘密在这些女人眼里简直是透明的。 遇冬的心暖得一塌糊涂。她不再讨厌吴芷琴,反而觉得她挺可爱。倒是自己,显得那么小气不招人喜欢。 但她忍不住显摆,“那是我的泰迪熊,你得还给我,听到没有,风声声!” “你叫他什么?”吴芷琴没听明白。 “风!声!声!”遇冬狡黠地笑,得意得眼睛都发着亮。整颗心仿佛都飞起来,特别快乐。 “那是什么意思啊?”吴芷琴好奇地问。 “你问他。”遇冬指指封硝,听到手机响了,看到来电居然是周芊敏。 她接起来,两人寒暄一阵后,才说到了正题。 “小遇啊,你现在方便让你男朋友帮我挂个号吗?”周芊敏有些不好意思,“本来不想麻烦他的,但你知道,我们来一趟e市挺折腾的。” “哦,没事,我来安排。你们出发了吗?”遇冬爽快地答应着,就像万行医院是她开的一样。有风声声在,这点事情当然能办。 “出发了,今天出来的早。你们徐部长表现不错。”周芊敏忽然想起个问题,刚起个头便打住了,还是决定到了再说。 挂断电话,遇冬还是挺不好意思,“风声声,我领导……想在医院挂个妇产科袁医生的号,但不太想排队,你能安排一下吗?” “能啊。”封硝现在最大的变化,就是正面回答问题。以前总是反着来,现在正得有点邪气,笑着引用了段凉的一句话,“遇小冬的领导,就是我的领导嘛。” 吴芷琴这个超大灯泡终于碎成渣了,“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靳医生,你不是说你没有女朋友嘛!” 第109章 他只爱遇小冬一个 靳医生是个很神秘的男人,没有家人,没有女朋友。医术精湛,长得英俊无匹,绝对是块倒插门的好料。 吴芷琴和她那首长老爹本来盘算得好好的,现在横空杀出个强劲情敌,说不出的懊恼。她决定不走,就这么小尾巴似的跟着。 等靳医生穿着白大褂开始工作,她就陪着遇冬坐在走廊长椅上聊天。 “遇小冬,你跟靳医生认识多久了啊?” 遇冬挺坏,不肯正面回答,“比你久那么一丢丢。”然后反问人家,“靳医生这个人挺难相处吧?” “也不是很难相处。”吴芷琴忽然想起一件特别好笑的事情,“靳医生喜欢吃烧烤,要求还挺多。你知道吧,早前他是不能说话的。当时我们领导给他接风,问他喜欢吃什么。他写了两个字‘烧烤’。” 遇冬几乎已经知道关于烧烤的要求,但还是特别有兴趣地认真听吴芷琴讲下去。 “我们领导当时想,烧烤好办啊,这有什么难的?结果靳医生列了一堆要求……”吴芷琴掰着指头数,“什么孜然味不能盖住辣味,辣味必须把葱味盖住,但最后还得有葱味……嘿,你说靳医生是不是很龟毛?” 遇冬笑着点头,“是。”鼻子有点酸,泪光在眼里闪动,就快要澎湃了。她还是继续问,“那最后,他吃成了吗?” “没吃成,换成了中餐。领导说烧烤不成体统,上不得台面。”吴芷琴笑起来,“其实主要是领导理解不了靳医生的要求,没法给厨师下令。哈哈……遇小冬,你知道靳医生那要求是啥意思吗?” 遇冬狡黠地摇摇头。 吴芷琴一下子就高兴了,觉得总算有遇小冬也不知道的事情。并且,她感觉自己对靳医生的了解,远远超过人家,特别有优越感,“还有,你看得出他这个人很文艺吗?” “什么?”遇冬一脸茫然。 吴芷琴讲得更加有劲,声音很低,像是怕被别人听去了,“我们当时被派去出任务,是在一个特别偏僻的山村里。那里连电视都只能收一个台……” 有一天晚上,大家都睡了。她被蚊子咬醒,见窗外月光皎洁,就起床出去走走。 走啊走,她发现空旷的竹林里有一个人。 那晚夜色如水。 吴芷琴走近,才看清是不能讲话的靳医生。她没有惊扰他,因为听到一个声音在竹林里回荡。 声音不大,发自靳医生的手机。是一把慵懒迷人的女中音,像从悠远的时空中流淌而出: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 吴芷琴平时在队里性格咋咋呼呼,却是那天晚上,被那样的靳医生迷住了。 她没想到,靳医生会文艺到这个地步。 山村很落后,没有网络。很显然,那是靳医生下载后存贮在手机里的音频文件。 那样冷酷的一个男人,细腻起来竟是这个样子。 吴芷琴的关注点,并不在那把音质迷人的女声跟眼前这个遇小冬有多像。是以也没发现,其实遇小冬一直就是靳医生日思夜想的女人。 遇冬却在此刻,心潮被这个吴芷琴搅得天翻地覆,惊涛拍岸。 她终于发现,自己两年来为什么还在心心念念那个消失的男人,为什么想方设法逼他现身。 是爱! 是一直以为掺了杂质的爱! 原来,封硝是这么简单的男人。不声不响地思念,悄无声息地感受,将所有他们之间的记忆,用自己的方式在重现,在构置,在怀念…… 遇冬低着头,没打断吴芷琴的吱吱喳喳。她想,这就是上天给她派来送信的天使。 没有吴医生,她这辈子也许都不会了解,封硝这两年比她更单纯地坚持着一碰就碎的爱情。 倒是她自己,总是自嘲,总是怀疑,时而后悔得痛哭流涕,时而咒骂封硝是个骗子。 更甚者,遇冬连段凉也一起恨着,骂着。所以每次见到人家,都呼呼喝喝,冷嘲热讽,使唤他,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遇冬看每个人,都抱着怀疑的态度。包括简心微在内,也是在那件事之后很久很久,她才原谅这个无心之失的老同学。 她经历过那一场相遇,变得狭隘,小气,争强好胜。其实早前,她虽然睚眦必报,也没有这么不可爱。 遇冬态度变得好很多,“吴医生,有空到家里来玩。” 吴芷琴吧啦吧啦半天,也觉得跟人家很熟了,“好啊,你也到我家去玩吧。” 等封硝出来的时候,只看见吴芷琴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吴芷琴看见他,忙跑过去,“遇冬陪她领导到妇产科去了。怎样,她妈妈还好吗?” 封硝敷衍地点点头。他对这个女孩一直狠不起来,是因为她阳光,单纯,还……可爱。 但他知道,这不是爱情。因为爱过,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滋味儿,所以分得很清楚,这不是爱。他抬腕看表,“你怎么还不回医院,不用上班?” “我今天专门请假过来找你的,”吴芷琴有点不死心,“这个机会真的难得,你就跟我去一下嘛。对你的前途大有帮助呢。” “我这个人就这样了,不需要什么前途。”封硝决定趁遇冬不在,跟吴芷琴讲清楚。 他拿着病历夹,跟医生助理和护士长交待了情况后,便带着吴芷琴去了他的办公室。 吴芷琴东看西看,喃喃的,“怪不得你不肯去我们医院,光这办公室就不能比。” 封硝替她泡了茶,递过去。 他也坐下,漂亮的手指夹了支烟,点上,沉默良久,才道,“之前,我说没女朋友,是因为我不确定遇小冬还要不要我。” 吴芷琴本来扬起的唇,忽然僵住了。握着茶杯的手,都感觉不到一丝热意。 封硝吸了口烟,仰头,漆黑的视线变得迷茫,“但其实,遇小冬不是我女朋友。她是我未婚妻,我们本来快结婚了。” “……”吴芷琴终于烫了手,把茶杯放下,不可思议地捂嘴,大眼睛就那么瞪着封硝。 “我是个活在黑暗里的人,阴冷,自私,没有同情心……” “你不是的!你看见小狗被车压断了腿,都会帮它接骨,还会抱回去养!”吴芷琴有些生气,“你不需要为了拒绝我,而抹黑你自己。” “我没有资格拒绝谁,也没有抹黑自己。我只是客观地告诉你,我本来是一个怎样的人。”封硝轻轻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将他笼罩得不真实,“我是个医生,但我曾经从不认为生命可贵。我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我面前死掉而不皱一下眉。” “……”她惊呆了,“我不相信。” “有一个女孩,叫于念念……她本来可以不死。”封硝揉了揉眉心,声音低哑深沉,“但她害死了我和遇小冬的孩子,所以,我截下了本可以救她命的血浆。” “……”吴芷琴凌乱得两眼冒星星。孩子!靳医生和遇小冬连孩子都有过? 他并不在意她信或不信,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那像是一次自我的反省和回忆,“那个女孩的心太狠了。她想要遇小冬的心脏,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所以我要她死!她不知道,其实我比她更心狠一百倍。当时,我心里非常清楚,没有那袋血,她一定会死。” 所以,于念念死了。封硝没有杀人,但于念念最后因他而死。 他曾经所做的一切,所有的报复,都迂回曲折,绝不踩过界。 真正的杀人不见血。 封硝又拿出一支烟夹在指间,自己都感觉到那支烟在抖,无法控制,“当时,于念念的母亲跪在门外求我,她求我救她女儿。但是,我气疯了。我恨这个世界,恨所有的人……我的遇小冬要不是因为于念念,也不会被车撞成那个样子。她自己都不知道肚子里已经有孩子,竟然就这么没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盼着于念念死?” 吴芷琴吞了一下口水,听得惊心动魄。尽管她并没有听出前因后果,也没有听出更多的人物关系,但依然不寒而栗。 她忽然清醒地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和那个叫遇小冬的女孩,曾经经历过天崩地裂般的爱情。 是那种别人削尖脑袋都插不进去的关系! 靳医生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不用再费心思,不要再浪费时间。他只爱遇小冬一个! 吴芷琴没有说话,只觉口干舌燥,冷汗涔涔。她又觉得,靳医生其实并不是真的讲给她听,而是在自我回忆,自我反省,自我救赎。 就像他此刻的自言自语,“但我并不好过。我报复了所有人,却没有一点快感,包括于念念的死,也没能让我得到一丁点安慰。” 他狠狠吸一口烟,又重重吐出烟圈。他的脸在烟雾中,迷人的五官更加深邃。 烟雾渐渐散开,封硝浅浅笑起来,“遇小冬,我回来了……” 他已经彻底忘记,房间里还有一个喜欢他的姑娘。 第110章 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是钱的关系 遇冬兴高采烈敲响办公室的门找封硝时,吴芷琴已经离开了。 封硝开门,一手揣在裤兜,一手放在半开的门上,站姿微斜,眼睛温暖灼亮,“请问遇小姐找谁?” 遇冬站在门外,咬着嘴皮,抿不住笑意,“嗯,风声声先森,请问靳医生在吗?” “嗯……这个……在,还是不在好呢?”风声声先森轻抿薄唇,眉眼处闪动着撩人心弦的春色,“如果你陪我吃中饭,我就告诉你。” 遇冬嘿嘿笑,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风声声,我就是想来告诉你,中午你和吴医生一起吃饭吧。人家大老远来找你一趟不容易,尽尽地主之谊好吧啦。” 封硝斜斜靠在门框上,双臂交叉抱着,故作严肃板着脸,眼里的笑意倾泄而出,“遇小冬,明明就是你要甩了我去陪领导吃饭,为什么非得把吴医生扯进来?” 遇小冬被拆穿,脸红通通,有些不好意思,“好嘛,就算是我有事嘛。领导在单位挺关照我的,我想请他们吃个饭。晚上,晚上我请你吃,行吗?” 事情的真相是,徐景恒两口子要感谢她的“男朋友”帮忙,所以坚持要请客。 问题在于,人家眼里她的男朋友是段凉。这才几天功夫,又换人了,叫领导怎么看? 所以她得两边撒谎。在那边谎称男朋友没空,在这边谎称自己请客,是因为感谢领导的照顾。 要换了以前的封硝,根本不会听她讲什么鬼理由,指定砸一句,“领导?我就是你的领导!不许去!” 但现在,他知道爱一个人,不是要禁锢她,不是限制她的自由,而是她不想他出现时,他就隐着吧。 隐着的时候,也最好不要让她有心理负担。所以风声声先森摊开手,耸耸肩,“好吧,那我只能和吴医生边吃饭边聊医学理论了。” 他没有告诉遇冬,吴芷琴已经走了。他只是伸出手,淡淡的,“拿来?” “什么?”遇冬不懂。 “钱包。”封硝说着手已经伸向她的包。 她任由他取出她的钱包,傻傻的。 他打开钱包,看见里面有两张一百的现金,还有几张零钱。他转过身,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钱夹,从里面抽出一叠一百的现金放进遇冬的钱包里。 遇冬已经追在封硝身后过来了,“风声声,你干嘛?” “请人吃饭要带够钱。知道吗?”他伸手揉揉她的额头,将钱包塞进她背着的大包里。 她喃喃的,“不需要,我卡里有钱。我还有信用卡呢。” 封硝靠在办公桌前,微弯着腰,拉着遇冬的手轻轻摩挲,“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是钱的关系。懂了吗?” 遇冬的心像是狠狠被扎了一刀。想起那个大雨天,她哭得眼泪干了,嗓子哑了,却还是能一字一字残忍地说出完整的话。 “其实,我也从来没爱过你!” “你有钱,我缺钱,如此而已!最早的时候,我钓的是黄金钟,他有钱!如果没你,我也会跟他上床的!” 她把他们的关系定位得如此不堪。 此刻,遇冬的眼睛润了一圈儿。她哽得说不出话,被封硝拉进了怀里。 他的声音是喜悦的,“我庆幸,我回来的时候是个很普通的男人。” 他是带着笑说这段话。 我庆幸,我没有太多钱。因为那样,我就不太好给你钱用了。 我现在基本工资一万四,做手术可能还会有点奖金,但不会太多。 我也不会收病人家属的红包,所以你不要指望,我能往家里几十上百万的拿钱回来。 那不现实,除非我去抢银行。 对了,我现在只是这个医院的普通医生。这个医院的股份,我准备还给封永邦了。当初本来也是拿他的钱来投资的,现在还给他,很合理。 封硝变得很絮叨,讲话都是一大段一大段的。这使得遇冬的耳朵嗡嗡作响,感觉听了上句,就理解不了下句。追了下句,就忘记了上句。 最后,遇小冬就变成泰迪熊那样的呆萌造型,“什么意思?” 封硝哑然失笑,很没好气,“意思是,你现在可以走人。你领导是不是等急了?” 遇冬一看时间,尖叫一声,慌慌张张,“哎呀,我先走了。吃完饭我回我妈病房,风声声先森,晚上一起吃饭。” “好。”封硝微笑着放开,目送她一阵风似的飘走。他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生活很有盼头。 他觉得是时候该规划一下事业,不能东一榔头西一棒,以后还得养孩子呢,这点钱哪里够。 他微笑着,想得出神。 遇冬出了办公室进电梯后,使劲蹦了几蹦。啊哈哈哈,风声声先森的意思,是不是在说他要养她啊?是不是在跟她报备存老婆本儿的情况啊? 如果他工资一万多……那梧桐馆算谁的?要不要还给老爷子?如果没有房贷压力,一万多足够用了撒……哈哈哈啊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遇冬捂脸,看见一堆人怒目以对。 “小姐,你才五岁啊,在电梯里跳成这样?” “你知不知道这样跳很危险,所有人都会跟着你倒霉的,懂不懂?”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这是电梯……”遇冬用手遮了半边脸,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下去。可是,真的很开心哪,哈哈哈哈,风声声的意思到底是不是这个啊? 她满面春风出现在领导夫妇面前,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不止徐景恒觉得她坐了几天牢出来变漂亮,连一向对女性有着绝对挑剔眼光的周芊敏都不得不承认,遇冬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了。 眼睛亮得出奇,流光溢彩。 素颜的皮肤,粉得泛着光泽,让人看着就想捏一把。 于是周芊敏顺手捏了一把,“快交流交流心得,你皮肤怎么变得这么好了?”到底是过来人,讲话带些颜色,“去那么久……是不是跟男朋友……” 遇冬是成年人,哪能听不懂,顿时脸红了个透,“呀,周部长,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 周部长乐得不行,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年轻人,干劲足,这我们能理解……哈哈哈……但也不要这么急嘛……哈哈哈……”她说完就跑了。 遇冬拔腿在后面追着,“周部长,你真坏!你以为我是你啊,哎呦……” 两个女人嘻嘻哈哈,那层本来也没有多少的隔膜就更淡了。 他们选在医院附近一家餐馆,中档装修,生意还不错。尤其是这个点,排队的人不少。 餐馆里面出来个人,一瞅,“哟,遇小姐吧,您订的位置给您留着呢,快请进。给您留了个包间,有点小,您多担待。” 遇冬脑袋有点糊涂,“我没订啊。” “是靳医生订的,他说你会来。” 靳医生! 遇冬笑了,嘿!这家伙料事如神吗?她带着两位领导进去,坐在包间里,顿时感觉请客很像了点样子。忽然心里很踏实,喜欢被别人安排的感觉。 曾经,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安排。 因为不对等。封硝总喜欢高高在上命令她,限制她。就好像她是他的一个小宠物。 此刻,同样是被安排,却是另一番滋味。 仿佛随时被关注,被想念。 想必,他也正等着她打电话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个地方吃饭?” 于是遇冬安顿了领导,趁着上洗手间的功夫打个电话,“咦,风声声先森,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个地方吃饭?” 风声声先森真是在等电话,一响就接起来。听到这样早就预知的问题,十分得意,“很简单,你领导下午还需要做检查,约的两点,所以不宜跑太远,那就只能选这附近了。” 遇冬拿着手机,一直忍不住笑容满面。眉眼弯弯的,笑意从眼底流淌而出,真真儿是春水潋滟。 风声声先森还在认真分析,“以你的性格,自然不能选太高档的餐厅。但请领导吃饭,又不能太寒酸。所以这样筛选下来,就有三家色香味俱全并且价位又适中的餐厅,一个中餐,一个西餐,还有一个火锅……” 遇小冬插不上话。因为她千真万确是这样考虑问题的,并在脑子里想到了三个地方。一个中餐,一个西餐,还有一个火锅。 “我在这三家都订好位置,还详细描述了你的样子。我说,一会儿有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女孩,那就是遇小冬!” 遇小冬哈哈大笑。 “你无论去哪一家,总会中一个,对不对?”封硝自己找了家餐馆,点了一菜一汤,准备吃饭,“遇小冬,你到底去的哪一家?” 遇小冬瞠目结舌,“三家!订位置要不要给钱啊?” “要啊,五十块,我转账过去的。” “哎呦,五十呢!能不能退?”遇小冬跺脚,“风声声,你现在都没钱了,还不知道节约!” “我怎么没节约了?才五十!一共才给了一百五!要是搁两年前……”封硝霸道总裁范儿上身,“我就直接清空三家餐厅的人,全包下了。” 遇冬咯咯笑,“啊呸!你才不会呢!你有钱也不会这么造的!哈哈哈哈哈……啊呜……一百五!” 第111章 不要再扔下我 遇冬愉快地抢到请领导吃饭的主动权,在吃完之前就跑去悄悄把账结了。 看着钱包里鼓鼓囊囊的百元钞票,她心里踏实得很。 这两年,遇冬很节约。尽管她手里有一张银行卡,估计数额不会少,但她从没用过里面一分钱,也没去查里面到底有多少。 那张卡,是封硝两年前给的。那个早晨,他向封永邦发难的前夕,给了遇冬一张储蓄卡。 遇冬之所以可以这么有骨气不动一分钱,是因为万行医院承诺负责易清铃今后的所有医药费。 她原以为是因为封硝违规操作在先,这医药费算是医院的赔偿。现在看来,那不过也是封硝的安排罢了。 说实话,在周芊敏眼里,遇冬是个神秘的存在。早前,她并没多注意这姑娘。 遇冬低调,闷声埋头做事,从不咋乎。而且穿衣打扮不出挑,全身衣服裤子皮鞋加起来也不过几百块,好些都是地摊货。 谁知大家最近一起来了一趟e市,使得她大为改观。这遇冬的人脉简直吓人,万行医院跟她家开的一样,说卡位就卡位。 袁医生听说是段凉介绍来的,态度也是特别好。不止正常做了检查,还留了私人电话,随时提供咨询。 再说回遇冬的衣服,上次回去的时候穿了件格子衬衣。周芊敏是识货的,一看就认出了牌子。虽然那衣服是两年前的款式,但好几万一件呢。 她都没敢这么造……可见遇冬才是真正的隐形富豪。至少,她男朋友有钱。 这使她不由自主看向丈夫徐景恒,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小遇,台里可能有新变化,我得告诉你一下。”徐景恒也明白老婆在担心什么,“前阵子出了那件事之后,方笙不可能再来台里,新栏目主播还是你。不过,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都市旅游频道……选择权在你。” 遇冬咬着筷子,沉默了。 徐景恒还特别提醒,“来到都市旅游频道,不止你是新人,我也是。我不可能让你一下子当上主播,恐怕还得……说不准得从导播做起了。” 这对遇冬来讲,是个两难抉择。 她十分清楚,在荆凡交通广播电台熬了两年,才得到一个重要栏目的主播位置,实在是不容易的事。 但都市旅游频道在e市,可以天天见封硝。 他们之间已经缺失了两年,难道还要来个周末见?再说,一旦新栏目开播,恐怕周末见都是一种奢望。 事业,爱情……终究是要选一个。 遇冬抬起头,几乎没有太多思想挣扎,“徐部长,我想跟您到都市旅游频道。但是,您能不能……帮帮忙,让简心微上新栏目的主播?” “简心微?”徐部长相当为难。 说实话,开会时提议由遇冬作主播,虽然面临一些争议,但所有人心里有一杆秤,都知道这姑娘只要有机会,迟早会成为最优秀的主播。 她的声音优美,音质清澈,咬字清楚。最重要的是,面对突发事件,反应特别快,能掩饰得天衣无缝。 所以最后,大家觉得徐部长的提议,至少是站在爱惜人才的立场。 但简心微? 这姑娘表现平平,机智不够,各方面都不突出。在徐景恒看来,就算在台里再待上个十年,估计也不会有多大建树。 遇冬看出了领导的为难,赶紧摆摆手,“我就是随便一说,徐部长您不用为难。”其实她的真正目的在这儿,“实在不行,能不能把她也带去都市旅游频道?我俩是同学,在一起习惯了……那个……” “行!”徐部长爽快地答应下来。那件事办不成,总要办成这件事,要不显得多无能? 遇冬的眼睛狡黠地闪了一下光。哦也,终于可以带上简心微了。 把简心微一个人放荆凡,她还真有点不放心。可心思一动,天哪,要是简心微来了e市,岂不是要跟男朋友分开? 哎呦,好头疼……遇冬回到病房,坐在易清铃床前的椅子上,便嘀嘀咕咕好半天这件事。 易清铃还不能说话,却能听,听了半晌都是别人的事。其实她一睁眼,就想问女儿,结婚了吗?生孩子了吗? 但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干着急。其实她还想知道,为什么封硝会是靳医生? 易清铃这次醒来,发现封硝好像变了个人,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却温暖。 之前的封硝,整个人都像是冰块,无法消融。 此刻,穿着白大褂的靳医生面带微笑,带着一群医生护士进来查房,问了些情况,又做了些简单检查。 他和遇冬的视线相触,嘴角浅浅勾起一个弧度,“放心,你妈妈虽然现在还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各方面生命体征都是稳定的,不用紧张。” 遇冬眉眼弯弯,“我听靳医生的。” 靳医生点点头,走出门时碰上了得到消息赶来的吴志云。两人均是一愣,然后擦肩而过。 “遇冬,怎么是他?”吴志云惊得一身冷汗,低声问。他已经搞明白,封硝和靳朗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当年那个女人的亲生儿子。 他更知道,就是这个人用了违规的禁药,才导致易清铃深眠不醒长达两年。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遇冬解释不清楚这里面的事,只是淡淡回应,还得避着易清铃。她声音压得很低很低,“除了他,没人敢接我妈这样的病人。” 常言道,女生外向。她此刻的心情正是如此,一颗心全是向着封硝的。 她的妈妈是妈,人家封硝的妈难道不是妈?更何况,说得难听一点,她这是养母,人家那是亲妈。 谁自个儿的亲妈被人算计死了不愤怒,不心寒? 正是因为这个,其实遇冬遭受封硝再难堪的算计,都没有真正恨到心头。也是这样,她原谅起封硝来特别快。 只要知道他对她是真心的,只要知道他没有背叛爱情,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相反,遇冬心疼得不行。想起封硝黑暗的童年,想起他对付封永邦的手段,就能猜到他的身世恐怕也特别让人难以接受。 封硝真是活得很累的人。如果她都不体谅,还有谁能体谅呢? 遇冬看见吴志云一副戒备的神情,心里十万分不悦,却又不能当着易清铃的面发作。 她借故出去打开水,走了。 其实房间里本来就有开水供应,哪需要出去?她只是郁闷不已,忿忿不平。 遇冬站在长廊尽头的窗边,看着天空湛蓝,白云朵朵,重重叹了口气。 “遇小冬,”低沉,磁性,带着笑意。封硝最喜欢这样叫她了,“遇小冬,你在想什么?” 遇冬没回头,“在想……你。”她没有说实话。想他的时候是快乐的,嘴角的笑都藏不住。 一如他。 他是真正在想她,所以叫她的名字都情不自禁染了笑,“遇小冬撒谎,撒得一点都不高明。” 她终于转过身来,看着他湛黑的视线,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那,聪明的风声声先森猜猜我在想什么?” 他拿支烟夹在漂亮的指间点燃,然后放到嘴边轻咬着,吸一口,作思索状,“遇小冬在为我打抱不平?” 遇小冬的心一下子跳漏好几拍,“你会读心术啊?” 封硝笑着,用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跟她一起并排靠在墙上,“不难猜,吴志云来了。他一定视我为洪水猛兽,担心我再害你。” 遇小冬低下头,声音微沉,“封硝,对不起。” 封硝心里倏的疼了一下,偏头压了一个带着淡淡烟草味的吻在她的发心,“遇小冬你傻了?你有什么必要跟我说对不起?要说,也是吴志云说。” 他狠狠抽一口烟,将头仰在墙上轻轻闭着眼睛,“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什么?”她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能力,可以帮到无所不能的封硝。 “帮帮我……”封硝呓语般,“我不想再回到原来的生活,那里太暗了,太暗了……” 那么沉重不堪,仿佛已经无法负荷,“我也想生活在光明里,像遇小冬你一样光明地活着……我再也不想回到原来的生活。” 他的脸,惨白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着不放。头痛,欲裂。心,也撕裂。 他一直都有头疼和心疼的毛病,这两年,尤甚。 每次发作,长则一刻钟,短则几秒。一心疼,就会引发头痛,仿佛眼前一片漆黑。 遇冬赶紧伸出手,握住他的,眼睛湿了一片,“我也不够光明,风声声……我很累,我也需要有人拉我一把。” 十指,交错。 她从来没这么软弱地跟别人讲过这种感受,“我有时候,好想躺下永远不要起来了。像妈妈那样,长眠不醒,再也别醒。” 他的心,更疼。却又疼得跟平常不同,带了些温度和柔情。 遇冬微微叹口气,“我其实是个很怕孤独的人。封硝,你,能不能,以后去哪儿,跟我打声招呼啊?别一声不响就跑掉……一跑,就跑了两年……唉,这两年,我过够了,真的……不要再扔下我……” 封硝灭了烟头,随手弹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然后双臂抱紧她,“对不起,我再也不跑了……我好好追你一次,好不好?” 第112章 我只是江熹,不是遇冬 封硝要追求遇冬,可不是随便嘴上说说。 他放开她,摊开掌心,表示自己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然后修长手指在她眼前一晃,一支包装精美的粉色玫瑰豁然呈现。 他笑得潋滟,“送给你,遇小冬。” 遇冬不是第一次收到鲜花,却是第一次收到封硝送的鲜花。脸红了,心跳得欢快,也不孤独想死了。 她接过粉色玫瑰,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高高兴兴拎着空水瓶回病房了。 “舅舅,你也来了。”她心情好,嘴也变得甜,叫起人来嘎嘣脆,别提多让人欢喜。 可是易长城却欢喜不起来,和吴志云一样,担心同一个问题。俩大男人愁眉苦脸,正悄悄商量给易清铃转院。 他们见遇冬回来,赶紧拉她到窗口边,离易清铃远了不少,商量正事。 遇冬手里拿着爱情的小花正滋润,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给妈妈转院啊?好,我没意见。” 她答应得爽快,倒使得易长城和吴志云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他们以为需要费很多口舌,才能使倔强的遇冬改变主意。万万没想到,如此轻而易举。 “你同意?” “我干嘛不同意?”遇冬将玫瑰花放在鼻子边闻了一下,无所谓的态度,“你们做主就好了,我没意见。” 两个男人同时想到了一点,“那医药费……” 遇冬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天真得很,“我以为,舅舅和吴伯伯一定是筹够了医药费才提出转院的嘛,难不成没有?” 没有说个屁……她心头有些冒火。不过两个都是她的长辈,怎么都轮不到她发火。所以她现在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说说风凉话,闻闻玫瑰花。 吴志云脸色非常难看,“遇冬,我觉得你态度很有问题。你……” 遇冬瞅了一眼病床上睁大了眼睛想听听他们说啥的易清铃,低声道,“吴伯伯,舅舅,咱们出去说,不要影响我妈养病。” 她将玫瑰花插在空花瓶里,笑道,“妈,你先睡会啊。我带舅舅和吴伯伯去看看你的检查结果。” 她表情很自然,让人看不出什么破绽。 易清铃微微笑一下,很轻很轻地点头。 病房外,走廊上。 遇冬看看易长城,又看看吴志云,“吴伯伯,你觉得我态度有什么问题?” 吴志云十分尴尬,“对不起,遇冬,我刚才语气重了。” “语气重了不是重点。重点是,吴伯伯你想说什么?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做得不对?还是我哪一点做得不够一个女儿的本分?” “我不是那意思……”吴志云早就知道遇冬的火爆脾气,但从未领教过。今天才真正见识,竟没来由一阵发怵。 “小冬,你吴伯伯的本意是好的。他怕你一个女孩子,一时心软又上当……上次吃的大亏还不够吗?”易长城想想就害怕。 妹子长眠,外甥女重伤。这都跟那个叫封硝又叫靳朗的男人有关,现在他说什么都不能让悲剧重演。 遇冬乖巧地点点头,若有所思,“那,吴伯伯和舅舅就想办法给妈妈办出院吧。你们想好转哪个医院了吗?” “我们就是来跟你商量。”如果这事儿放在十几年前,吴志云分分钟能办好。 现在此一时彼一时。他近年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早已不知要如何面对这种每天产生数以万计医药费的事。 再看易长城,常年听老婆话的男人,老婆指东,他不敢往西,从没自个儿拿过主意。此刻更是两眼一抹黑,除了想着要脱离封硝这个恶魔,别的啥也考虑不来。 遇冬是尊老爱幼的好孩子,乖顺得很,“不用商量,我听你们的。你们说转哪就转哪,我找靳医生签字办出院就行了。没事,你们拿主意就行。” “……”吴志云深深觉得,遇冬这孩子变了。自从两年前,她知道一切真相后,就变得客套疏离。 她在荆凡工作将近两年,从来没主动去看过他。有时候,他想一起吃顿饭,她都会拒绝,说台里有工作。 气氛就这么尴尬地僵持着,空气像结了冰。 良久,遇冬的语气仍是柔顺的,“哦,对了,吴伯伯,到时你们联系医院的时候,一定要把我妈的情况说清楚啊。我妈心肝脾肺肾都不好,又躺了两年,肌肉也萎缩得差不多了。在万行医院,别的医生都不肯接手。” “她情况这么差,还不是封硝害的。”吴志云眼睛里透着血丝。 “嗯,这个问题……其实光凭嘴说是没用的。我看过病历报告,妈妈现在的检查数据和手术前比起来,只有提升没有下降。” “你当然这么说!”吴志云用恼怒掩饰着内心的恐惧。 遇冬仍是温和,一点都不动怒,“等我一下。”她进病房,从自己的包里拿来一叠打印的纸质报告,“我刚看过,数据会说话。当然,你们要是觉得数据作假,那就没法聊下去了。” 她把报告递过去,有很多张,分成两半,一半给易长城,一半给吴志云,“你们都看看。看完了,你们长辈安排转院,我照做就是。” 这个世界,最容易的就是照做,尤其是这件事。对万行医院来讲,就好比摘除了一颗定时炸弹。对封硝来讲,相当于手术切除一颗毒瘤。 万事大吉,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舒坦的事儿? 遇冬想起什么,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来,“这是我将近两年的工资。我是实习生,交完六险一金,到手也就两千五百块。这里有三万,是我全部的家当。”她塞进吴志云手里,“吴伯伯,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吴志云感觉自己被那张储蓄卡划伤了,手没流血,心在流血。 这小姑娘长大了,再也不会听他的话。 但明明,人家很听话,听话得倾家荡产也要把这话听进去。 三万!够什么? 吴志云心里清楚得很,就易清铃现在病房的这个规格和用药量,三万够不够造三天,还是个未知数。 有心,无力,窝囊得恨不得去死。吴志云全身颤抖着别过脸,眼眶润了一圈又一圈。 易长城更是不知所措,“遇冬这丫头……对她妈可好着呢。她不会不管自己妈妈,也不会不长心眼。” 他根本不知道,其实吴志云真正害怕的是,遇冬非易清铃的亲生女儿。 亲的,和非亲的,总是有区别。 两个男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现实的无奈。 如果强行转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眼睁睁看着易清铃死去。 五分钟后,两人黑着脸进了病房。 遇冬正在削苹果,用一种手动的碎果机器把苹果碎成滑嫩的溶瓤,然后一小勺一小勺喂给易清铃吃。 看见两位长辈进来,她立刻就迎上去,把小碗塞在易长城手里,“舅舅,你喂妈妈吃,少喂点,我去找靳医生签字转院。”说着就出门去了。 吴志云岂能没看出遇冬这是在将他的军,急步追出,沉声喊,“遇冬,等一下。” 遇冬多乖啊,叫等一下,就等一下。她顿住脚步,扭过头,满眼的天真,“吴伯伯,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吴志云简直害怕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江熹,你也恨我是吗?” 不是遇冬,是江熹! 笑容凝结在她的脸上,天真渐渐淡去,只剩下从容。她说话的语气也不再是之前的乖顺,而是陌生的腔调,“吴伯伯,本来我没有立场评判什么。但你不觉得欠封硝一个解释?” “……”他何尝不想解释,但所有的解释听来都只有一种效果,那就是为自己开脱。既是开脱,又何必解释? 遇冬声音清冷,“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能误会封硝,别人都没资格。” 吴志云心里打了个颤,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小丫头。在他眼里,她其实还是当年被他从孤儿院领回来的样子。 小小的小女孩儿,十分机灵。什么话都只需要教一遍,她就全记得,能一字不漏复述下来。 终究,小丫头长大了,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遇冬仿佛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封硝,才向着他说话?”她摇摇头,“吴伯伯,这些年你就真的没有那么点良心不安?” 吴志云脸色变得惨白,“不,不是一点,是日日夜夜。那是我的心魔……我一闭眼,就看到那女人浑身是血……” 遇冬心一悸,“那,她是真的救不活,你才……” 吴志云骤然全身发抖,“别问,别问了,好吗?” 遇冬的心如同被狠狠割了一刀,耳朵嗡嗡作响。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相关人员自杀身亡。 是心魔! 谁都知道郑婉心其实没死! 是权力和金钱主宰了一个母亲的生命。 封硝不过是用了点手段,引发人类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心魔,就逼得那些人纷纷结束生命。 这能怪封硝吗?他才是最可怜的人,郑婉心才是最可怜的人。 遇冬在这一刹那间,做出个决定,“吴伯伯,答应我一件事。” 他看着遇冬,眼神飘忽,无法直视。 她的眼神犀利,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强势,“不要再提起这件事。还有,见到封硝,你绕道走,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否则,我只是江熹,不是遇冬!” 第113章 看来你要早点结婚才好 遇冬正和吴志云剑拔弩张,听到身后传来周芊敏的声音。 “小遇,你怎么也在这儿?” 遇冬更是一脸讶异,“周部长,徐部长,你们……” “我们来探望个朋友的爸爸,也是刚知道在这个医院住院。”徐景恒想了想,“正好你也在,跟我们一起去。这个人啊,你迟早得认识。咱们新单位的领导,都市旅游频道姜副台长,他爸爸在这儿住院。” 遇冬本来就不想给吴志云太多难堪,对于一个曾经卖血都要救济自己母亲的人,她实在狠不下心。 她看了一眼吴志云,没再说话,跟着领导走了。 万行医院非常大,圆形建筑。尽管都在一层楼,但仍是拐了好几个弯,才找到那间病房。 遇冬在门外停住了脚步,“我是不是应该买点东西啊,空着手进去多不好。” 周芊敏亲热地拉起她的手,“没事,我们这不是买了吗,算一起的。就是随便来看看,你别有心理压力。” 徐景恒轻轻敲响了病房的门。 来开门的,正是都市旅游频道的副台长姜漓辉,很年轻,三十岁出头。他穿着很洋派,非常抢眼的浅绿色休闲衬衣,配一条白色西裤,看起来特别阳光。 他和徐景恒握了手,“嗨,我就不该说这事儿,你这么远,还真来看我家老爷子啊。” 徐景恒当然不好明说其实是顺路,干笑两声,“老爷子是咱们这行业里的泰山北斗,必须来啊。对了,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周芊敏,那是……我台里最优秀的女主播,我跟你提过的,遇冬。” “姜台长好。”周芊敏笑得很得体。 遇冬站得靠后,也赶紧喊“姜台长好”。 姜漓辉连忙摆手,“别别别,千万不能这么叫,副的!副的!”他笑起来十分爽朗,让人感觉沐浴在阳光里,“都说荆凡交通台美女多,今天一见,信了,哈哈哈……请进请进……” 几个人进去后,一一问候躺在床上的姜老爷子。 正说着话,房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带着一堆医生助理和护士,进来查房了。 姜漓辉立刻站起身迎上去,“靳医生,您好您好,麻烦了……我听朋友介绍您,所以才专门转院过来。” 穿着白大褂的靳医生看起来相当抢眼,高大英挺,严肃认真。鼻梁上的眼镜,盖住了他天生的冷峻气质,给人一种非常斯文儒雅的印象。 他朝对方点点头,眼睛却是向着一脸错愕并慢慢起身的女人,“遇小冬,你怎么在这儿?” “啊……那个……我,啊,对了,封……靳医生,我给你介绍,这是我领导徐部长和周部长……我们一起来看姜台长……哦,姜台长是我以后的领导……” “嗯?嗯。”靳医生微微一笑,“知道了。” 姜漓辉扬眉,“两位认识?” 周芊敏自作聪明地恍然大悟,介绍起来,“遇冬的男朋友跟万行医院很熟的,跟医院的很多医生都熟。” “男朋友?”靳医生和姜副台长几乎是异口同声。 遇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乌龙。还没把“段凉”在领导面前给撇清楚,现在又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天啦噜,谎言真的不能随便扯,一扯就要捅篓子。 她的脸涨得通红,正不知道该怎么圆下去,听到靳医生说,“不是男朋友吧?应该是未婚夫……看来你要早点结婚才好。” 他不再揪着这个话题让遇冬下不了台,指挥着身后一群人对病人进行各种常规检查,还看了刚送到的检查单。 认真工作的男人真是迷死人,不苟言笑,保持着神秘的高冷范儿。 医生助理里面有几个是实习医生,不断提着问。 封硝一一解答的同时,还进行了大量理论知识培训。 在场之人,除了医学院毕业的那几个专业大学生听得懂,连护士都一知半解,云里雾里。 但所有人都被靳医生迷住了,包括遇冬等人在内。 那样低沉磁性的声线,悦耳如大提琴般令人沉醉的嗓音,字正腔圆,华丽流畅。 在场之人都摒住呼吸,生怕自己喘气声大了一点,就会打断靳医生讲下去。 希望他一直一直讲下去,不要停,实在是太好听太好听了……遇冬几乎忘记刚才尴尬的瞬间,只是眼睛像生了根一般扎在靳医生身上,亮晶晶地望着。 眼神是崇拜的,闪着光,带了些骄傲。天哪,原来封硝工作起来是这个样子!忽然恨恨的……瞧那几个花痴护士,口水都流出来。 封硝抬腕看了看表,视线扫过遇冬,仿佛在提醒对方离晚餐时间不远了。 他带着一堆人,准备离去。 姜漓辉激动地追上去,再次重申,“靳医生,我们是冲着您才转到这个医院的。无论如何,您一定要把这手术做成功啊。” 靳医生讲话一向一丝不苟,“医生的职责只能保证尽全力,我也只能尽我所能而已。” “是,靳医生说得对。手术哪有百分之百成功的……不过我相信靳医生的能力,绝非浪得虚名。”姜漓辉也觉得自己说话有点缺乏逻辑,但此刻除了给对方施压和戴高帽子,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家属的心情,我能理解。”靳医生没有一点热情劲儿,高冷得很,绝对威严,“所有检查数据都出来后,我们会综合评估手术风险,再确定手术日期。这期间,一定要注意饮食,不要太油腻,也不要太辛辣。” “好的好的,靳医生您辛苦了。”姜漓辉直把一群医生送到门口。 靳医生忽然顿住脚步,扭头,“遇小冬!” “哎!”遇小冬颠颠追过去。 “六点半,我六点半在办公室等你,一起吃饭。”靳医生的笑容闪花了众人的眼…… 天哪,靳医生也会笑。 “哦,好。”遇小冬咬一下舌头,低着头,“靳医生慢走,我会准时的。” 她回到房间,在周芊敏身边坐下。 “小遇,靳医生结婚了吗?有女朋友吗?”周迁敏积极得很,眼睛发着光,“我有个小表妹长得特别漂亮,眼光高得很,到现在都不肯谈恋爱。我看靳医生简直帅的人神共愤,一定合她味口。” “……”遇冬郁闷得不行,心里叫嚣得厉害,这是我的我的我的!谁也不许动一口!表面却只能保持微笑,“他没有女朋友……咳,不过,有个未婚妻……嘿嘿……” “啊,有未婚妻了?”周芊敏很失望。 徐景恒无奈地向着姜漓辉笑笑,“这就是女人,只要看到好男人,恨不得都往自己兜里揣。自个儿用不上,零售回去发给亲戚,心里也乐得不行。” “嫂子,我也还没女朋友,什么时候给我留意一个呢。”周芊敏听得一愣,瞬间就笑开了,“姜台长,我可把您这话听进去了啊。其实啊……要是小遇没男朋友,倒是跟姜台长蛮配的。” “芊敏!”徐景恒瞪了她一眼,“胡扯什么?” 遇冬一直在想刚才封硝的出场,想着想着,嘴角便扬起了弧度,并没有听到这几个人聊到自己,还开着自己的玩笑。 直到周芊敏碰了碰她的手肘问,“小遇才不会生气呢,对吧?” “啊?啊……生气……哦,不是,我不生气。”她站起身,心早就飞到封硝身边去了,“你们继续聊聊,我有事先走一步。” 大家都听到靳医生最后那句话,知道遇冬有饭局,不再挽留。 在徐景恒夫妇看来,这个饭局必定是遇冬的“男朋友”和靳医生有约,而遇冬是陪客。 姜漓辉亲自把遇冬送出门,感谢她的探望。他欲言又止,终究没说出口。 遇冬却像是看懂了,“你放心吧,靳医生是个很专业的医生,他会尽力的。” 姜漓辉的眼神游离在遇冬的脸上,终于点点头,“慢走,遇冬,希望尽早在都市旅游频道见到你。” “谢谢姜台长。” “副的!”他笑起来,阳光灿烂的样子。 笑能驱散陌生,拉近距离。遇冬一下子觉得看到这位副台长,就像是看到未来前途的光明。 她来到封硝办公室时,保持着那样愉快的心情和表情。 封硝挑眉发问,“姜漓辉怎么成了你的领导?” “嗯……是这样的,咳,这就是我今晚边吃饭边要跟你讲的事儿。”遇冬用手背抹了一下额头,“走,先吃饭。” 他一把拉住她,“先讲,讲完这饭还要不要吃得另说。” “哎呀,我要调工作了。”遇冬吐吐舌头,一脸兴奋劲,“调e市,以后我们可以天天约会,天天一起吃饭,你开心吗?” 开心倒是开心,可是总觉得遇冬吞吞吐吐,这件事一定不是这么简单,“怎么会突然调工作?” “不是突然,如果我不惹上牢狱之灾,早几天就来e市工作了。我领导徐部长觉得这里更有发展,所以决定带着我一起。” “就是今天坐你旁边那个男人?” “对,我旁边是周部长,周部长旁边才是徐部长,他俩是两口子……哦对,就是他俩要咱们帮忙给挂袁医生的号。” “那徐部长喜欢你?” “……”为什么听来有点酸? 第114章 想跟你结婚 办公室的窗子开着,霞光映进来,红红的。 封硝若无其事扣好袖扣,伸手捏捏遇冬如霞光一般的脸,忽然笑起来,“遇小冬,陪我查房去。” 他拉着她,走出房门。 “靳医生好……”一路的医生护士都盯着两个牵着手的男女。 靳医生不再高冷,点头回应,“好,辛苦了”。 遇冬脸皮薄,几次想抽手,都被他紧紧攥住了。她咬咬牙,娇娇地瞪他,“风声声,放开啦,大家都看见了……” “嗯,大家都看见了,全都是目击证人。”他仍是薄唇微扬,“省得你以后弄出些什么‘男朋友’来。” 这提醒了遇冬,更挣扎得厉害,“之前你没回来,我们周部长以为徐部长对我有意思,所以我就说段凉是我男朋友嘛。我哪知道你会这么快出现。” “看,我就知道徐部长对你有意思。”他得意地挑眉,“那么多人,他就带你一个跳槽,能单纯到哪里去?” “本来很单纯的,是你们想得不单纯。”遇冬理直气壮,“对了,简心微也和我们一起跳都市旅游频道。” “我要是没猜错,其实没简心微什么事,是你愣要带着她,对不对?”封硝轻拧着眉,“这个徐部长为了把你带走,真是什么条件都肯答应。不对,很不对……” 遇冬站定,不肯再往前走,蹙着眉儿噘着嘴,“封硝,你是不是又想让段凉帮你查这个查那个?你是不是要把每个人的底都翻出来才舒服?” “没有,我现在没钱了,不敢麻烦段大律师的。”封硝瞧着小女人生气,赶紧举手投降,“我只是帮你分析分析,你脑袋小,不够用。” “谁脑袋小?你说谁脑袋不够用?”遇冬真是气啊,“我再不够用,也把你聪明的风声声先森逼出来了,哼!” 风声声先森认真点点头,“说得是,遇小冬的脑袋比地球还要大,装的东西多着呢。嗯……那你说,徐部长对你,是不是有好感?” 遇冬看着他明亮的眼睛,“你是吃醋呢,还是学术讨论?” “吃醋如何?学术讨论又如何?难道答案还不一样?”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小女人认真的脸,觉得忒有意思。 小女人当然是认真的,一板一眼,“答案就是不一样。你要是吃醋呢……那你就多吃点,反正我遇小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小乌龟见了都要把脑袋伸出来看两下。” 封硝开心地哈哈大笑,“那如果是学术讨论呢?” 如果是学术讨论……遇冬觉得应该好好分析一下,“徐部长这个人吧,其实很有魄力。不过呢,他很郁闷。只要他做出什么成绩,别人肯定会说,要不是有个前台长老丈人,他哪有现在的成就?如果他做错了什么事儿,人家又会说,有前台长老丈人在,余辉都能保他没事。” “跑题了,遇小冬。”封硝忍不住提醒。他可没兴趣听一个不相干男人的辛酸史。 “哦,我就是想给你介绍一下徐部长这个人嘛。他其实真挺有能力的。要在古代,你给他一队人马,他能给你建造一座城池。” “咦,遇小冬,你是不是也喜欢这个徐部长?”封硝越听越不是滋味儿,那男人有这么好? “不是喜欢,是崇拜。我们部没人不喜欢徐部长,但没谁敢真往上靠,因为他老婆外号叫醋酸酸,就是我们周部长。” “所以呢?”封硝听得一头雾水,“他带你一起跳槽,那个醋酸酸为什么一点都不酸?” “重点来了。所以嘛,连醋酸酸都发现徐部长其实对我没什么,而我又有优质男朋友,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咳,虽然段凉是假的,但人家确实挺优质。我觉得你那个吴医生,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段先生?” 封硝对牵红线没兴趣,倒是觉得徐部长可能真的只是单纯欣赏遇冬。但他刚才在病房里注意到,徐部长看遇冬的目光相当复杂。 难道看走眼了?想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封硝起初是有点想叫段凉查查人家的底,现在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不想让遇冬感觉不自在,也不想再让她不高兴。 说话间,已到了易清铃的病房门口。封硝此刻没穿白大褂,并且已是下班时间。这时候来到病房,绝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查房。 他推门而入,仍是牵着遇冬的手。 房间里只有易长城和易清铃兄妹,吴志云已没了踪影。这使得遇冬悬着的心放下来。 易长城本来对封硝的敌意就不算太浓,加之遇冬的一番话,又见吴志云都灰灰地走了,便也偃旗息鼓,不再添乱。 要是外甥女真的甩手不管,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张储蓄卡,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这说明,吴志云不会再闹转院的事儿,也已经按照遇冬的意思“绕道走”。 遇冬目光有些黯然,心里掠过一丝微微的痛。但很快,她就平复了情绪,兴高采烈的样子,“妈,我一会儿和封硝约会去。” 她举了举他们牵着的手,红着脸吐吐舌头。 易清铃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眼前一对璧人,相视而笑,会心会意。这绝不是做戏给她看。 曾经冰冷的男人,眉间竟是悠悠笑意。原来他笑起来,可以这么温暖。 易清铃张了张嘴,一个“好”字的嘴型。只要女儿过得好,她就放心了。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 人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她这件小棉袄尤其好。她拼了命都想看见女儿结婚生子,看见女儿幸福。 封硝职业病犯了,但十分得人好感,“多喝水,多补充体力。你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看到……我们结婚。” 哦……还没结婚。易清铃眼睛亮了亮。 封硝点点头。作为一个曾经失语的人,他十分了解易清铃在想什么,“对,我们希望你能亲自参加婚礼,所以把婚期押后了。我们,很好。” 我们,很好。 这简直像颗灵丹妙药,比任何治疗都管用。易清铃沙沙一个“好”字,冲出喉咙。 两年!一个“好”字!遇冬欢天喜地,眼泪汪汪,“妈,封硝说得没错,我们在等你。你什么时候好全,我什么时候结婚。” 封硝云淡风轻瞥一眼,“遇小冬,你是想让我这辈子不能跟你结婚吗?” “……”遇小冬磨牙,“我这不是表决心么?” “表决心也要客观。你妈妈只要能坐起来,咱们就结婚。她可以坐轮椅,咱们推着就行,对不对?” 遇冬眨巴着眼睛,“你的意思是……我妈最好的情况,也就是坐轮椅了?” 医生总是太现实太客观,一点都不让人家好好憧憬未来,“没错。” 遇冬的眼睛渐渐暗了。 易清铃还是很高兴,“好。”坐轮椅看女儿结婚,也很幸福啊。 封硝揉了揉遇冬额前的头发,“坐轮椅有什么不好?咱们就是她的腿。她眼睛要是看不见,咱们就帮她看世界。” 遇冬的眼睛渐渐润了。 吃饭的时候,她伸手盖住封硝的手,“你不恨我妈了?” 封硝挟菜的筷子顿在空中,很快,微微一笑,“遇小冬,我在黑暗里生活了太久,不想再理会这些事儿。” 所有的仇恨,都在两年前结束。 不恨,再也不恨任何人。 遇小冬更紧地按着他的手,“其实,你真的不应该恨我妈。因为那件事,她不知情。” 封硝的眉头,轻轻一跳。 会吗?不知情?这么大的事儿完全不知情,可能吗? 遇冬忽然贴近他的耳际,悄悄问,“你还记不记得,我胸口有一道疤?像是做过手术的创口。” 怎么会不记得,就是这道疤痕,令他深信不疑,她的身体里住着的是他母亲的心脏。 封硝点点头,往事一幕幕跳进他的脑海。那个初见的黄昏,他贴在她的胸口……仍是有些悲伤,眼前这个女孩,应该被温柔对待,他却那么混蛋。 听到遇冬说,“其实那道疤就是用来骗我妈的,就是要让她相信,其实她女儿遇冬还活着。” 封硝恍然。 心头的结,瞬间解开。 黑暗中的光亮,一下子照进来。每个角落都明亮得耀眼。他捏捏她的脸,“你真那么想嫁给我?” 她瞪着他,扬了扬头,“谁想了?谁想了?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我妈。” 封硝最后一点阴影也被清除掉,“那我想,行吗?想跟你结婚。” “你不是说要好好追我一次么?讲话算数不?” “当然。” “那你追我!” “好。” “追求女孩,一般有两个结果,一个是追得到,一个是追不到。” “我要追得到那种。” “你都知道结果了,追起来会不卖力的。我要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遇冬认真盘算,“你要是不卖力,我就让你追不到。” 忽然想起什么,一下子抓紧他的衣服,“你不会一看追不到,又消失了吧?” 封硝哑然失笑,“我是那种人吗?” “是,你就是那种人。”遇冬恶狠狠的,“你要是再敢玩失踪,我就真的嫁给别人,不会再逼你出现了。听到没有?” 封硝笑而不语。 第115章 遇小冬我爱你 次日,遇冬坐大巴到荆凡。她出了汽车站,准备招手打车先回趟住的地方。 谁知运气好,迎面碰上个熟人,“咦,魏小爷,你怎么在这儿?” 这魏小爷正是简心微的男朋友魏杰,二十八九岁,在国税局工作。他也看到了遇冬,“嘿,巧啊,我在这边开会。你去哪儿,单位还是家?我送你。” “不用了,我回家。” “客气什么,我也是顺路。心微在家等我,正好你回来,咱们一起吃个中饭。”魏杰指了指附近的停车场,“我去取车,两分钟就过来。” 遇冬笑了,“哟,这如胶似漆的劲儿,看来是好事要近了哈。” 魏杰回头笑笑,跑了。 几分钟后,遇冬正在上魏杰的车,收到封硝的短信:遇小冬,到了吗?记得按时吃午饭,这是一个专业医生的忠告。 遇小冬莞尔一笑,坐好,拴上安全带才笑着回复,“专业医生,这是你追女孩的招数?搞这么严肃,女孩早被吓跑了。” 几乎是立刻,封硝回了信息,“遇小冬不会被吓跑。” 遇冬眉开眼笑。 “谈恋爱了?”魏杰问。 “嗯。”遇冬咬了咬嘴唇,红着脸,恋爱中女孩的标准模样。 “什么样的人啊?说我听听。”魏杰侧过脸,看着她,“你这么漂亮,我就一直好奇,啥样的人能被你看上。” “我哪有多漂亮。”遇冬眨眨眼睛,长睫毛投下两排弯弯的阴影。 “漂亮。心微原来跟我说,你是班花,还是校花,追求你的人一长串。” “哈哈,你听她扯!心微一向喜欢夸大其辞。”她忽然想起件事,“对了,魏杰,如果心微去e市工作,你有意见吗?” “为什么?”魏杰不解地问,“没听她说要调工作啊。” “这个……是我的主意。她自己还不知道呢。这不是碰上你了嘛,所以问问你的意见。如果你不同意……” “我同意,干嘛不同意。”魏杰耸耸肩,“她有好发展,我替她高兴。” “可是你们要面临异地恋啊。”遇冬有些愁。 “不就两个多小时车程嘛。我周末来看她就行了。”魏杰不在意的样子。 “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早着呢。”魏杰打个哈哈,“结婚干什么,现在这样不是挺好?” 遇冬不再说话了,毕竟是人家的事。 两人一起下车,一起上楼,一起回家。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遇冬和简心微合租而住。 因为魏杰常留宿,所以简心微住带浴室的主卧室。她时常说,自己占了便宜,房租得摊大头。 遇冬没同意,最后还是一人一半。 遇冬用钥匙开了门,见桌上已摆了好几个菜。 厨房里传来简心微的声音,“魏杰,你先洗把脸,我很快就做好了。” 魏杰扯开嗓门回应,“好。” 遇冬捂嘴笑,轻手轻脚回自己房间换衣服。听到简心微大声问:“亲爱的,跟你老婆谈得怎样了?” 遇冬猛地顿住脚步,扭脸诧异地望着魏杰。 对方一脸尴尬。 遇冬无意间听到这么大个秘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赶紧回了房间。 片刻后,门响了,是简心微的声音,“遇冬,你回来了?我能进来吗?” 遇冬呼出一口气,起身开了门,挤个笑容在脸上,“心微。” 简心微苍白着脸,“遇冬,你都知道了?我……一直没告诉你……” “心微,”遇冬已经恢复如常,淡淡笑一笑,转身继续收拾东西,“你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好就行了。” 简心微跟进房间,扯扯遇冬的衣服,“你不会看不起我吧?我认识他的时候,不知道他有老婆。” 遇冬有些难受,“那魏杰自己……唉,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刹那间,她不再犹豫,“心微,你跟我去都市旅游频道吧。” 原先,她还担心异地恋,结果……现在就是断掉的最好时机。 简心微本是没什么主见的人,这时候却特别有主见,“不,遇冬,我现在不能离开荆凡。魏杰说了,他喜欢我,要和我在一起。他正在跟他老婆办离婚,办好就跟我结婚。” 遇冬忽然想起刚才在车上的对话,明明魏杰就很希望简心微离开,哪里有一点点想离婚跟简心微在一起的样子? 她看得出来,魏杰不止不紧张,似乎还松了口气。那句话说明了一切:结婚干什么,现在这样不是挺好? 人家就想维持现状,家里家外全占着。怪不得魏杰根本不怕异地恋,偶尔还可以上e市约个炮,多爽气。 遇冬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她得给简心微留面子,更不想在她说“他喜欢我,要和我在一起”时泼冷水。她闷闷的,“心微,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简心微低下头,“遇冬,你可能觉得我没出息……是,我是挺没出息。我也想离开他,不想当小三,可是我忍不住想见他。我们闹了很多次分手,可是和好之后,会比之前更亲热。我们分不掉……始终分不掉……” 遇冬想起自己,下过多少次决心要忘掉封硝。刚出车祸那会儿,她多恨他呀,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最后呢,封硝不出现,她还得想方设法逼他现身。如今,他们不是也重新开启了真正的恋爱之旅吗? 她轻轻叹口气,拉过简心微的手,“爱情里哪有什么出息不出息,别说傻话。不过呢,凡事都多为自己考虑一点,知道吗?” 简心微讷讷地点点头。 遇冬淡淡道,“我跟徐部长都说好了,要带你一起跳槽。这个机会很难得,你自己想想,好吗?不要轻易作决定,多想想。” 简心微又讷讷地点点头,“那个,先吃饭吧。我做了几个菜,一起吃。” “不了,我就是回家换身衣服。”遇冬撒谎,“我跟朋友约好吃中饭,下午就回台里上班。” “哦……你下午就要打辞职申请了?” “是吧,打了辞职申请也得继续工作三个月才能走,还早。”遇冬收拾好东西,拎个小包准备出门。 她经过客厅的时候,还是跟魏杰点点头。 魏杰笑得很勉强,“一起吃饭吧。” “不了,你们吃。”她开门的时候,看见简心微进了洗手间,便扭头轻声道,“魏杰,你要是……对她没有打算,就早点说清楚,不要耽误她的前程。她为了你,连调动工作都没兴趣。” 魏杰的眼睛闪烁不定,“我会劝她。” 四个字,我会劝她!这令遇冬完全明白,这场爱情千真万确是简心微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眼前这个男人,压根就没打算离婚。遇冬冷冷笑了笑,走出门去,在附近的面馆找个位置坐下,点了二两牛肉面。 手机有提示了,“遇小冬,一会儿有个大大的惊喜给你。” 遇冬很快就不再心事重重,直接打电话过去,“风声声先森,你别忽悠我啊,追女孩要花心思的,可不能随便说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惊喜。你给我订花了?” “不是,”封硝十分得意,“订花这么小儿科的事情,不适合我。” “那你买礼物寄给我了?” “礼物……嗯,好像是个礼物。”封硝卖着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遇小冬,从现在起,你可以盼着收礼物。是不是很开心?” “开心!”遇冬眉眼弯弯的,少女恋爱的神情,“风声声先森,礼物要有新意哦,没有新意我不收的。” “哦,这样啊,什么时候遇小冬变得这么挑剔的?”封硝愉快地聊着天,稳稳掌着方向盘。 遇小冬可傲娇啦,“我一向挑剔的嘛,看我吃烧烤就知道了。哈哈……风声声,改天咱们一起吃烧烤。” “好。”他的嘴角始终上扬着,眸色里阳光灿烂。他听见遇小冬念起了数字,“235,426,653,921,207。” “遇小冬,你能不能直接说?”封硝抑制不住笑容,“这么快就破译了我的密码?” “那当然。谁叫我是聪明的遇小冬呢!”她得意极了,“提醒一下啊,你要想知道我在说什么,得先买一本最新版小说,名叫《风语天下》。” “遵命!”从这一刻起,他已经在心里揣测这几个数字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曾经,他失语,更觉得没脸喜欢遇小冬。所以看书的时候,没事就把书里的字弄成数字,悄悄记录起来。 第几页,第几排,第几个字,数字组成他心里深沉的爱。 遇小冬,我爱你。 遇小冬,对不起。 遇小冬,我想你。 这些话,在他心里转过千百次,从来不曾说过。却幻化成数字,背过千百遍。 他在想,刚才遇小冬给的那几个数字会是什么? 有没有可能是:封硝,我爱你? 或者:封硝,我想你。 有了遇小冬的日子,原来可以美好成这样……封硝轻轻念出几个数字,“975,633,925,417,812,397……” 遇冬被那几个数字酥得心里荡起一汪春水。这几个数字,她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翻译过来的原句是,遇小冬,我爱你…… 我也是。遇小冬在心里愉快回应。 第116章 她天天扭着我老公鬼混 遇冬一路念着甜蜜的数字,去商场买东西。后天是闺蜜熊欢妮的生日,她挑了个包包当礼物。 包装很精美,盒子外还扎了个粉色蝴蝶结。她抱着大盒子,向交通广播电台的大楼走去。想起很快要离开工作了两年的地方,她仰起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大厦,微微笑起来。 这里是她真正工作的开始,是她艰难度过没有妈妈没有封硝的地方。七百多天的记忆,酸甜苦辣,数味杂陈。 遇冬百感交集地正要进入大厦正门,听到身后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喊,“就是她!” 一种条件反射,遇冬扭头想去看是谁在喧哗,却万万没想到,这一扭头就迎来一个火辣辣的巴掌,直打得她眼冒金星。 她几乎没来得及叫一声,手上的礼物就被人打落在地,一只男人大脚踩在精致包装盒的粉色蝴蝶结上。 那尖锐的女声瞬间吸引了来来往往的路人,“大家来看啊,这女人不要脸,勾引我老公!我怀胎十月生娃,大着肚子的时候,她天天扭着我老公鬼混!” 遇冬震惊得不知所措,脑袋晕晕乎乎,连挣扎都忘了。她的两只胳膊分别被两个男人抓住,动弹不得。 她紧张地看着那哭叫得厉害的女人,确信自己根本不认识。这才奋力挣扎,扬声吼出,“放开,我根本不认识你们!” 那女人忿忿然走上前来,手里还抱着个刚满月的小奶娃。她凶狠又哀伤地死盯着遇冬,眼泪汹涌,“天下男人千千万,为什么你要来抢我的男人?你良心过得去吗?哈!一个小三!我特么居然跟你谈良心!”她凑近了些,将孩子举到遇冬面前,“你看看我的孩子!她才刚满月!她才刚满月……嘤嘤嘤……” 遇冬被这莫名其妙的遭遇搞得无比被动,“你是不是得了产后忧郁症,逮着个人就说勾引你老公!”脸上火辣辣疼得冒火,“见人就打,你信不信我告你人身伤害?” 那女人陡然被激怒,将孩子塞给旁边一个中年女人,顺手又是一耳光打在遇冬的脸上。 两次都打在一边脸,两个耳光都响亮又清脆。 “给我扒了她的皮,我就要看看这女的到底是个什么狐媚骚货!你喜欢发骚是吧?我就让大家看看你有多骚!”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两个架着遇冬的男人立刻动手。 这是初秋,衣服仍是穿得单薄。 嘶!裂帛之声! 两条大红色的内衣肩带露出来,优美雪白的颈项倏然乍现,晃花了围观男女的眼。 猥琐的笑从人群里传出,还有人拍手叫好。 遇冬没想到这些人猖狂到如此地步,奋力挣扎间竟挣不脱,甩不掉。她真正惊慌起来,“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你们找错人了!找错人了!” 她的声音被人潮淹没,鄙视,嘲笑,唾弃……小三过街,人人喊打。似乎每一个人都成了道德的捍卫者,每一个人都盼着衣服再多撕裂一点,更多撕裂一点。 凶恶的女人一时占了上风,得意洋洋。好似她身后有着千军万马撑腰,多日来的郁闷和痛苦,在这一刻宣泄得如此畅快。 她扬着下巴挑着眉,声音提高八个度,“你说我认错人?哈!我告诉你!狡辩没有用!”她转过身去向大众哭诉,“早上宝宝发烧快四十度,我让我老公开车送去医院,他都不肯!他说他要开会!要不是我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他和这个女人开车兜风去了!我亲眼看见她坐在我老公车上,进了同一个小区同一个单元同一个房门!你们说,我会搞错?”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都指责小三不道德。 遇冬瞳孔骤然一缩,猛地明白这女人是谁!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那女人看见遇冬的脸变得惨白,不禁冷笑,“现在没话说了吧!小三就是小三!你以为不承认,我就没证据?”她将手机打开,凑到几个特别义正辞严的围观群众面前,将照片递给他们看,“我有冤枉她吗?你们说,这个狐狸精不该被剥皮吗?” 照片上的女人虽然衣服不同,但侧面和身影完全符合。只要眼睛没瞎,都能看出照片上的女人和现在这个狐狸精,就是同一个人。 “太不道德了!” “人家的老公就那么好?” “缺德啊,孩子才那么小!这是要拆散人家家庭的节奏!” “怎么长得那么漂亮,尽干些龌龊事儿!” “是啊!小三就该死!尤其是趁人家生孩子的时候当小三,更该死!” 人群越来越激奋,“扒了她!扒了她!咱们传上网曝她的光,看她怎么见人!” 嘶!前胸钮扣掉了,衣袖扯破。遇冬大红色的内衣露出来,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她沙哑的嘶吼和奋力挣扎都变得毫无意义,没有人听她辩解,没有人同情她的处境。 她甚至感到男人的手在扯她的皮带……巨大恐惧将她包围,漫天屈辱像大雨拍击着她脆弱到了极致的心灵。 “封硝!封硝!救我!” “封硝!封硝!” “封硝!封硝……呜呜呜呜……遇小冬快死了……你快来救我……”她知道封硝不会像神一样出现,可还是希望像两年前一样,每次只要遇险,他都第一时间出现。 眼泪狂飞,皮带已被扯掉,男人粗糙的手在她腹部抓扯。 遇冬绝望地看着人群,却找不到一张善良的面孔。她只能狠狠弯着腰,双手抓住裤头,不让男人得逞。 羞愤和屈辱,将她折磨得精神错乱。此刻,她的恨达到顶点。 她发誓,只要活着,这里的每一个人以后都别想过好日子!她要报复,彻底报复!包括那个孩子在内! 她凶恶地瞪着大眼睛,想要记住在场每一个人的长相。她发誓,只要活着,一定要杀掉每一个人! 绝望之际,遇冬狠狠朝着一只男人的手咬去。 男人吃痛,一拳打在她的腹部,更加疯狂扯她的裤子。 场面失控。 遇冬像个疯子般用头撞击两个男人,以必死的决心,捍卫着最后一点尊严。 这个世界是冷漠的,没有一点温暖。 那些带毒的目光!那些染毒的嘴! 没有一个好人! 她再也不会带着感恩的心,去温柔对待这个世界! 遇冬哀嚎着,像一只即将死去的野兽。 她的衣服彻底敞开了,美丽的酥胸如艳丽的红玫瑰在光明的世界绽放。 美,美到极致。却悲壮,如同玫瑰凋零的最后一分钟。 黑暗,一切都是黑暗的,没有光明……遇冬的眼泪模糊了视线,眼前一片漆黑……她双膝软下去,耳朵轰鸣,只听到风吹来一片淫笑。 她猛一口咬痛自己的舌头,告诉自己别倒下去!不能倒!绝不能倒下去!她被自己咬疼了,疼得睁开眼时出现了幻觉。 她仿佛看见人群被推开,仿佛看见封硝从人群中如一团火雷袭来,仿佛看见封硝一拳击出,将一个男人的脑袋打歪…… 她知道是幻觉,却又觉得身体一松……她终于倒下去,倒进一个男人的怀里。 她闻到淡淡的烟草混和着消毒水的味道……封硝特有的味道……那双强劲有力的臂膀也让她觉得好温暖,好安全。 她想睡过去,永远不要醒来。 她的舌头还是疼得钻心,于是无法睡去,无法闭上眼睛。黑暗的尽头是光亮,越来越亮……那不是幻觉,是封硝。 她沙哑的喉咙想说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张了张嘴,只有一声悲怆的委屈从喉咙逸出。 没错,是封硝!封硝来了。 原本封硝早上要主刀一台手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所以没有开车送遇冬回荆凡。 谁知病人家属临时意见不统一,担心病人在手术过程中出现意外醒不过来。庞大的家产还没分,当然不能动手术。 于是手术临时取消。封硝并无不快,相反,他很高兴。因为他可以开车来找遇冬,给她个惊喜。 这就是他所说的礼物,没有任何礼物比他更来得惊喜。他有这个自信。但万万没想到,他到达的时候竟然撞上了这样一幕。 他本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只是大门被围堵得水泄不通。他不得不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事,这一看……气爆了。 他的遇小冬! 两个男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他的遇小冬! 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两年前。冷酷到极致的封硝,没有一点人气的封硝!他只想把那两个男人踩死在脚下!他只想把遇小冬保护在怀里。 他从人群里冲出,一拳打歪其中一个男人的脸。 那男人口鼻都是血,踉跄着退了好几步,然后倒地。 封硝抱住遇冬的身体,铁青的脸好骇人,一脚踢出,正正踹中另一个男人的腹部。 电光火石间,惊雷滚滚间,时间停顿间……一切都只是在转瞬之间……封硝一只手将自己的衬衣扣子猛力扯掉脱下,挥手裹住柔软无力的遇冬。 衬衣遮住她胸前的美好风景……整个世界安静了,干净了,温暖了,安全了。 第117章 很宠人的高富帅 封硝将衬衣反穿在遇冬身上,结结实实包裹起来。他手里的女人多像一只被人虐待的可怜小狗,绝望的眼神散乱着。 她抓住他赤着的胳膊,指甲陷进肉里,很紧很紧不肯松手。她怕一松手,他就不在了。 封硝心如刀绞。 他结实的肌肉一块一块,在阳光下醒目强壮。背部完美的线条,以及迷人的古铜肤色,都吸引了围观者的注意力。 他抱着遇冬,一步一步走向被踢倒在地的男人,伸脚狠狠踩在对方的腹部上,用力。眼神如黑色的夜,闪着清冷幽光。 男人痛得一阵哀号,完全忘了反抗,“姐,姐……救我……”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女人如梦初醒,跑上来厮打。一下一下,打在封硝裸露的背上,“放开!放开我弟弟!” 围观者此刻想的是,啊,原来这男人就是正主,怪不得两个女人哄抢,实在是帅气得有点过分。 封硝踩着地上男人的肚子,丝毫没有松脚的意思,只是缓缓侧了侧身,冷目扫过举着拳头的女人,“你,一定会后悔!” 寒目如刀,刀刀锋利。 他整个人似乎都罩上了一层冷霜,将人隔绝在外。 女人举起的拳头悬在空中,心里猛地打了个寒颤,有种被人切割成碎片的疼痛错觉。但她毕竟占理,抖着声儿,“你是这个狐狸精的谁?她是小三,你知道吗?她勾引我老公!我孩子才刚满月,她就勾引我老公!” 封硝的声音如冰刀般冷峭,却不激昂,仿佛在说一件特别理所当然的事,“她不是小三,你老公给她洗脚都不配。” 遇冬本来如受伤小兽的嘤嘤哭泣骤然停止,恐惧也随之消失。是他笃定的语气给了她勇气和力量,根本不问过程,不问原因,不问来龙去脉。他就是那么相信她,绝对不是谁的小三。 她的心,在渐渐回暖。 碎了的尊严,在渐渐拼凑完整。 恨意,变得淡了,不再像刚才那样想剜掉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想杀尽所有人……最后毁灭自己。 她在封硝怀里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裤,示意他放自己下地。 他黑色如夜的眼睛温暖起来,眸底温存,“遇小冬,不用怕。” 遇小冬泪痕未干,却也逸出一个从容又依恋的淡笑,“幸好,你来了。” 她站稳,仍是反穿着封硝的衬衣。她看着狼狈,却带着一股强大的杀气,逼近那站得并不远的女人。 她站在女人面前,声音那么淡,表情却张狂,“我记住你了。” 那女人吓得心肝脾肺肾都缩成一团,抖着声儿反击,“我也记住你了!小三就是小三!” 遇冬狂放笑起来,“蠢女人!擦亮眼睛看清楚,这是我马上要结婚的未婚夫!我勾引你老公?你觉得他配吗?跟我未婚夫比,他算个什么东西?” 现场渐渐交头接耳起来。哦,横空而降的男人还不是那个所谓出轨的老公啊。即使男主角没出现,但眼前这个男人无论各个方面,都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 样貌,身材,气质,甚至那件品质不凡的衬衣,都显示着“未婚夫”的出类拔萃。 这无疑是个高富帅! 并且是个很宠人的高富帅! 看得出来,高富帅很爱这个刚被欺负得很惨的女人。 再仔细一看,这楚楚可怜的女人实则英气逼人,哪有一点点狐狸精的狐媚样儿?甚至她刚才春光乍现的胸前红玫瑰,令人想起来也都是百年难遇的优美风景。 惊鸿一瞥,不可亵渎。 现场人群的情绪,在悄悄发生变化,不再是一边倒的状况。就在大家以为好戏快要散场之时,又听见“啪啪”两声,顿时压住全场杂乱的声音。 清晰,响亮。 又快又狠。 那是一朵带刺的红玫瑰!绝不容许人随意践踏。 “很公平。你打我左脸,我还给你右脸。”遇冬用尽全力还了两耳光,只感觉手心发麻。睚眦必报是她的本色,她从来都不是个肯吃亏的人。 但这一次,她仍是吃了大亏。只能拿一点回来是一点。 那女人的右脸上落下五个手指印,肿胀得十分明显。她嘤嘤哭起来,“你们欺负人!欺负人!我明明就看见你坐我老公的车,明明你们两个就在一起……” 一个男人从人群外挤进来,终于,真正男主角魏杰到了。他没看见先前那场惨烈的闹剧,只是眼前这片狼藉,已经让他无地自容,“够了,郑海蓉!还嫌丢人丢得不够!” 那女人正是魏杰的老婆郑海蓉,一见老公来了,顿时来劲儿,“你说,你今天是不是跟这个女人在一起?” 围观人群越挤越多,看得津津有味。大家一瞅,两个男人同框了。啧啧啧,这差距真不是一点点大,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只要没瞎,不,哪怕是瞎子,恐怕都能分辨哪个更优质。 再看两个女人,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本来呢,两个女人的颜值早就一分高下。 只是在大家眼里,正牌老婆又是生孩子又是养孩子,成了黄脸婆便是天经地义。外面的小三花枝招展,招蜂引蝶,也在情理之中。 可现在看起来……那真是乌鸦配乌鸦,凤凰配凤凰。 一对眉目之间频频传情;另一对怒目圆瞪,互相都恨不得撕了对方。 “遇冬,对不起。”魏杰硬着头皮道歉,“我没想到他们会这样,你赶紧上医院去瞧瞧,医药费我出。” 遇冬抬眼的功夫,看见人群中简心微苍白的脸,一时情绪复杂至极,语带双关,“魏杰,希望你当好一个丈夫和父亲,不要再伤及他人。” “是,是,对不起,遇冬,吓着你了……我改天一定登门赔礼道歉。”魏杰也是要脸的人,在外一向混得开,几时出过这种洋相。 这次开口的是封硝,语气极淡,“登门赔礼道歉就不必了。”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锐目冷冷扫过地上的两个男人,“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你伤我一寸,我必还你一尺。”遇冬同样变成扑克脸,跟封硝一样寒峭的视线切割着地上那两人,“从今天起,你们就过不上一天安稳日子了。” “你们,想干什么?”郑海蓉惊惧地向着丈夫靠了靠,“难不成你们敢犯法!” 封硝骤然笑了,精赤着上身,腹肌的人鱼线条条分明,“犯法的事儿,我从来不干。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今天你们的行为已经构成犯罪,我的律师很快会来找你们。”他顿了一下,沉下脸来,“还有,在场的各位,如果哪一位手抖不小心把今天的场面传上网,我的律师也一定会追究责任到底,希望不要自找麻烦。” 魏杰头痛欲裂,恨不得把自家婆娘塞马桶里去。那动手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妻弟,另一个是妻表弟。虽然跟他都没什么太大关系,但毕竟是一家人。 况且,他的确从没想过离婚。他心里也明白,孩子才刚满月,和老婆的感情也没有达到完全过不下去的节奏。更重要的,老婆是他单位前领导的女儿。 要不是老岳父在位时提携,他现在连正式职工都算不上。 他还想说什么,却见遇冬已被精赤着上身的男人来了个公主抱。 “我的包,还有那个蝴蝶结礼盒也是我的。”遇冬娇娇地指着一地狼藉。 封硝抱着人,一样动作快,姿势帅,把东西捡起来,放在遇冬打横的肚子上。然后大步走出人群,向着停车场而去。 遇冬双手抱紧他的脖子,脑袋缩在他的颈窝里。她的视线跟人群中简心微的视线交错了一瞬……她那时想的是,简心微什么时候到的现场?是在封硝之前,还是在封硝之后? 如果是之前……简心微为什么不冲上来救自己?遇冬想,一定是之后。简心微的为人,她还是了解的。 一个跟她一起抢着坐牢的老同学、好朋友,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陷入绝境。 “是你那个同住的同学吗?”封硝低头拧眉瞧着左脸红肿一片的小女人,“她才是跟人家搞婚外恋的那个吧?” 遇冬轻轻叹口气,“你怎么就肯定不是我?” 封硝笑得十分傲娇,“你眼睛又不瞎!” “万一我情绪低落,就瞎了眼呢?”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因为……我把遇小冬的胃口养刁了。”他将她放进车里,顺手把她的包,以及那个被踩扁了扎有蝴蝶结的礼盒放进后座。 封硝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从后备箱的行李袋翻出一件紫色衬衣穿上。 遇冬侧过身,替他一粒一粒将衣纽系上。然后伸出手,轻轻抱住他结实的腰。 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胸口,呼出的热气,将他的心熨得滚烫滚烫。 他也反手抱紧她,低头找寻她清甜的香唇。 轻而灼热,心靠得那样近,近得像是再没有一丝距离。 遇冬承认,封硝确实把她的胃口养刁了。 非他不可,别人不行。 这两年中,也曾受到不少男人追求。可她心如止水,无波无澜。 她本来想,自己再也不会爱了。如今,这爱更加深沉隽永。没有哪一刻,她那么坚定要跟他在一起。因为真真切切体会过,那种恨透世界的绝望之感。 她仰起头,闭上眼睛,被他迷人的男性气息包裹得严严实实。 第118章 我们结婚好不好 封硝送遇冬回家洗澡换衣服。 他打量着两室一厅的房子,很旧的装修和家具,以及斑驳的墙体。他拿出一支烟点上,看见茶几上有个烟灰缸,里面还有几个熄灭的烟头。 他想起那个穿着看起来略体面的男人,长什么样子已经不记得了,只是印象中,对方很是八面玲珑。 “封硝,你等我一下啊。”遇冬拿着换洗衣物进浴室,“要不你去我房间等吧。” 封硝优雅弹一下烟灰,眸底的笑浮上脸颊,“需要我为你服务吗?” 遇冬的脸倏然红成蕃茄,砰的关上门。 封硝看着那扇门,想想有些后怕。如果再晚点到,现场会是什么样子? 他不能想象,拿出手机习惯性地给段凉打电话,“帮我查几个人,我要他们的详细资料。” 段凉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封先生,您终于想起我了。” 封硝不由自主勾了勾唇角,“怎么,律所快倒闭了吗?听你口气这么闲。” “要是律所倒闭,我就学医去,给您当助理。”段凉捂着手机跟一有钱客户点点头,“不好意思,我接个重要电话。” 封硝嘴角的弧度更加深了,“有客户在,你先忙你的去。我现在没钱给你,跟律师谈话得按小时计费。” 段凉爽朗清扬的声音传过来,“我不要钱,你管我口饭吃就行。” 封硝忽然想起遇小冬什么时候说过,把吴医生拿给段凉配对。本来他从来没兴趣搞这些事,但此刻竟升起了这个念头,“饭没有,不过……我可以帮你牵个线,解决一下你的个人问题。” 段凉哭笑不得,简直觉得封先生变得人味好浓,浓得有点让人招架不住,“这是你家遇小冬的主意吧?她见你回来了,就想把我踢走。唉……坏人!” “这也是我的主意。”封硝讲笑话都讲得一本正经,“你是我家遇小冬唯一的绯闻男友,我得把你解决掉,心里才舒坦。” “……”段凉深深觉得,这俩狼心狗肺的家伙好般配。 封硝挂断电话后,灭了烟,走进遇冬的卧室。 满眼粉色,干净整洁,床头放有一本《双城记》。 窗棂上,挂着风铃。风吹进来,风铃叮叮铛铛响。他走近,看见风铃下端坠了三块很薄的木片。木片上有字:风声声。 封硝的心脏跳得很快,胸口疼痛。眼睛润了,鼻子酸了。 分开的日子,遇小冬就是听着风铃声,看着“风声声”几个字过来的吧。 那时,她有多孤单? 门被推开,遇冬进房来,带着一股清香,“风声声,你要不要洗?”一问出口,脸就发烫发囧,“不……我不是那意思,咳,我是说,你刚才在外面脱了衬衣,灰尘大,所以……” 她的嘴被大步走来的封硝堵住,那么用力。 两人一下子就滚倒在床,如火山爆发。 再次相见,封硝一直压抑着某些情绪。他想让她知道,自己对她绝不单纯是生理上的感受。 在心里,爱更深沉。 却是此刻,在这简陋又温馨的小房间里,在他看到挂有“风声声”几个字的风铃时,再也不想压抑。 他攻城掠地,抢夺她口中的空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喘息着在她耳边轻轻念,“975,633,925,417,812,397……” 衣衫褪了一地,风铃在叮铛叮铛响个不停。 直到他大汗淋漓抱紧她,穿梭在云雾里,幻梦中;直到他睁开眼睛,看见她精致美丽的脸就在面前……他才真正确信,这一次是真的回来了,回到遇小冬的身边。 封硝热烈亲吻着她的发心,她的额头,她的脸,以及她那张魅惑到极致的嘴唇……分离的日子,做梦都在想念这样的场景。 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他有过了遇小冬,就仿佛被打上烙印。 他说,因为我把遇小冬的胃口养刁了。 他何尝不是被遇小冬把胃口养刁了?就连吴芷琴这样的大美女在面前,他都无动于衷。 他也没好意思跟人家说,其实到现在,他也只记得遇小冬一个人。别人的脸对他来说,都一个样。 封硝变得粘人了,“遇小冬,一会儿不去单位了好不好?”他抱着她,不肯撒手。 遇冬好喜欢这样的封硝啊,可是该上班还得上班,“下午必须得去台里,徐部长可能要帮我一起递交辞职信。我的还没给他。” “不差这一时半刻,明天去交。”封硝赖着人家,还出主意,“你今天这事儿闹得这么大,很快他就知道你需要休息……嘿,你的确需要休息,刚才……嘶……你还是属狗啊,遇小冬,又咬人……” 遇冬小脸红扑扑的,“谁叫你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八道……当然,主要还是我累……嘶,遇小冬,还来……你还咬……哎,你怎么跟吉木斯泰一样……” “吉木斯泰是谁?”遇冬扑在封硝身上问。 “是我养的狗狗啊,我在吉木斯泰捡的,所以就把它带回来了。本来想把它放在梧桐馆,可是那里没有女主人,所以……” “所以等我回了梧桐馆,吉木斯泰就要住过来喽?” “嗯……遇小冬是个最有爱心的姑娘,肯定会好好养的。”封硝挑了遇冬的一缕发绕在指间,忽然明白什么叫绕指柔。他现在真是一点戾气都没有了,性情也变得温和。 他想起吉木斯泰的名字,笑起来,“其实啊,当时我是想叫它‘遇小冬’的……” “你敢!”遇冬吱哇乱叫,捏起拳头打人。 他接住她的粉拳,亲了亲。 是啊,他不敢。那时候,他失语不能说话,哪怕在心里喊一声“遇小冬”,也疼痛难忍。 所以不敢,不敢取名叫遇小冬,不敢动不动就叫遇小冬。那样的话,他心脏也许承受不了如此重的负荷。 太阳隐进云层,天空湛蓝清幽,云卷云舒。 遇小冬哄着封硝,“要不你在这里睡会儿,我去趟单位。” “真要去啊?”他恋恋不舍,像个孩子。 “嗯,我想早点交辞职报告,早点去新单位报到。”她坐起身穿衣,蓦的羞红了脸,用手捂住他的眼睛,“背过去,要么拿被子蒙起来。” 封硝笑容很深,“不,我要看……”他伸手搂过她,“遇小冬……我们,结婚好不好?” 遇小冬瞪着他,笑容却出卖了她的喜悦,“你不是要追求我么?” “结婚嘛,结了婚,我一样追求你,天天追,好不好?”封硝用牙齿磨着她漂亮的香肩,“我不想一个人过了,也不想别人以为你是谁的小三……” 她的眼神黯淡下来,知道他被今天的事情吓怕了。轻轻叹口气,“心微怎么办?” 他眉头皱起来,“遇小冬,你别操心人家的事情,行吗?”他拍拍她,“先关心一下我,你都不问问我,家里还有什么人。” “啊?你家里……对了,封老爷子到底是不是你爸?我听说他坐牢,那把年纪了,你有没有去看过他?” 封硝点点头,提起的时候也没有之前刻骨铭心的恨,“遇小冬,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遇小冬磨了磨牙,“嗯,是挺狠的,e市第一败家子……风声声,你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吧?”她痛苦地哇哇大叫,“那么大个万翼国际啊……你一千万就卖给何凌云了……哎呦,别说了,容我肝疼会儿……” “你怎么跟老爷子表情一个样?” “谁听这事儿都一个样,哎呦,肝疼。除了何凌云乐开花,连段凉提起都捶胸顿足。”遇冬见钱眼开完之后,拍拍他的胳膊,“行了,事情已经这样,就不想了。不过有空,你还是多去看看老头儿吧。这辈子你恨他,不定哪辈子他恨你呢。” “我去看过他。他不理我。” “要我,我也不理……天了噜,那么多滴钱啊……”她忽然想起那张银行卡,顺手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来塞给他,“还你。” 封硝拧了一下眉,“干什么?” “钱啊,你的!” “给你,就是你的。”封硝重新塞给她,“你干嘛不用这钱租个好点的房子,里面的钱就算买套房也够了。” 遇冬横他一眼,“不要!本宫不食嗟来之食……嘿,这里面有多少钱啊?” “不多,六百万。” “六……百万……啊,封硝,咱们什么时候结婚?”遇冬赖皮地笑,重新把那张卡收好,“说清楚,结婚后,我管钱。你的钱,通通交上来,不得留私房钱,听到没有?” “遇小冬,结婚是件很神圣的事,你能不能别把钱掺乎进来?” “不能,没钱怎么结婚?你是不是想说,婚纱照已经拍过了,就领个证儿算数?”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我告诉你,两年前是两年前,现在是现在。婚纱照我还要拍一次。” “还拍……”封硝想死,那个折腾劲儿,至今想起来,都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容忍别人在自己脸上东抹西抹。 “不拍不结,你拍不拍啊?”遇小冬傲娇得像只小母鸡。 “拍……”封硝倒在床上装死,心里却溢出蜜来,甜甜的,酸酸的。 风铃又响了,好像在叫:遇小冬,遇小冬,遇小冬……他就是这么叫过来的,七百多个日夜啊。他抱着她,有气无力,“遇小冬,只要你肯结婚,干什么都行。” 第119章 心形表示我爱你 车停在荆凡交通广播电台大厦门口,封硝下车,绅士地替遇冬打开车门,还弯腰帮她拿包。 “我都叫你在家多睡会了,一会儿你去哪儿?”遇冬接过包,依依不舍。 “不用管我,你上你的班。快下班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就过来接你。”封硝摸摸她的头,“去吧,别人说什么,不用理会。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过来给你当道具,证明一下我家遇小冬根本看不上别人。” 遇冬一下子乐了,弯起眉眼,“那是,我家风声声先森帅成这样,我才瞧不上别人咧。”她挥挥手,刚才还忐忑不安的心情,顿时变得无所谓,“别人爱说什么,由他说去……只要你信我就行。” 封硝站在烈日下,显得那样阳光灿烂。他想起在电视上看过一个表达爱的造型,便对着遇小冬做了。 双臂抬起举过头顶,然后弯成一个心型。他在心型中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遇冬本是退着走的,顿住脚步,呆了。任何人做这个动作,她都不会感到惊讶。 唯有封硝,比夜更黑的封硝,比冰还冷的封硝……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么暖心又幼稚的动作。 心形,表示我爱你。 她看见他的嘴在动,在说话,也许没有声音,只是口型,“975,633,925,417,812,397……” 遇小冬,我爱你! 行人在看封硝,看完封硝看遇冬…… 遇冬将包挎在肩上,也把手举过头顶,做了个心型,露出会心而温存的笑。 她也在念数字,“235,426,653,921,207……”风声声,娶我! 她还特地把“声声”两个字用了不同的密码,就是想让封硝不能一下子猜出来。 可就在刚才,他已经说了“遇小冬,我们结婚好不好”。这算求婚吧? 他们就要结婚。好开心啊,孤单想念的日子过够了。 封硝离开后,正是要去买那本叫《风语天下》的书。他也很想知道,“235,426,653,921,207”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最有可能的是,封硝,我爱你。 或者,靳朗,我爱你。 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风声声,娶我! 幸好!幸好他在破译之前就跟她说了要结婚,不然什么事都落在遇小冬后面可不好。 …… 遇冬也没想到,自己吃了几天牢饭出来,又在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后,忽然变得炙手可热。 同事们都涌上来嘘寒问暖,十分关切。在那场证明谁才是真正推倒方笙的案子中,他们感受到了一个年轻女孩的坚定意志和友爱情怀。 有时候正能量是能感动人的,即使在职场中。毕竟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很年轻,有梦想,还没有真正变得世俗而圆滑。 遇冬要不是为了回e市跟妈妈和封硝团聚,还真不想离开这样的工作单位。 她的办公桌上,摆了鲜花和水果,以及很多零食。这些都是同事们凑钱买的,欢迎她回归。 她一一答谢,脑子一热,又加上有封硝作后盾,八辈子扣门的姑娘大方了一回,“今天咱们晚上聚餐,我请客吃火锅,大家下班都不要走啊。” 职场里一片欢呼,大家都拍手喊,“遇冬!遇冬!遇冬!” 遇冬吐吐舌头,做了个嘘的手势,“淡定!大家工作吧。一会儿头儿来了,要挨骂……的……呵呵……徐部长,你啥时候在的啊……” 她一扭头就看见徐部长了,吓一跳。 徐景恒笑笑,“怎么,就许他们欢迎你,不许我欢迎欢迎?”他收敛了笑,很威严的样子,“工作时间大声喧哗,成什么样子!要闹,下班闹!晚上的火锅,我请!全体人员必须到,缺席的旷工处理。” 他说完就走了,引得全场鸦雀无声两秒,然后一阵欢呼,现场气氛相当热烈。 在这么融洽的气氛中,少了一个人。遇冬发现简心微不在。 她终于在洗手间把双眼红肿的老同学找到了,“心微,你还好吧?” “遇冬……呜呜呜……对不起……”简心微羞愧难当,扑到她肩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连累你在大街上被人欺负……” 遇冬被那哭声哭得心里发疼,拍着她的背,“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用水替她洗脸,还扯了纸巾擦干,“倒是你,怎么打算?” “我……”说起这事儿,简心微哭得更厉害了,“我不知道。” “哎呀,什么叫不知道?”遇冬也不想替魏杰隐瞒什么了,“我跟你说,早上我在车站碰到魏杰,坐他的车回来。我问他什么时候跟你结婚,他居然反问我‘结婚干什么’。你听,他根本就没有跟你结婚的意思嘛。” 简心微心里疼得很,“他真这么说?” “我骗你干嘛?你信我,还是信他啊?”遇冬心疼地看着简心微红肿的双眼,“算了吧,人家老婆都打上门来了。孩子才刚满月……你想想,他老婆大肚子的时候,他在外面和你……这样的男人靠得住吗?” 简心微耳根子红透了,脸却白透了。 遇冬叹口气,“那女的打了我两耳光,我也打回去了。我以后要怎么算这笔账,是我的事。但你……终归是欠她了,对吗?”她软了声儿,“跟我去e市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时间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良药,也是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 “两年的时间,你忘记封硝了吗?”简心微执拗地问。 “那怎么一样?”遇冬被这钻牛角尖的姑娘搞得恼火死了,“我跟封硝,归根究底在感情上没出问题。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并且我知道,他在这两年里跟我一样,没有别人。这是我们现在能和好的基础,你们……” “别说了,遇冬。”简心微哽了一下,“我会好好考虑的。” 遇冬拉住她,“不是好好考虑,是必须断,不能犹豫。”她诚恳地看着她的眼睛,“心微,必须断,听我的,跟我去e市,好吗?” 简心微呆呆的,良久,才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遇冬松了口气,露出会心的笑,“这就对了。” 又听到简心微傻傻地问,“那,要是魏杰离婚了来找我……” “等把离婚证先摆桌上,再谈别的事儿。”遇冬十分果断,“到时我绝不拦着你。”但她内心笃定,魏杰不会离婚;即使离婚,也不会来找简心微。 她从魏杰无所谓的态度里,读出了一切可以预见的简心微的未来。 两人回到工作间,各自忙开了。 徐部长打电话,叫遇冬到办公室去。 遇冬在门口碰上了周部长。正好,她得当着人家两口子的面,为封硝正名。 她想过了,晚上聚餐要带封硝亮相。如果在这不说清楚,领导会怎么看她? 谁知在进门前,周芊敏把遇冬拉到一边去,“小遇,我又有事找你帮忙了。” “周部长您说,能帮得上忙的,我尽力。”遇冬本来就是爱帮忙的热心姑娘。即使不是上下级关系,人家找到她,她也一样能帮就帮。 “我上次检查,说老怀不上的原因是输卵管堵塞,需要做手术。我们家老徐的意思是,就在荆凡的医院做,不用去万行医院折腾了。可是,我这心里不踏实……” “哦,你想去万行医院做吗?” 周芊敏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那里人满为患。但毕竟这是我人生中的大事嘛,不能马虎。我们家老徐主要怕麻烦你,还有呢,在那边我们又不方便……” “这好办,”遇冬笑了,“我在万行医院附近有套房,到时你们住我家就行。离医院五分钟路程,特别近。医院的事呢……我让我,那个去办……” “哎哎,我就知道小遇最好。我们家老徐脸皮薄,觉得总麻烦你。” “不麻烦,应该的。你们也在帮我的忙嘛。”遇冬眼珠子一转,挽着周部长的手臂,低声说,“你还记得那个靳医生吗?” “哪个靳医生?”周芊敏确实没有印象。 “就是给姜副台长的爸爸查房那个……” “哦,那个医生啊,怎么会不记得?只要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嘛。他姓靳啊?靳医生怎么了?哎呦,长得真帅。” “咳,那个……他才是我男朋友,确切地讲,是未婚夫。我们以前定过婚,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结婚了。”遇冬已经尽量保持常态,却还是控制不了眉眼弯成月牙儿。 蜜一般的色彩染上脸颊和眉梢,刚被滋润过的姑娘就是不同,整个人都像是在闪着爱情的光。 周部长惊得眼睛瞪得老圆,“什么意思啊,遇冬?你把我弄糊涂了。那段先生呢?那个那个……也长得很帅啊……” “嘿嘿,段凉跟靳医生是好朋友。当时靳医生在外公干,出差两年,所以你们看我一直单着呢吧。后来,我跟徐部长去e市……我怕你误会,所以就顺嘴把段凉拉来凑个数。” “哎呀,都怪我!”周芊敏不好意思极了,“看来我醋酸酸名声在外,把你吓成这样。” “那都是表象,接触久了,我才觉得周部长你不是那样的人嘛。”遇冬讲清楚了前因后果,心里舒坦,“这事儿麻烦您一会儿给徐部长透一下,晚上聚餐,我可能要带靳医生一起来。” 第120章 你不会怀孕了吧 遇冬从徐部长办公室出来,立刻去找简心微,让她赶紧打辞职报告,以免夜长梦多。 简心微仰头呆呆看一眼,没精打采,不说话。 遇冬伸手摸一下她的额头,“怎么了,没发烧啊。” 简心微歪过头,仍旧没说话。 遇冬只当她心情不好,没在意,又叮嘱了一遍,“记得打辞职报告啊。” “我不辞职了。”简心微终于开口,声音很淡。 遇冬一愣,这才过了几分钟啊,就变卦了?她心里有些着急,“心微,不是说得好好的嘛。” 简心微呆坐着不动,好半天才回应,“我想好了,别地儿我不去。” 遇冬抚额,指了指她,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刚才在领导办公室,徐部长说了,带简心微走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还说姜副台长看过简历后,态度相当模糊。 如果是平时,实在带不走简心微就算了。可现在,遇冬觉得非带她走不可。否则,只要魏杰稍稍来点甜言蜜语,简心微肯定又得陷进去。 所以她坚持,说简心微走不了,她也不走。 徐部长当着她面儿打电话给姜副台长,最后才算完满解决。 没想到,那边解决完,这边还不肯去了。遇冬低头问,“魏杰给你打电话了?” 简心微摇摇头,很抵触聊这个话题的样子。 遇冬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都没得到答案,只得灰灰忙自己的去了。她到茶水间泡咖啡回来的时候,听见几个人在拐角窃窃私语。 “你知道吗,简心微才是小三!” “听说了,人家还大着肚子的时候,她就跟别人老公在一起鬼混。” “可不嘛,孩子现在才刚满月……啧啧啧,也够缺德的。” “她缺德就算了,还害遇冬遭了罪。我看啊,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遇冬听得心头一跳一跳。这些人消息怪灵通啊,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等人走了,她才端着咖啡杯走进工作间,苍白着脸匆匆奔向简心微,“这事儿你还跟谁说了?怎么他们都知道?” 简心微看着遇冬,良久,眉头皱了皱,“不是你说的吗?” “啊?”遇冬眨巴了几下眼睛,没听懂,“什么意思?” 刹那间,她忽然明白简心微为什么短短半小时就变卦的原因,也明白对方为什么一下子变得冷淡。 她惊得指着自己的鼻子,“心微,你怀疑是我说的?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啊?” 简心微低下头,声音很沉很哽,“我不知道……我心里乱得很,乱得很。” 一个同事插话进来,“遇冬,有人找你。” “哦,谁啊?” “不认识,一个女的……”那同事有些神秘地靠近,“我听冯静说,那女的有点像今天中午闹事的那个,要不要我们找保安来?” 遇冬从简心微眼里看到了恐惧,不由得伸手拍拍她的肩,“我去看看。”走几步,对同事说,“不要紧,我不信她敢在这里闹。” 她匆匆走出去,果然看见魏杰的老婆郑海蓉抱着孩子站在走廊里。 见她来了,郑海蓉立刻迎上几步,“遇小姐,”说话间,她眼睛里的眼泪哗哗流下来,“中午是个误会,对不起……我弄错了,对不起啊。” 她们站得很近。 那孩子伸手抓住了遇冬的头发,笑嘻嘻的小模样。孩子没用力,只是闹着玩,抓得也不疼,却让遇冬的心软了又软。 她想起了自己夭折的孩子。 那是她不可言说的伤痛,不知情,无知觉,一天都没享受过当母亲的喜悦,就被告知孩子没了。 郑海蓉见孩子扯人家头发,立刻喝斥一声,把孩子的手收回来,立刻又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孩子不懂事,你别计较。” 孩子被母亲吼,撇撇嘴,要哭了。 遇冬没理郑海蓉,倒是轻轻摸了一下孩子的脸,“乖哦,不哭不哭。” 孩子不认生,张开双臂就扑。 遇冬没抱过孩子,吓一跳。那么小的孩子,软得跟没骨头一样,她生怕一个没接住就把人家搞坏了。 就那么一伸手迎上之际,跟郑海蓉碰了一下,孩子就到了她的手里。 她抱着那么个软乎乎的小家伙,心里本就淡掉的恨意更淡了。尤其怀里那小家伙咯咯笑起来,她也跟着笑了,可是又觉得这笑非常不合时宜,便抿起嘴装扑克脸。 “遇小姐,我是诚恳来跟你道歉的。”郑海蓉退一步,向着遇冬鞠一躬,“请你原谅我。” 遇冬将孩子塞回去,冷硬着心肠,“你这是干什么?今天的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你们这种行为,简直太无耻!” “我知道,我也是气疯了。”郑海蓉又哭了,还顺带把孩子也惹哭了,“你不知道,我看见你跟我老公进了同一间屋子的时候,有多伤心……” “我跟你老公没关系,就是朋友。今天偶尔碰上了,所以一起吃个饭。就这样,你信就信,不信拉倒。” “我信,我信。我老公也跟我解释了,说你们就是普通朋友,还说你跟那个男的很快要结婚了。我相信他,更相信我看见的。你说得对,你未婚夫那么优秀,怎么可能跟别人……” 遇冬瞧着眼前的女人哭红了眼睛,想起魏杰经常在简心微房间过夜,不由得暗里叹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唉,换位思考,要是自己的老公这样,恐怕她会抱着孩子一起跳楼。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遇冬冷着脸,“还有,以后不要到这里来找我,我跟你不熟。” “遇小姐……” “算了,对你,我不会再追究什么。不过那两个男的,哼,碰了我的身体,我老公很不高兴。以后会发生什么,我真的不敢保证。” 郑海蓉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走了。她心里清楚,今天中午临时起意,让自己两个弟弟扒人家衣服示众,对于一个女孩真正是天大的伤害。 遇冬转身,看见简心微瑟瑟发抖地站在门口。她走近,“你都看见了?孩子还那么小……” 简心微没听完,捂着嘴跑去洗手间了。 遇冬没看明白那动作到底是哭还是想吐,巴巴追过去,看见简心微边哭边吐,边吐边哭。 她震惊万分,“你,不会怀孕了吧?” 简心微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遇冬,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我也有孩子了!我也有孩子了啊……” 遇冬抚额,“心微,你明知道他有老婆,还淌这混水干嘛?” 简心微只是哭,哭了又吐,可怜极了。 遇冬摇摇她,“你真不调工作啊?我好不容易才给你争取到的机会,就这么放弃了,会不会很可惜?” 简心微摆摆手,洗把脸,吸口气,“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事儿。我得跟魏杰见面商量一下,才能作决定。” “哦。”事已至此,遇冬也不好再说什么。况且简心微肚子里的孩子,应该由魏杰拿主意。 回到工作间,遇冬坐在位置上发了半天呆,才给封硝打电话,衰衰的,“你在哪儿,干嘛呢?” “心情不好?”封硝正坐在咖啡馆里翻阅《风语天下》,“我记得送你上班的时候,你还好好的。谁惹你生气了?” “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她撇着嘴,唇线弯了一下。 “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封硝喝一口咖啡,悠闲淡笑,“你心情好的时候,会抑扬顿挫地喊‘风声声先森’。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直接叫‘封硝’,或者像刚才那样,什么都不叫。” “风声声先森,你要不要搞得很懂我的样子?”遇冬的眼睛更弯了,“一会儿我领导请吃火锅,你一起来啊。” “是要我给你证明什么吗?” “是啊是啊,证明我男朋友不是段凉,是一个叫风声声的家伙。” 封硝瞄到刚才随手写的数字,又看一眼每个数字下标注的文字,风声声,娶我……不由得唇角微弯了一下。 遇冬在挂断电话之前,忽然想起郑海蓉,“对了,刚才那女的来找我道歉。要不……咱们别找他们麻烦了?” “晚了,”封硝平静的声音,“再半小时,段凉就到荆凡。女的,我可以不追究。但是那两个男人……” “依我的想法,先查查这俩男的最在乎什么,然后对症下药。” “夫人高见。”封硝漂亮的手指弹了一下烟灰,“放心,我只是要让他们记住,做事不能太下流。” 说话间,段凉到了。他坐下,点了杯咖啡,“查到了,这两个人都是魏杰老婆的亲戚,一个是亲弟弟,一个是表弟。” 这亲弟弟叫郑海风,在地税局工作,刚结婚,没有孩子。表弟叫杨成林,在海关工作,马上就要结婚了。 “听说杨成林的对象是荆凡市规划局局长的女儿……”段凉望着封硝笑,“可以做点事了。” “记住,做事要客观,不要凭空捏造。”封硝幽深的眸色寒峭清冷,“我不能让遇小冬平白受欺负,也不能让她觉得咱们做事不磊落,冤枉了人家。” “懂!”段凉喝一口咖啡,“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你是不是尽盼着我和遇小冬多出点事才好?” “……”段凉默了,心里却欢喜。 第121章 他是焦点男神聚光灯 晚上封硝带着段凉一起在袁香火锅店亮相,令遇冬的同事们大饱眼福。 也许曾经呆在一起久了,又或者段凉对封硝一直有着追随不离的感情,是以两个男人在不知不觉举手投足间,都有着超高默契。 周芊敏一瞧,哎呦,这遇冬的运气好成这样。虽然之前已经见过一次靳医生,但毕竟不像此刻看得清楚仔细。 徐部长也暗暗心惊,不由自主捏了把汗。这次跳槽带着遇冬,其实别有隐情。 最早姜副台长挖他的时候,他并不想离开。毕竟,在荆凡交通广播电台待了十几年,有着深厚的人脉和资源。 并且当时姜副台长提了个条件,希望他能带着台里一个叫遇冬的姑娘一起跳槽。徐部长觉得姜副台长对遇冬有企图,就更加不愿答应,还力荐遇冬成为新栏目主播。 谁知半途杀出个空降兵方笙,又是台长力压下来的人,把徐景恒惹怒了。 一气之下,他决定带着遇冬跳槽。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遇冬有男朋友。据他观察,遇冬一直是单身。 他想,姜副台长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遇冬,喜欢上了,所以要放到身边追求。 徐景恒没想害遇冬,相反,对这员爱将还挺爱护。他见姜副台长年纪轻轻便小有成就,长得又一表人才,心想如果能跟遇冬成一对,也是一件好事。 谁知遇冬忽然凭空搬出一个男朋友来,以徐景恒的眼力,觉得那有可能是遇冬怕周芊敏误会,临时拉了个朋友出来当挡箭牌。 他并不在意,也没跟姜副台长说这事。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心惊,遇冬这回千真万确是有主的人了。 那种相视而笑且眉染潋滟的依恋之情,是再怎么装也装不出来的,也是遇冬和段凉之间不可能有的情绪。 这一次,徐景恒真正确定,封硝才是遇冬的男朋友。但他无路可退,仍是在这个聚会上宣布,要带着遇冬和简心微跳槽e市都市旅游频道。 遇冬没想到,徐部长会在今晚宣布这件事,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在徐部长看来,简心微能调走,完全是沾了遇冬的光,属于天上掉陷饼的事儿。这难道还有什么异议? 遇冬瞥见简心微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有些坐立不安。又见对方忽然拿起杯子倒啤酒,然后往嘴里灌,吓得她抢过杯子,低声吼,“你疯了!心微,你不顾你自己,还不顾肚子里那个?” 简心微不说话,眼神有些呆滞。 遇冬正不知所措,见周芊敏端着杯茶过来了。 “小遇,靳医生,段先生,我以茶代酒,敬你们几位。我这往后啊,麻烦你们的事还多……” 徐景恒也拿着酒杯敬酒,说了许多客套话。 封硝尽管已经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但仍是成了场上聚光点。 大家议论纷纷,都说遇冬的男朋友好高大上。 “人家是个心外科医生呢,这种长相穿上白色制服简直不要太诱惑人了好吗?” “医生收入高,又有社会地位,总之各方面条件都好得不得了。哎哎,遇冬好福气。” “你看人家那体贴劲儿,酒也抢着喝,生怕遇冬喝点酒身体不舒服。” “人比人,气死人得勒!”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简心微总觉得这些话都是冲她来的,尤其那句“人比人,气死人”。 她默默坐在角落里,看着幸福的遇冬笑得像朵花一样,娇娇倚在出色的男人身边。 那样的眉目含春,流光溢彩。 那样的春风得意,八面玲珑。 每个人都羡慕他们,挨个去给他们敬酒。 这个世界医生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不生病。如果能认识一位医生,并且是一位传说很权威的医生,岂非是一件特别荣幸的事情? 人家周部长一直在讲,谁谁谁就是听说靳医生医术高明,如何如何,才把自己老爸千辛万苦转院过来。 靳医生对于这些赞誉,只是浅浅一笑,既没有谦虚地说“哪里哪里”,也没表现得特别傲慢。 那是专业上的一种自信,十分自信的笑容。很多人被那种笑容,感染得近乎对遇冬讨好。 简心微在此时想起了几句话。 “她不是小三,你老公给她洗脚都不配。” “蠢女人!擦亮眼睛看清楚,这是我马上要结婚的未婚夫!我勾引你老公?你觉得他配吗?跟我未婚夫比,他算个什么东西?” 简心微的眼泪忽然涌出来,赶紧别过头擦掉。 这一晚气氛超乎寻常的好。火锅是徐部长请的,之后,封硝订了ktv豪包,请大家娱乐。 徐部长喝高兴了,还是那句话,“缺席算旷工,自己看着办。” 大家当然不能扫领导的兴,况且大家也兴趣正浓。 杯盏交错中,单身的段凉特别受欢迎,左边是美女,右边也是美女,猜拳喝酒玩得高兴。 简心微落寞极了,听见同事们在议论。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靳医生自己优秀,连他的朋友都那么帅。听说段先生是个律师,姐妹们,单身的公平竞争啊。” “你怎么知道他没老婆,可别整成小三了哈。” “嘻嘻,咱们问遇冬去,她肯定知道……” 简心微看见一波人涌到遇冬身边,嘻嘻哈哈,特别亲密的样子。 她从不知道,遇冬的人缘可以这么好。以前,从来都是她比遇冬人缘好的…… “遇冬,问一下嘛……段先生有女朋友没?” “这个……”遇冬卖着关子,笑嘻嘻的,“有,还是没有呢?” “哎呀,到底有没有嘛!说了请你吃拐角那家的面包。” “哈哈哈,是吗?那我要十个甜甜圈……”遇冬不怀好意地看着段凉,在众姐妹们耳边说,“绝对钻石王老五,要加油哦。” 众人一片欢呼,争相亲着遇冬的脸。 段凉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根蜡烛,幽怨地瞧了几眼封硝。 封硝这个没良心的,宠未婚妻宠得一塌糊涂。从头到尾面带微笑看热闹,秀恩爱洒狗粮,实力虐死单身汪。 遇冬见简心微的热橙汁没了,又叫服务生拿来一杯,亲自给她送过去,“是不是累了?再半小时,咱们就先回去。” “不好吧,你现在是全场聚光灯。你走了,大家得多失望啊……”简心微的语气像是醉了,可她明明今晚滴酒未沾。 遇冬体谅她心情不好,倒也没听出话里话外的味儿不对劲儿,仍是将手中的热橙汁往她手里塞,“我哪是什么聚光灯,我们家风声声先森才是。不,还有段凉,那家伙骚包得很,哈哈……心微,喝点热的,暖暖胃……” 简心微越听越来火,从脚底升上来的火气积攒在胸口,变成一团火球越烧越烈。 是啊,你家风声声先森是聚光灯,是焦点,是男神,是了不起的大医生! 就连他带过来的朋友,也是聚光灯,是焦点,是男神,是自带光环的大律师! 我喜欢的男人呢,给你洗脚都不配!他跟你未婚夫比,什么东西都算不上! 简心微双目发红,照着杯子猛地一推,将热橙汁泼洒出来。 橙汁很烫,全洒在遇冬的手上。她轻叫了一声,杯子脱手,砰的掉地上碎成渣。 所有视线都朝这边集中过来……封硝长腿一迈,将遇冬拉过,关切地问,“怎么烫到了,痛吗?” 遇冬摇摇头,“没,没事。”她看着双眼通红又忧伤的简心微,一时也没分清刚才橙汁到底是怎么泼出来的,“是我不小心……” 徐部长和周部长都围过来了,正在唱歌的音乐也暂停。 遇冬见这阵势,又见简心微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赶紧解围,“大家继续唱歌啊,对了,按下铃,叫服务生来收拾打扫一下就行了。我手没事,没事的……” 一个人晃晃悠悠从椅子上站起来,声音吼得很大声,“明明就是简心微故意推你才弄泼的橙汁,她怎么不敢承认?” 说话的女孩叫冯静,喝了很多酒,讲话有些含糊不清,但这不影响大家的理解力。 她舌头打着结,冷笑一声,“简心微!我今天才知道你是这种人!这种人……遇冬,我要跟你道个歉……真的,我要郑重跟你道歉……不然以后我没脸见你……” 遇冬听得一头雾水,喃喃的,“冯静,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冯静借着酒劲儿撒疯,抹一把通红的脸,歪歪倒倒朝遇冬走来,离得一米远,鞠躬,“遇冬,对不起,我……不够勇敢。但我发誓,当时从我的角度,真的看不到被人欺负的是你……如果我知道,也许我会冲过来救你……但现在说这些没用,真没用,越描越黑……所以我道歉,我道歉……” 她又是深深一鞠躬,直起腰时没站稳,差点摔倒。 一个同事伸手扶住了她。 冯静站稳,不等大家说话,又向着脸色已变得惨白的简心微走近。 她声音尖锐,带着极大的杀伤力,“你!那你呢!你别告诉我,那个角度你跟我一样看不见!简心微,你是遇冬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你看见她被人欺负,也不上前帮帮忙呢?” 第122章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封硝眸色幽深,握着遇冬冰凉的手,感觉到瑟瑟的震颤。他心疼极了,知道她被友情的利剑伤了一把。 在那样惊心动魄又惨烈的情势下,作为遇冬最好的朋友,别说那件事本身跟简心微有关,就算完全无关,也应该挺身而出。 况且,遇冬根本就是简心微的替罪羊。 他也愤怒着,却知不应该在遇冬的伤口上撒盐。他只能静静站在她的身旁,用湿纸巾轻轻替她擦去手上的橙汁。 那时候,遇冬不可思议地看看冯静,又看看简心微,长睫忽闪,声音很小,却足以让在场的人听得清,“心微,你一定是后来才到的,是不是?你根本没看见……” 简心微又惊又怕,羞愧得无地自容,可是说不出来的生气。 她生自己的气,生冯静的气,还生遇冬的气,抑或还生魏杰的气……但觉四面楚歌,仿佛所有人都要逼死她。 至少,冯静是真的在逼死她,“简心微,本来我只以为你胆小怕事,但我没想到,真正的小三是你!遇冬帮你背了好大一个黑锅!那个本该被打骂的人是你!” 全场都屏住呼吸。 遇冬心跳剧烈,只觉一地的玻璃渣像极了碎掉的友情。她想,如果是自己碰上简心微被人欺负,只怕拼了这条命也要冲上去。 简心微!怎么可以这样! 又听冯静说,“我在洗手间听见遇冬竟然还在劝你跟她一起跳槽,听见她还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我就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笑话……我必须说出来……简心微,你怎么好意思?你做脸色给谁看?也就遇冬拿你当朋友,才会全程照顾你,不让你喝酒。你还推她!你干嘛推她!” 简心微死死瞪着冯静,仿佛要一口把人家吞了。 所有人都屏息凝视,消化冯静机关枪一般的扫射。 一切,都水落石出。小三是简心微,遇冬只不过倒霉成了背锅大侠。 职场里的风言风语,也不过是两人在洗手间的对话,被正好在格间里的冯静听见了。 冯静一直忍着没点破,只是把简心微当小三的事儿讲给几个平时要好的同事听了。 原本,她是不想揭穿的。毕竟,她自己在场也没有施以援手,挺不好意思。 可这几杯酒下肚,她醉劲儿上来,并且观察了简心微一晚上。 她发现简心微的眼里一直透着对遇冬浓浓的妒意以及各种鄙夷的小动作,尤其是最后这一推,彻底点燃了她藏在心里的秘密,“简心微,你嫉妒遇冬比你混得好吗?还是嫉妒人家男朋友比你那位有妇之夫好?” 简心微的脸惨白得吓人,头扬了扬,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猛地拿起桌上的酒杯。也不知道是谁的杯子,里面酒是满的,她仰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 “心微!你不能喝酒!”遇冬心头一急,竟忘了刚才的质问。 简心微放下杯子,又拿起一杯。她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仰头又喝下一杯。 喝完,她才喘着气儿看了一眼遇冬,又看着各位同事,颠狂笑起来,“没错,我是小三!我一不小心就成了小三!” 她又颠狂哭起来,“因为是小三,所以心虚到眼睁睁看着好朋友被欺凌而不敢上前一步!” 遇冬如被电击。 真的在场!简心微当时真的在场! 她看见简心微喝了第三杯,杯杯一饮而尽。忽然忆起一年多前的一个晚上,自己极度沮丧,极度悲伤。 当时她想到夭折的孩子,不知何时能醒的母亲,不知所踪的封硝,于是放纵狂饮。 也是这样,一杯接一杯,狂饮而尽。 是简心微把她背回家,帮她清理衣服上的污迹……遇冬在此刻将这些细节无限放大,大到足以掩盖简心微所做的一切。 在简心微哭着喝第四杯时,她走上前,将对方的酒杯拿走,声音特别平静,“心微,别喝了,好吗?” 简心微摇摇头,执拗地抢过杯子,仍是一饮而尽,“不要管我!我难受!我特别难受!我不像你前途光明,进台那么短的时间就能当上主播;我也没有你那么高大上的男朋友;就连调工作都得沾你的光……遇冬,我不要沾你的光!” 她压抑了一整天,终于说出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调工作这样的喜讯都成了一种负担。 她不想离开荆凡。离开荆凡意味着她和魏杰彻底断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需要父亲,她需要丈夫。 她指着遇冬,几乎是咬牙切齿,“你替我作决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遇冬尝到了嘴角的咸味,惨淡地笑,惨淡地流泪,“我以为……我是在为你好……没想到,你的感受给了我这么大个差评……呵呵,我以为你会想跟我在一起……” 两年前,简心微多想跟她在一起。那时候,为了把她弄进荆凡交通广播电台,简心微一趟一趟往台长办公室跑。 遇冬以为,这一次自己出力的初衷,跟简心微当时的热情没有不同。 很单纯的想法,就是想两个人共同进退,两个人在同一个单位工作。 甚至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有任何谣言,能摧毁她和简心微之间的友谊。 她们可以是相亲相爱一辈子的姐妹。毕竟,争着抢着替对方进看守所的情谊与众不同。 没料到,友谊的小船真是说翻就翻。 遇冬惨笑,点点头,“心微,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勉强你任何事,对不起。” 只有徐景恒夫妇知道,遇冬为了拖着简心微一起跳槽,暗里下了多少功夫,磨了多少嘴皮子。 甚至,她还说过“心微不走,我也不能走”的话……不料,对方根本不领情。 封硝从遇冬的惨笑中,看到了她两年前面对自己那样伤痛的表情。 伤得不轻。对遇冬而言,友情和爱情一样重要。越在乎,越惨痛。 这是一场告别的聚会。 但遇冬怎么也没想到,真正告别的,是她和简心微。 无论她俩谁,都已经回不到从前。整整六年的情谊,就此一刀两断。 那天晚上,遇冬没回合租屋。 次日封硝打电话向徐部长请假,说遇冬生病了,要回e市休养几天。 段凉开车,遇冬昏昏沉沉靠在封硝的肩膀上睡着了。 收音机里正在播此前录好的一个节目,主播遇冬用了《双城记》里最经典的语录作结尾: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是一个智慧的年代,这是一个愚蠢的年代;这是一个光明的季节,这是一个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应有尽有,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踏上天堂之路,人们正走向地狱之门…… 不知什么时候,遇冬的脑袋已从封硝的肩膀上滑进他的怀里。 他低垂着眉,深深凝视她通红的脸。他在心里也在念《双城记》里的一段话: 不要着急,最好的总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出现。纵使伤心,也不要愁眉不展,因为你不知道谁会爱上你的笑容。对于世界而言,你是一个人,而对于某个人,你是他的整个世界。 封硝想,遇冬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遇冬真的病了,高烧四十度,昏迷呓语,有时喊“风声声”,有时喊“心微”,有时喊“妈”…… 她流着眼泪说,心微,原来你真的在场。 她有时像是清醒的,看着封硝的俊脸很认真地问,“风声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走吗?心微已经不当我是朋友了,你别走了,行不行……” 封硝被孩子般的遇冬弄得心里发疼,每次只能哑哑地安慰,“我不走!全世界的人走了,我都不会再走……” 遇冬听到这样的回答,便伸出小指,固执地要求打勾勾,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他的手指,和她的手指,就那样勾在一起。 她睡着了,也要勾在一起。 他一动,她就醒了,迷茫着双眼,惊恐地问,“风声声,你要走了?你走多久……嘤嘤嘤……别走好不好……你走了,我没地方住啦,没人要我啦……哇哇哇……没人要我啦……” 封硝几天几夜衣不解带守在遇冬身边,终于在第三天,守到她退烧了。 遇冬睡得很安宁,冰冰的脸上泪痕已干。她的长睫投下两道漂亮的阴影,如蝶翼般轻盈。 夜,深了。 封硝见遇冬醒来,眼神已不再像头两天那样散乱,先给她喝了杯温水,才盛了碗粥进来喂她吃。 她摇摇头,声音沙沙的,“我不想吃。” 他温存地看着她,淡笑,“必须吃,这是医嘱。” 她撇撇嘴,扭了扭,谈条件,“我要洗澡,洗了再吃。” “吃了再洗。”封硝板着脸,很威严的样子,眸底却荡漾起春水涟漪,“听话。” 遇冬像个小娃娃,听话地坐起,张嘴吃着封硝一勺一勺喂过来的白米粥。她越吃越饿,嘟囔,“我要吃烧烤。” 封硝笑了,漂亮的手指屈起,弹一下她的脑门,“遇小冬,看来是好了,你还知道吃烧烤。” 遇小冬确实好了,因为又作上了,“孜然味不能盖住辣味,辣味必须要把葱味盖住,葱味必须要有……” 第123章 如果你想和好 秋雨绵绵。 连着好几天,遇冬硬撑着疲惫的身体,非要跟封硝去医院。他上班,她陪易清铃。 等封硝下班后,又来接遇冬一起回梧桐馆。 其实遇冬的病还没好,但她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也不愿躺在床上,更不乐意封硝整天不工作陪在自己身边。 她老发呆,削个苹果能削大半小时。一改往日吱吱喳喳的精神头儿,沉默寡言,无声无息。 易清铃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封硝又何尝不急,变着法子逗她开心,但收效甚微。 这是遇冬休假的倒数第二天,次日她就得回单位工作了。换句话说,她又要回去面对简心微。 遇冬刚吃完早餐,一手拉着封硝,一手捂着胃,愁眉苦脸,“大医生,我胃疼……” 汗密密渗在额头,脸涨得通红。 封硝轻拧着眉头,用手按在她手按住的地方,“是这里疼吗?” “嗯……疼……” “这是肚子,不是胃。” “哦,那就是肚子疼吧,反正疼。”遇冬拧巴着一张小脸,“我想再请几天假……你给我开几天病假证明,行不?” “我上次刚给你开过病假证明,又开,不好吧?”封硝一下变得很讲原则,“遇小冬,我不能养成你这个弄虚作假的习惯。” “又没作假,我确实生病了嘛。”遇冬像个孩子般扭着他,“要不,给我开个大病,最好能请假请到工作调动。” “你没病。”封硝伸手弹一记在她的额头,“我记得,以前遇小冬同学做梦都闹着要出去工作。现在学会旷工了?” “我真的病了……”遇冬撇撇嘴,脑袋往封硝胸前蹭,撒娇撒得欢,“给我开一个呗。” “你是怕见了简心微不知道怎么相处,对吗?”封硝本来不想提这个人,却实在见不得她心里扎着刺。 遇冬默了,仍旧将脑袋埋在他胸口,一副掩耳盗铃状。 封硝抚着她及腰的长发,“我陪你去荆凡呆两天,你要是仍然不适应,咱们就回来。”他想起窗前的风铃,温存地笑,“再说,你要把‘风声声’留在出租屋里?总得搬家吧。” “对,搬家……我是应该搬家了……”遇冬的眼睛亮起来,“等我调了工作,也是要搬家的。你真的要给我当苦力去?医院能走得开吗?” “我安排一下,今天有两台手术。咱们晚上去荆凡。”他看着她笑,“遇小冬,你肚子还疼吗?” “咦,怪了,不疼了。”她兴高采烈,顿时全身舒坦,“风声声先森,你真是医术高明的大医生哦。” 晚上九点,两人到达荆凡市,车子停在小区外。 遇冬远远地望着楼上,发现家里灯没亮。 简心微竟然不在家……难道,她先搬了? 遇冬带着复杂的心情,用钥匙开了门。 拍亮灯,她发现简心微的鞋还在。 两双小猫女式拖鞋,一只猫眨左眼,一只猫眨右眼。当时她们一起买的拖鞋,笑着说这是猫妖双煞,天下无敌。 遇冬顺手将钥匙扔在鞋柜上的一个透明玻璃碗里,碗底有几颗雨花石。 玻璃碗是遇冬买的,雨花石是简心微旅行的时候带回来的。二者合一,放在鞋柜上,她们再也没到处乱扔过钥匙,一直都顺手放在这碗里。 屋里仍然整洁。简心微是个爱干净的姑娘,喜欢中规中矩打扫,以明亮干净为标准。 墙上的画和家里的摆设,都是遇冬在网上淘的。出租屋虽然老旧斑驳,却因着这些饰物而显得温馨雅致。 简心微曾说过,“遇冬,要是以后我结婚,你把这个阿拉伯木头人像送给我吧。” 遇冬当时回答,“到时给你买新的。” “我不要新的,就要用过的。我看着这些东西,就能想起咱们住一起的日子……” 窗外没有月亮,下起雨来了。 遇冬泪如雨下。每一样东西,每一个角落,都写着满满的回忆。 她记得有一次肚子疼,深更半夜。本来准备挨到早上再说,结果痛得受不了,嗷嗷叫。 简心微被吵醒了,二话不说穿起衣服就拖她去看急诊。 小区要拐好几个弯才能上大街,从大门口经过的出租车极少。 简心微把她放在小区门口,一个人跑到大街上招出租车,然后回来接她。 遇冬在医院拉着简心微的手说,“心微,谢谢你。我觉得要是再痛下去,可能会痛死。” 简心微傻巴巴地回应,“没事,下次我住院,你又来照顾我呗。” 好的不灵,坏的灵。没过多久,简心微真的病了,阑尾炎手术住院。 遇冬请假全程陪护,不眠不休,熬汤送饭,一个人忙里忙外。 记忆深处的点点滴滴,无一遗漏。在这样的深夜,蜂拥而至。 遇冬有不吃早餐的习惯,简心微特意把中午带的盒饭做得特别丰盛。 她知道遇冬爱吃土豆,就顿顿不离土豆。炖的,炸的,煮的,红烧的,换着花样来。 …… 遇冬的眼泪顺着脸颊,哗哗掉,止都止不住。 封硝没打扰她,只是在适当的时候默默递纸巾。他静静看着她,看她眸色的变化,看她情绪复杂转换。 他知道,她是个心软的姑娘。 遇冬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抽屉,里面的每一件小饰品,都打着跟简心微有关的深重印记。 叮当叮当叮当,挂在窗上的风铃响个不停。秋夜起风了,有些凉。 “风,声,声……”遇冬喃喃的。 “嗯?”封硝从身后抱住她。 遇冬沙哑着声儿,“我没叫你。”她是看着风铃上的几个字,不由自主念出来,“这风铃是简心微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字是她找师傅专门刻的……” “嗯。”他低沉的鼻音令人觉得安宁。 遇冬曾经跟简心微讲过很少一部分关于封硝的事,其中讲得最多的,就是她老把封硝叫成“风声声”。 简心微问,“为什么是风声声啊?” “因为‘封先生’的广东话就是风声声啊……”两个姑娘笑倒在床上。 于是遇冬生日的时候,简心微便送了这样的礼物。 那风铃挂在窗前,每次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就好像在叫“风声声,风声声”。 “风声声”那几个木刻的字在窗前摇摇摆摆,在遇冬眼前晃晃荡荡。 就连她和封硝之间的思念,都掺杂了简心微的影子。却是为什么,那么多美好回忆就要被生生埋葬? “你说,我应该跟简心微和好吗?”遇冬靠在封硝的胸前,软软地问。 “你想和好?”他眸底泛着温存,心里已有了答案。这个答案,跟他的预期基本相符。遇小冬就是这么重感情的姑娘,不会轻易扔掉过往。 他想,如果不是吴明俊做的事情太让人恶心,遇冬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手。 封硝重重松了口气,“如果你想和好,就……” “我不知道。”遇冬低垂着眉眼,“我就想问问你的意见。” 他扳过她的身体,与她对视,眼里闪着细碎晶亮的光芒,“遇小冬,你当初是怎么肯原谅那个混蛋的我?” “不知道。”遇冬别过脸,脸颊染上一片霞色,“可能觉得你这种人太危险,放到外面会危害社会。所以,我收了吧。” 他哈哈大笑,揉揉她的头发,“其实简心微也挺危害社会的。” 她听他这么说,不由自主辩解,“心微一早根本不知道魏杰有老婆。等她知道的时候,又分不开了。你说,如果男人说谎,女人该怎么办?总不能动不动就叫人家出个单身证明吧。”她摇着他的胳膊,“封硝,其实心微也不是不能原谅,对不对?” 封硝收敛了笑容,很正经的样子,“遇小冬,如果是以前,我会劝你远离这个人。不,不是劝,我会将你和她绝对隔离起来。” “那现在呢?”她希望封硝帮她做选择。又或者,她早就有选择,只是希望得到他的鼓励。 封硝化身暖男,果然是要鼓励她的,“现在,我觉得人需要朋友和亲人。我以前认为,这个世界特别没意思。我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亲人。我在我自己的世界里仇恨所有人,所以过得……特别封闭。” 他曾经过着封闭的生活,孤单得只有自己的影子做伴。认识遇冬之前,他从没想过结婚,没想过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幸福家庭。 但是他现在想了,不止想结婚,还想拥有一个跟遇冬生的孩子。 封硝现在看问题,已经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遇冬沉默着,听他讲。 他看着她,终于要说一个早就知道的消息,“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但你不能急。” 遇冬的脸色立刻白了一下,有种隐隐不安的预感,“什么事?心微出什么事了?” “她自杀,被人救了。”封硝平静的声音。 早几天前,遇冬发烧,徐景恒来的电话被他接了。 徐景恒说,简心微喝了酒爬上交通广播电台大厦顶楼,准备从上面跳下去。 幸好当时有工作人员上去检修楼顶的水塔,才发现及时,立刻报了警。 封硝知道简心微被救了,便自作主张把这件事压下来,没有告诉正发着高烧的遇冬。 第124章 遇小冬砸你手里了 这是一个三人间病房,有点挤。壁上挂个电视机,却没有遥控板,似乎声音也出了问题,只能看画面。 简心微的床位在最边上,离洗手间很近。通风不好,味儿一阵一阵的。 房间里另两个床的病人家属很多,这尤其显得简心微孤苦伶仃。 遇冬来的时候,没吵醒她。拎了一下水瓶,空的。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杯,也基本空了。 她鼻子微微发酸,悄然拿水瓶出去打开水。 在走廊上,她看见背对着站得笔直的封硝,走过去,有些抱歉,“我要留下照顾心微,你……” “我陪你。”封硝伸手替她理了一下额发,“需要做什么,告诉我。” 遇冬将水瓶放在地上,伸手抱住封硝,仰起头笑,“风声声先森,我想拆个桥。” “你要怎么拆?” “你先回我房间睡觉,好不好?”遇冬不想简心微看见封硝不开心。她猜魏杰直到现在都没出现过,否则病床边不该是这样冷清。 封硝微微一笑,“真的是要拆桥。”他弯腰拎起水瓶,拉她找到开水房,接满水,再送她到病房门口,“进去吧,不用管我。”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钥匙给你。”她接过水瓶,就要进门。 封硝一把拉住她,“我今晚回舅舅家,明天来看你。” “舅舅?你也有舅舅啊?”遇冬特别惊讶,“我以为你在荆凡都没什么亲人了呢。” “有,还很多。”他伸手放在她的肩上,“等你空了,我带你回家认识一下。以前是我想太多,冷落了家里人。” 遇冬眉梢间悄悄掠过一丝喜色,“风声声,你真的跟以前太不一样了。” 身姿高大挺拔的封硝低下头,薄唇轻抿,弯起一个微微的角度,沉黑眸底似笑非笑。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别累着,你也是病人。” “嘻嘻,我不是病人。” “是哪个大傻瓜要开病情证明去请假的?” “对啊,是哪个大傻瓜?风声声先森,我必须得提醒你,绝对不能利用职务之便作假,听到没有?”遇冬笑得眉眼弯成一条缝,好看极了。 封硝伸手搂过,在她眼睛上亲一下,“走了,遇小冬,明天来找你。” “你要先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我不会让你那个心微看见我的。反正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他故意板着脸,嘴角却噙着笑意。 遇冬做个鬼脸,进房,关门。瞬间又开了门,伸个脑袋出来,说话很小声,“风声声先森,你笑起来真好看咧。” “你看起来很好笑。”封硝愉快转身走了,背着她挥挥手,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长廊中。 遇冬笑眯眯关上门,绕过家属的陪床,蹑手蹑脚走进去。 她刚把杯子倒满水,简心微就醒了。 简心微瞪着大大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遇冬,一时觉得像是一场梦。 她是外地人,习惯对家里报喜不报忧。这几天,她尝尽了世态炎凉,身边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 “心微,渴吗?哎呀,水有点烫。”遇冬见她醒了,翻一下抽屉,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你等着,我出去买点面包上来。刚才来的时候,看见楼下有个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没等简心微说话,遇冬已经悄然出门去。刚走到拐角要下楼,和封硝碰了个正着。 他站在昏暗的灯下,眼睛闪闪发亮,手里拎着面包点心,还有牛奶酸奶,以及苹果香蕉。 他笑着,那么暖,“正要给你打电话。” “啊哈,我也正要去买!”遇冬开心地扑过去,在他脸上狠狠亲一口,乐滋滋的,“风声声先森,你是最帅快递小哥。” “嗯,还自己掏钱买货送上门。”他见她伸手过来拿,侧了一下身,“我帮你提到门口,重。” 她笑嘻嘻地挽着他,亲热得很,“你变得这么好,我还不适应咧。” “多适应一下就好了,你如果喜欢,我以后就是这一款。”送到门口,封硝将手里满满两个塑料袋交到遇冬手里。 遇冬瞪着眼睛,“是个女人都喜欢这一款好吗?”她踮起脚跟,又在他脸上狠狠亲一口,带响的,“况且还这么帅,哈哈……风声声先森,我跟你讲,其实我一直舍不得忘记你,就是因为你长得帅……哈哈哈……” 他也瞪着她,“就因为这个?” “那可不!”她认真点点头,又仔细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帅!” 封硝傲娇地冷哼,“遇小冬就这么肤浅?” “那可不!”遇小冬高兴得眉飞色舞,压低声音,“就是这么肤浅的遇小冬,你要不要?” “我考虑一下。”封硝高冷,伸手捏捏她的脸,“嗯,今晚真的要回去好好考虑。” 遇冬咬牙切齿,凶巴巴的,“没得考虑了!遇小冬反正就这么砸你手里了!” 他推她进门,淡笑不语。 门关了。封硝站在病房外,拿出一支烟夹在修长指间。想了想,又将烟放回烟盒。 过往岁月里,有太多夜晚,是一个人孤独度过。此刻,也是一个人,却跟以前不同了。 门里,有他喜欢的姑娘。 那姑娘真善良,真漂亮,真可爱。他这么想着,笑容情不自禁染上眉梢眼底。 房里,简心微被遇冬强行拖着坐起来。 牛奶用热水温过,面包很软。简心微咬在嘴里,泪水从眼角滑落。 遇冬拿纸巾替她擦眼泪,“哭啥呢,我知道你跟我一样喜欢吃甜甜圈。但这大半夜的,我上哪儿给你找甜甜圈去?别哭了啊,明儿我去买。” 简心微抽抽得更厉害,眼泪滑进嘴角,咸的,涩的,又是甜的,“遇冬……呜呜……遇冬……” 遇冬已经坐下在剥香蕉了,“瞧你脸色差得,这几天没好好吃东西吧?赶紧吃饱睡一觉,天亮啥都是新的……哎哎,别哭了喂,大半夜的,你还让不让别人睡觉?” 她做了个嘘的手势,指指旁边床位的病人。 简心微果真止住了哭声,只是抽抽,大口咬面包。吃完面包,又吃香蕉。 遇冬笑呵呵的,摸摸她的脑袋,“真乖,还吃苹果吗?” 简心微摇摇头,傻巴巴地看着遇冬,然后拉住她的手不肯放。 遇冬任由对方握了一会儿,拍拍,“睡吧,我去找护士要张床来。” “你跟我一起睡。”简心微仍旧不肯放手,摇摇,“求睡!” 求睡!两个字瞬间像是把曾经办过的混账事和说过的混账话,全部抹掉。 以前只要谁喊一声“求睡”,另一个立刻就爬上床,挤在一起讲悄悄话,一直讲到深更半夜。 遇冬低声道,“一会儿护士得骂人了。”说着还是脱了鞋挤上床。 两个姑娘都不胖,挤在一起还有多余的空间。 简心微哽在喉间的“对不起”,终究没能在这样好的氛围中说出口,生怕一说,就会勾起不愉快的回忆。 她现在特别害怕孤独,“遇冬,明天有空吗?” “怎么?没有也得有啊,我在这儿照顾你嘛。”遇冬理所当然的语气,绝没有一点陌生和疏离。 她想过很多种跟简心微老死不相往来的场面,每想一种,心里就难受一下。 倒是这一种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和好,令她特别踏实。 简心微做不到像遇冬那样的云淡风轻,眼泪又流出来了,“遇冬……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傻样儿!谁还没点脾气,你让我生生气怎么了?你不会主动打电话找我啊?”遇冬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脖子,“还闹自杀!出息!” “我没闹自杀,就是想在天台上静一静。”简心微轻轻叹口气,“真要跳楼,一跃而下,谁能拉得回来?” “我说嘛,多大点事儿就跳楼。”遇冬将被子拉上来盖好,替她掖了掖被角,“那明天咱就出院吧,这里住着不舒服。” “我,预约了明天做人流。”简心微握着遇冬的手,越握越紧,“说真的,我好害怕。我怕一个人上了手术台就下不来了……” “你想好了?”遇冬在心里轻轻叹口气。她不能劝人家做个未婚妈妈,否则以后拖着个孩子,后患无穷。 简心微点点头,“想好了。” “你不跟魏杰商量?他知道你怀孕的事吗?” “不知道。”简心微又哽了一下,“就这样吧,我不想告诉他了。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你说得对,我早就应该远离这个人。是我好坏不分……” “人嘛,都有理不清的时候。”遇冬拍拍她的手背,“你想清楚就行,我陪你。” “那天的事……我……” “别提了,我也有不对。”遇冬看着天花板,“人急了的时候喜欢乱讲话,其实我也这样。我以前对别人说过更狠的话,现在想起来,真的跟疯了一样。” “你说的‘别人’是封硝吧?”简心微由衷地说,“怪不得你看不上其他人,老忘不掉。跟那样的男人谈过恋爱,恐怕跟谁在一起都觉得没意思。” “他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以前我恨死他了。”遇冬见简心微提起封硝的时候,是很平静的情绪,便淡淡地说,“那会儿,我想的是,先让他喜欢上我,再一脚踹了他……” 第125章 结一个永远不离的婚 早上天蒙蒙亮,遇冬就起床了,担心护士查房看见她挤在病床上不好。 她蹑手蹑脚去洗了个脸,出去买早餐。一个人走在宽阔的街道上,迎面而来的风吹乱了她的长发。 天空越来越亮,遇冬回去的时候,看见护士正在给简心微量体温。 查房的医生也在场,低头看一眼手上的记录,“你今天可以办理出院了,还是有点贫血,回去多注意营养。” 简心微本来没什么病,是因为大家以为她自杀,救下来的时候又晕倒了,所以把她直接送进医院。 这一住,好几天。她整天生无可恋的样子,吃药睡觉,有时打电话叫外卖吃一顿,没胃口就不吃。 遇冬等医生走了,让简心微赶紧吃早餐,又给她倒杯热开水,“我刚才看见魏杰了,你要不要跟他谈谈?” 简心微嘴里刚喝了一口豆浆,差点呛到,“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我手机都关机了。” “真有心找,还怕找不到?”遇冬温柔地笑笑,“心微,好合好散吧。别搞得苦大仇深,撕心裂肺,那样以后的日子会特别不好过。” 简心微轻轻叹口气,没说话。 遇冬弯下腰,和她对视着,“把孩子的事告诉他,让他陪你做手术。该负的责任他总要负,你说对吧?他既然没当缩头乌龟,肯来找你,说明他也不是太渣。” 简心微仰着头,“遇冬,幸好你在我身边。” 遇冬微笑着,“我比魏杰还重要?” “他不能跟你比。” “那是!”遇冬傲娇了,“你先吃,我出去叫他。” 她出门,径直向长廊那头的魏杰走去,“嗨,进去吧。照顾好心微,这是你的责任。既然你不能给她一个家,处理完这件事之后,就不要再找她了。” 魏杰以为遇冬说的“这件事”,是指简心微自杀,沉重点点头,“对不起了,遇冬,连累你。” 遇冬咬了咬嘴皮,“说实话,一句‘对不起’弥补不了对我的伤害。” “我知道,我知道。”魏杰其实是个情商很高的人,见过遇冬的男朋友之后,就觉得这肯定不是普通人。如果处理不好和简心微的关系,恐怕后患无穷。 他把这前前后后的逻辑,分析给老婆郑海蓉听。当然,他也向老婆坦白了外遇另有其人,并保证会妥当处理。 郑海蓉接触过遇冬,觉得遇冬也不是一般人。她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傲气和倔强,令人害怕。 所以这一次,只要魏杰不离婚,能好好解决外遇,她就不追究了。 魏杰便是带着这样的心情,去见简心微。 遇冬看着魏杰走进病房的背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这一刻,特别想念封硝。 想谁,谁就来。 她看见封硝正朝病房那头走去,赶紧叫住,“风声声先森,这里这里。” 封硝扭头,笑得灿烂,很阳光的样子,“遇小冬,你怎么不在病房里?” “有人在了。”遇冬开心地蹦过去,亲昵抱住他的腰,“快递小哥,你又送什么来了?” “鸡汤,”封硝抬了一下手,晃晃保温桶,“外婆大早上起来熬的,你给简心微拿进去吧。” “好,”她接过鸡汤,“你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就出来。” 封硝很诧异,“你不陪她了?” “魏杰来了,我不当电灯泡。”遇冬推门进病房,片刻又出来了,“走吧,他们自己解决。” 她挽着封硝下楼,脚步很轻快。 封硝笑得极淡,“遇小冬,我以为你又要全程包办。” “不会了,”遇冬低下头,“我以前喜欢安排别人这样那样,从没考虑过人家高不高兴。总以为是为别人好……其实人家未必觉得好。”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他嘴角微弯,眸色幽沉却暖,“以后,你只需要安排我就行了,别人有别人的生活。” 他打开车门,让她进副驾坐好。然后绕过车头,弯腰坐进驾驶室,“本来我想带你看一场好戏,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他为她系好安全带,“我只想带你见见我的家人,告诉他们,我们要结婚了。” “什么好戏?”遇冬好奇地问。 “我麻烦你重视一下后面的话好吗?”封硝故作不满。 遇冬笑起来,“风声声先森,后面的话有什么好重视的?结婚的事情,你已经说了好多遍。我现在就想知道是什么好戏?” 封硝无奈地看着遇冬可爱的样子,喜欢极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破坏了一对快要结婚的新人。那男的脚踩几只船,被女朋友发现了。” “哦?”遇冬狡黠的大眼睛转转。 “还搅和了另一家。老公搞婚外恋,被老婆知道了,现在他们家鸡飞狗跳。” 遇冬眼睛一亮,来了精神,“欺负我的那俩男人,是不是?” “嗯。” “又是婚外恋!我就知道那俩不是好人!哼!活该!”遇冬没跑题,却把枪口对准了封硝,“咦,你们男人结婚后是不是都觉得家花不如野花香?” “……”封硝搬石头砸了脚。 遇冬摸了摸下巴,“不行,婚不能结……” “遇小冬,你什么意思?”封硝一手掌着方向盘,弹了一记遇冬的脑门,“我可是在为你出头。” 遇小冬忧伤了,“你看,你们男人一个个都是这样,总觉得外面的女人哪哪都好。家里的女人,都是黄脸婆。” 封硝的俊脸龟裂了,早知道不跟她讲这些,负面消息太多,实在不利于家庭稳定,“遇小冬,你是不是得了婚前恐惧症?” “封硝,你真打算这么早就结婚?”遇冬歪着头,看着他好看的脸,“咱俩恋爱基础不牢实,脑袋一热结婚,总要出问题。” “还不牢实?”封硝有点心慌,“分开两年,咱们都没找别人,还不算牢实?遇小冬,你这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把你套得更牢啊。”遇冬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一生颠沛流离,寄人篱下,连睡觉都是半醒着。 其实封硝又何尝不是经历过动荡不安的生活,所以尝到了“家”的味道,就再也不想过孤单的日子,“遇小冬,我们生个孩子……” “如果我怀孕的时候,你爱上了别人怎么办?孩子刚满月,你就要跟我离婚怎么办?”不得不说,简心微的这件事,对遇冬的信念摧毁得很彻底。 之前没空想,现在有空了,越想越害怕。她亲眼看见简心微跟魏杰是怎样以“老公老婆”相称,亲眼目睹他们恩恩爱爱。 那套出租房不隔音,她经常晚上听见旁边的房间弄的动静特别大。 那时候,她还开玩笑说,“哟,你俩可别把房子给拆了哩。” 简心微便笑话她,“房子拆了我不担心,我就担心你整天这么被我们折磨,再不找男朋友会憋出病来。” 两个人便嘻嘻哈哈打成一堆,讲着闺蜜间才讲的悄悄话。 以前那样的场景挺温馨,现在想来一身冷汗。那会子,魏杰的老婆可正大着肚子呀…… 遇冬越想脸越白,忽然伸手压在封硝的手背上,“那个……封硝,今儿咱们不去你家了吧。我……我觉得现在不适合见家长。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封硝气结,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昨晚都还甜蜜着,不,就刚才还温存可人,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变成这样了? 是哪里出了问题?对,是那两个男人!他后悔死了,就不该跟她讲这些。 是他大意了,本来想让他高兴一下。毕竟,他用自己的方式替她修理了别人,还没犯法,也没动手。他明明是来领功的,结果呢……她居然反悔,不肯结婚了。 封硝猛地把车停靠在路边的小道上,认真看着这个迷糊又清醒的姑娘,“遇小冬,你讲这些是开玩笑的吧?” 遇小冬抿抿嘴,没说话。 “我想跟你说的是,你是我第一个女人,也是最后一个!”封硝有些生气,湛黑的眸晶亮深沉,“我第一次亲吻的女人,也是你。” “什,什么?初吻?”遇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初吻给了我?不,不会吧?”她明明记得,当时他好像也挺娴熟,哪里像初吻了? 他似乎读出她在想什么,骤然微微笑,很是傲娇,“那叫无师自通好……吗……”尾音度进她清甜的口中。 他扣住她的脑袋,攻城掠地。 秋天的风悠悠吹过,吹进车里,吹得遇冬越来越热,越来越软。 她羞红了脸,悄悄睁眼时,看见窗外有人在往车内看。她无力地说,“风声声,放开……外面有人看……” 她的话在他的嘴里呜呜咽咽。 他的回应,便也在她的嘴里轻柔辗转,“让他们看……遇小冬,我们结婚吧……结一个永远不离的婚……” 结一个永远不离的婚,筑一个家告别寄人篱下,过一种永不颠沛流离的日子。 她的心热了,轻轻咬他的嘴,“骗子!我不信你的初吻给我了!我记得你明明就是个老司机……” 老司机笑了,温存的,“跟你说了嘛,无师自通……但要找对人才可以……”又吻过去,热热的,甜甜蜜蜜。 第126章 你化成灰我都认识 这是个普通住宅小区,有些年成了,绿化不错,设施却旧。 封硝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让遇冬用钥匙开门。 她钥匙才刚插进锁眼,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眼睛很大,吓遇冬一跳。 那女孩见门外是个女的,也吓一跳,目光掠到后面,才欢呼起来,“靳朗!” 遇冬让开,站到了封硝身后。 封硝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微微皱了皱眉头。 “小朗,你回来了。”一个慈祥的老婆婆也站到了门口。她皮肤很白,皱纹很深,头发也全白了,“小朗,快进来。这是小蝶,胡小蝶,你还记得吧?” 她没看见封硝身后的遇冬,喜滋滋介绍起身边的姑娘来。 那姑娘叫胡小蝶,是封硝表妹郑巧巧的同学。大家住同一个小区,两年前见封硝回家,一见难忘。 早上郑巧巧打电话说表哥回来了,她立刻就跑来忙上忙下。 封硝没接外婆关于什么鬼“胡小蝶”的茬,跨前一步踏进房间,扭头的瞬间,就将身后的遇冬露出来了。 遇冬刚回家换过衣服,穿了一件品牌格子衬衫,面料极好,颜色也很正,带了点艺术气质。她的腿修长笔直,白色的裤子将腿勾勒得特别漂亮。 头发也长了,柔顺丝滑,刚从美发店出来,还飘着法国香波的味道。 遇冬的五官本就长得好,平时素颜就漂亮。今天搞得隆重,还化了点淡妆,更加光彩照人。 她笑笑的模样,站在门口,即使里面站了个“胡小蝶”,也没将她这笑容抹去。 “外婆,我带遇小冬来看你。”封硝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这些是两人刚去商场买来孝敬外婆和舅舅舅妈的,东西比较多,花了好几千块。 遇冬很像样,坚持要自己给钱。 封硝也不固执,就顺了她。他第一次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带女朋友见家长,想要取得家长的同意和祝福。 只是没想到,屋里还站了个胡小蝶,说话快人快语,“遇小冬?咱俩名字好像啊。” 遇冬微微点头,“这种名字很常见,大众化嘛。” “……”胡小蝶灰灰的,瞬间,眼睛又落到了封硝身上。 外婆也弄得措手不及,“进来进来,遇小冬是吧……” “外婆好,”遇冬看见里面出来两个中年人,赶紧看了一眼封硝,有些局促,“那是……舅舅和舅妈吧?” 封硝浅浅一笑,“对,舅舅和舅妈……这是遇小冬,我们过阵子就结婚了。” 一家人惊得合不拢嘴。结婚?结婚!所有人都盯着遇冬,恨不得在她身上找出俩翅膀来。 在场的人,包括胡小蝶,没有人不知道封硝脾气怪,从小就怪得吓人。 正因为如此,外婆见胡小蝶对她这外孙心心念念,便心生欢喜。还想着趁外孙好容易回来一趟的当口,撮和一下这两人。 没想到,人家要结婚了! 外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倒是舅舅郑玉成醒悟过来,“坐,进来坐,红霞,去洗水果来。” 外婆直愣愣地盯着遇冬,“姑娘,多大了?跟我们小朗认识多久了?你属什么的?父母做什么的?家住哪儿?” “外婆!”封硝嘴角微扬着笑,“你别吓着遇小冬,她胆儿小。” “妈,你这么多问题,让人家遇小姐先回答哪一个?”郑玉成也有些激动,但控制得很好,“咱们先吃饭吧。” “对对对,先吃饭先吃饭,吃完饭我再慢慢问。”外婆说着望向封硝,眼睛润得红了,扭头去厨房。 遇冬看得出来,这家人在封硝面前有一种战战兢兢的味道。 胡小蝶站得老远看着遇冬,目光从上打量到下,又从下打量到上。 “小蝶啊,来一起吃饭。”外婆招了招手。 “哦,好。”胡小蝶立刻熟门熟路进厨房,端菜出来放在桌子上。她见遇小冬站着,熟络地招呼,“来者是客,坐,别客气。” 遇小冬朝她淡淡一笑,仰头看封硝。 封硝点点头,温存地拉过她,“你坐,外婆做的菜很好吃的。” “靳朗,今天的菜可是我做的。”胡小蝶歪着头笑,“你还记得我吗?” 直到此刻,封硝才真正朝她看过去,有一丝尴尬。 好在外婆来解围了,“小蝶,小朗不记得你很正常。你可能不知道,他啊,有轻微的脸盲症。” “脸盲症?”胡小蝶和遇小冬两人异口同声。 外婆主要是心疼胡小蝶的处境,才把“脸盲症”搬出来。一出口,又觉得泄露了外孙天大的秘密,一时不知所措。 封硝湛黑的视线向着遇冬投来,“嗯,我是有轻微的脸盲症。简单来说,就是我不太记得人的长相。” 遇冬倒抽一口凉气,亏她还觉得自己貌美如花,赢就赢在长得好看上。谁知道,人家脸盲……天了噜,打击死了啦。 又听封硝说,“不过,遇小冬是个例外。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遇冬眨眨眼,又眨眨眼,忽然扑哧一笑,“你这脸盲症还有选择性啊?那你怎么认得段凉的?” “最开始,我也总不认识他。我得通过他的声音来辨别,再后来,是衣服,气质以及味道……”这段话,他讲得很轻,只有遇冬听得到。 遇冬在想,下次必须试试,换套他不熟悉的衣服,不讲话,看看他能不能认出自己来。这么一想,就笑了,“你还有这种特异功能啊。” 一时气氛缓和下来,只有胡小蝶还在琢磨啥是“脸盲症”。 郑玉成指指椅子,“小遇,坐,别站着。”他又转身向着胡小蝶,“小蝶,你也坐。你这忙出忙进一早上,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胡小蝶气得肝疼,不过没表现在脸上,“郑叔,别跟我客气,我一直把这当成自个儿家呢。” “是是是,你跟咱们家巧巧这么多年的好朋友,这儿当然是你的家。”郑玉成忙打着圆场。 这顿是郑家多年来最热闹的一餐饭。外婆一直给遇冬挟菜,堆得碗里满满的。 遇冬抬起头,笑着说,“真好吃,我做不出这么好的菜来。” 胡小蝶有些得意,“那是当然,我学过烹饪的。人家说,拴住一个男人,就要拴住他的胃。遇小冬,你要加油哦,不然……这么帅的男人,你拴不住的。” 遇冬点点头,正要说话,被封硝抢先了。 “其实我最近也学会做不少菜,就是想拴住遇小冬。”封硝微弯的唇角绽出一丝温存。 外婆的筷子举在空中,郑玉成两口子也惊讶地看着外甥。终于,他们意识到,遇小冬这姑娘真是有通天的本领,居然降服了这个主。 遇小冬……姓也很特别,为什么这么熟悉?是在哪里听过? 骤然,郑玉成的脸色变了,声音发颤,“遇小姐,你父母是干什么的?” 封硝早知会有此一问,伸手过去握住遇冬的手,声音极淡极淡,“她的父亲是遇世绩,母亲叫易清铃。” 郑玉成被重重打击了一把,面色十分惨淡。 外婆的筷子掉到桌上,目光直直地看着遇冬的胸口。 那眼神,灼热中带着一种愤然,跟当初封硝初见遇冬时一模一样。 遇冬只感觉全身发麻,怎么忽然忘了,她其实是这个家最最不受欢迎的一个。 她艰难地张了张口,想说“遇小冬其实不是遇冬”。但她并不真的想把这个真相公之于众,也不想让人家知道她其实是个可怜的孤儿。 她听见封硝沉沉的声音响起,“外婆,舅舅,舅妈,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对这件事,我不想过多解释。总之,很快我和遇小冬要结婚了,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 遇冬侧过头,看着封硝的眼睛。忽然站起身,朝外婆微微一鞠躬,“我代表我爸爸向您道歉。” 外婆捂嘴,老泪纵横,缓缓站起身进了房间。 封硝追进去,关上门。 饭桌上,只有胡小蝶莫名其妙,搞不明白怎么一下子气氛就变成这样了。 听到遇小冬清冷的声音,“那些往事,我不太记得了。当时我还小,不记事。我唯一能说的就是,我的心脏是我自己的,不是郑阿姨的。” 郑玉成两口子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什么叫“我的心脏是我自己的”。 遇冬放下了筷子,咬着嘴皮望着那扇关闭的门。她做好准备,如果得不到封硝家人的承认,就从这个家走出去。 只是,郑玉成很快就调整了情绪,“你叫……遇小冬?我们叫你小冬吧。” “其实我叫遇冬,封……靳朗喜欢叫我遇小冬而已。”遇冬笑容很得体,微微的,淡淡的,亲近中带着疏离。 这是她的保护色。 别人给她一分亲近,她还以十分。别人给她一分疏离,她也还以十分。 不到一刻钟,她就知道这个家给予她的是亲近还是疏离。 封硝带着外婆出来了,眸里闪着温润的光芒。 外婆的眼睛红而混浊,却慈爱,“好孩子,你吃饭,让你看笑话了。小朗……没提前让我们做好思想准备……” “没事的,外婆,他这个人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遇冬终于放下悬着的心,知道自己已经被接纳,“以后,我会叫他改的。” 第127章 我这辈子不就你一个女人嘛 遇冬是个勤快的姑娘,不顾众人的阻拦,吃完饭就主动去洗碗。 封硝随之一起进了厨房,很家居的样子。 外婆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这还是不是咱们家的小朗?”舅妈谢红霞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块冰融成这样了?” “去!怎么说话呢!咱们家小朗一向懂事的。”郑玉成也喜滋滋地看着。 谢红霞笑着摇摇头,“我说错了吗?”声音压得很低,“本来我都以为,他根本不会谈恋爱。” 胡小蝶情绪很不好,眼睛瞅着厨房,灰灰的,“奶奶,郑叔,红霞阿姨,我走了。” “小蝶啊,你下午是不是要上班?上的话就去吧,别耽误了。晚上有空过来吃饭,巧巧也会回来。” “哦……好。”胡小蝶声音提得老高,“靳朗,我走了啊……” 封硝围着围裙,手上湿漉漉的,走出来,礼貌微笑,“谢谢你今天做的菜,我和遇冬都觉得很好吃。” 胡小蝶有些失落,不过还是被封硝英俊的外表闪得眼睛花,“你要喜欢吃,下次我还给你做。” “不了,下次你来做客就好,我跟遇冬做菜招待你。”封硝很绅士,同时每句话都在宣扬和遇冬的关系。 遇冬在里面听得好笑,又听见胡小蝶问,“你真的有脸盲症?下次如果在街上遇到,你也不认识我?” “抱歉,这是一种病,我想我治不好了。” 遇冬差点笑得被口水呛到,开着水,哗哗洗碗。她的腰上一紧,被封硝用双臂从后抱住。 手上有水,所以只能用双臂夹住她的纤腰。 她咯咯笑,“放开!我喊人了!” “你喊!”封硝在她耳边吹一口热气。 遇冬压低声音喊,“来人哪,有人耍流氓啦啦啦……” 封硝从旁将脑袋伸过去,用嘴轻轻在她的唇瓣上贴一个,“遇小冬,我现在觉得特别幸福……你呢?” “我……一般……” 他不满极了,咬一下她的耳垂,“什么叫一般?” “一般就是……世界第三……哈哈哈……”遇冬脸红得像苹果,“风声声先森,你真的就适合过小日子,太高大上的生活,你过着别扭。” “你看出来了?”封硝笑得温存,洗了下手,拿洗碗布将刚洗干净的碗擦干放进厨柜里。 “怪不得你败了那么多钱出去。”遇冬做事情干净利落,很快就把碗洗完了,又开始洗锅,“我记得那会儿,你最有钱的时候,也没真的带我去多像样的地方吃饭。” “你这是埋怨我?” “我是觉得,你从没融入到有钱人的生活里去。”遇冬很早以前就发现封硝在个人生活的细节上,真是亲民得很。 “我真正的家,还是在这里。以前,我误会过家里人,觉得我舅舅很自私,地震的时候,只知道救老婆女儿,不管我妈妈的死活。” 现在才懂得,如果换个角度想问题,也许不会偏激这么多年。封硝扭头看一眼客厅外的家人,家人们也正暖洋洋地朝厨房里瞧。 他温存地笑一下,然后扭头继续道,“我舅舅把我送出国,我当时也没有感激他们。我只知道,那是我妈在地震中死了获得的赔偿。后来我才知道那笔钱是遇世绩给的,知道是我舅舅在器官移植的同意书上签了字……我就想毁掉所有人。先是封永邦,后是我舅舅……” 幸好有遇小冬,把他从悬崖的边缘拉回来。否则,他毁灭的,将是他自己。 遇冬听得一身冷汗。 她多么善解人意,“其实,当年的事过去很久了,你也别想太多。你自己的舅舅是什么人,你心里应该有数。我只接触了一会儿,就觉得这个家里的氛围很好,我很喜欢。” 封硝低下头,看着遇冬的眼睛,“你,缺爱。” 遇冬鼻子微酸,却笑得灿烂,“是啊,我缺爱,你给吗?” 封硝不答,只是看着她,然后用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遇小冬,下周领证结婚好不好?” “……”这么快!说风就是雨,还真是风声声。 “那明天?” “……”大哥,你以为这是坐火箭吗?说好的追求我呢?说好的浪漫呢?到你家吃顿饭,怎么啥都没了? “不过,我在领证之前,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封硝顿住干活的手,表情凝重起来,“我想收养个孩子。” 遇小冬没听懂,“什么?谁的孩子?你收养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收养,是我们。”封硝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此时,冲口而出这件事。那是他的一块心病,“我们结婚后,去收养一个孩子,好吗?” “为什么?我自己能生,干嘛收养孩子?”遇冬脸色微变,“是你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这两年……你是不是连孩子都生了才来找我?” 封硝哭笑不得,“遇小冬,你动动脑子行不行?” “我就是飞快动了脑子,所以才觉得你有诈。正常人哪有一结婚就要求收养个孩子的?”遇冬忽闪着长睫,有些憋气,“你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她气鼓鼓地洗了手,走出厨房。 外婆削好了水果,亲热地拉过遇冬,“好孩子,咱们小朗惹你生气了?一会儿我说说他啊,你别往心里去。他这个人啊,从小就怪,对谁都冷冰冰,很不讨女孩喜欢。” 遇冬再生气,也不会对着老人板脸,“外婆,你说错了。他特别讨女孩欢心的,好多人前仆后继要嫁给他呢。” “那是要嫁给我的钱。”封硝走出厨房,脸上表情坦然,“外婆,我们走了,下次再来看您和舅舅、舅妈。” “别啊,小朗!”谢红霞赶紧过来拉住封硝的胳膊,“你好容易回趟家,又带了女朋友回来,干嘛不住几天再走?再说,巧巧那丫头还嚷嚷着要见表哥。你知道吧,她本来住公司附近,今晚特地赶回来,就是为了见你。” 谢红霞对这个外甥心有愧疚。当时她自己的母亲手术住院,家里正好有一笔钱,是郑婉心用命换来的。她情急之下,就背着丈夫动用了这笔钱。 因为这件事,郑玉成跟她吵了无数架。 她也知道,丈夫签了器官移植同意书,实属万般无奈。那会子地震后,房子垮了,住在临时搭建的棚里,什么都没有,连吃饭喝水都是政府临时供给。 老的老,小的小,根本照顾不过来。郑碗心重伤进医院,又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后来医生说,郑婉心即使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成为一个植物人。 就在那时候,荆凡市市长遇世绩给郑玉成下跪,求他救自己的女儿。 郑玉成也许是忙得心力交瘁,实在没精力照顾妹妹,便鬼使神差签了字。 这些年,他没有一天真正合过眼,睡过一个好觉。尤其是妹妹的儿子靳朗得了自闭症,他更是内疚得不行。 不得不说,郑家的生活从来就没轻松过。 本来这件事,老太太不知情。后来无意间发现郑玉成的卡里,多了大笔钱,简直是个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她才追问出真相,也跟儿子斗气斗了好些年,一个人跑乡下去住。 一个家,因为一场地震,四分五裂。 后来,老人家总算想通,又架不住儿子媳妇三番五次去接,她便顺着梯子下来了。 大家巴巴盼着靳朗能结婚生孩子,也算是了却一件心事。 这一天,终于盼到了。 一家人就这么依依不舍,拉着封硝和遇冬不肯放。 遇冬心软,横了一眼封硝,“你多请几天假,在家里多陪陪外婆嘛,我正好也要回单位办点事。周末我们一起回e市。” 封硝想了想,点头,“行,正好我帮你搬家。你那些东西如果暂时不好运走,先搬这里来。” “啊……不好吧?给家里添麻烦呢。”遇冬最怕麻烦别人。 但这不是别人,是封硝的家里人。大家问清事情原委后,便一致同意把遇冬的东西先搬家里来。 遇冬心里暖暖的,觉得这才像个家。不像在她自己的舅舅家,随时都心惊胆颤,怕被舅妈嫌弃。 时间过得很快,遇冬在处理好荆凡的事之后,周末跟着封硝回了e市。 他们回到e市的第一件事,是去看一个孩子。 在见到那孩子之前,遇冬依然认为有可能是封硝的私生子。基于过往对他的不信任,她心里仍是不能做到百分百相信他。 况且他吱吱唔唔不肯讲明白,只说你看见那孩子就知道了。 于是遇冬真的要去看了,咬牙切齿,“风声声,这孩子如果是你的,咱们的婚别结了。” 封硝很头疼,这妞一言不合就闹不结婚,太伤人自尊心了。不过他想想以前的所作所为,也觉得自己挺混蛋,便软了声儿哄,“说了不是我的,我这辈子不就你一个女人嘛。” “鬼知道!”遇冬翻个白眼,“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的话都信得过,母猪也会上树。” 封硝叹口气,“反正,你一见,就会相信那不是我的孩子。” 终于,遇冬看见了。 那是个皮肤很白很白的洋娃娃,蓝眼睛,金色头发,只是五官不像白种人那样凹凸立体,是纯亚洲人的长相。 第128章 这个孩子纯粹是我的过错 那漂亮的小洋娃娃是个男孩,约莫一岁左右。 据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介绍,这孩子如果不是天生心脏有问题,还伴有哮喘,早就被领养,其中不乏国际友人。 说话间,孩子忽然哇哇哭,歪倒在小床上,手脚并用乱蹬,小脸通红,看起来很费劲的样子。 封硝上前进行专业急救。片刻后,孩子平静了,瞪着一双灵动漂亮的大眼睛到处瞅,看到遇冬的时候骤然咯咯笑。 遇冬却笑不出来,阴沉着脸,心情相当不好。 她跟着封硝浑浑噩噩走出孤儿院,抬头望见天空很灰,乌云很黑。 她不喜欢孤儿院,甚至还很害怕。童年的记忆,刻骨铭心。 她曾经为了一根火腿肠打过架,也为了半个苹果被关过小黑屋,更为了一个在领养者面前的表现机会而被小伙伴设计。 那时,她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如果不是血型稀缺,而遇家正好需要这样一个孩子,也许她根本得不到好的教育,更不知道母爱是什么样子。 封硝有力的手揽住遇冬的肩,低沉了声线,“这孩子真的很可怜,他……” 遇冬声音有些凉,“咦,我怎么不知道靳医生慈悲为怀到这个地步了?一会儿养流浪狗,一会儿养流浪儿。” 封硝拉住她的手。 她用力甩开,有些悲伤,“封硝,你是为了收养孩子,所以才急着跟我结婚是吗?” 领养需要一个健全的家庭,封硝是单身,根本不符合条件。 不过封硝嘴角微微上扬着,伸手弹一指在她的脑门上,“遇小冬,你会不会动动脑子?我真要自己领养一个孩子,有的是办法,还需要结婚?” “哼,说得自己那么厉害。”她不得不承认,以封硝的手段,人家没吹牛。 虽然万翼国际没了,他还是医院的大股东呢。她别扭地瞪他一眼,“风声声,你口味还挺国际化嘛,跟洋妞生了个孩子,叫我帮你养。你想得出来!” 封硝愣了一秒,苦笑。他本来想,遇冬一看孩子是个洋娃娃,肯定就明白这一定不是他的种。 他没想到,孩子的妈也有可能是白种人。 他拉过遇冬,湛黑的视线幽沉,“这的确是我当时混蛋,犯的一个错误。” 遇冬刹那间脸白如纸,心在发颤,预计自己会听到一个狗血理由:犯了天下男人都爱犯的错。 但事实是,封硝这样的男人有可能在任何一方面犯错,绝不可能在女人的事上翻船,“遇小冬,你还记得封永邦那时候有多想要个封家的孩子吧?” 怎么会不记得?如果封永邦当年不是听说她怀孕,怎么会任由她跟在封硝身边?又怎么会任由封硝胡作非为? 她想起这些的同时,又想起自己那个莫名其妙有了,又莫名其妙消失的孩子,心里凉得发疼。 封硝见她瞬间两眼湿了,伸手将她拉进怀里,蜻蜓点水在她鼻子上轻轻一触,“以前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和咱们的孩子。我当时只记着对付封永邦,别的什么事都想不起来。” “所以,你为了气老爷子,就跟一个外国女人生下这孩子?老爷子进去了,你跑了,外国女人不要孩子,于是孩子就进了孤儿院!”遇冬气得发抖,嘴皮都变得乌紫。 封硝听她吧哒吧哒念绕口令似的,不由得轻拧一下眉,但很快,他眉头舒展开来,“遇小冬,你是在吃醋吗?” 遇冬别过脸,心里却在想,封硝别的事儿干得出来,和女人生孩子恐怕不是他的风格。这么一想,微眯着眼看向他,“风声声先森,我再问你一次,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不是。但跟我有关。”封硝替她开了车门,又帮她系好安全带,才开车向着监狱方向而去,“你可能不知道,老爷子被打击得差点死过去。” 往事不堪回首。 封硝抓住封永邦求孙心切的心理,不仅骗他签字低价卖掉万翼国际,还答应提供种子,让老爷子物色个女人怀孕。 那女人是谁,封硝并不关心。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女人一定长相姣好,身体健康。 他跟封老爷子开了一个恶作剧的黑色玩笑,准备用冒牌种子换掉自己的,结果段凉一个得瑟,居然用的还是不同颜色不同种类的冒牌种子。 本来,当时封硝也没觉得这个玩笑开得有多大。他的计划,就是要让封老爷子晚年没好日子过。 只是没想到,风烛残年的封永邦对他几乎是百依百顺。又加之,他跟遇冬认识后,一颗坚硬的心渐渐变得柔软,报仇的心思也不是那么坚定。 搞到后来,一切已成定局,谁也没有办法力挽狂澜。 万翼国际贱价卖了,老爷子被起诉杀人,最后判了无期。最后一桩命案,始终因没有找到袁琴的尸体而作罢。 即使这样,也没真正把封老爷子打垮。真正将他意志磨灭完的,是他以为的封家孩子出生。 孩子是个洋娃娃,白种人,金发碧眼。封永邦亲自物色的女孩是个什么样的品种,心里非常清楚。 能生得出这种孩子的,除非男方的种子是个白种人。 这个打击令得封永邦当时就倒在监狱探监室里,口吐白沫。送往医院后,他中风了。 嘴歪,眼睛下斜,手也直抖。他现在只是一个可怜的老人而已。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当年看起来像玩笑的恶作剧事件,终究孕育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封硝知道自己做错了,“遇小冬,这个孩子纯粹是我的过错。他很可怜……” 他之所以觉得可怜,是因为想到遇小冬其实是江熹。在此之前,他从来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甚至作为医生,都没有一点点救死扶伤的概念。 但现在,遇小冬是他的整个世界。 希望跟遇小冬一起,驱散黑暗,点亮光明,所以他带她一起面对。 他知道,这一定会给她带来困扰。 遇小冬的确是困扰的,“他妈妈也不要他?” “应该是。我不知道她是谁,不过不难猜,一定是个很年轻的女孩。自己都是小孩,生下个有病的孩子没人管,她怎么负得起这个责?” 遇冬瞪了一眼封硝,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男人毁天灭地的行径,还真是可以。 人家坑别人,他坑的是自己。 她叹口气,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你想好了?你知道怎么做一个爸爸吗?” “不知道,但我可以学。”封硝见遇冬松口,不由得放下心来,却仍是心头歉疚,“遇小冬,我就知道你最好。” “少来这套!我觉得,你可以用你的办法收养。咱们结婚的事,再拖一拖……我其实也没真正做好结婚的准备。”这是遇冬的真心话。 只是封硝急了,把车子停在监狱门口,没有立刻进去,“遇小冬,你这样就没意思了,说好结婚的,家长也见过……” “谁告诉你见家长就一定结婚的啊?”遇冬看着面前这张放大版俊脸,忽然笑了,“我也没说一定不结,但是呢……” “你不想收养他对吗?”封硝轻轻叹口气,“听你的,我给他找户好人家。” “不是不收养,可以收养。”遇冬自己也是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心里没有过多纠结。况且,那孩子巧得很,得的病正好是封硝的专业。 再说,卡里还有六百万,经济上也不是问题。 她的问题在于,“我从交通广播电台调到都市旅游频道,想好好工作几年,所以暂时,我们不能有孩子。” “……”封硝的美梦瞬间破灭,本来还打算结了婚就生孩子,多生几个,家里热闹。 “你不同意?”遇冬挑眉,一只柔软的手绕过封硝的颈,另一只手轻轻摩挲他的嘴皮,“风声声先森,想好了再回答。” “我是觉得……顺其自然,对吧?万一这段时间,我们又有了呢?”封硝很不甘心。 “不可能。”遇冬抛了个阴阴的媚眼,“我有吃药。”她以前不太懂,所以才会怀上了都不知道,也根本不懂要怎么避孕。 两年后,她智商上线了,懂得多了,可以做主了。 封硝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是只图自己快活,而是从头到尾都想让遇冬为他生个孩子。 即使在曾经他还那么恨她的时候,也一样想着要让她生孩子,禁锢她一辈子。 他颔首,额头碰额头,“那你告诉我,什么时候才给我生孩子?” “咱们不是要领养那个洋娃娃嘛,先把他带大,以后叫他带弟弟妹妹,这样轻松多了。”遇冬眉眼弯弯,一副很有打算的样子。 带大!封硝只差一口血没吐出来,“遇小冬,女人生孩子要趁早,恢复得快。” “这次工作机会难得,我要抓住。事业也要趁早,尤其做我们这行,年轻的时候不做点成绩出来,年纪大点就会被新人挤掉。我如果能混成有名又资深的女主播,即使年纪大了也不怕。”遇冬振振有词,“风声声先森,你也要先学会怎么当爸爸。等我们自己的孩子出生时,你就有经验了。” 封硝听得两眼冒星星,感觉情况相当不妙。 第129章 做你老婆很辛苦 三个月后,梧桐馆。 遇冬用密码开了门,换上拖鞋,听到封硝和孩子的笑声从客厅传出来。 封硝正在教小洋娃娃讲话,“跟我说,妈……妈……” 小洋娃娃却咯咯笑,用手指着封硝,“爸……爸……”他和封硝一起转头看过去,正好看见回家的遇冬,“妈……妈……” 遇冬红着鼻子,眼睛流光溢彩,“宝贝,你会叫妈妈啦……哈哈哈……好可耐,妈妈爱……” 她伸开双臂,立时就要去抱小洋娃娃,被高大的封硝拦住了。 “洗手去!”封硝一边帮遇冬解羽绒服的扣子,一边碎碎念,“外面细菌多,抱孩子之前一定要记得洗手。” 遇冬像个稻草人一般伸直手,任由他帮自己脱掉大衣,皱着好看的鼻子,“哎哟,儿子,你爸嫌弃妈妈细菌多呢!是不是很讨厌?” “倒厌!倒厌!”小洋娃娃含糊不清,拍拍手,摇摇晃晃从沙发上爬起来,张开双臂,“妈……妈……抱……” 遇小冬一颗心软化了,伸过头跟小洋娃娃嘴对嘴亲了好几口。 封硝看得直皱眉,“遇小冬,你……” “打住!行了!我知道我知道,我有细菌……这样亲不好……哈哈哈哈……我偏要亲!”她一阵风刮进洗手间,心情舒畅哼起了歌,“我拿什么和你计较,不痛的人不受煎熬,原来牵着手走的路只有我一个人相信天荒地老……” 忽然脑袋被人拍了一下,她嗷一声叫,怒目圆瞪,“风声声,你干嘛!吓死人的啦!” “你能唱点吉利的歌吗?上有老下有小的,什么鬼一个人天荒地老?”封硝站在她身后,看着镜中的遇冬。 他感觉自己和遇小冬越长越像,很有夫妻相。笑着,从她身后抱紧,“还有,你不要老嘴对嘴亲,他是男孩子……” 她得意洋洋,哈哈大笑,“吃醋了吧?人家说,儿子是妈妈前世的小情人。我跟我小情人怎么不可以亲?” 他气得磨牙,“那是你儿子吗?又不是亲生的。” 遇冬转过身看着他,老凶了,“风声声,我警告你!不许再说我家小洋娃娃不是亲生的,这很伤他自尊。” “他迟早会知道。”封硝耸耸肩,“别的可以瞒,唯独这个瞒不住。” “反正不应该这样挂在嘴上。”遇冬皱起好看的鼻子,“我会慢慢告诉他,不管是不是我亲生的,他都是我最爱的孩子。” 封硝嘴角噙着笑容,弯腰亲她的脸颊,“遇小冬,你怎么这么好?” “才知道我好?”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风声声,我麻烦你不要天天往我单位送花行吗?我刚到新单位,这样影响不好。” 他湛黑的瞳孔里闪着细碎温暖的光,“我说过要好好追你的。” “你是到我新单位宣誓主权吧?”遇冬白他一眼,挣脱走到客厅,抱起小洋娃娃亲了亲,“爸爸真幼稚,对不对?” 封硝淡淡一笑,不语。他听到敲门声,立刻去开门,“刘姐,你来了。” 这个刘姐,就是曾经在梧桐馆做管家的那位。时隔两年,她再次踏进这里,知道男主人还是原来的男主人倒是不稀奇,发现连女主人都没变。 物是,人是,都没有面目全非。这令她百感交集,“封先生,我以为你再也用不上我了。” “怎么会?我这是天天盼着你来。家里孩子小,我和遇小冬又要上班,根本没法照顾。” 刘姐早前听段凉说过关于“孩子”的事,知道是收养得来,倒是并不惊讶。 说话间,一阵黑风卷进来。 与此同时,遇冬十分热情迎出来,挤在封硝前面,“刘姐,我都盼你好几天……啊……”她尖叫一声,到处躲,“狗……啊……啊……狗……” 那阵黑风,正是一只狗。它本来是扑封硝,结果遇冬冷不丁冒出来。 它没收住脚,爪子便搭在了遇冬的胳膊上。 遇冬很没出息,连滚带爬拽着封硝的衣角,躲在他身后,“有狗……” “太太,别怕,吉木斯泰不咬人。”刘姐唤着狗儿,“过来,别吓着妈妈……” 妈妈……遇冬差点被呛到。但没时间呛,因为吉木斯泰太激动,又向着封硝扑过来了。 那是一只大狗,威风凛凛,四肢强健,目光坚定,超有派头。就算它扑过来也很有分寸,到了人的眼前就停住,人立式,爪子搭在封硝的胳膊上,哈哈吐着舌头。 那种吐舌头的表情,绝非宠物的讨好,而是亲近,却又非常高贵的样子。 封硝伸手在吉木斯泰的脑袋上摸一下。它立刻坐下,仰起头,眼里闪着摄人光芒。 “你摸摸它,它很好。”封硝的语气不像在说一只狗。他跟吉木斯泰是最好的朋友,一起靠着睡过觉,一起吃过同一碗饭。 他当时不能说话,加之性格极怪,与人相处格格不入。只有和吉木斯泰在一起,才是最坦然的状态。 封硝回到e市后,要忙的事情太多,又经常往荆凡跑,便让段凉把吉木斯泰送到刘姐家里暂养。 谁知吉木斯泰忧郁上了,要不是知道封硝尚在人间,恐怕早绝食追随去了。 所以封硝刚刚把遇冬和孩子安顿在梧桐馆里几天,就立刻想着把吉木斯泰接回来。 遇冬碍着刘姐的面子,没当时发作,等进了客厅之后,才压低声音道,“风声声,给我滚上楼来!” 封硝就知道要挨骂,挑了挑眉,灰灰跟在她身后,笑着,“怎么滚得上去?遇小冬,你要不要示范一下?” 遇小冬扭头,狠狠一瞪。她站在楼梯上,掠过封硝宽阔的肩膀,就和吉木斯泰那双闪着狼一样绿光的眼睛对上了。她吓得不轻,气得咬着嘴皮,“你先把它弄走,我害怕,别让它跟着。” 封硝抬起头,眼里是戏谑的笑,“遇小冬,我第一次知道你怕狗。你为什么怕狗?” “我小时候被狗咬过。”遇冬想起就害怕,赶紧往楼上跑,扭头喊,“你快点,别让它上来。” 吉木斯泰已经感受到不受欢迎,委屈退到楼梯口,坐姿端正,十分优雅地望着封硝。只是它的眼里充满不安,生怕会被赶走。 封硝看一眼飞快跑上楼的遇冬,几步下楼,蹲在大狗面前,伸手摸摸它的头,“放心,这是你的家。妈妈会喜欢你的。” 他完全是在用跟人交往的方式对待吉木斯泰,甚至言语中更多了一丝温柔,仿佛是一种保证,“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封硝上楼去,吉木斯泰就坐在楼梯口守望。 他在想,要怎么说服遇冬接受吉木斯泰?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愧疚,似乎一直以来,他一直在向她要求这样要求那样。 封硝进房间,立刻就承认了错误,“遇小冬,对不起……” 遇小冬站在桌前轻轻斜靠,皱起好看的鼻子,“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不该把吉木斯泰带回家。”他本来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却万万没想到遇冬怕狗,“我从来没听你说过怕狗啊。” “关键不是我怕狗的问题,是你根本没告诉我,吉木斯泰是这么大一只狗!我以为它是只小宠物狗……其实也不是它是什么狗的问题。封硝,是你这个人有问题!” “嗯,是我的问题。”封硝立刻承认错误,“我改,行吗?不要赶走吉木斯泰,它对我很重要。” 遇冬笑了,“咦,你这意思是,宁可要它不要我喽?” 封硝刮一下她皱起的鼻子,“遇小冬,你不是跟吉木斯泰吃醋吧?” “醋当然要吃,账也要算。我这还没跟你领结婚证呢,娃也有了,狗也有了,这算怎么回事儿?”遇冬自己也不知道跑题跑哪儿去了。 “吉木斯泰救过我的命……” “打住,又是这种可歌可泣的英勇事迹,我听烦了。”遇小冬横他一眼,“我想说的是,吉木斯泰留下来可以,但让它离我远点。我!怕!狗!” 封硝大喜,“你不赶吉木斯泰走?”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赶走它?”遇冬用手指戳着封硝的胸口,“但我得说说你!以后不要每次都搞这种突然袭击!小洋娃娃是这样!吉木斯泰也是这样!每次都摆我面前了,才跟我商量!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你老婆很辛苦!” 他抓住她白白的手,感觉有些凉,忙放到嘴边呵了几口气,“知道了!你了解的,我有自闭症,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好好处理这些事。” “你少来!自闭症!我还有忧郁症呢!” “你什么时候有忧郁症?” “两年多前,我遇上个大混蛋就有了……” 他笑着伸手摸她的肚子,“傻瓜,有了吗?我摸摸看?” 遇冬躲开,笑得咯咯,“喂!魔手!你摸哪里……我要毛了!我真的要毛了……唔,风……声声……放开我……” 封硝这个吻里,除了甜蜜眷恋,还有深深的感激。 他感激遇小冬的大气,每一次无条件的包容。每当一件事,他以为要花费巨大力气来说服,结果她都轻而易举答应了。 在消失两年后回到e市,他想,遇小冬一定还恨他怨他,不会轻易原谅他。 最后,竟然是她逼他现身。他只需轻轻张开双臂迎接,她便如燕子一头扎进他的怀抱。 在他以为收养小洋娃娃这件事上要费尽唇舌,结果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遇小冬就同意了。 这一次,依然如此。 第130章 我当你的指南针 封硝越想越觉得有了遇冬好似捡块宝,脑子一热,冲口而出下个保证,“以后这个家,遇小冬说了算。” “真的?”遇小冬仰起头,狡黠地眨眨眼,声音软糯,“说话算话不?” “……”封硝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深觉自己掉进了坑。 果然,遇小冬是狡猾的,“下个月我要去曼哈顿进修,台里只有两个指标,居然我是其中之一……” 她刚进都市旅游频道工作一个月,怎么都想不到有这样好的运气,撞上台里的海外进修名额。 今天接到通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蒙圈了,继而兴奋,最后想到封硝肯定要拖她后腿不让去。 因为封硝说了,刚进工作单位要低调,先熟悉情况,现阶段主要任务是结婚。 他还说了,拍婚纱照已经预约了时间。 又说结完婚,就轮到小洋娃娃取名字上户……总之最近,也就是下个月,有多如牛毛的事情等着。 在这种情况下,遇冬如果提出去曼哈顿进修,实在是一盆冷水。 她正在想要怎么跟封硝讲,就来了个吉木斯泰。说实话,她被狗咬过,真是很怕狗。要不是为了进修的事情做铺垫,她也答应不了这么快。 毕竟,要和一个自己害怕的动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是一件很心悸的事情。 封硝沉默了一瞬,眉头轻拧,“下个月?现在已经是月底了。外婆给我们看了日子,说下个月八号最好,咱们去领证。领完证你再去曼哈顿也可以……” “八号?”遇冬呛了一下,“我八号出发。” “……”这么巧。如果换作原来的封硝,他一定会说,不准去!哪儿都不准去! 现在,他只是微微揉了揉眉心,“我打电话问问外婆,六号怎样?” 遇冬的鼻子酸了。眼前霸道的男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讲话了?是生活的磨砺,以及她和他之间地动山摇的过往,让他变得柔软贴心,甚至妥协。 以前,都是她妥协,无条件妥协。那时,即使某些事明明看起来甜蜜,但因为都是被他安排,自己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于是心里特别委屈。 她仰起头,手指滑过他的喉结,再一次重复这句话,“风声声,你变了……” “你喜欢吗?”他低头看她闪着泪光的眼睛,却又那样满溢着喜悦。忽然发现,妥协是值得的,只要她开心就好。 遇冬点点头,“喜欢!”其实他怎样,她都是喜欢的啊。霸道的,妥协的,嚣张的,温存的,沉默的,碎碎念的……封硝的每一面,她都喜欢。 但她不是太傲娇的女孩,生活的艰辛让她比一般人更懂得珍惜,“你不要宠坏我,不然我会找不着北。” 封硝听出了她的不安,那些强悍的性子其实都是万般的无可奈何。他低沉的声线,带着浓浓的宠溺,“就要宠坏遇小冬。你如果找不着北,我就当你的指南针。” 他又深深亲吻她……风起,微凉,但心是热的。 两人下楼去,看见吉木斯泰还在楼梯口坐着仰望。 遇冬心里害怕,一跟那狗对视就慌得不行,“封硝,你把它带远点行吗?” 封硝搂一下她的肩膀,“你别怕,它不咬人……我先带它过去。”他率先下楼,拍拍吉木斯泰的脑袋,“走,咱们看宝宝去。” 吉木斯泰立刻站起身跟着走,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一眼遇冬。 那一眼闪着的光,像极了封硝在孤冷和温存之间的切换。遇冬缓缓下楼来,生出亲近之意。只是一瞅那大块头,又怂了。 远处,封硝变奶爸,抱着小洋娃娃。大狗乖顺地坐在旁边,时不时探个脑袋过去看看。 小洋娃娃比遇冬勇敢,不止不怕吉木斯泰,还咯咯笑着去揪人家的耳朵。 恐怕是被揪痛了,吉木斯泰退一步,坐得端端正正吐着舌头。它张嘴吐舌头的时候,嘴角微弯,像在笑。 遇冬很想走近那个美好的画面,却不敢,灰灰进厨房看刘姐忙碌。 刘姐由衷地说,“太太好福气啊,先生这种男人很难得哩。” “怎么难得了?”遇冬拿个苹果站在边上啃,笑笑,“刘姐你来了才难得,平时我们忙得鸡飞狗跳,都没时间吃顿像样的饭。” 刘姐得了表扬,喜笑颜开,“先生太太都是好说话的人,我跟着你们,心里也舒坦。要说先生啊,真是不错的男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有钱就变坏。我从没见过这么不爱钱的……只有先生才提得起放得下。换任何一个人有这么多钱,也不会因为跟老爷子作对故意败掉吧?” “刘姐知道得挺多啊。”遇冬啃着苹果咯嘣脆,倚在冰箱门上。 “我离开你们家,就没找过事做。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老看报纸和新闻,上面写得五花八门。”刘姐边切菜边笑,“还有啊,你看吉木斯泰那么喜欢先生,就知道先生真是个大好人哪。狗是最通灵性的……” 遇冬听得好笑,这是什么逻辑?哪怕是坏蛋,也有忠诚的狗追随。但她得承认,不是每个男人对着那么多钱也不动心。 只有封硝,真正是拿得起放得下,对钱没概念,还有脸盲症……啊哈哈,赚到了。 她忽然玩兴大起,跟刘姐唧唧咕咕几句后,“记住了吗?” “为什么要这样?”刘姐不解。 “嘿嘿,反正你把他叫出门就行。”遇冬悄悄溜回屋换了身没穿过的衣服。又趁封硝不注意,一猫身溜出了门。 此时是一月,正冷得人打哆嗦。遇冬出门的时候没穿外套,鼻子又特别容易红。 她现在就是顶着个红鼻头,可笑地在外面晃来晃去。 梧桐馆其实是个小型别墅小区,里面的联排独栋很多。 他们门前的小花园外,来来往往许多人。遇冬便站在花园外,望着自家那扇紧闭的门。 大门忽然开了,封硝皱着眉头四处张望。刘姐说有快递来了,哪儿有? 快递没找到,却看见穿得单薄的遇冬混在几个人中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扬了声儿,“遇小冬,你去哪儿?这么冷,出来也不多穿点衣服。” 遇冬像个孩子般跑过去,笑眯眯的,“咦,风声声先森,你真的对我不脸盲咧。” “……”封硝轻轻闭了一下眼睛,无语得很。 她已经飞奔而至,抱着他的腰撒欢,“嘻嘻,你认得出我!哎,脸盲症是假的吧?是故意说给那个小蝶听的,是不是?” 封硝一把拎她进屋,用手搓着她红红的小脸,以及红红的鼻头,“你很闲?闲就去带孩子。” “根本没有脸盲症是不是嘛?哈哈……我很好奇……”她开心得打转,“我混在好几个人里,你都把我认出来了……” 吉木斯泰瞧着这两个人这么可乐,也抛了沙发上的孩子,摇头晃脑来看热闹。 遇冬抬头,吓一跳,立时没了笑容,花容失色,“那个那个,我没笑你,我笑你爸……”却又忍不住乐,“哈哈,真的,我笑你爸……风声声,采访一下,你未婚就有俩孩子是啥感受?” 吉木斯泰也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汪汪两声震天吼,又把遇冬给吓得躲封硝身后了。但她看见大狗忽然用了歪头杀,左一偏,右一偏,耳朵竖着,样子萌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她怔住,好想伸手去揪人家的耳朵。 封硝那时候想的是,人生最美好的日子,莫过于女人在笑,孩子在闹,狗在叫…… 瞧,他全有了,不由得眸底泛起了笑意,“遇小冬,我现在只关心能不能在八号之前领证。” 遇冬把脑袋伸到他腋下,拱了拱,“外婆怎么说?六号行吗?” “还没回应我,说要好好算算。我估计六号不如八号,不然外婆干嘛选八号不选六号?” 其实很快,遇冬就不用纠结六号还是八号,因为她被台长从曼哈顿进修的名额里刷下来了。 本来呢,遇冬一开始并不关注进修的事情。 她刚到这单位,算是新人。前面大把有资历的前辈排着队呢,她哪敢奢望。 问题是,昨天已经宣布了结果,还引来一片哗然。今天竟然又说不要她去了,弄得不少人暗地里笑话她,说她后台还不过硬,要想一手遮天也不看看行情。 这言下之意,直直针对了两个男人。一个是徐景恒,一个是姜副台长姜漓辉。 遇冬是徐景恒带来的,难免流言蜚语。但好在一同来的,还有徐景恒的老婆周芊敏,否则口水都能淹死人。 不过姜副台长就不同了。年轻有为,阳光帅气,还单身,本来就是台里众多有对象没对象的姑娘们暗恋的对象。 他显然对遇冬是不同的。 遇冬自己也渐渐感受到了。 此刻,她正是站在姜副台长的办公室里,面对两个对她事业极有帮助的男人。 “小遇,你来台里之前,认识韦台长吗?”姜漓辉皱着眉头问。今天这一突发事件,也搞得他很被动。 遇冬摇摇头,“我连您都不认识,上哪儿认识韦台长去?”她脑子转了一圈,也没想起自己啥时候得罪了台长。 第131章 太太,您真讨人喜欢 快下班的时候,周芊敏特意来找遇冬,安慰她,“职场就是这样,朝令夕改的事儿多了,别放心上。” 遇冬听得笑起来,“周姐,我没事。不就是个进修名额嘛,以后还会有。我是新人……” 周芊敏摇摇头,压低声音,“可别再说自己是新人,你在荆凡交通广播电台的成绩有目共睹,算是进阶最快的了。”她从上到下瞅了几眼遇冬,“瞧,长得漂亮,声线好,明明就是颗可以发光的钻石。你是不知道,如果你不好,我们家老徐不会带你。” 说起这个,遇冬抱歉得很,“是我连累了徐部长……” “嘻嘻,副的……记着,他现在是徐副部长,别喊岔了。”周芊敏感慨一声,“说实话,我要不是见过你未来老公,还真不放心,也会跟别人一样猜度你。” 遇冬就喜欢周芊敏这样的人,吃醋吃在明面上,不掖着藏着,也不扭扭捏捏。 两人说说笑笑出了办公大厦。一阵冷风吹来,遇冬冻得直跺脚,“哇哇哇,e市多少年没这么冷过了……呀,周姐,你看,飘雪啦。” 周芊敏的注意力并不在天空飘雪上,漫不经心地碰了碰遇冬的手肘,“喷泉右边那女的,你认识?” “啊?”遇冬不由自主朝她说的方向望过去,看见一个五十几岁的女人,很高贵很傲慢的样子,冷冷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 “你认识吗?”周芊敏喃喃的,“她到底是在看我还是看你?” “我不认识,可能是看你。” “但我也不认识啊。”周芊敏打了个寒颤,“那女的怪吓人,看人怎么直勾勾的?” 遇冬扭头望一下周围,觉得对方说不定是看她们后面的人。这便不在意地笑笑,“走了,周姐,我坐地铁回家。” “你们家大医生怎么不来接你?” “你也知道他是大医生了,忙得不行。有这点空啊,多救救人挺好。”遇冬挥挥手,想起件事,又道,“对了,别忘记明天手术,都跟袁医生预约好了。” “真谢谢你们,还专门安排在周末。”周芊敏简直太喜欢遇冬了,飞吻一个,“等姐做完手术,请你们两口子和袁医生吃饭。” “行啊,周姐。”遇冬往地铁方向走,想起孩子和狗,想起风声声先森,心头特别开心。 她用密码开门,响声惊动了吉木斯泰。它跑过来迎接,又怕人家嫌弃,便离得远远的就停下步子,只是亲热地摇着尾巴。 遇冬已经不像头天那么害怕,远远朝吉木斯泰挥挥手,“你好,我是可爱的遇小冬,你不要咬我哟,不然我也会咬你的哟……” 刘姐抱着孩子站在屋子中央,哈哈大笑,“太太,您真讨人喜欢。” “妈……啊……妈……”小洋娃娃挣扎着求抱抱。 遇冬举起手,花枝乱颤的样儿,“我去洗手,不然你那个医生爸爸会埋怨我的啦……” 她没注意看身后,一脚踩过去,正好踩在吉木斯泰的脚上。人家没叫,她倒吓一跳,尖叫一声,“啊啊,你怎么无声无息在我后面……哎呦,踩痛了没有?” 她忽然忘了害怕,走过去蹲在吉木斯泰身旁,“让我看看……” 反倒是吉木斯泰害怕地退了几步,直愣愣地瞪着她,不知所措。 遇冬招招手,“过来过来……” 吉木斯泰又退了好几步,然后灰灰走到玄关门口蹲守。 遇冬耸耸肩,“唉,看来吉木斯泰不喜欢我。” “不是的,太太,它是怕吓着你。这狗啊,听得懂人话,真的。你听过狗叹气吗?我听过……那时候先生把吉木斯泰寄养在我那里,一个星期没去看它,它就叹气,整晚整晚叹气,别提多心酸。” “刘姐,你夸张了吧。”遇冬总觉得人家在瞎扯。 刘姐见太太不信,也不想多说,笑了,“反正啊,吉木斯泰真是一只特别灵性的狗呢。” 吉木斯泰忽然狂吠起来,声音洪亮,情绪激动。 刘姐很懂,“瞧,先生肯定回来了。” 遇冬好奇死了,巴巴跑过去,有点害怕狂叫的吉木斯泰,“刘姐,你去开门……我害怕……” 刘姐抱着孩子去开门。门外哪有人,零零落落过去几个行人。 暮色已经暗沉,天空的雪越飘越密。 “哈哈哈,诈胡哩!我就说嘛,它哪有那么厉害。”遇冬笑得可乐,“刘姐,你不要老把它神化嘛,你看,外面都没……” 话音未落,吉木斯泰像一阵黑风般,狂奔而出。 小花园的门是关着的,一米多高。它竟然就那样一跃而出。 帅! 帅是帅了,但吓人啊……已经有过路的人尖叫。 遇冬一瞧,也吓蒙了。她担心吉木斯泰出去伤到人,到时麻烦可就大了。她开了花园门追出去时,哪还有狗的影子,只得顺着小区出入口一路跑一路喊,“吉木斯泰!吉木斯泰……” 蓦的,她顿住脚步,远远看见封硝挺拔的身影走来。他的身边,跟着巨猛高大的吉木斯泰。 遇冬看得傻了,这耳力简直不是人……人家确实不是人。但状还是要告的,“风声声,你管管吉木斯泰呀。它多吓人,真的太吓人了……花园门都没开,它直接从里面跳出来,万一扑到人怎么办?” 封硝宠起狗来跟宠人一样没底限,“它有分寸的,你看不是没事嘛!主要以前在吉木斯泰那个地方自由惯了,现在到了城市里,它还不习惯。” 他拍拍它的头,“以后,妈妈和宝宝就归吉木斯泰保护了,知道吗?” 吉木斯泰震天吼,路人皆惊。但它分明摇着尾巴向遇冬靠了靠,又不敢靠太近,却也不远。走起路来,威风凛凛,像个将军。 遇冬挽着封硝,笑眯眯,“风声声先森,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不用去曼哈顿了。” 封硝很高兴,觉得果然是个好消息,“那咱们领证也不用改日子。”一低头,发现她的笑容里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忧伤,不由得心里一沉,“怎么又不去了?” 遇冬故作轻松,“谁知道?可能我刚来台里,是新人,台长觉得我资格不够吧。” “哦……”封硝没再问下去。不过次日,他特意踩着点去了袁医生办公室,见到周芊敏和徐景恒。 等袁医生和周芊敏都进了手术室,封硝才把徐景恒请到自己办公室去。 他泡了杯咖啡,端到徐景恒面前的桌上,又递支烟过去,说话开门见山,“徐部长,我想问问,这次进修,我家遇冬达到各项条件吗?还是你费了心,才……” 徐部长笑笑,“我倒没费什么心,是姜副台长看好遇冬。当然,遇冬自身也是优秀的,进修条件每项都符合。你知道的,台里人多,符合条件的人也有那么些。这就要看领导怎么想了,对吧?只要推荐的人条件够,都不算犯错误。” “那就是了。为什么又出尔反尔呢?”尽管封硝从心底里一点都不乐意遇冬去曼哈顿,并且真的要去学习,他有的是办法送她去。但问题在于,他送,和单位送,对遇冬的意义是不同的。 至少,那是遇冬在工作中的表现挣来的机会。他看得出,遇冬心里有些难受。昨晚失眠了大半夜,还强颜欢笑做各种鬼脸表示她很开心。 他想要遇冬真正开心,所以今天一早就寻思着找徐部长了解情况。 徐部长确实知道一点原因,“本来呢,推荐进修名额一向是副台长管的事,台长从来没插过手。但今年……我们台里有一个叫赵莹虹的主播,听说她有个什么亲戚跟台长关系非浅。这次,就是她把遇冬的名额给顶下来了。” 封硝指间的烟明明灭灭,渐渐燃掉。他只抽了一口,后面就再没抽了。为了给孩子一个好的环境,遇冬逼着他戒烟。他也尽量做到少抽。 他沉思半天,淡淡地问,“这个赵莹虹,应该也是各项指标都达标的吧?” “怎么说呢,”徐部长在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赵莹虹多项指标都只擦了个边,有一项还差点,不过……” “明白了。”封硝淡笑,不再追问,转了个话题,“徐部长,试试我的咖啡。” “呵呵,靳医生,你这办公室气派啊。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我真正的办公室在楼下,这里,主要是用来休息。”封硝没说自己是万行医院的大股东。他一周坐诊两次,的确也不在这办公室里。 他见徐景恒有些不安,看了好几次表,“不用担心,你太太那是个小手术,不要紧。” 徐景恒点点头,喃喃的,“你说,如果我有一个孩子……” 封硝没理解到真正含义,“会有的,放心吧。袁医生说,你太太就是输卵管堵塞,没别的大毛病。” “其实我有一个儿子了。”徐景恒也不知道为什么找面前这个男人倾诉,只是觉得对方很可靠,而自己快憋坏了。“我有个儿子快五岁了,但我一天都没尽到当父亲的责任。像我这种人,是不配有孩子的……” 第132章 这个杀人刽子手 周芊敏是台长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脾气也大。徐景恒娶了这个媳妇,算得上高攀。 最开始,他是很爱老婆的。只是周芊敏当时并不像现在这样体贴,只顾着一味吃醋,瞎闹,还不肯生孩子。 两人为此吵过无数架,最终闹到要离婚的地步。 离婚是徐景恒提出的。周芊敏听到“离婚”二字,吓傻了。但碍于没有台阶下,又加之飞扬跋扈惯了,一时难以低头。 于是两人开始分居。 正是那段时间,徐景恒跟大学同学曾寒颖联系上了。一来二往间,两人喝酒上了床。 徐景恒当时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觉得自己是个离婚的男人,只不过差了一张纸而已。 大家都是成年男女,也谈不上谁吃亏。 曾寒颖挺识趣,从没主动要求什么。并且她事业成功,要房有房,要车有车,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荆凡热点频道的副台长,算得上才貌双全的金领。 她和这两口子其实都是大学同班同学,互相知根知底。不过她和周芊敏素来不交往,也没有挖闺蜜墙角一说。 周芊敏眼看老公步步紧逼离婚,方知婚姻危在旦夕。 最初,她出动了亲友团,对徐景恒进行劝导。结果没用,他铁了心一般,仍是要离。 万般无奈下,周芊敏不指望老公敲锣打鼓来接自己,灰灰地主动从娘家搬回来住。 徐景恒说,你回来住,我就出去。 如果是以前的周芊敏,一定会跳脚说,“你有种出去就别回来。”但这一次,她就跟个赖皮虫似的粘住他,抱紧他,死活不让他出门。 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徐景恒对周芊敏其实是有感情的。最终这个婚,他们没有离成。 他后来跟曾寒颖见过一次面,坦白了自己的情况。 曾寒颖表示理解,说建立一个家庭不容易,祝他们幸福。 本来,徐景恒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他跟曾寒颖联系得极少,毕竟有过一段,见面也是伤害。 没想到几年一晃,在周芊敏积极备孕的当口,曾寒颖找过来了。她开门见山地说,不到万不得已,自己绝不会纠缠。 但她没有办法了。 她儿子曾哲年得了肾病,需要至亲之人肾脏配型。她实在是逼于无奈才找上他,因为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靳医生,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徐景恒不知不觉抽了好几支烟,闷闷的。 封硝不答,反问,“你的打算呢?”他看得出来,面前这个男人并不是没有主见,而是希望得到自己的帮助,“如果你想把孩子接到万行医院来,我倒是可以帮忙安排。” 徐景恒十分感激,“谢谢你,靳医生……我,就是这么想的,可是芊敏那儿……” “你自己处理吧,这种事情,我觉得瞒不住。”封硝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手术应该快结束了。” 两人向着楼下手术室走去。不一会儿,周芊敏被推出来,徐景恒陪着进了病房。 次日,封硝要带遇冬赴宴,还盛情邀请了徐景恒一道前往。 做东的,是得了天大便宜的何凌云。他早就想请封硝吃饭,谁知人家拒不领情。 说来也怪,大清早的,封硝就给他电话,说百忙之中可以给他个机会请客吃饭,地点必须订在芙蓉阁里叫“繁华似锦”的豪包。 芙蓉阁算得上e市档次最高口碑最好的饭店,也是何家的产业。这是个连锁店,只开在一线城市,并且每个城市只有一家。 其实何凌云要在自家的饭店请客吃饭,可以有更豪华的包间。那包间平时就他们何家人享用,概不对外。 但封硝说了,必须繁华似锦,别的不去。 何凌云玩味地笑了,知道这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必然有好玩的事。他打电话到芙蓉阁的总服务台,叫经理听电话,问了一下情况。 经理回话说,繁华似锦昨天就被订出去了。 何凌云没问是谁,只说今天晚上自己要用这个包间。 芙蓉阁一向重名声,讲信誉,就算何凌云再任性,也从没干过抢客人包间的事情。 今天,是第一次。并且,曾经还是何凌云亲自在何家宣布,谁要是敢在芙蓉阁耍派头抢客人包间,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何凌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封硝干这种打自己脸的事,就是觉得像封硝这样的人,百年难开一次口,得珍惜机会。 他还特地叮嘱经理,“不要打电话通知客人,有什么事我来负责。” 经理听到总裁大人肯负责,立时安心了。 黄昏降临,封硝带着遇冬和徐景恒如约而至。 众人见面,互相打了招呼。 何凌云健谈,很快把气氛调动起来。他见封硝心不在焉,便跟遇冬及徐景恒神侃。 忽然门口喧哗起来,封硝的眼睛亮了。他制止服务生开门的举动,拍拍遇冬,“你去开。” “哦,好。”遇冬直到此刻,都以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饭局。 只有何凌云翘着长长的二郎腿,狭长漂亮的眼睛瞄一眼封硝,手指悠闲地弹弹烟灰,“记着啊,你欠我个很大的人情。下次我约饭局,你必须到场。否则……” “否则怎样?”封硝幽深冷沉地给他一记眼刀。 “否则我就把万翼国际还给你!”何凌云可不是说着玩儿。两年多前看起来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结果一点面子都没有,江湖还盛传两人有断背之嫌。 反正就是两个败家子一起浪的故事,一个没钱了,另一个更有钱了。 他早就想把万翼国际扔回给封硝,拿回自己那一千万。但封硝死活不接招。 徐景恒这才发现,这个又叫“封硝”的靳医生,远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尤其是当遇冬打开门时,更令他明白,这个饭局,他不得不来。他本来要留在医院陪老婆,封硝专门打电话再三邀请他。 遇冬开门的瞬间,也是一怔。 门外的三个人,其实她都认识,或者见过。 最年轻的那个女孩,是他们台里的同事赵莹虹。而站中间趾高气扬要投诉经理的,正是前天在大厦门口看见的那个直勾勾瞪人的中年女人。 而中年女人身后,竟然是都市旅游频道的韦台长韦嘉和。 三人见着遇冬,也都同时一愣。 “哼,我当是谁呢!”中年女人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激动,尖刻又鄙夷,“一副穷酸相!”她转而望向经理,“这是我订的包间!你让她立刻给我腾出来。” 遇冬一头雾水,压根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她只知道何大少要请吃饭,鬼晓得何大少占了人家的包间。 她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并不搭理中年女人,而是向着韦嘉和轻轻点头,“您好,韦台长,您也来吃饭啊……” 她还没来得及跟赵莹虹打招呼,就听见徐景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了,“韦台长,真巧了!来来来,一起吃。” 他是得了封硝的暗示才上的场。对方跟他指了指空着的位置,他便立时明白,这不是巧合。 他又笑道,“赵莹虹,你也在啊。都不是外人,进来一起。”他走出去,将韦嘉和拉进房间。 赵莹虹僵在当场,又不敢把领导扔了自己跑,只得拉了拉中年女人,“姨妈,那也是我领导,咱们进去吧。” 中年女人没理她,只是凶神恶煞地看着遇冬,恨不得把对方吃了。她冷哼一声,“那是你领导,又不是我领导!” 她声音大,传到了韦台长耳里。后者不爽,却碍于面子装作没听见。 中年女人本来要甩手离开,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个十分陌生的声音,“你好,我是遇冬的未婚夫靳朗。早听说韦台长爱才如命,我们遇冬有你这样的领导,真是福气。” 靳朗!封硝!中年女人听到这个名字,就联想到另一个名字。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结到一起,全部积在胸口,化成熊熊烈火,要把这两个名字,和叫这两个名字的人统统烧死。 她改变主意,跟着外甥女赵莹虹进了房间,冷冷坐下,“要不是听靳医生说话这么溜,我还一直当你是哑巴呢。” 她记得,这可恨的男人在她跪下时,都不曾开口说过半句话。是他害死的女儿!是他把那袋救命的血浆拦截,全部给了旁边那个叫遇冬的女孩。 想到这些,她恨不得扑上去杀了这个男人替女儿报仇。 只是遇冬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这中年女人是谁,毕竟事隔太久,而她对之前的事一概不知。她以为,这可能又是封硝在什么地方得罪或者报复过的人。 封硝摆出如此大排场,等的就是这个中年女人于太太,于念念的母亲。 他幽深的眸色湛黑似墨,如夜黑暗,“我想说话的时候,自然会说。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是至理良言。” 于太太气得全身发抖,眼睛充血,沙哑了喉咙,“封硝!你怎么配称自己是‘靳医生’?你有一点点仁心吗?你对生命有过一点点尊重吗?” 封硝没有表情,只是冷静地看着这个几欲成狂的女人。 于太太真的快要疯了,“你这个杀人刽子手!是你害死我女儿!是你害死我女儿!” 第133章 她死,活该 瞬间,遇冬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 于念念的母亲!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不该是一概不知的。段凉曾经跟她讲过有关于念念死的细节,只是因为自己没参与,记忆不深,一时半刻没反应过来。 陡然愤怒,前尘旧事,散去的云烟猛地聚怒火,“你就知道你死了女儿!那我的孩子呢?我受的罪呢?要不是于念念算计我,她自己也不会被车撞!于太太,我送你四个字,她死,活该!” 于太太更加颠狂。桌上的菜,已上了一半。她挥手将面前的菜打翻,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她冷笑着,眼泪迸出来,“你的孩子?你们骗封老爷子有孩子了,现在还要拿孩子当杀人有理的借口!天理不容!你们会有报应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韦台长也发现,这场相遇绝不是巧合。 遇冬本来就是个急脾气,封存两年多的怒气值瞬间达到顶点,“是啊!报应!于念念死了,就是报应!她想嫁给封硝,想剜我的心脏,还联同别人来离间我和封硝的感情!哈!谁知天降横祸,她自己被车撞了!怪谁?怪我吗?她死了,怪封硝?” “不会的,我女儿不是你讲的那样!她很乖,天生就柔弱,才会被你们欺负!她有心脏病,她很乖,她见到生人都会害怕……”于太太跌坐在椅上,仿佛一下老了十岁,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你们太坏了!毁我女儿的名誉,让她在人前抬不起头!就算她做了什么,也是你们逼的……” 遇冬看着这样子的于太太,坚强冷硬的心肠软了一下。她和封硝互望,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对一个母亲的宽容。 但这绝不意味着,可以让于太太继续干扰他们的生活。 封硝俊颜冷沉,“于太太,那是你以为你女儿的样子。但对我们来说,她绝对是个吃人不吐渣的魔鬼。不过,人走了,再来说是论非,都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这已经偏离了他的做事方法,少见的讲起道理来,“遇冬说得没错,你死了女儿,我们的孩子也胎死腹中,扯平了。希望你珍惜现在的生活,不要再来打扰我们。否则,我不介意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手段。” 于太太抬头触到那双森冷湛黑的眼睛,不由得打个冷颤。莫名的,她相信了眼前这个男人所说的话,因为觉得对方强大到不屑于说谎。 她死了女儿,而他和遇冬也有个孩子在那场车祸中胎死腹中。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明明答应拿血浆救她女儿,后来却又反悔吗? 于太太陷入深深的迷茫中……她知道他手段的厉害,无所不用其极。她从老公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是这个败家子骗封老爷子签了字,贱卖掉万翼国际。 如果他要对付于家,也许……她不敢想下去,嘤嘤哭起来,“我女儿,我女儿死了,我一天都没睡好过。我老梦见她说冷……” 遇冬本想反击,你有没有梦到她想剜我心脏? 却硬生生给吞了。她不忍心在这位母亲的伤口上撒盐。于念念再错,终究是死了。 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于太太,以前的事就这么过了吧。你再纠结,她也是回不来的。” 于太太满腔怒火已化为封冻的寒冰,满脸哀伤,“回不来了……念念真的回不来了……” 服务生已把地上和桌上打扫干净,又开始重新上菜。 久不说话的何凌云,终于逮到上场的机会。 他勾起一丝不羁的坏笑,狭长凤目闪得清冷,“换了以前,谁要是敢毁我的宴席,知道是什么下场吗?我能让人把他按倒在地,给我把地舔干净……不过,看在你死了女儿的份上,今天就算了。” 于太太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封硝和遇冬身上,竟忽略了何凌云。 此时抬头一望,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何凌云臭名昭著得很,谁见了都怕他三分。 表面上,封硝比何凌云看着可怕,一副万年没表情的脸,一双比夜更黑的眼睛。但别人不惹,封硝就是闲死也想不起要去戳人家几下。 何凌云就不同了。他看着随和,吊儿郎当,又很平易近人,但其实最是个惹不得的主。最关键是,你不惹他,说不定就因为他看不顺眼你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衣,便拿你开刀。 所以他说,谁毁了他的宴,他就让谁把地舔干净,绝非夸张虚言。只能说,这还算是他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有的处罚。 到了这一刻,于太太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拉着自己的外甥女跑路。因为她也想到了,封硝在这守株待兔,必然是因为她坏了遇冬进修的名额。 她默默起身,牵着蒙圈的赵莹虹一言不发向着门口而去。 谁知惹不得的何大少爷又发话了,“慢着!今天既然踏进了这间房,就必须把饭给我吃了再走。是嫌弃我何凌云的菜不合胃口?还是随便砸了我的场子就可以高高兴兴离开?” 于太太踩了何大少爷的尾巴,恐怕会引火烧到全家。 果然,何大少爷的手段其实跟封硝区别不大,一言不合就要让人家破产,“我听说你好像有个儿子,在开什么公司?要不要我查查?” 于太太一个哆嗦,眼泪又流下来了。 “坐吧,坐下吃顿饭,把这局了结,我也就没啥时间查这查那。”何凌云看着于太太等人坐下,才以主人的姿态举起酒杯敬封硝,“我盼这顿饭,盼了两年多。其实我觉得,以咱们的关系,你可以做我大哥。” 封硝知道,这是何凌云在给自己撑腰。这腰撑给于太太看,当然也撑给韦台长看。 “我也敬你。”封硝举杯跟何大少爷碰了一个。 接下来,便是封硝代表遇冬跟两位领导敬酒。 这一刻,遇冬特别幸福,眼中的光芒柔情万种。她有着满满的安全感,觉得无所不能的封硝以后都会保护她,爱护她,再也不会欺负她。 眸色流光溢彩,美艳不可方物。 在这一刻,忽然有了决定。 她看见韦台长在封硝和何凌云面前放低了身段,碰杯的时候,都尽量将杯口去碰对方的杯身。这显示出,韦台长极有可能会把进修名单重新调整回去。 但遇冬决定放弃这次机会,先跟封硝在最好的日子结婚。这么想着,便笑着也举起杯,“我和封硝准备下个月八号领证结婚,韦台长,那天我可能会请假,希望领导批准。” 封硝大喜过望,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杯子举在空中凝住,看向遇冬,微微地笑,“遇小冬,你想好了?” “想好了。”她颔首,皱起好看的鼻子,“怎么,你要反悔?” 封硝忽然变傻了,笑起来有种憨厚的违和感,“不,不反悔。” 何凌云这只单身狗受了一万点伤害,被塞了一把狗粮,嫌弃得直咂嘴,“都是套路!都是套路!我就知道封硝你不安好心,叫我请客吃饭就是为了看你们秀恩爱。” “嗯。”封硝认真点头,“所以不要轻易请我们吃饭。” 何凌云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表情呆萌惹得遇冬哈哈大笑。 宴会华丽落幕,天空下起大雪。 于太太的车子可能发动机被冻住了,一时发动不了。 遇冬热心地问,“风声声,我们要不要送她们回去?” 封硝淡漠极了,“遇小冬,你有这闲心,赶紧回家带孩子带狗,管这么多闲事。” “……”遇冬被冷水泼得一头凉,“下这么大雪……” “这里计程车多的是,她们不需要你操心。还有,遇小冬,你以为于太太被咱们感化了?哼,她只是被何凌云吓住了,估计能消停一阵。” “我希望能消停久一点。” “但愿吧。如果她儿子像我一样,忽然得了一大笔遗产,估计她能想尽办法弄死咱俩。不过嘛,她儿子的才能也就那样了,于家蹦跶不起来。” 遇冬歪头靠过去,倚在封硝的肩上,喃喃地问,“于念念上封面那件事,是你冤枉她的吗?” 封硝顿了一下,才摇摇头,“我说过,我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遇小冬。因为你太干净,没有任何破绽,我根本无从下手才编造出那些混蛋事。但于念念……她确实跟王成刚在一起。” “可是,她……” “你是想说,她有心脏病,没法跟男人做?” 她点点头,“她那么严重的心脏病……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是一直吼着闹着要嫁进封家,嫁给你吗?怎么可能跟王成刚在一起?” “她其实直到死的时候,应该都没真正做过。但她和王成刚,确实上过床……行了,你老问这些做什么?”封硝十万分不乐意提这个女人,“拍那些照片的人,不是我们,是王成刚的老婆。当然,段凉有找人引导,给王成刚的老婆出谋划策。懂了吗?” “哦……意思就是说,你们在原有作品上进行了艺术加工?” “基本是这个道理。于念念那堆破事,我也不过只是随便挑了一件杀杀她的气焰。”封硝想,如果时光倒流,如果于念念敢害遇冬,他一样不会手软。 第134章 只有遇冬才是他的解药 封硝的逻辑,简单粗暴。他爱不爱自己,爱不爱这个世界,都只取决于生命中有没有遇小冬。 因为热爱遇小冬,所以热爱整个世界。连于念念的母亲,他也愿意就此放过,不再为难。 至于韦台长,封硝更不想跟他为敌。 他忽然想当一个小男人,上班下班,守着老婆孩子和狗,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他觉得自己现在才真正富足,就算拿十个万翼国际,也不肯换。他甚至在心里想,哪怕有个亲生孩子,但没有遇冬,他也一样不会变暖。 他会自暴自弃,会行尸走肉,会过上比之前更苦痛的日子。 只有遇冬才是他的解药。 这个漫天飞雪的夜晚,在封硝眼里温暖如春,柔情似水。 他牵着她的手进屋,不开灯地吻了她。 壁咚!他跟她学的。 一手撑着墙壁,一手圈紧她,深深热吻。 只是黑暗里,有一双蓝茵茵的眼睛在闪光,一个个的问号往外涌。 封硝好忙,一手要抱女人,另一只手还得腾出来,安抚黑暗中那只满脑袋问号的大狗吉木斯泰。 但安抚哪里够,人家吉木斯泰也要抱抱,也要亲亲。骤然一声震天吼,直立起来跟人一般高的狗,爪子搭在封硝和遇冬交叠的手臂上。 遇冬忽然笑场了,竟然没有被惊吓到。她的脑袋抵在封硝的胸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第一次没有排挤吉木斯泰。友好的讯息传递过去,对方立时接收到,哈哈吐着舌头,还搞了好几个歪头杀卖萌。 封硝的俊脸龟裂了,好好一场盛宴被这狗家伙给搅黄。他一本正经跟人家讲话,“爸爸和妈妈要爱爱,你自己玩去。” 遇冬笑得更加厉害,直不起腰来,“哈哈哈哈,风声声先森,你怎么也变狗血了?” 风声声先森还有更狗血的话等着,“933,815,925,362,747,747……” 遇冬求知的欲望很盛,眼睛比星星更亮,“哪本书,《风语天下》?” 封硝嘴角噙着笑,说不出的迷人温存。 她看得心头一荡,踮起脚尖在他的薄唇上轻舔一口。 吉木斯泰又震天吼:麻麻我也要。 遇冬看着这大家伙,停顿两秒,摇头,“我怕你……哈哈哈哈……风声声先森,我上楼洗澡等你,吉木斯泰归你搞定……” 她边跑边回头,看见吉木斯泰忒委屈,却仍旧不忘用歪头杀送别。 它似乎也发现,只有卖萌才更得麻麻好感。 遇冬的心快软化了,觉得一只大狗卖萌又可爱又心酸。 原本,吉木斯泰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奔腾,却被困在了钢筋水泥的城市。 之如封硝,应该可以有更高的成就,却被她的绕指柔缠成了一心只想过小日子的男人。 但这有什么不好? 还没结婚,男人,儿子,狗,全齐活了。遇冬兴高采烈,觉得自己像一朵傲雪寒梅,终于香自苦寒来。 她在床头找到《风语天下》,查了一下封硝刚才说的密码。“噗”地笑出声,这男人!脑子里整天想的啥? 我要和你爱爱!这也要用密码! 遇冬将《风语天下》盖在自己脸上,面红耳赤,心跳得扑扑。其实她也想咧……那么帅的男人,谁不想! 哈哈哈哈,遇小冬,你赚到啦,赚到啦!她决定先去洗澡等他,不,她决定等他一起洗澡…… 下一秒,封硝的身体压下来,热气吹在她的脸上,声音里染了蜜,“遇小冬,咱们床咚吧。” 遇小冬快笑岔气了,有生之年从没这么笑得开怀过,“风声声先森,你还真是活学活用咧,脑袋那么灵光。”她推了推他,跟偷情似的,“你安抚好吉木斯泰啦?” “嗯!那家伙还不好糊弄。” “你洗手没有?别摸了它,又来摸我。” “你嫌弃它,小心它恨你。” “哎哟,我没有嫌弃它,但你也不能摸了它不洗手再来摸我吧吧吧……唔……”后面的尾音被风声声先森吞掉了,才刚吞一口,就听见外面刨门的声音,外加震天吼。 两人同时停下,相视一眼,大笑。 “你不是说安抚好它了嘛。”遇冬的脸红得像只苹果,埋怨地横他一个媚眼。 封硝也恼火死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结果被吉木斯泰给搅得不像样,“以前它也不这样,唉,见不得美女……” 被称为美女的遇小冬傲娇了一把,“那是!本宫艳绝天下,倾国倾城……” “还倾狗。”封硝一本正经地呆萌补充。 “嗯,必须倾狗。”倾了狗的遇小冬,起身整理好被风声声先森脱了一半的衣裳,开门,看见吉木斯泰直愣愣坐在门前。 它见门开了,有些愣住,可能没有心理准备这门会开。 只呆了一瞬,它立刻又使出歪头杀,左一偏,右一偏,直直的耳朵,随着它脑袋的摇摆弧度不断晃动。 遇冬哪还记得起封硝,蹲下,有点害怕,却又期待,“吉木斯泰,握个手好吗?” 封硝在她身后闷骚地笑一声,“你们那是握爪。” 遇冬翻个白眼,去抓封硝的手,“来,咱俩握爪。” 吉木斯泰立刻把爪子伸出来,搭在遇冬和封硝重叠着的手背上。 两手,一爪,就那么在这个晚上相叠相印。 两个年轻男女从爱爱的情事上,忽然转移了重心。他们坐在地毯上,她靠着他,他靠着狗,狗的爪子扒拉着她。 封硝发现自己变得容易感动,这一刻,竟让他眼睛润了。 遇冬也一样,想起每天早上起床开门,就看见吉木斯泰趴在门前。她知道,它是想进屋跟他们一起的。 但她怕狗,又嫌有味儿,还嫌这嫌那嫌掉毛……但今夜,她什么都不嫌了。 敞开了门,就像敞开心灵,接纳它,爱它,彼此都满满的安全感。 遇冬训练吉木斯泰进浴室尿尿,告诉它不能咬东西,要怎样,不要怎样。 她本来以为教它很难,事实上,吉木斯泰的灵性和智商绝对高于一般的宠物狗。 一教就会,不教的,它看看也能懂。除了不会说话,几乎与人无异。 这一夜,吉木斯泰睡得特别安宁,没有半夜起来震天吼。它趴在封硝和遇冬床尾那头的地毯上,守护着,依恋着。 小洋娃娃其实大多数时候,也喜欢跟着他们睡。不过,封硝嫌人家挡了自己的好事,百哄千哄,非让刘姐带着睡觉。 窗外冷风潇潇,雪花漫天飞舞。 窗内,两个人挤在被窝里,相拥而眠,听着狗狗和人一样的轻鼾声。 “你说吉木斯泰救过你的命?”遇冬躺在封硝怀里,闭着眼睛懒懒地问。 “不止救我的命,是很多人的命。”封硝想起那次,仍是心有余悸。 当时他失语,又失去遇冬,万念俱灰。在他被人告到连手术刀都没资格拿的时候,有人介绍他给一个特战队队长做心脏手术。 后来心脏手术做得很成功,他便受邀参加了特战队的任务。特战队的队员们在深山里走迷了路,没吃没喝,只得采蘑菇度日。 有几顿都吃得好好的,就那天,一只大黑狗朝他们扑来。 那是封硝和大黑狗的第一次见面。 所有人都以为大黑狗也是因为饿极了,才会扑来抢吃的。当然,后面的故事,不会是特战队为了几个蘑菇而枪杀大黑狗,大黑狗也没有以死铭志那么悲情。 特战队的队员们见大黑狗扑来,却很有分寸,没有恶意,就将手里的枪收起来了。 大黑狗也退到安全地带,直直坐好。 那时候,大家并不知道蘑菇有毒,也不懂大黑狗的意思。但蘑菇是吃不成了,被狗腿踩了一地。 封硝多了个心眼,把蘑菇存了一片放在背包里。 这一路,大黑狗紧跟他们前行。最后,把他们从森林里带出去,自己又跑了。 封硝回到城市,把封存的蘑菇化验了一下,发现确实有毒,证实了心里的猜想。 他一个人又不声不响回到森林,在入口处不远,即碰上了大黑狗。 那座森林离吉木斯泰很近,封硝为了纪念这一段,便将大黑狗取名吉木斯泰,并问愿不愿意跟他走。 吉木斯泰起初是犹豫的。封硝没有勉强,在森林里和它待了两天。 一人一狗,饿了就一起吃,困了就一起睡。 封硝走出森林,开着自己的越野车离去。车子开出五十公里后,他居然发现吉木斯泰追来了,脚掌上满是血…… 遇冬听得出神,好半天才悠悠叹息,“丫的,你和狗的故事这么感人,满满都是爱。再看看咱俩以前那段……啧啧啧,惨不忍睹。” 说实话,她真的好羡慕嫉妒恨啊。 怪不得封硝怕她反对,根本不跟她商量,就把吉木斯泰带回家了。因为他心里坚信,只要跟它相处过一阵子,任何人都会接受这只通灵性懂人心的大狗。 遇小冬翻身下床,把熟睡的吉木斯泰摇醒。 吉木斯泰迷茫又温顺地看着她,好像在说,麻麻干什么? 麻麻什么也不干,笑嘻嘻的,“睡吧,我就看看你,嘿嘿……”她蹲在它旁边,仔细看它,越看越喜欢,还伸手顺毛,揉它的耳朵。 吉木斯泰便以最最放松和信任的姿势,一会儿偏躺,一会儿仰躺,卖萌打滚求抱抱,彻底沦落成城市狗。 第135章 我是灰太狼,你是红太狼 都市旅游频道,副台长办公室里。 “遇冬,你做这个决定不会后悔吗?”姜漓辉认真看着眼前这个眉目分明的女孩。 “谢谢姜副台长的照顾。”遇冬优雅微笑,一身职业装显得干练简洁,举手投足间散发出夺目的魅力,“我是个恋家的人,希望结婚后的第一个新年,能在家和爱人过。” 她表达得很清楚,自己是个有家室的女人。 姜漓辉若有所思,站起身绕过桌子走近,伸出手,似笑非笑,“祝你幸福,靳医生很好。” 听到对方夸自己未来老公,她的脸立时染上红霞,也伸出手和他轻轻一握,随即放开,“谢谢姜副台长,那我出去了。” 转身,离开,轻吐一口气,她快被姜副台长灼人又意味深长的目光给烧焦了。 远处的徐景恒看在眼里,也轻轻抹一把汗。他很担心姜漓辉因为遇冬结婚,而生出什么想法来。 不过一切风平浪静,静得似乎整个台里都在等待新春佳节的到来,等待美妙的假期。 遇冬也在等待,等待和封硝领证的日子,心情像染了颜色的风筝。在茶水间,她碰上了赵莹虹,还主动打了个招呼,“嗨!” 赵莹虹本来紧张得不知所措,总觉得遇冬后台很硬,听到这一声“嗨”,也赶紧回了一个。 两人都没提此前的事。一个泡咖啡,一个泡橙汁。 “咦,咖啡伴侣在哪儿啊?”遇冬自言自语。 “我帮你找。”赵莹虹可算找着事情干了,利落地翻着柜子,“果然在这儿。他们用了就是爱乱放。” 她递过去,笑笑。 遇冬接住,也笑笑,“谢谢你啊,莹虹。” 赵莹虹其实挺冤,自个儿本来也没奢望能到曼哈顿深造。她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清楚得很,根本不愿趟这趟浑水。 她也早就知道,姨妈跟韦台长的老婆关系好。要想走后门早走了,何必等到现在。 某天家族聚会的时候,大家都在聊工作聊职场,赵莹虹顺嘴说起台里来了个大红人叫遇冬,一来就得了名额进修深造。 这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姨妈竟然去找韦台长,用自己把遇冬顶下来,在台里搞得别人灰头土脸。 尤其上次姨妈请韦台长吃饭的场景,她算是看出来了,遇冬真的惹不得。 她性子弱,胆儿小,寻思着是不是得调个工作才混得下去。 此刻,一笑泯恩仇。 她觉得遇冬这人挺好挺随和,人家主动打招呼也没有刻薄奚落。她不由得出声提醒,“遇冬,少喝点咖啡,喝多了对嗓子不好。” 遇冬正在冲咖啡,闻言抬起头来笑着,“我平时喝得少,但今天困得不行,喝一杯。你不知道,我家有只狗,叫吉木斯泰,可好玩了。昨晚陪它玩太久,哎哟,现在脑子都是晕的……” 一聊狗,大家就有共同话题了。赵莹虹立时拿起手机翻照片,“我也养了狗,你看,这是我家赵冰冰。” “赵冰冰?”遇冬笑得不行,“还跟你姓啊?”她一瞅,艾玛,那赵冰冰小小的一坨,还不够吉木斯泰咬一嘴,“好小啊。” “只有三斤不到,你家的呢?” “呃……我家的,怕是上百斤哟。” “……”不在一个级别啊,“什么品种,有照片吗?” “我也不知道什么品种,”遇冬打开手机翻了翻,照片不多,只有两张,都是封硝跟吉木斯泰的合影。 有封硝在旁边当参照物,赵莹虹立刻就看出了吉木斯泰巨大魁梧的身形。她亲眼见过遇冬的老公,当然知道那男人有多高大,多霸气,好似恨不得把遇冬分分钟保护得严严实实。 好生羡慕,“你老公真帅啊!” “……”看哪儿呢看哪儿呢?遇冬得意地笑,嘿嘿,我家男人和狗都帅。却是谦虚得那么让人看不下去,“哪有!一般啦!” 最终,进修名额作了重新调整和修正。大家听说,遇冬当初被挖到台里来,姜副台长就许过诺,要送人家先去深造。 甭管是真是假,反正大家都信了。 但由于遇冬自己要求不去,所以名额又给了冯海洋。这件事折腾到这儿,大家对遇冬的敌意也就渐渐散去。 遇冬在职场混得风生水起,在家里更是主心骨。 “小洋娃娃取名叫靳洋洋好不好?” “你怎么不给他取个喜羊羊?”遇冬白了封硝一眼。 “好,就叫喜洋洋。”这当爸的好随性,都没搞明白到底是哪几个字。 遇冬笑,“那你是灰太狼?”她顺手拍拍旁边的吉木斯泰,“去楼上把喜洋洋的小铃铛拿下来。” 吉木斯泰卷起一阵黑风跑上楼了。它现在楼上楼下到处晃,每间房都熟悉,没有禁地,上下自如。 封硝不知道啥是灰太狼,低头在手机上认真查,查完觉得灰太狼很符合自己的定位嘛,抱着小洋娃娃举高高,“爸爸要是灰太狼,那你妈妈就是红太狼喽。” 段凉不知道啥时候进来了,凉凉地瞄一眼,“这还是我认识的封先生吗?灰太狼,红太狼……真幼稚。” 封先生一记眼刀扎过去,“你会不会敲门?” 段凉十分淡定,“我有密码,不需要敲门。”说完,跟大爷似的赖着不走了,“我准备住在这里。” “……”封先生不知道自己啥时候变得这么没有威信,果然有钱才是硬道理,“理由!” “这里热闹,有娃有狗,还有女人。” “女人是我的,娃和狗也是我的。”封先生傲娇死了,“你的,自己出去找,别死缠着我。” “我找不到……”段凉真是没脸没皮的典型,“封先生,其实你忘了,我也是你的人。” “……”封先生瞄一眼遇冬,很正经,“我性取向很正常,你知道的。” 遇冬那张扑克脸也很正经,“嗯,我知道。不过段先生的取向似乎不太正常,得看医生。” 段凉凉凉地回答,“我今天就是来看医生的。”他站起来,一抹笑逸出嘴角,“刘姐,帮我整理二楼靠窗的房间。我研究过了,那间房的风水很适合我这个魔蝎座。” “你认真的?”封硝把小洋娃娃塞进遇冬手里,“别后悔。” “当然是认真的,我一个人过得没意思。”段凉说话间,就见一阵黑风卷下楼。他立刻站起身,“嗨,吉木斯泰,想死叔叔了。” 吉木斯泰把嘴里的玩具放进封硝的手里,立刻热情地欢迎起段凉来,摇尾巴,直扑。 一人一狗倒在沙发里。段凉喜欢得紧,“瞧,吉木斯泰都比你们两口子有人情味儿。” 封硝想想,住下也行,正好用得上,第一次主动打了个电话给吴芷琴,“吴医生,你最近有空吗?” 吴芷琴兴高采烈,“有空啊,靳医生,你居然想得起我来?” “嗯,我和遇小冬要结婚了,喜酒订在这个月十八号,想请你当伴娘。”封硝和遇冬商量过了,趁着现在没事,把该办的都办了,省得以后有事儿挪不开时间。 吴芷琴失落得很,“靳医生,你的心还真大呢,明知道我喜欢你,还请我当伴娘。” 封硝装傻,“我不知道。” “骗人!只要是个人都知道。”吴芷琴快人快语,“不过祝福你啦,遇小冬这姑娘挺好的。” 封硝忽然有兴趣跟人家聊起天来,“好在哪儿?” “嗯……漂亮,性格好,不爱发脾气。” 遇冬也挤过来听,刚好听到吴芷琴夸自己,立时投桃报李,声音老大,“吴医生,你也很漂亮。赶紧来,我给你介绍男朋友。”说着就向段凉瞄去。 段凉背心一凉,有种自投罗网的赶脚。不过他真不打算走了,先赖几天再说。 等封硝两口子真正结婚,他就更没机会赖下去了。 就这么过得两天,段凉觉得赖在这里是对的。早上不用订闹钟,吉木斯泰就会跑进来叫他起床。起床之后可以吃到遇冬亲手做的早餐,还不重样。 总之真正是娃在闹,狗在跳,那两口子吃个早饭还眉目含情。 封硝拿纸巾替遇冬擦嘴,“真不要我陪?” “不用,你安心工作吧,别老惦记我。” “我不惦记你能惦记谁?”封硝忧心忡忡,“你虽然考了驾照一年多,但没真的摸过车。今天第一次上路,我不放心。” “这不是还有我嘛。”段凉自告奋勇,“我去当押车的。” “对,你去,不能让你白吃白喝还白住。”封硝竟然忘了家里还有这个人在。 段凉很忧伤,以前有啥事都叫他办的,现在居然还要他提醒,人家才想得起他。 其实封硝想得起,“段凉,今天要没事,晚上就早点回来。” “干嘛?” “跟伴娘先见个面,熟悉一下。”封硝抬起头,表情很认真,“吴医生条件很不错,人也挺好……” “既然好,你怎么不要?” “我有遇小冬。”封硝实力海虐单身汪,要结婚的男人,得瑟极了。 遇小冬吃完早餐,上楼收拾打扮一番才下来,跟老公和小名定为喜羊羊的小洋娃娃吻别,最后当然也不会忘记摸摸吉木斯泰的头。 她心情好得快飞起来,如果不是遇到方笙提起吴明俊,她几乎都想不起有这个人的存在。 但这个人确实存在着,毁容了,瘫了,却变得很有钱。 第136章 他女朋友好贱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方笙不会来找遇冬。 两人通完电话,她在广场上的喷泉处等着。远远看见遇冬从大厦里走出来,穿的红色大衣配高帮皮靴,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春风得意。 但方笙此刻已经毫无心思妒忌,简单寒暄没得到回应,便直入主题,“遇冬,我要结婚了,希望你看在老同学的份上,跟你老公说一声,可不可以把照片还给我?” “什么照片?”遇冬茫然。 “你不知道?”方笙显然不信。 遇冬淡漠的表情,“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方笙忽然发现,眼前这个曾经被她看不起的同学,和那个冷漠可怕的男人表情如出一辙。 她后悔极了,“遇冬,我求你。大家都是女人……你知道外面有那样一叠照片,始终过不安心。” “到底什么照片?”其实遇冬已经猜出来了,“床照?和哪个男人的?”忽然笑了,“怪不得你忽然撤诉,我才能那么快出来。” 方笙来之前已经想到,遇冬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但她没有办法,“遇冬,求你帮帮忙,好吗?” 遇冬呼出一口气,点点头,“我回去问问再说吧。” 方笙感激地看着对方,“以前,我一直觉得你不如我,所以不服气,总想赢过你。” 遇冬笑笑,不在意,转身离去。 “遇冬,”方笙叫住她,“你知道吴明俊在干什么吗?” 遇冬顿了一下,“我没兴趣知道。” “那你注意点,我觉得他一直恨你。”方笙提醒着,“你要不信,去看看草莓台那个叫‘黑白格’的网络主播就知道了。” 遇冬回到工作间,出于好奇心,打开草莓台找到网络主播“黑白格”。 看得出来,“黑白格”拥有众多粉丝。他戴着一个半面的金色面具,露出的另外半边脸十分清雅俊秀。 并且他很有才华,能模仿任何声音,惟妙惟肖。电影片段,动物叫声,风声雨声惊雷声。 当然,他的才华并不是看点。最大的看点在于,他双腿瘫痪,坐在轮椅上直播自己的生活。 遇冬随便注册一个账号,跟一个“黑白格”的女粉丝聊上了。 女粉丝显然非常喜欢“黑白格”,给遇冬说起了这个男人的遭遇。 “黑白格”毕业于某名牌广播学院,是名高材生,曾经主持过非常有名的电视节目。 在他事业成功名利双收时,竟被狠心的女朋友陷害,搞得身败名裂。 “你不知道,他女朋友好贱!自己勾搭上个男人,还冤枉他跟别的女人乱搞。” “他这么说的?”遇冬一口血差点没吐屏幕上。丫的,吴明俊百年不变,永远这么坏。 “那是一部血泪史。我跟你说,他女朋友简直就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贱种。”女粉丝咬牙切齿抱不平,“后来,人家‘黑白格’又谈了个女朋友,你猜,那女的是谁?” 遇冬越听越来火,硬邦邦的,“不知道。” 女粉丝聊得起劲儿,“你想不到吧,是那贱种女朋友的表妹。人家表妹特别温柔,对‘黑白格’早有意思。但‘黑白格’是个特别专一痴情的男人,所以一直没接受。分手以后,‘黑白格’才跟她表妹好上的……结果,那贱种女朋友又不乐意了,到处毁坏表妹和‘黑白格’的名声。最后,你知道的啦……” “我啥都不知道。”尼玛,这世界还有没有点是非曲直观?遇冬气得肝疼,被人家一口一个“贱种女朋友”叫得顺溜。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啦。贱种女朋友后来报复,制造了一起车祸。结果我男神毁容,还双腿瘫痪。”女粉丝好生仰慕,“我男神毁容了还这么帅。你知道吗?有人为了看他那半张毁容的脸,出价都出到两百万了。” 两百万!看半张毁容的脸!现在的人都这么有钱加无聊了?遇冬瞧着屏幕上那张戴着半边面具的脸,有种作呕的感觉。 这男人永远都虚伪到骨子里,没救了。他为了钱,可以卖一切可卖的东西,包括他所谓的爱情故事。 遇冬发现“黑白格”是草莓台的钻石网络主播,应该挣钱不少。 他变得有钱了,心却跟以前一样不干净。 遇冬回到家,没敢跟封硝提起这堵心事儿,省得无事生非。但她还是帮方笙说了句话,“你把那什么鬼照片还给方笙吧,她今天找我了。” “她还敢找你?”封硝冷哼一声,“离她远点,这女人没什么好事。” “我本来跟她谈不上多好,以前一个寝室住着,她老喜欢高人一头。不过算了,你把东西给我,我拿去还给她。” 封硝瞥一眼遇冬,“你跟她说,这种东西备份可以千千万,难道还一份,她就能心安理得过日子了?要想舒坦,别一肚子坏水儿。” 遇冬轻轻叹口气,把封硝的原话翻给方笙听了,“总之,只要你跟我们生活没交集,他不会害你。” 方笙默默挂断了电话,想起那个男人可怕的眼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远离遇冬,岁月静好。她决定从脑子里和生活里,彻底把这个人屏蔽掉。 遇冬这几天很忙,忙着试婚纱礼服,重拍结婚照,跟封硝商量酒席等一堆事儿。 在这么忙的时刻,封硝还得给姜漓辉的爸爸做手术,日期订在六号。 手术头天晚上,封硝睡得很早。他要保持足够睡眠,才有精力做好这个大手术。 临睡前,他缠人得很,“遇小冬,明天你请个假好不好?” “为什么?好好的请什么假?” “你们副台长的爸明天做手术,你陪着去看看呗。”封硝像是一个忽然懂得职场规则的男人,怂恿老婆拍领导马屁。 遇冬笑了,“我领导老爸又不是我老爸,有啥好看的?” “你领导不是赏识你嘛。” 遇冬不好意思说姜副台长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只得推诿道,“有你给他做手术,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我不去,明天事儿还多呢。” “那,你就当为了我去,行吗?”封硝唉声叹个气,“跟你说实话吧,我是想让你去给我打个气。我对明天的手术一点把握都没有。” “还有你没把握的事儿?” “我只是一个普通医生,没你想的那么神。”封硝俊脸沉静,“你想,要是好做的手术,你领导有什么必要非得往我们医院弄?” 遇冬恍然大悟,“我懂了,姜副台长故意提拔我,主要是讨好你。” “有那么点意思吧,反正明天我压力很大。”封硝抱着遇冬的腰继续缠,“去吧,给我鼓鼓劲儿。” 如果是这个原因又另当别论,遇冬立刻打电话找徐景恒请了个假。 次日,她跟着封硝一起去医院病房,到达的时候,姜副台长全家都聚齐。 大家打个招呼,封硝就跟助理医生和护士们去做准备了。他扭头浅笑,意味深长,“遇小冬,我一定会做好这个手术。” 那感觉好奇怪。难道这句话不应该是对家属说的吗? 但遇冬想,封硝这么说,是希望自己给他力量。一个医生,当然希望自己工作零失误。 她握拳,挥挥,“怀挺!怀挺!”追上去,在他的脸上亲一下,“老公,加油!” “老婆,我去了。”这是他们第一次以这样的称呼互相定位,甜蜜极了。 遇冬望着封硝的背影消失,才扭过头,发现姜副台长的母亲早哭成了泪人。 那是个五十几岁的女人,保养得很好,跟姜漓辉长得有些相似。 遇冬忍不住走过去,伸手扶住,“伯母,你放心,我们家靳医生会尽力的……” 谁知越劝越哭,那女人紧紧握住遇冬的手不肯放。 姜漓辉赶紧道,“妈,你别哭了。爸都还没进去,你就哭成这样,多不好。” “对啊,伯母,你不能哭,要喜庆点,手术才会顺利。”遇冬想抽手,但抽不出来。对方抓得她太紧太紧了,紧得她感觉一阵阵发疼。 姜漓辉的母亲兰静亭使劲擦眼泪,点头,“嗯,是,不哭,喜庆点……”她安静下来,却还是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过来,我看看……” 遇冬一瞅,是病床上的姜老爷子在发话,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便又低下了头。 谁知姜漓辉道,“遇冬,我爸对手术信心不够,你代表靳医生给他鼓鼓劲儿吧。” 这要求并不过分,而且代表靳医生……嘿嘿,代表她老公咧。遇冬可乐意了,撇了姜伯母,去看姜伯父,又是加油,又是鼓劲儿。 鼓得人家妈还没哭完,爸又老泪纵横。 遇冬挠挠头,“看来我鼓劲儿的效果不明显啊,越鼓越糟糕。” 姜漓辉看见护士进来,温和地低声叮嘱,“遇冬,麻烦你照顾我妈,护士可能要推我爸进手术室了。” “你跟着去吧,我们也很快过去。”遇冬的嘴角微微弯起来,睫毛如翼,又长又密。 兰静亭看得发怔,忍不住又红了眼,声音哽得不行,“遇冬?你叫遇冬是吗?” “是啊,伯母。你可以叫我遇小冬,嘿嘿……” “遇,小,冬……”兰静亭点点头,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第137章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遇冬心头一动,咦,这个伯母好面熟,在哪里见过?脑子惊雷闪,“啊,伯母,您,您,您是不是兰静亭女士?” 兰静亭点点头,并不觉得对方能认出自己是件多惊讶的事。 在e市,甚至在全国,她都算得上很有名的人。 对于遇冬来说,兰静亭就是课本上那个标准典范,里程碑似的人物。 兰静亭主持的节目,几乎是很多正统非娱乐节目的标准版。 遇冬心里好激动,万万没想到兰女士是领导的妈妈,自己还有幸陪在身边,简直太荣幸了。 尤其兰女士多平易近人啊,“你跟小辉在一个单位,他平时有没有为难你?要是他敢为难你,记得告诉我,我会找他算账的。” “没有没有,姜副台长是我领导,对我很好的。”遇冬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心里感激死封硝了。如果不是他非拉自己过来,岂非错过和偶像亲近的机会。 全程就那么握着手,扶着,贴着,遇冬说不出的喜悦,觉得兰女士身上就是有那种特别让人喜欢让人亲近的特质,怪不得节目受欢迎。 她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就是最好的学习机会嘛。心里盘算着,一定要趁着老爷子术后住院期间多走动,混成“自己人”。 她现在完全忘了要离姜副台长远点,否则会闹绯闻。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封硝出来的时候,看见遇冬正扶着兰静亭,不由得微微一笑,仍是意味深长的样子。 他强势带走了遇冬,不顾姜漓辉眼神和欲言又止的挽留,只是临走时说,“姜副台长,我和遇冬订于这个月十八号举行结婚喜宴……” “恭喜恭喜!” “遇小冬过两天会把请柬送到你手里,到时希望你全家都能来。” “一定一定!” 走了老远,遇冬才吱吱喳喳跟封硝叨叨“兰静亭”,一路都在说兰老师怎样怎样又怎样,兴奋得很。 封硝但笑不语。 遇冬欢喜中又带着忐忑,“你说,兰老师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 毕竟,人家是大人物嘛,怎么会来参加她的婚礼呢? “会!” “你那么肯定?” “当然!”封硝似笑非笑,“要不我叫你来干嘛?” “啊?” “笨!我今天让你来,就是跟她套套近乎。到时我们的婚礼,她就不好意思不来了,懂吗?”封硝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哎呀,风声声先森!我真是爱死你啦!你知道她是我偶像对不啦?”遇冬眼里冒心形的星星,觉得老公好帅。 但老公不是帅,是市侩,“不知道。我只是想,她要是能来,多一份红包,钱应该不会少。” “……”遇冬把心形的星星收回去,白白瞄人家一眼,“你怎么变成这样啦?” 他好似被生活的压力压成重伤,“喜羊羊要吃奶粉,吉木斯泰要吃狗粮,你要买新衣裳,我要是不用婚礼赚点份子钱,怎么养得起你们?” “嘿!说得我没挣钱一样!你怎么是这种人?原来那个高大上的风声声先森咧? 风声声先森不高大上了,“万翼国际都没了,还高大上!遇小冬,清醒点!” 遇冬笑嘻嘻的,“等我有名气了,我养你!” “好!”他答应得十分爽快,“以后,我,喜羊羊,吉木斯泰,刘姐……全都靠你养。对了,你最好再生一堆孩子……” “一堆!”遇冬倒抽一口凉气。 “要相信自己行,就一定行!”封硝讲笑话都一本正经,“说不一定你一胎生八个,什么都解决了。” “风!声!声!一胎生八个,那是猪!”遇冬笑得抓狂,“猪公,你行吗?” “猪婆,要相信我的实力!” “哈哈哈哈……狗血风声声,你搞笑死啦……” 两人笑着闹着领了证,笑着闹着发了请柬宴请亲朋好友。人不算多,但挺热闹。 遇冬以为以封硝的经济实力,以及他一向的消费理念,不会把婚礼搞得太奢华。 毕竟那是烧钱的事儿,没必要。 尤其他们一起敲定的婚礼细节,都是很平实普通的价格,过得去就行了。 酒店是何凌云家的,给他们打过折。 遇冬当时选了一个最便宜的厅,但她不知道那些价格是被封硝修改过的。 直到她到达婚宴现场的休息室进行化妆,才听服务生说起,凤穿牡丹这个厅是整个酒店最奢华最昂贵的一间。 其厅陈设古雅,桌椅屏风,酒杯碗碟,都极致讲究。乐队以琵琶古筝为主,穿插现代古风曲。 新娘遇冬在伴娘吴芷琴的搀扶下,身着红色喜服,头顶红盖头款款而行。 吴芷琴的打扮,也很古典出彩。她身形本就曼妙,轻纱罗衫更显身段。 背景是立体动画制作,大红灯笼,月色荷塘,美轮美奂,令人身临其境。 两个姑娘就在这月色荷塘中,如仙子般行走,直行到塘中一条小舟渐近才停下等待。 新郎登台,步子跟小舟的行进速度完全契合。如果不注意,会以为翩翩佳公子是乘舟踏歌而行。 他显得那样温润如玉,盈盈一抹颠倒众生的笑容噙在嘴角。他英俊得过了分,如画中人,梦中人,极不真实。 就连他身边的伴郎段凉,也仿佛一样不真实。 音乐是这样的: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此句唱罢,新娘已站在新郎面前。 封硝的声音沉在音乐里,只有新娘听得见,“遇小冬,执手吗?” “你先说,我那件白色婚纱哪去了?那也是给了钱的。我现在身上这件,到底花了多少钱?” “那个不重要。”他固执地问,“执手吗?偕老吗?” “呜呜呜,风声声,你花这么多钱搞这些排场,以后咱们还要不要过日子?” “遇小冬,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我多花多挣,以后绝不留一分私房钱,行吗?”他伸手去拉她的手。 “你说的啊,不留一分私房钱,全部上缴。呜呜呜……我感觉这次婚礼花多了……”遇小冬把手放进封硝的手里,深情回应,感情无比到位,“执子之手,子执资斧。” 封硝听得心头一喜,觉得肯定是好话,“这是什么意思?” 遇冬隔着红盖头,傲娇地答,“翻译得白点就是,我带着你,你带着钱。” “……”封硝的脑门上刷下三根黑线。 穿着古装的司仪在主持了,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台下最近的一桌,坐着易清铃和易长城,以及姜漓辉全家。当然,刚动了手术的姜老爷子没机会到场。 易清铃激动得不行,从遇冬穿着喜服上台的那一刻,眼泪就一直止不住。 在封硝的调理下,她早就能说能吃能坐了。但封硝希望她装出之前的样子,不要表现出恢复太快。 于是这些日子,遇冬每次来看她,她都憋着不说话,躺在那里仍旧一动不动。 封硝说,他想给遇小冬一份结婚礼物,一个惊喜。 所以在遇冬没遮红盖头前,易清铃都没有现身。 她被悄悄推进了宴会大厅,亲自见证女儿一生中最美的时刻。 易清铃左边坐着易长城,右边坐着兰静亭。 她哭得哗啦哗啦,理由很充足啊,她是母亲,嫁女儿哭表示舍不得。 结果兰静亭比她还哭得厉害,简直不知所谓嘛。连易清铃都看不下去,递了张餐巾纸过去。 兰静亭接过餐巾纸,解释说,“我从没看过这么好看的婚礼现场,这才是真正传统成亲啊。”流泪中,“呜,好看,真好看,太感动了。” 这话题好,易清铃顿时觉得对方有眼光,喜滋滋介绍起来,“新娘是我女儿,长得很漂亮的,随她爸……她爸年轻的时候啊,就长得好,特别招人……” “哦。”兰静亭抽抽,瞧着台上一双新人夫妻对拜完,在用称杆揭盖头了。 称杆揭盖头,意取称心如意,夫妻同心。 场下掌声一片。 但见新娘长得真是美艳不可方物,红妆照人。她美目流盼,眸如点漆,一笑起来,全场奢华背景都黯了,唯她最抢眼。 整个婚礼过程,严谨奢华。 在敬酒的时候,遇冬和匆匆赶来的简心微拥抱了一下,但没有更多时间交谈。 简心微刚才看到一个人影,本想告诉遇冬,但在这种场合下,实在不便扫人家的兴,只得按捺下来。 她很羡慕,同时也很嫉妒。人同命不同,她如此落魄,而遇冬却已是枝头凤凰。 她难以望其项背,无比失落。同时,她也知道,遇冬在要不要送请柬给她时,内心作过很大挣扎。 否则不会那么晚,几乎是前天,她才收到遇冬的结婚请柬。 她远远望着幸福的遇冬,五味杂陈。上次遇冬在她最艰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她十分感激。 但后来,遇冬做得挺绝,不再上班,请了长假直到辞职。并且在她住院期间,遇冬就直接搬了家。 简心微知道,遇冬心里是有刺了。 她眼睁睁看着遇冬背黑锅,看着遇冬受辱却不施援手……她不能怪遇冬心里有刺,因为她的确不值得拥有太好的友情。 而遇冬,曾经是她青春岁月里最好的小伙伴。 第138章 对不起,哥哥把你弄丢了 遇冬曾说,封硝,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全拿回来。 这场婚礼就是最好的见证。不止奢华的场面,巧妙的心思,还有当她的红盖头被揭起时,看见妈妈易清铃坐在现场哭成泪人儿的激动时分。 母亲终于亲眼看见她出嫁了。 等她换了衣服跟封硝下来敬酒时,易清铃又不在现场了。 “我妈呢?我刚刚还看她坐在那里的。”遇冬忍不住问。 封硝骗她,“她累得快,我安排人送她回医院了。” “哦。”遇冬虽然有些失望,但为了母亲的健康着想,很快也就释然了。 敬完酒,她得换第三套衣服。 刚进更衣室,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冬儿……” 遇冬一愣,看过去,“妈!”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是回医院了吗?哎呀,不不,你能坐起来了?你能说话了?哎呀,封硝这个家伙骗我咧!” “送给你的结婚礼物!”封硝推门而入,一脸春风得意。他手里抱着穿着小红袍的小洋娃娃,身边跟着扎有红色蝴蝶结的吉木斯泰。 遇冬那天特别开心,跟妈妈说了很多很多话,还教喜羊羊叫“外婆”。 易清铃也乐开花,夸封硝有心。 没过多久,封硝家里的人也进来了,外婆,舅舅和舅妈,以及表妹都在列。 两家人拉着家常,说着荆凡的风土人情,没人提起当年发生过的那些旧事儿。 遇冬十分感激,“谢谢你,风声声。” “谢我什么?” “什么都谢。”遇冬低低的声音,“你一定给外婆他们做了不少思想工作吧?” 封硝笑着摇头,“老婆,以后我想活得轻松点。我家里人也不希望我背负仇恨过日子。” 所以其实不太费唇舌,家里就达成了一致,不会在易清铃面前提起不愉快的陈年往事。 晚上,宾客散去。 封硝将易清铃送回医院,又在酒店安排了家人的住宿后,拉着遇冬去了休息室。 站在门口,他兴奋地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遇小冬,我有结婚礼物要送给你。” “还有礼物?”遇冬诧异地看着老公英俊深邃的五官,忍不住欢喜地踮起脚亲吻他的脸,有些羞涩,“可我什么礼物都没给你准备呢。” “你就是最好的礼物。”他凝视着她精致的眉眼,用手勾起她一缕发,心满意足,“遇小冬,你终于是我老婆啦。” 说着,他屈起手指敲门。才敲了一下,门就打开了。 迫不及待! 站在门口的,竟是姜漓辉。 遇冬一怔,偏头望向封硝。 封硝笑着,“我说了,要再送你个新婚礼物。” 姜漓辉的目光如平时看她那样灼烈,却是下一秒,他猛转过身,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转过身的刹那,遇冬才看清,屋里坐了好些人,一个个都红着眼睛抹着泪。 遇冬依旧茫然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终于,姜漓辉再次转过身来,勉强笑了笑,“告诉你个秘密,我也是熊猫血。” “啊?哦。”遇冬眨眨眼睛,像是有些明白。难道,因为大家都是熊猫血,姜伯父需要输血,所以……不对啊,封硝说是新婚礼物…… 她的心抖了一下,有些失控。目光也变得迷离,心慌意乱。 “小汐,对不起,哥哥把你弄丢了。”姜漓辉此话一出,满屋呜咽。 兰静亭踉跄扑上来,紧紧抱着遇冬,“小汐,我的小汐,妈妈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妈妈做梦都梦见你……小汐,我的小汐……” 她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涌出来,整个人几乎扑在遇冬的身上。 腿一软,人往下滑落。 遇冬手一紧,抱住面前这个女人。她其实仍旧迷糊,却被这个女人惹哭了,哭得一塌糊涂。 姜漓辉也冲上来,一手抱住母亲,一手抱住妹妹。大小伙子也在此时呜呜咽咽哭着,眼泪哗然。 封硝的眼睛湿润着,唇角却逸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真好啊,他的遇小冬终于有个完整的家了。 真正的完整,真正的圆满。 封硝知道姜漓辉是遇小冬的亲哥哥,正是因为那个出国进修名额。 遇冬要出国,他不乐意。 遇冬被人莫名其妙顶下来,他更不乐意。因为这表示,有人欺负她。 所以他和段凉一起,查了台长韦嘉和,牵出了于太太。 但另一方面,封硝还亲自找了姜副台长了解情况。 其实他老早就不高兴这个姜副台长,总觉得人家对遇小冬有企图。 进修名额给了新人遇小冬,就更能说明问题。 也许是封硝给人感觉太过强势,没两个回合,姜漓辉就坦白了真相,说遇冬很可能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 姜漓辉有个妹妹叫姜汐然,大家都叫她小汐。 那时候,姜漓辉六岁,姜汐然一岁多。 当时父母工作都特别忙,他经常带着妹妹一起玩。 有一天,小区门口停了辆卖香蕉的皮卡车,很多孩子都在车斗翻上翻下地玩。 姜漓辉两兄妹也在其中。 姜汐然小,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一会儿爬上去,一会儿又跳下来。 但她也想上去,因为可以闻着香蕉味儿,还站得高看得远。 几个孩子就一起把姜汐然拉上车去,不一会儿,她玩困了,舒服地躺在车上草垛里晒太阳。 旁边小卖部的阿姨挥手,“小辉小辉,你妈打电话找你……” 姜漓辉拍拍手上的灰,接电话去了。 妈妈问,小汐有没有哭?乖乖吃了中饭没有? 姜漓辉回答说,小汐玩得很开心呢,没哭,中饭也吃得好。 接完电话,他就傻眼了。车子开走了,妹妹没了,他把妹妹弄丢了…… 那时候的街道,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到处都装有监控。车子一旦离开视线,要想追回来,真是比登天还难。 从此,姜家就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悲伤。 姜漓辉这些年没真正快乐过,却学会了伪装。 在父母面前装得特别阳光,私底下又特别孤僻。因为他有责任尽量逗父母开心,有责任让父母为他骄傲。 他学习工作,都很拼命,只是为了要把妹妹那一份成绩也表现出来。 很多年过去了,姜家已经认命找不回这个女儿。 大家也都默契地不提这事儿。 只是兰静亭得了很严重的心理病,经常认错人,心神恍惚。而爸爸姜一墨的心脏也日渐衰竭,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外婆的眼睛因为这件事,早就哭瞎了;外公郁郁而终。 爷爷奶奶则喋喋不休,翻来覆去后悔当年下乡走亲戚,没能看好孙女儿。 就在姜漓辉眼睁睁看着一家人日渐绝望时,忽然得到了一条线索。 半年前,台里做了个“宝贝回家”的节目。这节目在省里影响非常大,甚至把全省数十家孤儿院的院长都请来开座谈会。 大家出谋划策,说应该建立指纹库和血液库,又或是基因库。 这触到了姜漓辉的痛处。 他默默一个人出去抽烟的时候,跟节目女主播瞎聊,感叹说,“像我这种熊猫血的人丢了妹妹都没找着人,更别说别的血型。天地之大,要把人找回来,谈何容易?” 巧得很,一个孤儿院的院长听见了,搭腔说,“我们院里啊,原来就有个熊猫血型的小姑娘。” 这样的线索,对于二十几年神经都绷得死紧的姜漓辉来说,怎么能放过? 他问了院长很多问题,但院长一个都答不上来。 年代太久远,院里孩子又太多,她哪记得全?但她可以肯定,院里确实有一个熊猫血型的孩子,并且这个孩子被人领养了。 姜漓辉当时有点灰心,因为这个孤儿院在荆凡。他想,不可能那么巧,这一次能找到妹妹。再说,这个孩子早就被领养,谁知又跑哪里去了? 他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跟着院长去了荆凡那所孤儿院。 谁知这一查,令他血液翻滚。因为那个孩子记录在案的名字是:江熹! 他记得清清楚楚,每次教妹妹念名字,“姜,汐,然……跟哥哥念,姜,汐,然……” 妹妹就调皮捣蛋做鬼脸,“姜,汐……姜,汐……”她就是不肯说后面那个“然”字。 姜汐!江熹! 世上还有这样的巧合吗? 姜漓辉按捺住狂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能用得上的关系,全用上了。终于查到这个叫江熹的女孩被领养后,已经更名“遇冬”,在荆凡交通广播电台工作。 他没有立刻把这事儿报告家里,而是一步一小心,竭尽全力靠近妹妹。 他原先就跟徐景恒认识,现在则把主意打到了徐景恒身上,让对方跳槽的时候,必须带上遇冬。 这是他接纳对方的条件。当然,他挖人,也不真是假公济私,徐景恒确实挺有能力。 封硝终于明白,为什么遇冬能这么顺利从荆凡调回e市,为什么一到新单位,就有机会出国深造。 因为这个哥哥,要迫不及待补偿这些年对妹妹的亏欠。正如他此刻眼泪纵横地说,小汐,对不起,哥哥把你弄丢了…… 这屋里,除了刚做完手术需要静养的姜一墨没来,别的全都到了。 外婆,爷爷奶奶,妈妈,哥哥……这些都是遇冬,不,都是姜汐然的亲人。 这些人,全都是封硝送给遇小冬的结婚礼物,满满的,爱如潮水。 第139章 绕弯路只为了嫁给命定的那个人 遇冬终于明白,姜漓辉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那么灼烈。 原来,他是她的哥哥。 她以为的偶像兰静亭,竟然是她的亲妈。 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封硝非让她守在姜老爷子的手术室门外。不是他想要那点份子钱,只是因为姜老爷子是她的亲生父亲。 遇冬心里乱得很,却又很感激封硝。方知今天的安排,是何等用心良苦。 封硝没有在婚礼进行过程中,安排一出喜极而泣的团圆。而是在婚礼之后,把姜家隔离开来,不让易清铃知道真相。 只因他懂得,遇冬不希望易清铃受到任何刺激。 遇冬终于有家了,不用寄人篱下,不用担惊受怕,不用躺在床上稍微休息一会儿,就会被骂“懒人精”。 她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享受老公的宠爱……像封硝这样的男人,当然不用担心他会出轨;更可以抱着喜羊羊,靠在吉木斯泰身上玩。 她还可以回娘家,娘家那边有爸爸妈妈,有哥哥,有爷爷奶奶和外婆,好大一家子人呢。 dna检测报告很快就要出来了,是遇冬提出的。她不想糊里糊涂认亲戚,要百分百确定的那种。 这对她很重要,因为她得确定自己的根在哪里。 遇冬还是喜欢往医院跑,一举两得,看了养母,看亲爸。总之忙得不得了。 不过越忙越喜庆,遇冬整天喜笑颜开。 相反,周芊敏就不那么喜庆了。 她虽是小手术,但年纪毕竟大了,得多住几天,没来得及参加遇冬的婚礼。 倒是遇冬来看她了。 “你没休婚假啊?” “要休,我想连着过年的假一起休,这样可以和我们家英俊无敌的靳医生度个长长的蜜月。” “瞧你,英俊无敌,得瑟!”周芊敏笑着白她一眼,“知道你有个好老公,就别眼欠我了好吗?” “哟,我们徐部长也是好男人嘛。”遇冬并不知道徐景恒的事情。 周芊敏沉默半晌,还是把家丑抖了出来。她需要一个人给她出主意,放眼望去,还真找不着。 她不乐意娘家人知道,又没几个闺蜜可讲心事。想来,也就遇冬能听她吐吐槽了。 “你说,我要不要跟老徐离婚?” “离婚……”遇冬这个刚结婚的人,当然不想听到“离婚”两个字,尽管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关键你要搞清楚,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徐部长想认孩子吗?想跟孩子的妈怎样吗?” “我们家老徐倒是说了,跟孩子的妈早就断了,但孩子的事,他不能不管。”周芊敏叹息一声道,“其实,他这个人还是挺有责任感的,只是,我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遇冬坐在病床边认真倾听,见对方纠结,忽然很想说说自己,“其实有时候,人是需要给自己机会,也给对方一个机会的……你看我和靳医生挺好吧,以前我俩是仇家……” 她此刻说起惨烈往事,都显得甜蜜温存。 封硝的设计,封硝的恨,封硝当初恨不得掐死她。 她那时候总卯足了劲儿,想要让他爱上她,然后她再一脚踢了他。 遇冬不知道讲了多久,只知道周芊敏听入了迷,惊呆的表情。 “我想过,就当以前从没喜欢过他,重新过好自己的生活。我真的努力过,后来发现不行。 他消失的每一天,我不是恨他,就是骂他,然后再咒他,其实归根结底就是想见他。 所以我等不及了,利用进看守所的机会,把他逼出来……你看,我现在不是过得挺好吗?” 何止挺好,简直好得蜜里调油。周芊敏陷入了沉思。 “周姐,男人这种生物吧,就是容易犯错。这方面,那方面,都容易犯错。但我觉得,但凡品质好点的,都懂得感恩。你要是在关键时刻原谅他了,宽容他了,他指定对你好,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东西,全捧你面前来。” 周芊敏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谢谢你,遇冬。” 遇冬这才发现,自己又得瑟了,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其实周姐,你早就知道该怎么办,就是需要个人鼓励而已。谁不是摸着石头过河呢?” 人生,就是一场赌博。 赌男人,赌事业,赌儿女,任何一样赌对了,生活就顺畅许多。 她别的不敢说,至少赌男人这一项是赌对了。 离过年只有六天了,单位里的气氛也都越来越闲散。 姜漓辉打电话,“小汐,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遇冬笑着挂断,踩着轻松的步子走到副台长办公室门前,敲门敲得调皮又任性,咚咚咚咚咚咚,如急鼓般。 姜漓辉哑然失笑,提高了音量,“汐汐公主,请进!” 遇冬推开门,乐得哈哈笑,“哥,你找我?” “嗯。”姜漓辉招了招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吃吧,妈做的,非逼着我给你带。” 他打开,现出里面精致的蛋糕点心,“我都说了,过两天放假,你就能回家吃。她不肯,还骂我,说要是我不给带,就不准回家了。哥现在过的可是苦日子。” 他埋怨归埋怨,却是满脸喜悦。自从认了妹子,睡觉都笑醒。 “嘻嘻,甜甜圈,我喜欢!”遇冬拿起就开吃,边啃边问,“哥,问你个事儿。” “说!”姜漓辉像儿时一样,喜欢拿纸巾替妹妹擦嘴。手举在空中,忽然想起妹妹已经是大姑娘了,又把手缩了回去。 这个小小的动作,令得一直缺爱的遇冬忽然红了眼圈。她仰起头,撒着娇,“哥哥,擦擦嘴!” 姜漓辉的眼圈也红了,微微别过脸,声音有些哽,“这么大的姑娘,怎么吃东西跟小时候一样,搞得一脸都是?” 不说还好,一说,遇冬的眼泪啪啪掉下来,“人家没变,说明人家没变嘛,呜呜呜……” “对不起,小汐,哥哥不好,把你弄丢了。”哥哥给妹妹擦着眼泪,妹妹又给哥哥擦着眼泪。 门忽然响了一声,就开了。 平时徐景恒就是这么进来的,今天也一样,只是没想到进来看到这种情况,吓得砰一声,又关了门退出去。 两兄妹哭着又笑了。 半晌,遇冬还是问了,“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化验结果出来,我不是你家小汐,你怎么办?” “不可能!” “如果!” “没有如果!” “有!” 最后是哥哥妥协了,“如果真有那种可能,我希望你继续当我的妹妹,继续……”他啪一下拍妹妹的脑袋,“怎么可能有如果。要没有爸妈的基因,你能有这么好的声线底子?还有,我听说,你有一目十行的本领,稿子只要浏览一遍,基本不用看就能说出来,对吧?” 遇冬傻傻点头,“这倒是……” “妈就是一目十行,记忆特别好。要不是……唉,妈精神有点问题,你要多陪陪她,知道吗?” 遇冬又傻傻点头,“陪妈妈这种活儿,我拿手。我跟你说,我妈妈,就是我那个妈,你懂吧……她以前精神就有问题,还不认人。后来有我遇小冬,她好些年没犯过病了,好好的。” 姜漓辉宠溺地刮妹妹的鼻子,“你是吉祥物,总之呢,我被这个家累得连找老婆的时间都没有。现在,你人也嫁了,该尽尽责任了。” “哎呀,哥!你拼命找我回来,原来是这个原因。” “不然呢?”姜漓辉爽朗地笑起来。 遇冬也笑起来,塞了满嘴的蛋糕,“好吧好吧,以后归我哄爸妈,哥哥你赶紧去找老婆……要我帮忙的,说一声啊。” “我还是先把你领导徐部长找来解释清楚,不然误会大了,影响我找老婆。” “嘿嘿……”遇冬把桌上的蛋糕盒子盖上,小心翼翼捧在手心,“我出去了,以后我决定每天早上少吃点,哥,你记得给我带早餐哟。” “……”有个妹妹真的很累人啊。 遇冬愉快地走在长廊上,碰见韦嘉和打招呼,“韦台长好。” “好,”韦嘉和笑容可掬,微微点头,“什么时候休婚假啊?” “年后,我已经向行政部打了婚假报告。谢谢韦台长关心。” 生活甜蜜,职场顺心。遇冬觉得自己的运气指数,就快撑破极限。 连那份dna报告出来,也白纸黑字说明她就是姜家弄丢的女儿姜汐然。 “封硝,我有点害怕。”遇冬晚上抱着封硝的胳膊,“都不像我的命数了,这么多好事,全被我一个人赶上。我真怕,这是什么的前兆……” 封硝抱着老婆安慰地拍拍,“瞎想什么?你的命本来就不差。忽然变差了,也是老天要安排你来认识我,才让你成了遇小冬。你要一直是姜汐然,也许我到现在也不认识你。” 遇小冬释然了,好喜欢这个说法。 命运变得坎坷,是为了要认识一个本不该认识的人……走了那么多弯路,也只是绕过阻碍,嫁给命定的那个人。 遇小冬笑着熟睡过去,既不打鼾,也不流口水。她睡颜安详甜蜜,像个孩子般干净单纯。 封硝看着这样子的遇冬,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后一定要对老婆好,不让她受半点苦。 只可惜,次日早晨,遇冬在自己家门口,在封硝眼皮子底下居然又被绑架了…… 第140章 半面修罗 封硝知道遇冬出事,是因为吉木斯泰发了疯一般从楼上冲下来,喉咙里还发出像狼一样的声音。 它冲下楼,要不是封硝闪得快,差点被撞翻在地。 他愕然地看着吉木斯泰往门口奔去。 门是虚掩着的,吉木斯泰用爪子一刨,门就大开了。花园一米多高的铁门也是半开的,它如一股黑烟般消失不见。 追出来的封硝嘴里喊着“吉木斯泰”,却是脸上骤然色变,声音急促地调头回屋狂喊,“遇小冬!刘姐!” 他冲进厨房,看到厨房里只有刘姐一个人,音量提高了八个度,“遇小冬呢?” 刘姐吓一跳,很久没听到先生用这种语气喊了,结结巴巴,“她她她取报纸呢,我说我我我去取,她说她她去……” 封硝的心往下沉,拿了车钥匙,穿上鞋就往外跑。跑两步,他倒回来叮嘱刘姐,“看好孩子,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他说完掉头又跑,发动停在门口的车子在小区里转了一圈。既没看见遇冬,也没找到吉木斯泰,他只得向着东出口而去。 这个小区因为在医院附近,四通八达,门也多,管理并不严苛。 他想,如果遇冬出事,一定是被人拖上了车才会这么快消失。否则以吉木斯泰的速度,怎么也该追上了。 既是有车,那东门应该是最适合离开的出口。因为外面就是宽敞的街道,十分利于逃逸。 是谁会绑架遇冬? 到底是遇冬得罪了人,还是冲他来的? 他最先锁定于家的人。 上次还是太心软了,不应该手下留情。 封硝本来全身都在颤抖,却是这一秒,变得冷静深沉。他打电话通知段凉,“遇小冬被绑架了!” 段凉拿着手机惊愕半秒,“封先生,我立刻到!” “你的任务是调取监控,找到吉木斯泰。” 吉木斯泰?段凉又愣了半秒,“好,我马上去!” 四十多分钟后,封硝和段凉在德槐路中段一个小区后门,发现一辆套牌面包车。 据围观者说,刚才有一只很可怕的像狼一样的狗,一直围着车子打转,咆哮。 “你们看,这车门上还有狗爪印……哎呦,我觉得那都不是狗了。哪有狗那么大的,喘个气儿,地都在抖。” 果然,车门上一道道的抓痕,还带有血印。应该是吉木斯泰挠门的时候太用力,把指甲弄断了流出的血。 “哦哟,这狗会不会伤人啊?太可怕了。”众人议论纷纷。 “刚才我那傻儿子就在边上啊,也不知道害怕的,最喜欢看稀奇。不过好像那狗不伤人,只刨门,又吼又叫,还拿脑袋去撞门嘞。” 封硝冷沉地用手指弹了弹门上的一个小凹槽,想到了什么,掉头走人,“段凉,给我查吴明俊在哪,他车子牌照多少。” 他看见这辆面包车,忽然想到了两年多前,自己也是找人用面包车绑架遇小冬。 心如刀绞,恨不得拿刀杀了自己。 但现在不是杀自己的时候,他要救遇小冬。 他想到了,也许不是于家动的手,而是那个两年多来无声无息的吴明俊。 自己几乎已经幸福得忘记这个人的存在,对于没有意义的人,他一向漠不关心。 只是他忘了,有些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应该有所警醒。 此时想起,会太晚吗? 遇小冬,你不能有事的!我们刚刚结婚,还没度蜜月。说好的生孩子呢,要生三五八个呢! 遇小冬,你不能食言! 等我!等我来找你! 不知不觉,封硝已是泪流满面,泪水模糊了视线,差点看不清前路。 他正开车呢,正奔向无助的遇冬呢,怎么可以那么软弱? 狠狠一闭眼,泪水哗然掉下。歪了头,抬起胳膊,用肩膀上的衣服胡乱擦了一下脸。 眼睛,比夜更加黑暗森凉。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一只冷静的豹子。 手机响了,他接起,低沉强硬的声线,“说!” 段凉被那一个字激得头皮发麻,却又惊喜。两年多前的封先生又回来了。 他更喜欢那样的封先生,因为那代表,他们可以一起作战。 他的音色也沉了沉,“封先生,查到了,吴明俊有一辆残疾人专用车,车牌号和照片,我稍后发到你手机上。还有,我怀疑他去了上次那个沙滩。我已经联系了辖区警察先过去。” 封硝一个“好”字,结束了这通电话。事实上,他也正是朝那个沙滩的方向开去。 因为那个面包车,他联想到变态的吴明俊,会不会用当年自己绑架遇冬的手段进行? 又想到绑架成功后,以吴明俊那点尿性,恐怕会专门去曾经有过回忆的地方。 而那个沙滩,正是吴明俊当年后悔不已的地方吧。听遇冬说,她一直不断讲话拖时间,以至于最后吴明俊啥也没干成,反被狠狠打了一顿。 那么,吴明俊实在太有可能,将作案地点继续设在这个沙滩上。 封硝一脚油轰下去,车子跳得老高,直直往前冲。 其实,封硝没猜错。 吴明俊确实模仿了封硝当年绑架的手法,找了几个要钱不要命的混混。 其中一个混混智商还挺高,长得老实,蹲守观察一把好手。 他发现这家人最近几天订报纸了。 这报纸是遇冬结婚后才给封硝订的,报箱钉在花园铁门外的墙上。 有时候刘姐取报纸,有时候遇冬取报纸,不规律,反正谁有空谁取。 今天早上,遇冬吃烦了自己做的西式早点,想吃刘姐炸的油条,便主动把取报纸的活儿给揽下了。 本来她打开铁门的时候还在想,以后训练吉木斯泰开报箱的锁取报纸,一定很好玩。正想得开心,她就晕过去了。 等遇冬悠悠醒来时,已在一辆面包车上。 场景何等熟悉,鼻息处的迷药味也何等熟悉。 她身边坐了几个混混流氓,正在努力用绳子捆她的手和脚。 她装作昏迷的样子,听见一个混混说,“胡先生,你说抓到她就给我们兄弟几个玩,是真的吧?” 几个男人都摩拳擦掌,吞咽着口水。 前排副驾上传来一个令遇冬极致熟悉的声音,“玩吧……不过,我得提醒你们,她有艾滋病。” 众人惊得一跳,都捂住嘴,惊恐又嫌弃。 遇冬也震惊。吴!明!俊! 天哪!这个低劣的男人!阴魂不散! 她心里无比鄙夷,又听到吴明俊说,“醒醒吧,别装了。我下药不重,知道你醒着。”他狂肆地笑着,“遇冬,这场景熟悉吗?” 遇冬装不下去了,睁开眼,怒目而视,“卑鄙!吴明俊!” 几个混混面面相觑,原来“胡先生”不姓“胡”啊,城市套路果然深。 “哈哈哈哈哈哈……这么卑鄙的行径,你干嘛又要嫁给他?”吴明俊没有回头,冷笑,“遇冬,你还真是够贱!我不得不用这种方法让你重温旧梦!我得让你想起,当初封硝是怎么对你!你晚上睡在他身边,不会想起这一幕吗?” 遇冬心里恨极了,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反击。 忍!忍出血都得忍! 她不敢激怒这个疯子! 这个疯子心里苦逼得很,她知道。 原来有着俊朗的外形,出众的才华,还有一份好工作。 现在一无所有,毁容,瘫痪,靠当小丑过日子。你不让他宣泄一下,能行吗? 遇冬担心自己逞一时口舌之快,到时吴明俊发起怒来,真叫那几个混混欺负自己,那就没法活了。 她只是那样瞪着前排,恨恨地瞪着。 她揣摩吴明俊的心理很准确。他确实是憋坏了,还不能被惹毛,“遇冬,我很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那个录音是假的?我模仿封硝声音很像吧?” 山寨!遇冬在心里吐槽,仍是不回话。 显然,吴明俊也根本不需要她回话,自顾自回忆起当年的杰作。 车子到达德槐路时,吴明俊让混混们将遇冬弄到他自己那辆残疾车里,然后付了尾款并遣散众人,亲自开车向长夷沙滩而去。 那里,是他另一个耻辱。 此刻,吴明俊坐在驾驶室,问后排手脚都被绑住的遇冬,“你猜,以封硝的能力和智商,能追到这里来吗?” 遇冬不答,别过头。 她坚信,封硝见自己大早上出门拿报纸就消失不见,一定会知道自己出事了。 她有一种深度信任,觉得万能的封硝肯定能救自己。她只需要拖够时间,和上次一样。 吴明俊冷冷笑起来,“你知道上次我失败在哪里?”自问自答,“就是明明可以三下五除二毁了你,却还磨磨蹭蹭听你讲那些鬼话。你猜,我这次会不会上当?” 遇冬恨得牙痒痒,要不是手脚绑着,真想冲上去狠揍这个身心俱残的男人。 吴明俊忽然扭过身,将那张半面修罗的脸呈现在遇冬眼前。 半张金色面具,半边清峻的五官。 看起来,那么神秘。 他阴阴地笑,有些苍凉,“遇冬,你想看我这半边脸吗?我跟你说,别瞧不起这半边脸,这可是我的主要经济来源……呵呵呵……很贵的,看一次,得两三百万!不过,我不收你钱,你看不看?” 第141章 我愿意为他死 半边金色面具缓缓揭下。 凹陷的眼窝里没有眼珠,腥红的皮肤纵横交错着伤疤,嘴角几乎拉到了耳后。 吴明俊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诡异,一边五官和皮肤烂透,另一边,却是清峻雅致得完整。 遇冬即使已有心理准备,仍是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害怕吗?”吴明俊阴恻恻笑起来,“其实我每天自己洗脸照镜子的时候,也很害怕。但我还是得看,并且我有了钱都不能去整容,因为我得靠它赚钱。” 遇冬不吭声,别过头,将目光望向窗外。 他艰难蹭起身,伸手狠狠抓住遇冬的头发,将她的目光扯回来,“别看了,封硝不会来救你的……啊,不,最好他来救你,这样,你们就可以一起上路,做一对黄泉路上的鸳鸯。” 直到此刻,遇冬才真正警觉起来。 什么意思? 他还要干什么? 吴明俊得意地将半边金色面具重新戴回脸上,打开车门,熟练地把副驾上的折叠轮椅拿出车外展开。 他双手一蹭,整个身体灵巧滑进轮椅,哈哈笑着,手里扬了扬一个精巧遥控器,“遇冬,我真不怕告诉你,车里有炸弹。这是我送给你和封硝的结婚礼物,喜欢吗?” 遇冬的脸刹那间惨白,不再像刚才那般淡定,更不希望封硝能找到自己。 她终于忍无可忍,“吴明俊,你特么都不配当个人!你何止身体残,心理也一样残疾!你这个废物!从前只能靠爬女人的床,证明自己的价值。现在靠你那张烂脸,来挣点生活费!” 吴明俊陡然大怒,“闭嘴!遇冬!别人可以说我,但你不能!你不能!” “我怎么就不能?你这个废物!丢你祖宗的脸!奶奶怎么会有你这个歪瓜裂枣的蠢货孙子?” “遇冬你闭嘴!你假惺惺!我知道你这两年去看过奶奶!你为什么不敢告诉奶奶,你所做的一切!” “哈哈哈哈哈,我不是不敢,是不忍心!我做的一切,光明磊落!但你做的一切,畜生不如!” “遇冬你闭嘴!” “吴明俊你个废物!” “闭嘴闭嘴!遇冬你闭嘴!” “畜生不如,废物,孬种!吴明俊你就是个失败者!”遇冬做鬼脸,吐舌头,“loser!” 吴明俊狂吼几声,没带面具的半边脸几乎涨成紫红色。他眼神狂乱,像个疯子般挥舞着手里的遥控器,“别说了!别说了!你信不信我立刻就炸了你! 遇冬心头一颤,脸上却更加绽开了花,“你炸啊,有本事你炸!哈哈哈哈……吴明俊,如果我要没猜错的话,你肯定还有一个地方残疾了!” 吴明俊霎时脸灰如土。 遇冬现在几乎已经知道了吴明俊的计划。他要等封硝来,然后等封硝靠近她的时候,就按下遥控器…… 到时,她和封硝两个人都会炸成碎片,灰飞烟灭。 她不要封硝死! 她也不想死!可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她宁可选择自己死。 方知爱一个人,是可以义无反顾到这个份上,可以为他付出自己的生命。 她没觉得自己有多伟大,这只是本能而已。这一刻忽然想,如果她死了,封硝还能找到一个不让他脸盲的姑娘吗? 心酸,到了极处。 却是笑声愈加爽朗,“吴明俊,你是不是连那儿也坏掉了?如果没坏,你怎么不敢跟你的女粉丝出去开房?别人相信你品性纯良,坐怀不乱,哈哈,我可不信!你要不是工具坏了,哪怕毁容哪怕瘫痪,你都惦记着毁掉几个女人!” 染毒的剑,淬毒的语言! 这个世界最可怕的,真真儿是爱过的女人! 吴明俊用那只没坏掉的眼睛,紧紧盯着遇冬。 他像一个小丑般,不止摘下半边金色面具,还被她无情撕碎了尊严。 仅有的,作为男人的尊严! 他将自己包装成柳下惠,他让外人以为,他是不愿拖累谁,才不碰女人。 其实是他没有碰女人的资本了! 正如遇冬所说,工具坏了! 吴明俊恨恨地瞪着遇冬,第一次觉得她丑。他以前怎么会喜欢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为了这个女人,他几乎毁掉了整整一生。不,他毁掉的,是整个吴家。 他三代单传,连根香火都没接上,就变成这样了。 断子绝孙!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吴明俊的大拇指几乎都要按上那个按钮,却是刹那间,手指凝住,恍然大悟,“你是不想让封硝死,对吧?你刺激我,就是想我早点按下去,早点让你死,这样你就可以救封硝的命了!你还真是爱封硝啊!哈哈哈,你还真是愿意为这个男人死!” 遇冬知道,吴明俊迷乱的神智已恢复过来。 她渴望活下去,期待封硝来救。却又怕封硝来了,和她一起送死。 绝望的时候,声音尤其清冷,字正腔圆,“是啊,我愿意为封硝死。他就算曾经设计我,就算曾经恨过我,我也还是爱他。他都消失两年不见,我还是要满世界找他。就连结婚,也是我迫不及待。他只是随便提了一下,我立刻就答应了。我就是喜欢他,就是爱他,我就是愿意为他死!” “你别说了!别说了!”吴明俊狂吼,刚刚恢复的平静,又开始波动,“我不会上你的当,遇冬!你越是喜欢他,我就越是要他死!” “封硝真好!至少,他不像某些人为了前途为了钱,连脸都不要了!他手握那么值钱的万翼国际,随随便便就贱价卖了。他不在乎钱!钱对他来说,不过是纸而已。” “不许说!不许说了!”吴明俊像个疯子般,挥动着手里的遥控器。 他的神经每一根都绷到了极限,不知道还撑得住几秒。拇指翘在那个按钮上,一直抖一直抖,不可控制地抖。 好几次,吴明俊的大拇指都几乎抖在了按扭处,只要微微再多一点力度,整个车子就会爆炸。 自己都被吓到了,因为他离车也不过一米远。不,他不要陪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死。 这个女人实在太坏太毒了! 他要离车远点,离得远远的,就听不到这女人恶毒的话,听不到她那样伤害自己。 他就可以远远看着封硝去救遇冬,看着那两个狗男女一起结伴走上黄泉路。 吴明俊将遥控器放在腿上,双手操控轮椅向远处移动。 沙是软的,轮椅行走十分缓慢艰难。 蓦的,沙将轮椅的轮子卡住,竟移动不了。这个发现令吴明俊冷汗直冒,弯身用手去把轮里的沙抠出来。 这一弯身,遥控器从腿上掉沙里去了。 吴明俊的汗更加浓密。 耳边仍旧传来遇冬可恶的诅咒,和海浪声声。 他费力弯腰,想要去捡起遥控器。差那么一点,手指就要碰到了,可就差那么一点…… 他只得继续把轮子里的沙一点一点抠出来,想要先移动轮子再捡遥控器。 但他越来越心急,很害怕封硝这时候到。 其实,这时候来的,不是封硝,而是一股黑烟般的吉木斯泰。 它终于找过来了。 街上汽车的尾气干扰太大,这使它一度迷失了方向。等它追到德槐路时,面包车已成了空车。 吉木斯泰没有放弃,继续用它特有的敏锐,循着遇冬留下的微弱气味,一路追来。 遇冬看见吉木斯泰,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她看见彪悍的黑色旋风席卷而来,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狂喊,“去捡遥控器!吉木斯泰!快去捡那个东西!别让坏蛋拿到!快去!” 吉木斯泰停顿了千分之一秒,发出一种像狼一样的叫声,没往车子扑去,而是掉了个头向着坐在轮椅上的吴明俊扑去。 连人带轮椅,一起被它扑得摔出老远。 卷起千层沙。 遥控器被沙埋住,只露出一点黑色的边。 吉木斯泰闻到了吴明俊身上的某种危险信号,一口狠狠咬在他的脖子上,血溅沙滩。 大批警察赶到,持枪围捕。 现场混乱。 遇冬双眼一直盯着吉木斯泰看,并没注意警察的关注点有偏差。 直到“砰”一声枪响,打在吉木斯泰身上,鲜血四溅。遇冬才清醒过来……天哪!谁开的枪!谁打了吉木斯泰!谁打了她的吉木斯泰! “啊!吉木斯泰!”遇冬疯掉了,用头撞击车身,眼泪狂飞,“吉木斯泰!吉木斯泰!” 匆匆赶来的封硝,脸色惨白。他在追过来时,本来看见一堆警察围在前方,甚至还微微松了口气。 却是随着一声枪响,他透过人群缝隙,看清中枪的竟是吉木斯泰。 封硝奋力推开人群,一如当年失语的刹那,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他看见吉木斯泰单纯干净的眼睛望过来,那无辜的眼神到现在都没搞懂,自己救主人,咬坏人,为什么被打了? 巨大的身体摇了摇,轰然倒下。 封硝的心在一瞬间被撕裂,看见遇冬完好无整,便向着吉木斯泰飞奔而去。 他抱住吉木斯泰,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他眼泪滴落在它的眼睛上,温存的,“吉木斯泰,你没事的,撑住!” 吉木斯泰嘴里发出呜咽声,四肢抽搐几下,却是始终睁着亮而有神的眼睛,看着封硝。 它费力地抬起头,蹭了蹭他,血流得更多。 第142章 它身体里流着狼的血 封硝一天之中,流了两次眼泪。一次是为遇小冬,一次是为吉木斯泰。 这两个,都是他生命里的不可或缺,不可替代。 封硝压下悲痛沉重的心情,迅速从自己衬衣上撕下一条布绑住吉木斯泰的伤口,以防流血过快。 他站起身,边走向遇冬边打电话,“何凌云,帮我联系冯医生,要快!吉木斯泰中弹流血,现在情况不清楚!立刻安排救护车!地点长夷沙滩!” 挂断电话,他走到了遇冬面前。 遇冬已经哭得不成样子,“吉木斯泰!封硝!炸弹!”她几乎不能完整讲清楚任何一句话。 手上脚上的绳子一解开,她扑到封硝怀里嚎啕大哭。她的腿麻了,眼泪无法止住,“封硝,抱我去看吉木斯泰!快,我要看吉木斯泰!” 封硝温存地亲了一下她的发心,“别担心,咱们家的吉木斯泰没那么娇气。它不会有事的……”他说着将她抱了过去。 遇冬跪在吉木斯泰面前,看着它干净澄明的眼睛,哀痛地哭泣,“吉木斯泰,你好好的啊……麻麻很爱你,很爱你……跟爸爸一样爱你的……” 吉木斯泰流血太多,四肢不断抽搐,眼睛也慢慢闭上。 遇冬撕心裂肺喊着,却惊觉身后竟然有那么多人正在靠近。她忽然清醒,“退后!退后!遥控器在沙里,车上有炸弹!” 此言一出,惊得众人一身冷汗。 那个刚才一紧张不小心开枪的实习警察,更是全身抖得不行,枪都快拿不稳了。 尤其是他被封硝狠狠瞪的那一眼,简直像是一把刀割在身上的感觉。 封硝心知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对带队的警察道,“为避免伤亡,可能需要拆弹专家到场。” “我立刻申请支援!” 遇冬已在沙里找到遥控器,小心翼翼递到警察手里,又一瘸一拐地和封硝一起,跪守在吉木斯泰身边。 不远处,万恶的吴明俊死了。 他是被吉木斯泰活活咬死的,这也是警察开枪的原因。他们接到的任务是保护人质安全,并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人质。 警察到达的时候,只看到一只凶猛的大狗,正在咬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第一眼判断,狗是恶狗,人是人质。 封硝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隐忍着没有爆发。但他心里哀痛至极,一手握着遇冬的手,一手摸着吉木斯泰的头,心碎,无力。 “咱们把吉木斯泰抱车上去好不好?”遇冬哭着,不乐意它跟吴明俊的尸体离太近。 她想,封硝的车一定在附近。她要把吉木斯泰弄到车上去。 封硝摇摇头,“我们不能动它,万一伤到内脏就麻烦了。” “它有救的,对吧?封硝,它有救,是不是?”遇冬的牙齿格格打颤。 封硝坚定地看着吉木斯泰,低声道,“它身体里流着狼的血,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况且,它还小,才刚刚成年,正是生命力最最旺盛的时候……” 遇冬仿佛吃了颗定心丸,顺毛抚摸,“吉木斯泰,你一定要活着啊。你还要陪喜羊羊玩呢。” …… 三个月后,春暖花开。 喜羊羊穿上喜气洋洋的牛仔春装,蹦蹦跳跳,“吉木西带!吉木西带!” 遇冬笑得不行,纠正他,“什么吉木西带?是斯泰!跟妈妈念,吉!木!斯!泰!” “吉木西带!呵呵,吉木西带!”喜羊羊照样任性地这样叫自己的小伙伴。 今天是他们全家接吉木斯泰出院的日子,大家都换了新装。 到达警犬训练中心的专业医疗所时,痊愈后的吉木斯泰早早等在大门口。 见到家人,它立时发出一种像狼一样的叫声,一股黑烟般席卷而至。 遇冬一阵惊呼,不是被吓到,而是巨大狂喜,“宝贝儿!麻麻想死你啦!” 封硝抱着喜羊羊,笑着,看着。 喜羊羊伸出嫩手在空中乱舞,“吉木西带!吉木西带!” 封硝将喜羊羊放到地上站好。他立刻就伸手要去抓吉木斯泰的耳朵,够不着,好着急,蹦蹦蹦,还是够不着,急哭了,嘴一撇,“哇……” 吉木斯泰温顺地匍匐在喜羊羊面前,把耳朵递到他的手里。 抓到了!喜羊羊最喜欢扯人家耳朵玩,好开心。 何凌云从医疗所里大步走出来,“封硝,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没得商量!”封硝翻脸不认人的本事世上无双。 “嘿,我说,你找我帮忙的时候,语气不是这样啊!”何凌云气得一双桃花眼瞪老大。 “一码归一码,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封硝慢条斯理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烟,没抽,拿在手上把玩,“你主意打到吉木斯泰身上就不行!” “……”何凌云还没开口,就被封硝识破了。笑一个,“你怎么知道我对吉木斯泰感兴趣?” “因为它值得人感兴趣,尤其是你这种人。”封硝傲慢得很,“不过,你别费心思,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遇冬总算听出点苗头,“喂,何凌云,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家梧桐馆太小,养不下吉木斯泰?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家吉木斯泰的狗窝就在梧桐馆。” 何凌云本来是个吊儿郎当的主,今天少见的正经,“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吉木斯泰会中枪?” 两口子一想起那天的场景,都不说话了。历历在目,太撕心裂肺。 何凌云继续道,“吉木斯泰身形彪悍,很容易吓着人。那天警察并没做错什么,因为那种场景来不及分辨。咱们换个角度想,万一坏人养的恶狗,正在撕咬遇冬呢?” 封硝何曾不知道这个道理,这也正是他吃了亏还憋在肚子里的原因。 这一枪,只能就这么算了。 人家在执行任务,人家在救人。如果如何凌云所说,被咬的是遇冬,他岂非还要给开枪的警察送面锦旗? “不是人人都能接受吉木斯泰,你只能把它关在你那巴掌大的梧桐馆里。甚至带他出来溜一圈,都只能等夜深人静,我说得对吗?” 没错,何凌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封硝带吉木斯泰出门溜一圈,都必须等到零点过后。因为那时候来往的人少,不会有人被吓到。 并且,吉木斯泰在梧桐馆的日子,很少像风一样驰骋。 它本来是属于森林的,是封硝把它带到了水泥钢筋的城市里。 这里到处都是人,老人小孩孕妇。 甚至有可能,它从他们身边经过,都会吓着人家。 封硝心里很难受,却仍是固执地说,“不管你怎么说,吉木斯泰不会离开我们家。” 遇冬也慌了,“对啊,它干嘛要离开我们家?就因为它体形大,跑不起来?在家里乖乖玩不就好了吗?我们可以挣钱,买更大的房子,有大大的花园……对,我想起来了,封硝,咱们不是有六百万吗?换房子,换到郊外去住,要有大花园的……” 何凌云闭了闭眼睛,“大姐,你家的钱真好用,六百万就想有大花园!我告诉你六百万能干什么,就给我们家买个厕所!” 遇冬毛了,“是是是,你们家厕所六百万!了不得!我就不相信了,你们家的人上了这种厕所就不便秘!” “……”何凌云嘴角抽了一下。早说了不要跟女人抬杠,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封硝挑了挑眉,“我老婆说得对!” “她什么就对了?” “她什么都对!”护妻狂魔上线。 何凌云无语得很,为了吉木斯泰,只得忍气吞声,“封硝,人希望自己活得有价值,狗也是一样的。你不能埋没它的好品质!” “你想怎样!直说!”封硝心头有些烦躁。 “把吉木斯泰给我!” “不给!” “你知道我的身份!我需要吉木斯泰!它跟着我,能成为一只优秀的功勋犬,到老年的时候……” “到老年的时候,它不灵敏了,不能给人类工作了,就会被安乐死,被遗弃,被……” “胡扯!你上哪儿听来的这些负面消息!成为一只光荣的警犬,是任何一只狗的理想!” “那是你的理想!不是吉木斯泰的理想!”封硝生硬回击。 “好!那你们跟我来!” “不去!”封硝拒绝,防备地看着这个要跟自己抢狗的人。 但来不及了,何凌云这个狡猾的家伙,一声口哨召来一群警犬。 喜欢和同类在一起是天性,吉木斯泰也不例外。它看见威风凛凛的警犬们,立刻扔了喜羊羊,跟着跑过去。 但它跑两步,又停住了,回过头来看着封硝和遇冬,好像在说,爸爸麻麻,我跟它们去玩会儿。 封硝不想让它去,因为知道让它去,很可能就带不回家了。可是他受不了那种渴望的眼神,像孩子般纯净。 他点点头,弯腰抱起喜羊羊,拉着老婆低声说,“去看看吧。” 一抬头,看见何凌云胜利又得意的笑,不由得冷冷瞪一眼。 那是个警犬训练基地,非常大,各种器材都有。 警犬们在各个训导员的带领和指令下,完成了一整套眼花缭乱的项目。 好胜心是天性,吉木斯泰更是天生的好战者。它看见人家会的技能,自己也绝不甘落后…… 第143章 我在它在 遇冬从没见吊儿郎当的何大少爷对什么事这么上心过。她觉得这家伙看吉木斯泰的眼神,比看到喜欢的姑娘更入迷。 人家说话的声音也跟平时不同,“你们看,吉木斯泰就是天生的王者。” 某人一声冷哼,傲娇的,“还要你说!” 何凌云清咳,继续介绍,“别小看今天来的这些犬,它们都在各项大赛中拿过冠亚军,但是你们看,这些犬跟吉木斯泰一比,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那当然,你不看看是谁家的……”遇冬跟她老公一样傲娇。 “你们忍心让这样天生要当王者的灵犬,整天关在家里当宠物狗?”何凌云摆这么大的场子,无非是觊觎人家的宝贝。 封硝和遇冬相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舍。却又不得不醉心和骄傲,那就像自家的孩子在赛场上打遍天下无敌手,怎么都是愉快的。 何凌云少不得又在旁边煽风点火,低声道,“封硝,我不说,你肯定也清楚。吉木斯泰身体里流有狼的血,要是被有心人举报……” “你在威胁我?”封硝超级不悦。 “不,我不是说我,就打个比方。”何凌云正经得连玩笑都听不出来了,“万一有人举报,像吉木斯泰这品种的,你觉得放在家里安全吗?” “我倒想看看,有谁敢来干涉!” “话不是这么说,封硝。”何凌云极尽所能游说,“如果吉木斯泰是只功勋犬,那又另当别论了,是不是?我跟你保证,我只要它二十年。” “二十年!”封硝差点没一口血吐他脸上,“来,你到我家干活,我不要多了,只要你一百年!” “你别以为我在算计你。”何凌云正色道,“我已经对吉木斯泰的骨骼做过研究,它跟普通犬真的不同,寿命也长得多,少说也有四十年,我只要了一半,不贪心。” 封硝狠狠瞪着何凌云,“别告诉我,你还在他身体里安装了定位器。” 何凌云俊脸一红,又清咳一声,指了指远处,“封硝,你看,狗娃娃们在这种地方才会过得开心。咱们别太自私!” “最自私的,就是你!”封硝拖起老婆抱着娃,吼一声,“吉木斯泰,回家!” 吉木斯泰虽然玩得开心,但听到召唤,仍旧向这边奔来。它念念不舍,却又威风凛凛接受伙伴们的告别。 从那天起,何凌云几乎每天打电话报到,有时候干脆过来蹭饭,特别嘴欠数落人家的梧桐馆这不好那不好,跟个麻雀窝似的。 遇冬最初还跟他抬杠,后来见吉木斯泰跟他处得特别好,就忍不住找封硝问,“何凌云到底是干嘛的?” 封硝敷衍地答,“他,身份比较隐秘,你心里清楚就行了,别多问,行吗?” “哦。”遇冬换了种方式问,“那为什么吉木斯泰跟着他就能当功勋犬?是正规的吗?” 封硝哑然失笑,“你是不是还想找他要编制啊?” 遇冬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你看啊,孩子大了都得离家奔前程呢,咱们家狗儿子有出息有什么不好?你真想把吉木斯泰关家里一辈子啊。” 封硝沉默不语,俊眉成川。 “你说,咱们狗儿子到底是不是真像何凌云说的那样,能活四十岁?” “这是保守估计。”封硝其实心里有数。 “那就行了。要是只有十年,我肯定不能让吉木斯泰离家,但这几十年……到时候喜羊羊都读大学去了,吉木斯泰还窝在家里,你不得让它郁闷死吗?瞧那天,它在基地的时候多开心,多威风。” 封硝轻轻叹口气,“你舍得吗?” 遇冬摇摇头,“不舍得……可是,我更希望它能快乐。再说,我们又不是把它送人。就跟上大学的孩子一样,送他去学校住校,放假再接回来,以后也能随时回家,等他退休了,再回家养老。” 吉木斯泰的人生就这么重新进行了规划,最高兴的是何凌云。 他拿出一份秘密合同,递到封硝的面前,“这是万翼国际股份,我全部还给你。你现在如果不要,没关系,先放着,等你什么时候要,我什么时候给你。” “不要。”封硝恨恨地看着夺狗之人。 何凌云春风得意时,也就不计较了,“封硝,做人不要太固执。其实就你这能力,不把你家的产业发扬光大可惜了。一个学医的,居然短时间内能在商场上搞得天翻地覆,真是天才。” “我已经答应让吉木斯泰出去工作了,你还废什么话?滚蛋!别招我烦!信不信我分分钟改主意!”封硝现在惹不得。 何凌云一听,赶紧命人收起合同准备离开,“那说好啊,我周一过来接它。” “滚蛋!” “咳!”何凌云麻溜滚蛋了。一出门,他挺直腰板,嘴角止不住笑意。 助理追上来,“总裁,龙恩那批货明天就要从港口提走了,等不到下周一。” 何凌云锐目森寒,“他逃不掉,想个办法把那批货压到周一。通知国际刑警随时做好准备,配合行动。” “是的,总裁。” 梧桐馆里,封硝把易清铃接回家吃饭,给吉木斯泰送行。 菜是遇冬的手艺,荆凡味儿。她特地给吉木斯泰单独做了营养餐,还煮了棒子骨。 一家人和和美美,吃着饭,守着娃,看着狗。 却是有着淡淡的离愁,萦绕在周围。就连吉木斯泰都感受到了,放弃平时最爱的棒子骨,温顺地趴在封硝和遇冬的脚边。 只有喜羊羊仍和平时一样,走路颠颠倒倒,扑在吉木斯泰背上,扯它的耳朵玩。 周一早上,天刚微亮,何凌云的车就到了。他迫不及待接吉木斯泰去执行隐秘任务。 封硝的声音哑得不行,“照顾好它。” “嗯。”何凌云也一改平时散漫作风,站得笔直。 “我有个条件。”封硝眼眶莫名红了,“你别让它去执行太危险的任务……” 此话一出,他自己也知道不合逻辑。 何凌云哽着,没敢答应,却很郑重,“我只能保证,我在它在!” 如果有一天,他也死了……这个行业,本来就是一只脚踩在阎王殿里。他吊儿朗当做了这么多年卧底,打击国际贩毒团伙,哪天不是在踩钢丝? 但他目前踩得很好,还没滑过脚,“有我一口吃的,我必不会饿着它。有我活着的一天,我必不会让它先死!封硝,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承诺。” 封硝转过身,背影坚毅。却是听到身后像狼一样的叫声响起……泪流满面转过身,看见吉木斯泰忽然匍匐在他脚下。 那些曾一起相守过的片段,历历在目。 他缓缓蹲下,轻轻摸着它的头,“爸爸妈妈会永远等你回家!” 遇冬已经哭抽了,心疼得难受,有点后悔怂恿封硝答应让吉木斯泰离家。 她捂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吉木斯泰抬起头望着她,然后脑袋左偏一下,右偏一下,耳朵也跟着左右摇晃。 歪头杀!杀进了她的心坎。她从怕它,到爱它,再到被它救,心路历程修改得又快又好。 那天早上送别了吉木斯泰,遇冬红着眼睛去上班。 她哥立刻就抓了她来问,“怎么了,和靳医生吵架了?他是不是欺负你,要不要我帮你出头?” 遇冬抽抽着问,“你怎么帮我出头?” 姜漓辉一挽袖子,“打!” “你打不过他。”妹子好会拆台。 哥哥气得呲牙,“你灭我威风!” “你真的打不过他啦!”那明明就是炫耀的语气,“不过你放心,他会站着让你打,不敢还手的。” “……”姜漓辉怄个半死,却笑了,“我就说嘛,那个护妻狂魔怎么舍得惹老婆生气?说说,到底怎么了?” “唉……”一声长叹。 吉木斯泰离开的日子,喜羊羊也开始哭闹,“吉木西带!吉木西带!我要吉木西带……” 刘姐根本哄不住,封硝干脆抱着儿子到医院去。在医院的左侧拐角上,听到一个男人在喝斥一个女人。 “你今天要不给钱,老子明儿就杀了你儿子,信不信?” 那女人的声音好生熟悉,“我没钱了,钱都被你赌没了。求求你,放过我儿子,他没得罪过你啊……邓强……” 那叫邓强的男人立时一巴掌打在女人脸上,“钱!拿钱来!臭娘们,再不拿钱给我翻本,我杀了你全家!” “我倒想看看,你要怎么杀了她全家!”封硝冰冷的声音不急不缓,一双黑眸淡漠至极。 “不要管闲事!这跟你没关系!”邓强挥挥手。 那女人一下像看到了救世主,挣脱邓强的手,躲到封硝身后,尖着嗓音喊起来,“这是我侄儿!封硝,他勒索我!” 邓强阴阴地笑,“侄儿?我看是姘头吧。哟,还是个小鲜肉……”他嘴里在笑,却是上前就挥起一拳打过来。 眼看那一拳要打在喜羊羊的头上,封硝上身丝毫未动,只是抬腿狠狠一蹬,便将对方蹬出老远,摔在地上。 邓强方知遇上狠角色,在地上哀嚎几声爬起来想跑。 封硝出言淡淡的,“这是我姑妈,以后,我要是发现你无故纠缠,别怪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邓强是个无赖,只是想要点钱而已,还没到不要命的份上,吓得跑掉了。 第144章 我只是舍不得离开你 封硝解决掉这个无赖,并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封永梅,而是径直向着医院而去。 倒是封永梅恍然醒过来,发现刚才居然是封硝帮她出头,急急喊出声,“封硝!” 封硝顿住脚步,仍是没回头,只有喜羊羊吐着泡泡在笑着朝她挥手。 但他开口说话了,声音平而淡,“病好些了吗?” 封永梅闻言,一下子诧异得哭出声来,“封,封硝,你知道我生病了?” “你闹那么大动静,不就是希望我给你免医药费吗?”封硝继续大步往前走,没听到她跟上来的脚步声,又停住,等了她一下。 封永梅巴巴追上,嘤嘤的,“封硝,我活不长了……” “你那是良性肿瘤,不要自己吓自己。”封硝这话说明已经翻看过她所有病历和检验报告。 封永梅意识到这一点时,心里百感交集。有些人只有在最困难的时候得到丁点温暖,才会感恩。 她现在正是如此,生活过得不如意,身体又出了状况,特别希望能得到实质性的帮助。 封硝为封永梅安排了入院治疗,并让她不用担心医药费。 遇冬很久之后才从段凉嘴里知道这件事,准备亲自拎篮水果去看望病人,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如果封硝真想认这门亲戚,这么大的事,肯定早就告诉她了。 既然不告诉她,说明他只是在尽某种责任而已。 无论封硝承不承认自己是封家人,身体里都流着封家的血。他无法逃避,所以才顺手管了闲事,尽管他并不喜欢这个人。 不过某一次,遇冬去看易清铃的时候,在走廊里碰上了封永梅。 两个人都是一愣。 遇冬率先打了招呼,“身体好些了吗?” “好,好些了。”封永梅看着这长相出众的姑娘,百感交集,“你妈妈好些了吗?” “哦,好多了,有封硝管着,怎么能不好?”遇冬一语双关,“你说是吧?只要放宽心,什么都能好起来的。” “嗯……是呢。”封永梅尴尬地笑笑,“我听说,你和封硝结婚了啊?” “嗯,刚结婚不久。”遇冬发现不趾高气扬的“姑妈”看起来挺顺眼,“你保重身体,有空到家里来玩啊。” “哎,好,好的。”她看着渐渐走远的遇冬,忽然叫住,“遇冬,等一下!” “怎么?”遇冬扭头,一脸温和。 “那个,有空去看看老爷子吧,”封永梅有些感伤,“毕竟那么大把年纪。他这辈子可能出不来了,但是……他一直有心愿未了……” 遇冬深懂她口中的“心愿”,沉默半晌,“嗯,我会看着办的。” 她并不敢像封硝那样,安排一出大团圆结局。她很清楚,不是每个团圆的结局都会皆大欢喜。 遇冬不知道封硝和封永邦之间到底有怎样说不清道不明的仇恨,以至于封硝要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生父亲。 她只是旁敲侧击这么问,“风声声先森,如果我们生个孩子,到底是姓封,还是姓靳啊?” 封硝毫不迟疑地回答,“当然姓靳。” “哦,如果生两个,两个都姓靳吗?”她不死心。 “你是指生双胞胎?”封硝笑起来,关注点跑偏了。 遇冬却是很有坚持精神,“快回答嘛!如果生了两个孩子,都要姓靳吗?” “当然!”封硝还是肯定,“喜羊羊跟着你姓,够了。” 没错,喜羊羊上户的名字,叫遇见。这是他们一起取的名儿。 “我不是说我啦,”遇冬的眼睛亮晶晶的,“这样吧,如果生了三个孩子,就拿一个孩子姓封,好不好?” “理由!”封硝的眸色沉了一下。 “理由啊……封姓很好听,很带感。” “理由不足,驳回。” “嗯……一个老人风烛残年,甭管他当年做了多少错事,总归来讲,对咱们还是不错的,对吧?他也没真的伤害过我。唉,总之,他都快死的人了,你跟他计较什么?” 封硝严肃的眼神扫过来,“遇小冬,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文件,知道我要把万行医院的股份还给老头了,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 遇小冬咯咯笑,“丫的,这都瞒不过你。你傻啊,股份还给他,封家不得又搞个争产大乱?你真不想要他的股份,给我儿子啊。我让我儿子姓封,就能名正言顺继承了,是不是?” 她掰着手指,一副很精明的小模样。 封硝忍不住勾唇,“你要有本事生个三四五六七八胞胎,这不是不能商量的。问题是,你行吗?” 遇小冬被小看了,相当不悦,“人有多大胆,地就有多大产!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她伸手拍拍封硝的肩,“我一定每天都提醒自己,生个八胞胎!再不济,往下降点也行。” 封硝笑着将她扑倒,“遇小冬,你理想这么宏伟,我要是不卖点力,好像对不住你……” 遇冬哇啦哇啦躲得欢,“啊啊啊,求放过,风声声先森,我就是说说而已,说说而已啦。我要先忙事业,再生孩子……唔……” 封硝紧压着她,堵住她的喋喋不休。 半年过去,他用维生素换掉了她的避孕药,还是没能成功让她怀上。 别说三四五六七八胎,就是单胎都没影。 封硝莫名有点着急,担心上次那场车祸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再加上两个岳母大人如此同步,不找自个儿女儿谈心,觉得他这个女婿好说话,都来问他结婚了怎么不要孩子。 封硝只说“快了”,这一快,就快到了春节。 这年春节过得特别早,不到二月就已经大年三十了。 穿着红色背心的吉木斯泰放假回家了,跟穿着红色唐装的喜羊羊配成一对。 两个小伙伴很长时间没见,好生欢喜。 只是封硝有些闷闷不乐,吃年夜饭的时候,好几次走神。 两人把易清铃送回医院,回来的路上,月光清凉如水。 封硝问,“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有……咳,风声声先森,我爱你,你爱我吗?”遇冬倒退着走,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 “有话直说,别拐弯。”封硝仍是闷闷的。 遇冬仔细看着他那张没表情的脸,“风声声先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等你亲口说。” 她嘴角盈盈一抹笑意,讨好的,“风声声先森……” “嗯。”他闷闷回应。 “我这次真的要去曼哈顿进修了,为期一年。等我回来的时候,咱们生孩子,好不好?”她柔声细语,明明重点在前段,却自以为聪明地拐到了后段。 但显然,封硝没被带跑,“明明出国进修通知早就下来了,我要不问,你就不说。你是准备到了机场,上了飞机再通知我?” 遇冬见老公真的生气了,赶紧挽着他的胳膊,“哎呀,我这不是想着,说早了大家老惦记分别嘛。老公,我错了!我应该有事没事打个报告!我错了,别生气啊。” 封硝也是今天无意间听到大舅子姜漓辉说漏嘴,才知道这丫头过完年就要出国了。 一时,离愁别绪满心满腹。 其实遇冬也很不舍,伸手与他十指相扣,“哥说,我学历太低了,先让我出国镀镀金,回来再想办法调我去电视台工作。” 封硝淡淡一瞥,“你要去的,不是咱们e市的电视台吧。”有个太能干的老婆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他多想她能像很多家庭主妇那样,在家里送他上班,等他下班,没事就生孩子玩。 但显然,遇冬注定是要发光的。她现在主持的节目,影响力很大了。 说起来,她大小也算个名人。 遇冬见什么都瞒不过封硝,顿时脸红。 她妈妈兰静亭恨不得把自己那些关系,全用在女儿身上。这不,前阵才联系了帝都的朋友,想把遇冬往那边调。 她妈说了,要想有所成就,最终还是要往那边发展,不能缩在e市不出去。还叹气说,现在比较糟糕的是,女儿年纪大了点,要是当年女儿没弄丢,从小放在身边培养,恐怕早成名了。 遇冬野心不小,自己也想去帝都,可是又舍不得封硝,“那个八字还没一撇,你别瞎猜了。” “你的意思是,要等你去了,再通知我?就像出国的事一样?”封硝看着前方铺洒的淡淡月光,“遇小冬,你有事应该跟我商量。” “遵命,老公。”遇冬总是知道什么办法可以让老公开心,“那我这次去曼哈顿,你批准吗?” “我能不批准?”封硝哑然失笑。 “不能。”遇冬跳到他面前,抱着他的腰,亲昵得很,“我以前没有太多时间学习,所以希望以后补回来。因为我老公是个特别通情达理的人,既能照顾我妈,又能照顾我娃……” “别给我带高帽子。”封硝瞪着她。 她踮起脚尖,亲他,“老公最棒。” 他气结。 她又亲一下,“老公最讲道理。” 他幽深的视线落在她瓷白的脸上。 她再亲一下,“老公,一年!等我一年时间,我回国就给你生孩子!我保证认真努……” 他低下头,吞掉她的话,深深亲吻她,长长的叹息,“我只是舍不得离开你而已。” 第145章 你是不是又想甩了我 曼哈顿。 黑夜中,遇冬全身湿透,在狂风暴雨的陌生街道摸索前行。 水漫过小腿,浸至膝盖。她踉跄着,抹一把眼睛,仍是看不清。 特么,不至于在这儿把小命交待了吧?她可是有爹有妈,有老公有哥有娃还有狗的人。 特别想念风声声先森……一个小时前,她还跟他通过电话,说天气好身体好心情好,哪哪都好……呜呜呜…… “风声声……”遇冬的声音在大雨里微弱飘散,连自己都听不见。 往日曼哈顿妖娆又繁华的夜景,被飓风怪兽吞没。整条街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 狂风暴雨更加肆虐。 遇冬不知道脚踢到个什么,猛地一个踉跄,就要扎进水里去……一只强劲有力的男人手臂穿过黑暗穿过暴雨,紧紧搂住她的腰。 风声声!怎么可能? 遇冬一张嘴,大雨灌进嘴里。她一个字都说不了,男人已将她整个抱起来,逆着风雨淌水前行。 她感觉要被狂风刮走,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心头却是狂喜,是他!真的是他! 这不是在做梦吧,风声声先森怎么能一下子飞到这里来的? 他抱着她迎着大雨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出那条被水淹没的长街。 飓风不停,强雨不歇,漫天黑暗席卷。 男人把遇冬轻轻放在一个地势极高的平地,手并不撤离,拽紧她,扶稳她,一语不发。 一种超强敏锐令他狠狠一扯遇冬,刹那间转了个角度。他站在她的位置,她躲在他的怀里。下一秒,风袭雨卷中,他将她扑倒在地。 一棵树被连根拔起,狠狠砸下来,正正砸中男人的后背。同一时间,一副巨幕广告画也扑天盖地砸来,将大树,男人和女人全部兜在里面。 遇冬的后脑在地上磕了一下,疼得眼泪直飙。 男人轻微喘了一口,大手伸出来,轻轻揉搓着她后脑的包。 呼吸在狭小的空间互换着,冰凉的大雨冲散彼此嘴里的热气。 他挣扎着,想要掀开身上的障碍,无奈大树纹丝不动。他只得继续压在她身上,用手垫在她脑下。 仿佛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遇冬闭着眼,全身颤栗,终于能说话了,“风声声先森,是你吗?” 男人的声音非常低非常低,在暴雨中听来别样性感安全,还带着幽默感,每一个字都咬得沙哑,“遇小冬,你要敢期待是别的男人,我现在就……啊……” “你怎么了……呜呜……风声声,你怎么了……你别有事啊,我哪有期待是别的男人!你一来,我就知道是你啦……嘤嘤嘤……你是不是被树压到了,我帮你……” “别动,遇小冬,遇小冬……”他的声音喘得微弱,“也别说话,保留体力,等人来救。” 遇冬并没有被压严实,只是躺在水里比较难受。但她知道,封硝一定被大树伤到了。 她咬咬牙,慢慢挪动自己的身体。 封硝想了想,并不阻止。与其等死,不如让她试试。 他想的是,她要能动了,就找个别地儿躲一躲雨。她却想的是,要先替封硝搬开身上的大树,绝不能让他有事。 只是,她力量甚微,挪到一定程度就挪不动了,根本起不来。别说帮封硝了,就连自保都成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如世界末日般仓惶。 雨水越积越深,深得封硝这一刻又后悔让遇冬躺在下面了。万一水积太深,淹过遇冬的头部,后果不堪设想。 他用尽全力,还是不能移开身上的障碍物。情急之中,摸到她手上紧拽的包,“来,包给我。” 遇冬依言放了手。 他将包垫在她的脑袋下面,笑起来,“我们家遇小冬在大街上睡觉,还有枕头。” 她呜呜哭,又呜呜笑,“风声声,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们会不会狗带啊?” 他居然知道“狗带”是什么,沉沉发出一声闷笑,“不会的,喜羊羊还在家里等我们呢。忘了告诉你,喜羊羊也来曼哈顿了……” “啊?” “段凉也来了。” “啊?” “我在你学校附近买了栋房子。” “啊?” “房子里面东西是齐的,我今天在家收拾,段凉出去买东西了。我想给你个惊喜……想不到,惊喜是咱们一起被压在大街上了。” “呜呜呜……你没事跑这儿来做什么啊?”遇冬又喜又悲,“你不用上班吗?呜呜呜……你要不来,就算死也死我一个嘛。” “遇小冬,你是不是又想甩了我?一个人上天堂这种事,还是不要做了。人太自私,要不得。要死,咱俩一起死!”封硝发现,不说话保持体力行不通,很快就会意志低沉。 “谁要和你一起死!呜呜,不是,谁要你和我一起死!呜呜……好好的,你来什么曼哈顿?” “我想你嘛。”那么依恋。在知道她要来曼哈顿学习一年之久的那个年三十晚上,他就心里打定主意,要跟她一起过来。 人生很短,他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他不想再跟遇小冬分开,必须天天见。所以准备了好几个月,安排妥当,他就抱着喜羊羊追到曼哈顿来了。 “来就来吧,还买房子,咱们哪有那么多钱买房子?”遇小冬好心疼,毕竟过日子啊,不能随便乱花钱撒。 “嗯,遇小冬,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另一件大事。我用一千万,把万翼国际的股份买回来了。” “啊?” “何凌云那家伙早就想还给我的,你不是知道嘛。” “啊!” “他叫咱们吉木斯泰帮他卖命,不好意思不还的。” “啊呜……” “所以……” “所以你又是有钱得要命的风声声先森喽?” “是啊,封太太,要加油!那么多钱,咱俩死了,就没人用了。可能会全部留给封家那些人抢哦。” “啊!我不能死!风声声先森,你也不能死!有好多钱呢,我得好好花,不能死!”遇小冬握着拳头,恶狠狠的样子。 “这就对了嘛,打起精神来。我出门来找你的时候,给段凉打过电话。他应该很快会找过来。” “哦,那就好了。那他是又回来跟你工作吗?”遇冬现在完全感觉不到在水里泡着,想象自己在家里的浴缸中,有红酒有音乐,更有美男陪浴。 一下子,恐惧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封硝感受到她的变化,继续转移她的注意力,“段凉那小子当然想跟我,但我不想让他回来。” “他挺好的呀?” “他有我好?” “你再好,也需要人帮你做事嘛。他整天一副要跟你出生入死的样子,看看就够了。人家吴医生那么好看,他到现在都不正眼看人家,真是够够的。” “你冤枉他了。人家吴医生快成你嫂子了……” “啊?啊!”遇冬眼睛冒星星,才走几个月,到底发生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儿? “吴医生和你哥在谈恋爱,还是段凉告诉我的。” “啊……那也挺好。对,我哥更适合吴医生。哎呦,我跟你说,吴医生长得真漂亮呢,也就我哥配得上。” “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吧,你说段凉和吴医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么不靠谱的话?段凉和吴医生明明就没有共同语言好吗?”遇冬努力使自己精神一点,因为累了,好累好累…… 封硝的身体也早已麻木,体力在一点一点消失,“遇小冬,你真是个善变的女人。” “那你喜不喜欢嘛?”她娇娇的,却是声音越来越微弱。 “喜欢!”他在她耳边喃喃的,“遇小冬,你记住,没你,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她心酸得不行,“风声声,你知道吗?你不在的那两年,我也觉得活着都没什么意思了,唉……” “所以要加油,不要睡。遇小冬,还有好多钱等着我们一起挥霍。你说说,你最想买什么?” “嗯……我想换个手提电脑。有款最新的,特别薄,特别轻,很适合我。” “我知道你说的哪款,不是出来好几个月了吗?” “贵嘛,我没舍得买。”遇小冬呵呵傻笑,“现在你有钱了,我可以买一个。” “好,买它十个八个放一排,你想怎么用都行。” “要那么多做什么……呵呵……钱多了,没地方放啊……”她张嘴都困难了,入气少,出气多。 封硝费力地亲吻着她冰凉的嘴唇,或者,那不叫亲吻,其实是人工呼吸。 “遇小冬,振作一点!坚持下去!”他在她嘴皮上轻咬一下,发现她没有知觉,便又重重咬一下。 她啊的一声,“好痛!” “你平时喜欢咬我!我现在咬回来。” 她“呵呵”傻笑,却再没力气说话了。 有人摸黑经过广告牌,甚至还踢了一下露在广告牌外的大树根部。但那人绕了过去,没注意广告牌下有两个奄奄一息的男女和一棵大树。 广告牌外,飓风正以时速140公里的高速大肆破坏纽约的各个角落。洪水淹没长街和隧道,电力受阻,通讯中断,整个城市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雨声渐渐小了。遇冬泡在水里,已然昏迷。 封硝听见仿佛有人在喊“封先生”,拼着最后的力气,用脑袋向上撞着广告牌,发出微弱的声音…… 第146章 让你生孩子是要绑住你 遇冬和封硝幸运地得救了。 曼哈顿这场经历,使遇冬对生命和爱情都有了重新认识。是以在两个月后,她知道自己怀孕了,也没真埋怨封硝。 后来,又听某次封硝说漏了嘴,“怪了,这么久都没怀起,一到曼哈顿来,才一次就怀上了?” 遇冬这才知道,风声声先森早把她的避孕药换成了维生素,追着人家好一阵打。 封硝不敢让她跑太快,只得跨两步就停了,随便她怎么打都笑容满溢。 快当亲爸的男人,总是愉快的。 遇冬学习和怀孕两不误,养得白白胖胖。 这天晚上,她看会书就有点累了。 刘姐炖了鸡汤端进来,味一飘,遇冬就受不了,跑进浴室哇哇吐。 最后,那鸡汤只得归刘姐和喜羊羊喝掉了。 遇冬慵懒躺在床上,看着正低头看文件的英俊男人,不由得幻想着生个儿子,小版封硝,多帅啊…… 想着想着,她莫名流泪了,“风声声……” “嗯?”封硝抬头发现遇冬脸上全是泪水,吓一跳,刚才不是好好的吗?他赶紧放下手中的文件,跑过来抱住老婆,“怎么了这是?” “要是我们原来那孩子没事,现在也跟喜羊羊差不多大哩。”遇冬第一次正面提到这件事。 从头到尾,两夫妻一直没敢正视,都不敢触碰这块伤疤。 却是这夜,她抚着自己的肚子,怀念起那个没来得及问世就夭折的孩子。 封硝的大手很温暖,手心传递着热量,给老婆,给孩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风声声,你爱那个孩子吗?” “想听真话?”封硝俊眸如水,温存地勾起她长长的发丝。 她往他怀里挤了挤,躺得舒舒服服,“要听。” 他是个诚实的男人,不善于说谎,“我爱那个孩子,只是因为,他的妈妈是遇小冬。很多男人可能比较重视血脉,比如封永邦,但我,没有这个概念。” 遇冬听得迷糊,这到底是喜欢孩子,还是不喜欢啊? 他执起她的手,十指相扣着,手心对手心,“我这辈子的心愿,就是和遇小冬一起过。我一直想让你生孩子,也是要绑住你,不让你跑……” “……”天哪,这男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么当着肚子里的孩子说这些,孩子要是听到会怎么想? 封硝悠悠的,“人家说,孩子是妈妈的心头肉。如果咱们有了孩子,你的心思就会多一点放在家里。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也不会轻易离开我……” 遇冬静静地听着,方知除了自己没有安全感,封硝也一样没有安全感。 她除了是热爱事业,这么拼命这么抓住一切机会提升自己,往深里想,难道不是没有安全感么? 流离失所的日子过够了,她如同一只惊弓之鸟,居安思危。 忽然转了身,双手抱紧他的腰,耳朵轻轻贴在他的胸口上,“好好的,我干嘛要离开你!”笑起来,鼻子好看地皱起,“再说,你现在这么有钱,我才不要便宜别的女人!” 他捏着她的鼻子,“遇小冬,你这么教育儿子不好吧?” “咦,你怎么知道是儿子?万一是女儿呢?” “女儿更好。”封硝毫不掩饰喜悦之情,“再来个小小遇小冬,多好玩。” 没几个月,两人都愣住了……尼玛,三胞胎! 真的是随便说说啊,就像遇冬整天把封家的钱挂嘴上,其实真没什么特别心思。 遇冬一直挺着大肚子,坚持学习。 兰静亭也跑到美国,守着女儿待产。 封硝全程照顾,把遇冬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眼看老婆学习期满,封硝带着全家老小回国。最终,他还是决定把孩子生在国内。 他觉得万行医院毕竟是自己的,有什么事放心可控。再说,袁医生也是首屈一指的产科翘楚。 尤其他心里还在担心另一个问题,血型。 遇冬怀的是三胞胎,万一在过程中需要输血,他怕在异国他乡会出岔子。 举家回到e市,遇冬的肚子已经大得像皮球了。再有两个月,她就要生了。 这天,遇冬趁封硝去公司,便给段凉打了个电话,让他悄悄安排自己去见封永邦。 段凉安排是安排了,但还是跟封硝通了气。 封硝没有阻止,只是叮嘱,“你陪着,确保她平安就行了。” 段凉有些诧异,“我以为你不会让她去。” 封硝顿了一下,才沉声道,“只要是遇小冬想做的事,我都可以顺着她。” “无论什么初衷?” “无论什么初衷。” “无论什么结果?” “无论什么结果。” 段凉服了,把老婆宠到这种程度的男人,还是不多见啊。 封硝却是很突兀,淡淡的,“对不起,遇冬已经是我老婆了。” 段凉一时没会过意来,等想到什么,封硝的电话已经挂了。 他倏的面红耳赤,自以为内心里的小秘密藏得很好,却还是被封先生窥探到了。 他喜欢遇冬,是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慢慢喜欢上这个漂亮又努力的女孩。具体喜欢什么,具体什么时候喜欢的,他其实并不太明确。 只是觉得,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就喜欢拿来跟遇冬作比较,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段凉想了很久,编辑了几个字发给封硝,“我只是想守护这个家,仅此而已。” “明白。”封硝很快回了讯息,没有修饰语,却透着暖人的信任。 探监室里。 封永邦两鬓霜白,全身一直控制不住地抖。他中风后,嘴就歪了,眼睛也斜了,早没了往日威风。 遇冬心里叹口气,本来想绷得冷酷一点,竟有些于心不忍,“封老先生,您好。” 封永邦看着遇冬挺起的大肚子,昏浊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他听妹妹封永梅说,遇冬和封硝结婚了。那么,遇冬肚子里的孩子当然是封硝的。这次,不会有假。 “能,能印轰吗?”老人抖抖着嘴皮,“印,轰……轰……” 遇冬听懂老爷子希望孩子“姓封”。 她声音足够大,既不特别亲昵,也不特别疏远,“封硝以前答应过我,说如果生了三胞胎,就拿一个孩子姓封……” 老人的眼神黯淡下去。 三胞胎!这明明就是不会让孩子姓封的意思。 “我肚子里有三个孩子呢,在美国的时候就检查出来了。”遇冬没卖关子。 “三胞胎?”这几个字居然没发走音,足见三胞胎力量很大。 “是啊,三胞胎!不过你也知道你儿子的性格,不知道他会不会反悔……” 老人砰砰拍着桌子,“喊伟!喊伟!他是我儿子!” 反悔!喊伟! 遇冬不敢太让老爷子着急,“所以啊,你要保重身体,按时吃药。等孩子出生之后,我带他们来看你……” “印轰!印轰!”老人仍是着急。 “我尽力吧,封老先生!”遇冬圆润光泽的脸上现出一丝静美的微笑,“毕竟,您当年给过我一块很值钱的玉佩。” 仿佛是因玉佩才来看他,才肯帮他说句话。 封永邦看不透眼前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但他这一刻,有些庆幸自己最后积了点德,没对袁琴痛下杀手。 没错,他并没杀袁琴,而是令人将袁琴送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据说袁琴似乎被吓傻了,哪儿也不敢去,成天待在家里说有人要杀她。 封永邦是在最后时刻,悬崖勒马,及时收手。他便是灵光一闪时,想到自己家产过亿,却后继无人,实在伤感,才放过了袁琴。 早些时候,他无意间发现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非亲生,勃然大怒下失去理智,筹划了儿子的车祸,亲手杀了出轨的老婆。 他的家事讳莫如深。 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还是被袁琴发现了蛛丝马迹,并把这些告诉于德培。 于德培几经周折,掌握了他的把柄,竟然提出要把女儿继续嫁进封家当儿媳妇。 他万般无奈,受制于人。 终究,还是没躲过这场牢狱之灾。 封永邦对于封硝的感情十分复杂。被儿子摆了一道,不,加上小洋娃娃的事情,恐怕是被摆了两道,这些固然令他心寒气愤。 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才像他的儿子。做事心狠,不计后果。 这么些年过去了,封永邦在牢里也渐渐想得明白。 封硝经常给他送东西,却不见他。其实在他内心里,偶尔还是想见一见儿子的。 此刻,他目送这个叫遇冬的女人远去,心头五味杂陈。曾经第一眼就知道,自己儿子会栽在这个女人手上,所以对她提出的任何条件都肯允诺。 只是没想到,那都是儿子布下的陷阱。 现在,这个女人忽然来告诉自己,孩子有可能姓封,是真的吗? 遇冬走出探监室,便看见段凉迎上来了。 “怎样,他没为难你吧?” 遇冬轻轻摸了一下隆起的大肚,“你傻啊,看在这几个孩子的份上,他也不可能骂我。”她淡淡地问,“段凉,你说人活一辈子图什么?老都老了,居然要把牢底坐穿。他当初杀人的时候,有想过这一天吗?” 段凉笑笑,“走吧,来一趟,你还感叹上了。” 遇冬走出大门,看见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轻靠在黑色轿车上。 她立刻就笑起来,笑容比阳光更灿烂。 封硝的心一下子化成了春水,低低地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第147章 护妻狂魔风声声(大结局) 终于要生了。 遇冬早早住进医院,来回在房间里踱步。 医生说了,要多走动,利于顺产。 遇冬自己也说要顺产,觉得对孩子好。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以前拿“怀三胞胎”当个笑话讲,现在不也一样怀上了吗? 所以加油,遇小冬,你行的!必须顺产! “啊……”遇冬用手撑着腰,痛得微微弯了一下。 封硝吓得面如土色,赶紧扶着,“怎样?痛了吗?很痛吗?要不,剖吧!” 痛是一阵一阵的,痛过这一阵,遇冬喘口气,骂人,“你能不能不拖我后腿?剖剖剖!肚子上一道疤,到时你嫌难看,就找别的妖精去了!” “……”封硝好冤枉,但万事孕妇为大,人家心情不好,骂骂就骂骂吧,“好好好,我不拖后腿!我们家遇小冬必须顺产!” “对,必须顺产!”遇小冬下决心,深呼吸,“gogogo!” 走走走,来回走,“啊……啊呀……啊喂哦……痛……” 封硝慌了手脚,正好看见兰静亭进来了,“妈,快扶着,我去叫医生。” 兰静亭刚回去亲自炖了点鸡汤,立刻接手,“快去快去!” 封硝回来了,医生也来了。 检查完毕,结论是,“还早,且等着……” “还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封硝语气不太好,声音忒大。 冯医生轻轻笑起来,“靳医生,你放轻松,女人生孩子都是用命在搏,没有谁的孩子是轻轻松松从天上掉下来的。” 封硝后悔极了,没事生什么孩子!没孩子,他跟遇小冬一样过,干嘛受这个罪。 他知道,遇小冬不是小气的人,如果不到真痛得受不了,不会哼哼唧唧。 瞧,又哼上了,“啊……啊呀……啊啊……” 冯医生很镇定地看着时间,等痛上了四五次,才淡定地说,“现在十分钟痛一次,还早。” 十分钟!还早! “起码要等到两分钟左右痛一次,才……”冯医生还没说完,就被铁青着脸的封硝给截了。 “剖吧!早点剖!我不要她痛成这样!”他心慌得很,看着遇小冬皱成一团的小脸,恨不得帮她痛。 “风,声,声……你不要,说了……我顺!”遇冬的汗布满额头,眼睛眯着。 “你都这样了,还顺什么?人家生的是一个,你生的是三个!”他想想都害怕,从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这个样子。 冯医生又说了,“你们男人就应该好好看看女人生孩子有多痛苦,才知道珍惜,知道对她好……” “她不生孩子,老子也对她好!”封硝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跟谁较劲儿,恶狠狠的,凶巴巴的。 遇冬又不痛了,柔情万种瞥一眼丈夫,挤了个笑容在脸上,“冯医生啊,别跟他计较。他急起来,是那样子的。” “我们医院出了名的护妻狂魔,呵呵,懂!”冯医生又叮嘱遇冬几句,出去了。 生孩子的痛楚,对遇冬是折磨,对封硝更是考验。 病房里堆满了遇冬的亲属,以及封硝家的亲属。 兰静亭是以遇冬干妈的身份出现,避免了易清铃的猜疑。 五个多小时后,遇冬的疼痛频率加快,被推车送进产房时,迷乱中吼一声,“风声声,你丫的整那么多干嘛!痛死本……宝宝……啊……啊嗷……” 封硝愣了一瞬,居然变笨了,没听懂,一本正经问段凉,“我整什么了?” 段凉没忍住,笑出声,“整了三个……那么多。” “……”封硝俊脸龟裂了一瞬,立刻跟着进了产房。 整整挨了八个小时,三个小家伙终于呱呱落地。 封硝讨厌死这几个小东西了,全副心思都放在遇小冬身上。 他连当爸爸的正常喜悦感都没有,也没拿正眼看一下三个娃,只是一力盯着老婆,握着她的手,“怎样了?还痛吗?有没有好点?饿吗?冯医生让煮红糖水蛋,我让刘姐去准备了。” 一大堆问题,没一个关于孩子的。 遇冬满脸苍白,弱弱地说,“齐了,两个哥哥一个妹妹,惊喜,跟我想的一样……” “嗯。”封硝好敷衍,立刻又转了话题,“我去看看红糖水蛋煮好没有,马上给你端进来。” 遇冬一把抓住封硝,“你还没给三个孩子取名字呢。” “哦,”封硝瞄一眼三个刚洗干净的小奶娃,取名取得好随便,“老大,老二,老三。” 风声声先森像风一样卷出产房,端了一碗红糖水蛋进去,压根不搭理外面人问“到底生男还是生的女”。 他只知道,他老婆遇小冬为了这几个兔崽子痛了很久很久,还痛得直哭,几乎半条小命都没了。 遇冬喝着糖水蛋,嘴里是甜的,心里也是甜的。她的风声声先森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把她放第一位哩。 真好。 她笑着看几个排成排的孩子,全都长得一模一样,不由得抿嘴笑了。 她一笑,满室生辉。 风声声先森情不自禁叹了口满足的气,温存的,“遇小冬,你笑起来真好看。” 遇冬柔情万种瞥一眼他,傲娇的,“风声声先森,你看起来真好笑。” 他也觉得自己蛮好笑,抱起最小只的那个,“哦,爸爸抱……爸爸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叫……小小冬,好不好?” “……”遇小冬捂脸,“会喊岔的啦!还有,你也抱抱这两个嘛。” “臭小子有什么好抱的,爸爸抱小小冬,还要抱遇小冬,你们都是风声声先森的小公举……” 小公举!天哪,风声声先森啥时候学会讲这种话的?遇冬捂脸,几可预见今后两个儿子的命运。 其实不止风声声先森重女轻男,连他们的大儿子喜羊羊也如此,只抱妹妹小小冬。 那是三个孩子百日宴的时候,喜羊羊悄悄跟遇冬说,“妈妈,我会帮小小冬换尿片啦。” 遇冬亲亲喜羊羊,“goodboy!妈妈爱喜羊羊!” 喜羊羊忽然变得怯生生,“妈妈,喜羊羊以后努力听话,努力学习,保护妹妹,妈妈也要像爱妹妹一样爱喜羊羊好不好?” 遇冬的心一疼,皱着眉头,“是不是有人说妈妈有了弟弟妹妹,就不喜欢喜羊羊了?” 喜羊羊低下头,小脸贴着妹妹的小嫩脸,闷闷的,“没有。” “喜羊羊,你听妈妈说……你永远都是爸爸妈妈的好儿子……” 封硝沉声打断,严厉的,“喜羊羊,你一个男孩子,整天没事听人家嚼什么舌根?要有自己的判断力!” “哎呦,风声声你给我闭嘴!喜羊羊才多大点,能有什么判断力!”遇冬气得白他一眼,“不许吓我儿子!” 喜羊羊双手搂着妈妈的脖子,扭头看爸爸,眨巴着眼睛,“我要像吉木西带保护我一样,保护小小冬……” “这还差不多!”封硝上前,摸摸喜羊羊的脑袋,“你长大了,以后这几只就归你带着玩。他们是你的兵,你就是他们的将领!懂吗?” “风!声!声!请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是‘这几只’,他们的计量单位这么奇怪?”遇冬咬牙。 封硝挑了挑眉,回头给兰静亭和刘姐打个眼色,然后抱起遇冬就往楼上跑,“老婆,楼下太吵,你也累了,休息一下。” 遇冬在楼下招待亲朋好友一整个上午,的确累了,软软的,“那我睡会,你去招待客人。” “我陪你。”封硝守着她,英俊的眉眼染着喜悦。 “主人都不在,多不好……” “有段凉呢,还有你哥他们都在,不用我。”封硝一刻都不肯离开老婆,粘得不行,“我陪着你就好了。” 遇冬笑着轻捶一下封硝,香甜睡过去。 梦里,白云朵朵,又软又绵。 她和老大老二正躺在上面玩,就见封硝和喜羊羊两爷子在抢小小冬。 不过战斗很快就结束,以喜羊羊胜利告终。 因为喜羊羊说,“爸爸,你把小小冬给我,你去陪妈妈吧。” 这爸爸答应得好爽快,“好,那你抱好了,我陪遇小冬,你陪小小冬,大家都有事做。” 忽然一阵黑色旋风呼啦啦吹来,狼一般的叫声,吓得小小冬哇一声哭出来。 咦,小小冬好乖,才哭几声就不哭了。 因为吉木斯泰又使出了杀手锏,歪头杀迷之微笑……遇冬被这歪头杀的迷之微笑一下甜醒过来,坐起,“吉木斯泰回来了!” 封硝哑然失笑,“怎么可能,吉木斯泰在执行任务,何凌云说……” “不是的,我真的感觉吉木斯泰回来了……”遇冬撑起身,拖着封硝下楼,远远就听见何凌云的声音响起,“我说吉木斯泰今天怎么焦躁不安呢,搞半天是想小小冬了……” 得,又来一个抢小小冬的……封硝喃喃的,“遇小冬,你现在灵敏度堪比吉木斯泰啊。” 遇冬皱着鼻子做鬼脸,“一次生出三个娃的女人,哼哼,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封硝哈哈大笑,摸摸她的头,“我去招呼何大少爷。” 一屋子喜乐欢颜,流光溢彩。 何凌云低声问,“封硝,考虑得怎样了?” “不怎样!我现在有家有口,凡是危险的事情,都不要叫我。” “你这人觉悟怎么那么不高?”何凌云瞅一眼远处的遇冬,“没有大家,哪来小家?大家要是不安稳,你的小家能有多安乐?” “你少拿话噎我。”封硝眸色清澄,淡淡的,“我救死扶伤,也是在作贡献,不一定非得拿命拼。我警告你,离我远点,别牵连我,否则朋友都没得做。” 何凌云吊儿郎当拿出一支烟来。 “还有,别在我家抽烟,影响我老婆和孩子的健康。”封硝郑重提醒。 何凌云只得郁闷地把烟夹在指间当装饰品,“就知道老婆孩子!” 遇冬笑着走过来,“你们聊什么呢?” 封硝温存的声线,“何大少爷说要把吉木斯泰还给我们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何凌云惊得烟都差点拿不稳,“吉木,咱们走!” 他作势耍脾气走人,谁料吉木斯泰望一眼,就不动了,继续和喜羊羊守着小小冬,坐姿端正,威风凛凛。 封硝和遇冬笑得快岔气。 他悄悄在她耳边说,“遇小冬,你笑起来真好看。” 她也悄悄在他耳边说,“风声声先森,你笑起来也好看……哈哈哈……何大少爷看起来才好笑咧。” 何大少爷冷冷看着这腻得跟牛皮糖似的两口子,决定去跟吉木斯泰和喜羊羊抢小小冬玩。 遇冬竟然在此时,莫名感谢那个大雨滂沱被封硝设计的夜晚。 他明明是要猎她的心,最后她成了真正的。 想到这里,笑了,真好看。 全书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